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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尾蝶

桃晓轩(当代)
残缺少女的悲伤成长记:燕尾蝶 作者:桃晓轩

你是被上帝咬过的苹果,
  你的脸上有着上帝留下的齿印,
  那是炫耀着幸福的颜色。
  
题记
北纬39°,破碎的燕尾蝶,破蛹而出。
  带着绮丽的翅膀,飞向废墟去扑火。
  笑容泛黄,暧昧如伤,黑白的琴键上残留着你手指的温度。
  缱绻的视线,模糊了眼神中深沉的厚重,
  左颊上的幸福,依然在沉默地守候。
  上帝的誓约,犹如沼泽,缠绵着沦陷,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焦距拉远了梦魇,
  香滋弥漫,妖娆着你的容颜,
  十指相扣,仰望飞满燕尾蝶的天空,勇气沉淀,
  请你好好被爱,
  这次,换我给你拯救。
  
序幕(1)
我的视线中满是你的身影,
  交织着时间,
  缠绵着永远,
  一点一滴地堆砌在我的记忆里面,
  似水流年。
  Chapter 0
  夏忽尔总是无法忘记在那个黄昏所发生的一切。
  在那个乡下,在那个开满山茶花的季节,在那个瞬间,她看到了所有的疑惑、惊奇、害怕、嫌恶、恶心,这一切全部都集中在了那个男孩的瞳孔里,微微泛着琥珀色的瞳孔里面。
  其实,她自己也深深的清楚着,她所无法忘记的,也不愿忘记的,更加不能忘记的,不是他凝视着她的那种眼神,而是,曾经出现在她生命与记忆中的那个他。
  ——夏浅年。
  ******** ****** *****
  乡下的黄昏。
  小巷一片金芒,被雨水洗得发白的鹅卵石街道在夕阳的洗礼中泛着美好柔和的光。
  四月初,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如梦如幻地开放着,一簇一簇地相拥在一起,堆积在蔓绿的小山丘上,在暖风中旋转飞舞着,细细碎碎地飘落在狭窄古老的巷道表层。
  幽深的巷道尽头,安静地伫立着一间刷满抢眼红漆的低矮的红色瓦房,陈旧而又古老的门面,剥落的门锁透着淡淡的哀伤,露出潮湿厚重的铁锈,一点一滴地侵蚀着空气中的温暖,冰凉地弥漫。
  微风卷着山茶花的花瓣吻过挂在门顶处的铜管风铃,一阵低沉的轻撞,飘散而至。
  风声在耳边轻盈地掠过,夏忽尔就那样沉默安静地坐在窗前,小小的白皙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按着桌面上的画纸,微微皱起眉,仔细地紧握着重重的彩笔,认真谨慎地在上面画着七扭八歪的人物。
  沙沙——沙沙——
  笔尖轻轻地在纸面上滑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的头发安静的从额前流淌下来,一丝不乱的细腻长发,紧密地遮住了左边的脸颊,而且还被一个红色的发卡固定住,仿佛不希望被任何人看到她的左颊。却依然可以从发丝的空隙中看见一些显现在外的肌肤,微微透着红色的斑点。
  总有一些东西,永远无法被遮掩。
  “吱嘎——”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从院子的门外传了进来,夏忽尔清澈的双瞳顿时闪起了熠熠的光彩,她仿佛像是猜测到了什么一样,忽然露出一排小乳牙,笑了起来,猛地放下手中的彩笔,抓起桌面上的画纸便向院子里面跑出去。
  “忽尔!你先回去,等等……先不要出来……”刚准备踮起脚,拉开门的把手,她的母亲林眠舒就从阴暗的厨房里追出来,按住了夏忽尔的肩膀,将她向后拉了拉。
  “妈……”夏忽尔轻轻地唤了一声,她并不明白林眠舒为什么将她藏在身后,因为从她出生六年以来,她从未走出过这个家门一步,就像是被当最做珍贵又最危险的宝物一般珍藏起来。
  她好奇着外面的世界。
  但是,她也深刻的清楚,她似乎不被允许去拥有这种好奇的资格,小小短短的手指,缓慢地抚上了自己被黑发所掩盖的左颊。
  静静地,林眠舒如同是在做着什么思想挣扎一般,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夏忽尔,蓦地将腰上的围裙迅速地摘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挽了挽从耳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她不再理会夏忽尔眼神中的诧异,而是径直推开门走到了院子。
  顿时,暖风卷着花香,迎面扑来。
  铺满鹅卵石的院子里有山茶花在盛开,淡红的夕阳之光穿过柔软晶莹的花瓣直直地映照在了林眠舒略显尴尬的表情上,她的眼角残留着些许憔悴,以及淡淡的不易被察觉的泪痕。
  随着那一声院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响,她的双眼望向前方,瞳孔渐渐缩紧,放在两侧的手指倏地抖了一下。
