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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谱

_22 粱斌 (当代)
告诉他们,唤醒他们起来抗日救亡。乡村里没有警察,没有宪兵,没有被捕的危险。即便
有,在高粱地里一钻,在瓜园里一藏,万事大吉。”
张嘉庆盯着眼睛等他说完,笑了说:“嘿嘿!你的理论很高!这是逃避现实,打不退白
军,一切都是梦想。”
小魏说:“不要误会,我是从工作出发。你看!我们成了瓮里的鳖,网里的鱼,人家想
要什么时候一伸手就能捉住。”
张嘉庆一听就火起来,把右脚一跺,说:“他?不敢!他怕社会舆论,他敢这样对付抗
日青年,我们就敢在工人里,在农民里,动员舆论打击他!”
小魏看张嘉庆态度不冷静,楞起眼睛问:“没有饭吃,怎么坚持?你说,明天叫我们吃
什么?”
张嘉庆不等小魏说完,把左脚一跺,说:“叫你吃屎!”看小魏还想说话,没等张开
嘴,张嘉庆说:“我要到操场上站岗去了。”说着,通通通地走下楼梯。
小魏从背后翻了张嘉庆一眼,把垂在脸上的头发挑起,瞅着窗外出神。蝉在树上叫得烦
躁,事到临头,他的心上闪烁不安,走到窗前一看,墙外的小河并不宽,河水倩倩地流
着……当他的思想一跳到这个问题,心上立刻笼着喜气,象是真个摸到出路。一看到河岸上
不远就有一个拿枪的岗哨,他的心又软下来,心里想:“还是不吧!”
他又走回寝室,路上人们来来往往,正为工作忙碌,他也没有看见。
当他睡着的时候,就又做起梦来,回到家乡去了。他带了一群青年农民,走到瓜园里,
在高窝铺上开起会来,讲着抗日的道理而且津津有味。把席子支起,让四面八方的风都刮进
来。太阳照着瓜园,瓜地上闪着油绿的叶子,一个个圆圆的西瓜,在眼前闪亮。啊!多么幽
美的乡村呀……
当他醒过来,还是睡在硬硬的床板上。睁圆眼睛,瞅着屋顶,有一刻钟工夫,这时,他
下定决心:“到农村去,开展农民的抗日运动!”这时,眼前又闪出张嘉庆的影子,拿眼睛
翻着他说:“这会儿是抗日不怕死,怕死不抗日!”他出了一口长气,把心一横,说:
“走!”
翻身打开箱子,穿上一身洗过的衣服,一双新鞋子,匆匆走出斋舍。走过甬道的时候,
有人在背后喊了他一声,他也装做没有听见,一直走到钟楼上。围墙就在他的脚下,只要伸
腿一跳,就跳过去。小河在眼前缓缓地流动,站岗的兵士在墙下走来走去……
这时,他心上捽着劲,下了最后的决心。脑子简直没有思索的余地。回头看了看,没有
别人,周围静悄悄的。等岗兵游动远了,他猛地一下子耸上墙头,伸脚跳了下去。岗兵听得
咵地一声响,疾忙折转身来。他扔地跳进河水,在水上浮沉了一下,手忙脚快,两手用力扒
向前去,当他凫到河边,冷不丁地听到枪声,枪弹在水上溅起波花。那个岗兵在忙乱之间,
没有打准,也许是朝天上打的。他手疾脚快,两腿在河底上一蹬,一下子窜上河岸,跑进园
子里。钻进玉蜀黍地里,又窜过一片高粱地,一片谷子地。毕竟,他逃出这个恐怖的城市,
到广阔的农村去了。由于小魏的影响,陆续有不少同学通过士兵的关系,到乡村去进行抗日
救亡的工作。
54
几天以来,市党部动员了学生的家属,哭着鼻子流着泪,站在学校墙外,要见亲人一
面。说尽了温柔的话,想撼动同学们的心。可是,敌人的政治攻势不能发生作用。
斗争中的人们,好象松树当着风,吹得树叶响,树身摇不动。几年来,一连串学潮斗争
的胜利,兴奋着他们。由于他们的努力,他们的英勇,克服了饥饿,把斗争坚持下来,传为
奇迹。这种奇迹,鼓舞了群众,也鼓舞着他们自己。但是,他们都是一些十六七岁到廿二三
岁的青年学生,他们还没有离开学校,还没有进入社会,他们在社会科学的书本上学到一点
东西,还不真正了解阶级斗争的残酷和复杂。革命的狂热,象一杯醇酒陶醉着他们,形成一
种盲动思想。这种思想支配着他们不能确切明白,这抗日的堡垒,这青年人的乐园还处在荒
山上。不能确切明白,这墙外的野草里,奔走着吃人的虎,和吃人的狼!——反动的军阀和
政客。
严知孝的启示和群众思想上的变化,引起老夏的不安。吃饭落不到肚里,睡觉好发惊
怔。夜间他走到楼上去找江涛,江涛和张嘉庆都不在。他一个人在楼廊上走来走去,两手扶
着栏杆停住步。这时市声已经落了,城市安静下来,他仰起头看了看天上的繁星。万家灯
火,飘飘闪闪,闪闪飘飘。天上的星子和地上的灯火互相辉照。会引起他思想上的活跃。
老夏在楼廊上站着,想到一年来他们在母校曾付出不少血汗。为了争取我们中华民族的
自由和解放,为了争取抗日的自由,不少同学牺牲了学业,才有了今天。第二师范在革命中
写下了辉煌的一页,因为一种盲动思想的蒙蔽,如今陷在灾难中。他们将要离开它,丢失
它,过起铁窗生活。想着,两只黑眼睛呆呆的,有些伤神。
他正孤零零地倒背起手站着,觉得背后有人握住他的手,他感到那只手的温凉。回过头
一看,是江涛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当老夏回过头来的时候,江涛在夜暗里,看见他
的脸上浮起一抹惨淡的笑容,更加黄了瘦了。他问:“你觉得身上不好?”