  山茶花怒放。
  夏忽尔并没有发现林眠舒微妙的表情变化,她只是满脸喜悦地站在门槛附近,望着从院门走进来的人,那正是她想念着的父亲夏锦声,她刚想要快速地跑过去大声喊“爸”的时候,蓦地,视线里面却充满了另一个小小的、陌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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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2)
她微微一怔。
  那个男孩小小的右手被紧紧地握在夏锦声大大的左手里面,温暖的霞光透过云层斜斜地洒在他白皙精致的脸孔上,他的肩膀上背着一只大大的黑色书包,他身上的白色运动服已经被洗得发旧褪色,被夕阳染上了美好的红晕。
  满天飞舞的山茶花,满天弥漫的彩霞。
  夏锦声抬起头,看到了林眠舒,也看到了夏忽尔,然后他的眼神有些暧昧又复杂地落在了那个男孩的眼睛中,牵扯着唇角,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接着将他领到了林眠舒和夏忽尔的面前,沉默地看了一眼僵立在那里的林眠舒,而林眠舒却迅速地躲避开了他的眼神,不语。
  看着林眠舒的反应,夏锦声沉默,半晌,他又低下头凝视着门后的夏忽尔,说:
  “忽尔,他叫夏浅年,以后你就喊他哥哥吧,你要和他好好相处……”
  浅年?
  他也姓夏吗?
  而且,还要叫他……
  ——哥哥?
  夏忽尔紧紧地把自己的左颊藏在门的后面,只露出右边的一半脸孔,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那个男孩。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眉宇间有着淡淡的落寞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痛,单薄的肩头让他看起来似乎禁不住那大大的黑色书包的重量。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他,看着夕阳血红的光芒落满他的肩头,看着山茶花的花瓣飞舞在他的额前,华美却又伤感。
  凝视着那安静而又秀美的面容,微微泛着琥珀色的眼中落满霞光,她鼓足勇气从门后走了出来,紧低着头,不安的站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开口:
  “我……我的名字叫做夏忽尔……”
  他依旧别扭地紧皱着眉头,一身的傲气,仿佛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倔犟地抿着嘴角。
  她有点微微发愣,紧张地掰着自己的手指,黑色的长发安静的遮挡住左颊,她疑惑地偷眼瞟向他:
  “你……不会说话吗?”
  男孩仿佛是被触怒,忽然就睁圆了眼睛瞪着她,不服气地大声吼起来:
  “你才不会说话!你才是哑巴!”
  夏忽尔猛地被吓了一大跳,急忙跑到了林眠舒的身后,紧紧地抱住林眠舒的腿害怕地咬紧了嘴唇。
  “忽尔,不怕!不要害怕!没事的,妈在这里……”林眠舒弯下腰轻拍着夏忽尔的肩膀抚慰着她,抬起头用怨恨的眼神直视着夏锦声,虽然她没有开口对夏锦声说任何一句话,可是她的眼神里面,已经充满了各种责备的言语。
  那样的眼神,在未开口之前,仿佛就可置人于死地。
  在林眠舒的目光下,夏锦声只是微微皱眉,蹲下身子满脸疲惫地凝视着夏浅年轻叹一声:
  “浅年,她是你妹妹,不准对她这么凶,你记住了没有?”
  夏浅年的目光仍旧固执而又倔犟,凌乱细碎的黑发下是稚气的脸孔以及居然流露出一丝丝恨意的眼神,他忽然抬起头,正好对上夏忽尔望着他的稍稍尴尬的眼睛,说:
  “我才不要有妹妹,我要回家!我不要到这里来……我讨厌这里!叔叔,你带我回家吧!叔叔!”
  “——浅年……”
  夏忽尔听到夏浅年的吼声,于是,更加害怕地向林眠舒的身后躲去。
  但是,那一瞬间,夏浅年却奋力挣脱了夏锦声的双手,跑过去狠狠地抓住了夏忽尔遮挡在左颊旁的头发,咬着牙齿,固执地不肯松手。
  “……你干什么……好痛!妈!”头发被揪扯着的疼痛使夏忽尔忍不住叫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按住自己的头发,以为这样就可以减少疼痛。
  “夏锦声!你还愣在那里!你快让他松手,他弄痛忽尔了!”林眠舒用起了责备的口吻。
  “浅年,你这是干什么?快点放开你妹妹!”夏锦声焦急地冲了过来,他想掰开夏浅年紧揪着夏忽尔头发的右手,可是,仿佛无济于事。
  “我讨厌她!我不要她做我妹妹!才不要!”夏浅年用力地扯着夏忽尔的头发,小小的手掌却有着奇异的力量。
  
序幕(3)
“好痛啊……不要扯我的头发!哥……不要扯我的头发!”
  “谁是你哥!谁是你哥!!!”他的手指深深地缠绕着她的长发,一丝一丝的毫不留情地揪起。
  可是,就在夏浅年看到夏忽尔左颊的时候,他猛地就松开了手指的力道!
  扑通——
  震耳的响声,夏浅年跌倒在了硬邦邦的鹅卵石地面上。
  那一瞬间,他差点惊叫出来——
  黑色的头发下。
  她白皙的左颊上面却有着鸡蛋一般大小的红色胎记。
  类似蝴蝶的奇怪形状,大小几乎占据了她整个左颊的面积。
  好可怕。
  好恶心。
  就在看到那个胎记的一瞬间,夏浅年顿时就“哇”的一声惊恐地大哭了起来,他猛地蹲坐到了地面上,用两只胳膊紧紧地挡住脸不停地哭泣,肩膀剧烈地起伏颤抖着,哭声里面充满了恐惧与嫌恶。
  夏忽尔迅速地把头发重新遮挡到了自己的左颊旁,她知道自己把夏浅年吓到了,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夏浅年忽然站起身来,一边大声地痛哭着,一边指着夏忽尔大声吼叫:
  “丑八怪!恶心的丑八怪!你去死吧!我再也不要看见你这个丑八怪!”
  蓦地——
  夏浅年的话,就如同是尖锐的玫瑰刺,深深地扎进了夏忽尔的心里。
  她感觉自己小小的左心房里渗出了暗红色的血珠,一片一片地破碎飞溅。
  不知该怎么办。
  “闭嘴!浅年!不准乱说!”夏锦声有些生气地吼道,可是,当夏锦声惊怔地看向了夏浅年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跑出了院落,白色的山茶花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满庭院。
  夏锦声顿时惊慌,他抬脚追赶了出去,大声的叫喊——
  “浅年——!”
  不去理会夏锦声与夏浅年的离开,林眠舒只是紧张地弯下身子上下打量着夏忽尔,抚摸着她刚刚被撕扯着的头发不停地询问着:
  “忽尔,有没有哪里痛?头发要不要紧?哪里不舒服要跟妈讲哦,快点回答妈,你哪里不舒服?啊?”
  左颊的头发安静地流淌下来,直到可以遮掩住那个胎记的程度,夏忽尔只是呆滞地盯着林眠舒担忧的双眼,想起什么,目光中带有一丝委屈,轻声问道:
  “妈,我是丑八怪吗?”
  林眠舒一怔,她默默地看着夏忽尔,摇头,苦笑着摇头:
  “谁、谁说的?不是啊,根本就不是!忽尔怎么可能会是丑八怪?忽尔是最漂亮的,在妈的心中,忽尔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心肝宝贝,你是妈的命根子啊……”
  夏忽尔低下了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再吸了吸:
  “可是……他说我是丑八怪,他看到我左脸上的胎记……”
  还没有等夏忽尔把话说完,林眠舒就迅速地将她整个搂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夏忽尔小小的脸就那样紧紧地埋在了林眠舒的肩膀里。
  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白色的山茶花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头顶飘落下来,落满了夏忽尔黑色的头发。
  一地雪白。
  染满金芒。
  漆黑的夜幕。
  知知的蝉鸣在树梢上闷闷地回旋,弥漫。
  窗外,月华如水。
  洁白如雪的山茶花花瓣飘洒着,如同被撕碎了的棉絮。
  大概是很晚的时候,夏忽尔才从床铺上醒了过来,她望向窗外寂静的夜色,揉了揉满是泪痕的双眼,眼角处有些酸涩,有些疼痛。
  她坐起身来,刚刚走到门口处的时候,便从门缝中听到了夏锦声和林眠舒的对话。
  “——你说什么?你说……你把那孩子送到哪里去了?”林眠舒的声音尖锐着上扬,在夏忽尔的记忆中,林眠舒对夏锦声总是充满着敌意。
  他们也许并不是夫妻,反而更像是一对仇人。
  “你小声一点儿行不行,不要把孩子吵醒了。还能送到哪去?他被吓成那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我只能把他送到那个地方去了……”夏锦声低头抽烟,白色的烟雾随着他疲惫烦闷的声音一同飘散在了空气中,四处弥漫。
  
序幕(4)
“哼,你在发什么脾气?你以为那都是谁的错?那都是你造的孽!你不来收拾善后,还要我帮你打点不成?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带着忽尔容易吗?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你以为好过吗?你怎么还不到外面去赚钱?我告诉你,忽尔脸上的东西要是再不做手术,你就不怕有一天……”林眠舒突然遏止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然后不再做声。
  透过门缝,夏忽尔隐隐约约地看到林眠舒扑倒在了桌子上面,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地起伏着,虽然她在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是,夏忽尔还是猜到了,林眠舒在哭。
  她在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解决什么……”夏锦声烦躁的声音还在客厅里面回响。
  夏忽尔转回身。
  她安静地走回到了床铺上,沉默地爬到上面盖好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沉睡下去。
  “——丑八怪!你是恶心的丑八怪!”
  夏浅年的那句话总是不停地回荡在她的耳边,旋转,缠绵。
  黑暗中,夏忽尔抬起小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脸颊,
  吧嗒——
  一滴冰凉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眼角的弧线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溅得粉碎,粉碎。
  我现在还听不见,燕尾蝶即将振翅的声音。
  
PART 1 夏忽尔(上)(1)
燕尾蝶振动翅膀,
  在左脸颊上。
  时间苍老又怎样,
  世界毁灭又怎样,
  请相信,
  我会一同陪你,去做这场破碎而又华丽的梦,
  所以我想,直到死亡,才能够将我们分开。
  [01
  我的名字叫做夏忽尔,在别人的眼里,它也许和我的人一样的奇怪,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林眠舒给我起了一个好名字,至少我喜欢它。
  来到这个城市,大概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
  在这之前,虽然我也在很多不同的学校待过,可是没有一次能够维持到三个月以上。
  并不是林眠舒喜欢带着我东奔西走地到处搬家,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出于我自身的原因。
  因为,在我的左脸颊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它便没有在我的视线中消失过。
  如果它只是普通的胎记倒也无所谓,只是它比鸡蛋的大小还要大,而且还是类似蝴蝶的奇怪形状,并且,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它似乎也不甘寂寞地陪同我一起扩大面积。
  发自内心的说,它是我一切自卑的来源。
  我相信,如果没有它,我绝对会和许多平凡的女孩子一样挺胸抬头,骄傲地走在人群之中,穿着漂亮的裙子,踏着可爱的帆布鞋,涂着时下最流行的唇膏,满脸灿烂的自信与微笑。
  可是。
  我不能。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因为这块胎记的存在,我只能够把头压得低低地走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便没有仔细地照过一次镜子。而且,我必须要把头发留得长长的,非常谨慎地用它来遮挡住我的左半边脸,然后再用手捂住头发,生怕一阵风吹来,我左脸颊上的秘密就全部暴露在外。
  大概这样做,反而适得其反。
  我在所有人的眼中更加显现得是异类了。
  不管我怎样的想要隐藏,左脸颊上的那块胎记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被发现,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而然,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存在着不透风的头发。
  紧接着的,如同海啸一般袭向我身心的,是被嘲笑,被愚弄,被孤立,被欺辱,甚至偶尔还会遭到集体围攻。
  我很生气,我很难过,我很自卑,我同样也很无奈。
  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做错过什么。
  记得在六岁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林眠舒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才会带着我躲到乡下的老房子里面去,不让我出去一步,整天地陪在我的身边。当时,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林眠舒和偶尔会来看我一次的夏锦声两个人而已。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林眠舒口中的那个“最漂亮的忽尔”,在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孩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恶心的丑八怪”。
  是的。
  那个男孩在我的记忆中就像是被刻骨铭心地烙印了一般,我无法将他忘记,我想他可能也不会把我忘记。
  因为当时,他突然就毫无预警地冲过来揪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却被我左颊上的胎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我承认他当时的那些话给我幼小无知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创伤,也许那才是我自卑的真正根据。
  我记得他是夏锦声带来的,林眠舒在前一天的晚上还很生气的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并不知道那个男孩原来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就叫做夏浅年。
  对,就是夏浅年。
  好看得仿佛白瓷娃娃一般的夏浅年。
  托他的福,我从那以后的日子便都生活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上学了,当我遮挡着半边脸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好奇地冲着我的脸眨眼睛,最后,是一个勇敢的大胖子走上前来,硬是要把我藏在头发后面的左颊露出来给大家看。
  我记得他当时对我哼哼唧唧地说:“你是美女啊,是美女还遮掩个什么?学电视剧里面,搞神秘啊!”
  
PART 1 夏忽尔(上)(2)
我不是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也不想去学她们那种可怜兮兮的,想要博取别人同情的模样。
  没有错,如你们所料,我最后确实被他强硬地露出那有着胎记的左颊,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便被同班甚至是别的班级的男生追着赶着骂 “丑八怪”,女生们会隔着一千八百里地躲避着我,仿佛我脸上的胎记是“传染病”一样。
  受欺负最厉害的一次,是我上初一的时候。老师将我分到了全班最“凶狠”的男生做同桌,他不愿意,理由是觉得我左颊上的东西让他看到会吃不下饭。但是,老师固执己见,那个男生一急再加上一气,就恶狠狠地把我推倒在了地上,我的额头撞到了桌角。
  我挂彩了。
  林眠舒在那之后无数次抱着我痛哭流涕,她带着我不停地搬家、转学,每天都要亲自到接送我学校去,就像是神经质一般的不停询问着我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被羞辱。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曾经一度感到撕心裂肺,我甚至觉得,我要是死了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到处去赚钱、到处去帮我筹集手术费。
  那样的话,她就再也不会站在服装店的门口,望着那件标签上写着只有十五块钱的裙子无奈地叹气了。
  而我和林眠舒目前的艰难,也始终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而已。
  我那伟大的爸爸夏锦声并没有出现在我六岁以后的记忆中。
  是的,他们分手了。
  从夏锦声把夏浅年送到孤儿院的一个星期后,他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我和乡下的那间老房子被分给了林眠舒,所有财产被夏锦声带走了,前提是他要每个月给我三百块钱的抚养费。
  尽管我能够感觉得到,林眠舒还是爱着夏锦声的,不然她不会拒绝夏锦声每个月都会邮寄过来的三百块钱生活费。
  是的,这三百块钱在林眠舒的眼里,简直就是对她爱情的一种玷污。
  她不曾接受过夏锦声一点一滴的施舍,这足以表明,她还是爱着他的,就像,她是那么深爱着我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能够温柔且面带微笑地称呼我“忽尔”的人,大概就只有林眠舒一个了。
  她不会觉得我脸上的东西让她恶心。
  她不会觉得把我带到街上让她丢脸。
  她不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丑的丑八怪。
  我想,我能够为她做的。
  就是好好的活着。
  尽管,我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去履行这个承诺。
  [02
  六月十七号。
  天空中有微微的小雨。
  细细碎碎,绵绵延延。
  光滑的镜子前面,我穿着一身原来学校的蓝色校服,虽然干净整洁得仿佛从来就没有穿过,可是每次穿上校服,我的心里面总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学校里面一张张狰狞的脸孔,我皱眉,忽然想吐。
  抬起头。
  看向镜子里面的那张脸。
  我再次皱眉,这次是紧紧地将眉毛纠结成了一个川字。
  镜子里是一张毫无表情可言且死板面孔,油性的粗糙皮肤,总是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左脸颊上那块几乎占据了我整个半边脸的胎记,我顿时厌恶地闭紧了眼睛,胃里面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忽尔……不要慢腾腾的,第一天去新学校报到要快点,我先去楼下发动电瓶车,你马上下来!”林眠舒在门口催促着。
  “哦,就来了。”我应声。
  随着她把门关上的声音,我也急忙抬起手把额前的头发重新放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把纠结在一起的部分梳开,万分谨慎的将头发挡在了我的左颊上。
  看向镜子里面只露出右边脸的模样,我情不自禁地对着镜子笑了出来。
  原来,最适合我的,果真是这副行头。
  还是这样看起来顺眼。
  
PART 1 夏忽尔(上)(3)
好了,去新的学校开始新的战斗去吧。
  夏忽尔,为了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林眠舒女士,你就继续忍辱负重下去吧。推开房门,我夹紧书包打起雨伞快速地向楼下跑去。
  林眠舒穿着一身紫色的塑料雨衣,她把家里面唯一的一把雨伞给了我,她看到我走了下来,向我点头示意,我看她一眼便跨上了她的电瓶车后座,屁股下面是一片湿淋淋的积水,顿时感到很不舒服。
  小雨渐渐地变成了中雨,我把头紧紧地贴在林眠舒的后背上,目的是想要把手中的红色雨伞为她遮住一些雨,因为她的雨衣实在太破了,我不知道她穿成那样究竟在下雨天里起什么样的作用。
  “夏忽尔,别紧贴着我。”她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的雨声中开口,“挤死了,别把伞举到我的头顶,我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我装作没有听到。
  我依然固执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用伞为她遮雨。
  我想我们就是这样苦命相依的母女,面临目前经济状况的窘迫,再加上物价不断地上涨,我和林眠舒从一个月能够吃一次肉的计划改成了三个月吃一次。就算这样,她还是为了我不停地花钱不停地找新的学校,从升上高一以来,还不到三个月,这已经是我换的第四个学校了。
  我好奇的是,以她现在的薪水,她还在妄想要为我左颊上的胎记做手术的事情。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个老医师说过,我左颊上的胎记会随着时间与年龄逐步的增大,到最后会扩散到眼睛,压迫住视神经,很有可能会导致失明。
  只是,手术费的数目一说出来,简直差点让林眠舒当场晕过去。
  能够去除左颊上的胎记。
  我并不奢望,也从不期望。
  大概,也许,可能这是上帝赐予我的特殊礼物吧!
  所以它一定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掉的。
  到了新学校的门口,林眠舒本来是打算要把我送到班级里面的,可是因为门卫坚决阻止,她才不得已地放弃。
  “忽尔,到新学校新班级要和同学好好相处。”林眠舒无奈地冲着我开口,“他们要是欺负你,嘲笑你,你就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好好照顾自己,妈走了。”
  我没有说话,僵硬地站在那里。
  她见我不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然后又说:“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做给你吃。”
  “……我想吃面。”我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
  林眠舒朝我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仿佛很高兴似的:“知道了,啊!你快进去吧,快迟到了。”
  我点点头,然后一直看着她骑着那辆破旧不堪并且已经发出杂音的电瓶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我才转身向新的学校里面走去。
  用肩膀和脖子夹住雨伞,我赶忙伸手用头发护住左脸的胎记,从口袋中拿出小镜子仔细地照了一下,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如果,我没有这个胎记。
  如果我真的没有。
  我不知道曾经我遇到过的那些人,会不会与我背道而驰。
  [03
  高一(14)班。
  这里就是我的新班级。
  我仰望着挂在头顶处的银制牌子,用大大的金色笔体刻出的“高一(14)班”,竟然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仿佛所有的一切已经麻木了一般。
  这个叫做绯华的高中地形很特别,我嫌麻烦,不想询问老师或是教导处的有关人员,所以一个人拎着湿答答的雨伞找了很久才找到林眠舒为我安排的班级。
  从走廊的窗户外面望出去,这个高中里面栽种着成片的山茶花,飘落的花瓣被淋湿在雨水中,我有些怀念起了从前的乡下。
  “叮——”
  “叮——”
  “叮——”
  校园里面的大钟已经敲过了九下,大概是第二堂课开始了的钟声吧,我果然还是迟到了。
  大概是有些紧张地缘故,我忘记了敲门,而是直接背着大书包拎着湿雨伞走了进去,原本微微喧闹着的教室似乎因为我的出现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PART 1 夏忽尔(上)(4)
我这才发现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紧紧地低着头,不敢去确认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表情与眼神。
  我以为时间已经就此停止了,站在讲台上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突然就冲我扭着眉头问道: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也不敲一下门就进来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继续低着头,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同新的老师进行沟通,我的手心开始冒起了湿湿的汗。
  “你怎么不说话?这位同学,我在问你话呢!”
  “我……”我紧皱着眉,终于尴尬地轻声开口,“我是新转来的……”
  “新转来的?”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诧异,半晌,他想起了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巴,做出了一个“啊”的口形,接着又冲我说:“你是新转来的也不能不敲门啊……算了算了!啊,我知道了,你是新转来的……我记得名册上写的……你是叫夏忽尔吧?”
  我闻言,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转过身来面向全班学生,用不怎么情愿的口气生硬地说:“同学们,这位同学就是我们十四班的新生,她的名字叫做夏忽尔,希望大家能够和她和睦相处,听见了没有?听见了的话,还不快点鼓掌!”
  啪——啪——啪啪——
  七零八落的掌声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我不用抬头也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气氛,他们一定都是在用看怪兽一般的眼神打量着我,虽然我早就已经习惯,可是我竟然还是会觉得全身像是被无数道铁圈紧紧地束缚住,根本就动弹不得。
  就在我觉得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的时候,一个男生笑嘻嘻的声音从教室中央响了起来:“你看她那样,刚扫完墓回来吗?耷拉个脑袋,难道脸上有大便不成?头也不抬一下,怕见人啊!”
  教室里面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地在周围轰炸开来。
  “切,干吗要这种人到我们班来啊?我们班又不是垃圾场……”
  “老师!老师!这边有汇报!我们班不收垃圾!”
  “哦哦哦!对!我们不收没有脸的垃圾!更不收不会抬头的垃圾!哈哈哈。”
  耳边是嗡嗡的嘈杂声与嬉笑声,我抓紧了自己的衣角,身形渐渐地颤抖起来。
  我讨厌这样的环境。
  我讨厌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
  讨厌,非常的讨厌,甚至感到想死。
  班主任猛地拿起教鞭拍打着桌子,大吼起来:“吵,吵,你们吵什么吵!你们的父母拿钱来供你们读书,是为了让你们整天吵来吵去的吗?!”接着,他的矛头又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我,“还有你,那个……叫什么,什么夏同学的,你今天刚刚转来就迟到,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原因,总之迟到就是你的不对!不要总低着头,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往心里面去?”
  我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视线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什么也不看不到了。
  吧嗒——
  吧嗒——
  几个细小的声音在整个教室里面回荡,班级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原来。
  我哭了。
  眼泪肆无忌惮地砸到了地面上,噼里啪啦地飞溅开,然后粉碎,一滴接一滴地摔得粉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居然丢脸地哭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只是我想到了林眠舒今天早上那穿着破旧雨衣的身影,我想到了她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想到了我总是无法带给她快乐与骄傲,我总是这么自卑而又卑微地存在着。
  于是,我就不由自主地哭了。
  在所有人的面前。
  班主任有些尴尬地在一旁嘟囔,随后用力地硬是将我拉扯进了教室的中央,语调里面满是不情愿,“哭个什么劲儿啊?我又没说你什么,算啦算啦,别哭啦!也不怕被笑话!嗯,你就暂时先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吧,快点过去。”
  
PART 1 夏忽尔(上)(5)
我顿时觉得更加的委屈了,双手紧紧地抱住书包和雨伞,我低着头迅速地向最后面的空位上跑了过去。
  “啧啧,跑什么跑啊,头发长得连脸都盖住了,呵,扮鬼避邪啊……”几个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斜着眼睛冲我不屑地冷哼起来,脸上的表情在我看来简直滑稽得要死。
  “她是不是只有一半脸能看啊?哈哈。”
  “靠,别说了!想要吓死人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尖锐而又刺耳的嘲讽声。
  耳膜在嗡嗡作响。
  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夏忽尔,这次,你答应过林眠舒女士的,你会坚持下去,你必须要坚持下去。
  不要再任性了。
  不能再任性了。
  我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从书包里面一本一本地把课本拿到桌子上面,用力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
  “下面,我们接着来研究这道方程式的解析,首先,要跟随着自变量……”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班主任转过身去,拿起粉笔继续在黑板上写写蹭蹭,教室里面的同学们也都随即把视线集中到了黑板上,偶尔会有几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生交头接耳地交谈着什么,然后发出令我不舒服的嗤笑声。
  就在我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圆珠笔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惊了一下。
  但是,我并没有回头,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想把头抬起来。
  身后的人似乎顽强地不想放弃,我能听到他挪动自己椅子的声音,他凑近我的耳边小声说:“么西么西!”是一个男生的声音,“美女,抬一下你尊贵的头吧,好让哥们儿见识一下你的庐山美芳容啊?”
  我没理他,眉皱紧不说话。
  “看看嘛!看看嘛!喂喂,我可不是坏人,你看她们那帮笑你的太妹才是坏人,我可是好人!”他依旧不死心的在我的身后念念有词。
  我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忍不住向前倾了倾身子,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我说你别躲呀,我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你不愿意就算了,可别误会什么啊!这样,我告诉你,我叫做岑小北,知道名字了你总归放心了吧?”他继而用带着沙哑的声音穷追不舍。
  我真不清楚,像我这样的女生,他干吗一直问个不停。还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
  他要是知道了我左颊上的胎记,一定会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态度。
  那些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我不应声,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嘿嘿,我叫岑小北,你记住啊。”
  我干吗要记住。
  总之,都是与我不相干的人,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还是不要记住的好。
  真的。
  嗯。真的。
  [04
  午休的时间。
  我怕林眠舒会担心我在新学校的状况,所以从书包里面把手机翻了出来,开机,走出教室,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厕所,打算给她发短信,好让她安心下来。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停了。
  冷风从厕所外面的走廊刮了进来,吹进了我的衣服里面,感觉有点冷,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手机的信号非常的不好,因为是便宜的二手货,我很气愤地不知按了多少次红色的开机键,可恶的是它还是固执得不肯工作。
  我发誓,我真的很想把它狠狠地摔到地面上去。
  然后听它四分五裂的声音。
  头顶的天空中,飘散着浓重的阴沉色调。
  压抑而又绝望。
  “么西么西。”
  就在我决定要放弃用手机发短信直接打电话给林眠舒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朝我打招呼,我抬起头,竟然看见厕所里面走进来几个染着黄色头发,冲我不怀好意地笑个没完的太妹。
  我的瞳孔一紧,出现在眼前的这些人,竟是班上那些嘲笑我的女生。
  
PART 1 夏忽尔(上)(6)
她们走到了我的身边,将我紧紧地包围在了中间。
  我急忙把头低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我顿时觉得有些害怕,心里面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滋生。
  “啊喂,你叫夏忽尔?”其中一个把裙子改到不能再短的女生冲我挑眉,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用轻蔑的目光扫着我的全身,“哈哈,你的名字简直和你的人一样的怪,什么烂名字啊!”
  我就知道她们会这么说。
  放心,我已经习惯被这样的取笑了。
  我没有做声,也没有看她,只是继续低着头。我强烈地希望她们能够快点从我的身边离开,我真的不想再惹任何的麻烦了。
  如果,我再提出转学的话,林眠舒一定会崩溃。
  “喂!我说,你是哑巴啊?扮鬼出来吓人不成?你有病吧你?”
  “哼哼,什么扮鬼啊,不用扮哦,她本来就是吧!”
  “我好害怕哦,她一定是长着三只眼而且还有三瓣嘴!哈哈哈。”
  故意恶毒的中伤。
  肆无忌惮的嘲笑。
  我的耳膜附近回响着的,全部都是她们嗡嗡的尖锐的笑声。
  吵死了。
  烦死了。
  为什么我不管到哪里都要被这样的取笑耍弄?
  我究竟做错过什么?
  杀人?还是放火?
  我既没有偷窃也没有抢劫,我只是想要低着头去忽视所有人的嘲笑与讽刺,我只是想要保护我自己,我只是不想受到打扰。
  难道这样,就是做错了吗?我就要承受着被所有人羞辱的攻击吗?
  不!
  我从来都没有错过!
  想到这里,我紧皱起眉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有些愤怒地想拨开她们挡在我面前的身体,冲出厕所。
  “挤什么挤!”其中一个黄头发的女生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倒在了厕所里面的暖气片旁!
  “啊……”我的胳膊撞到了上面,顿时痛得呻吟出声。
  “呸!你装什么柔弱啊!”推我的女生从鼻子里面不屑的冷哼,“刚才不是还和岑小北在那里有说有笑的吗?你也挺厉害嘛,刚一转来就能勾搭上男生,哼,骚货一个!”
  她骂我,骚货?
  沉默了一会儿,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抬起眼睛直直地瞪向她。
  “我不是骚货。”我说,“我也不认识他。”
  “柯笑!你听听,她都在说什么呢?什么语气啊,她是故意的她!她在故意挑衅!”
  “就是就是!干脆揍她一顿算了,你看岑小北今天跟她说话那个亲热模样……啧啧!看了就让人生气!”
  “行了行了!都给我闭嘴!”那个叫柯笑也就是推倒我的那个女生突然怒气冲冲地大吼一声,周围所有的女生顿时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她忽然向我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向我伸出了手,硬生生地揪起了挡在我左脸颊旁的头发!
  我一惊!吓得不停地向后躲!
  “你躲什么躲!喂喂!你们给我按住她!我倒要看看她这半边脸究竟有什么不能看的!”叫柯笑的女生一边命令地她的同伴一边斜着眼睛幸灾乐祸地盯着我,她的话音才刚落,一旁的那些女生便都跑了过来使劲地把我按到了地面上,我拼命地挣扎起来,可是对方人多力量大,我那小小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我涨红着脸大声叫喊,她们其中一个人猛地扇了我一个耳光,我的脸上顿时留下了鲜红的五指山。
  火辣辣的疼痛袭向了我全身的每一个神经、每一个细胞。
  我好害怕,害怕到全身开始颤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蓦地——
  左脸颊旁的头发被无数只手毫不留情地揪了起来,一阵冰凉的空气扑在了上面,红色的胎记就那般迅猛地暴露无疑。
  我的心“咯噔”一沉,顿时跌入了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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