老夏摇摇头说:“没有什么。”
江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河,对着眼前的城市的夜晚,止不住兴叹的心情,说:“咳!
也许我们要离开这可爱的地方!”一个青年人,尤其在学生时代,学校抚育了他,教养了
他,他对学校的房屋、树木、水塘和井台,都有故乡一样的恋情。一说要离开,心上会发生
热烘烘的感觉。不管过去多少年以后,还会回味出多少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在目前,事实告
诉了他: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老夏慢悠悠地说:“我还不忍这样想……。”
江涛说:“为了未来的胜利,不管我们走过来的路有多么弯曲。到了目前,我们在作法
上应该再明确一些。”老夏一听,惊诧地说:“很明确,武装自卫,等待谈判。”
江涛问:“等待谈判?这样,是不是有些机会主义?”
老夏一时呆住,安谧的眼睛,连连眨动。老半天,才点点头说:“也许有一些,但我还
没有觉察。保定市是交通要道,是保属抗日的中心。第二师范是保定市抗日的堡垒,是学生
救亡运动的支点。我们不能叫敌人轻易地攻破它。我们英勇的行动,已经影响了平津,影响
了华北!”老夏微妙的语音,表示了领导的决心。说到这里,心上升起一股热潮,他背叉着
手,来回走着,眼珠上闪着宁静的光辉。
江涛刚刚伸出思想的触角,碰了一下,又缩回来,说:“是呀!你说的这一点是对的,
但是……”他盯着老夏,听他的口风,揣摸着他的表情。
江涛思想上更加明确起来,他说:“保属青年界,一致拥护我们抗日救亡的行动,而且
扩大了它的影响。可是,斗争形势发展到今天,就不能再等待,是积极行动的问题。日本军
国主义者打响了侵略的第一枪,就调动了中国广大人民群众的抗日积极性。全国革命的高潮
就要到来。可是……”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下,又说:“我们不和工人结合,不和农民结
合,孤军作战,这样的暴露了力量,对革命是不是会有损害?”
说着,紧跟上老夏,攥住他的手一同踱着。老夏听了江涛的谈话,脸庞立时沉下来,
说:“你问题提得很尖锐!”他的眼珠凝视着,一点也不转动。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说:
“是的,也许有些机会主义……”话到嘴头又停住。在目前来说,这好比是一面鼓,怕一经
戳破就敲不响了。对他饶有兴趣的,已经做过去的那种过失,在他心上引起阵阵灼痛,形成
了内疚。他们对敌人的残酷估计不足,他们还不转移阵地,反而集中起来等待事态发展。对
于这个思想的实质,还不肯说明。他说:“目前要防止我们队伍中的右倾情绪,勇敢的坚持
下去!一经摇动,就会招致侵害。一离开这座墙圈,立刻会有人逮捕你。”他说着,缓缓地
抬起头来看着江涛。
当前,敌人在南方正准备集中力量进攻苏区,在北方积极镇压抗日运动,逮捕抗日青
年。第二师范护校运动,坚持了十天,校外的同学在天津北京招待了新闻记者,争取社会同
情,当局并没有表示解决的诚意。在谈话中间,江涛不断回过头来看老夏,说到要紧的关
节,就伸出手拍老夏的肩膀。
老夏认为多少年来,就是这样坚持过来的。学生运动就是罢课、游行、请愿和扩大宣
传。统治者为了要面子,就会主动地来谈判,可是今天的统治阶级变了。他说:“我明白你
的意思,怎样突围出去,研究过吗?敌人是正规部队,要是打出去,我们手无寸铁,没有外
援,就等于冒险。”
江涛说:“依我看,冲比等待强,等待只有死亡。”
老夏说:“等待,是机会主义。冲,是冒险主义。”停了一刻又说:“你要是同意这个
逻辑,那就是说:等待是死,冲也是死。那就没有希望了!”说着,他又幽默地笑了笑,拉
起江涛走下楼梯,到了屋里,两个人携起手来,站在地图的前面。
在这个年代里,革命的人们成了老习惯,一谈到革命问题,就会把地图上红军占领的地
方,勾上红线。把放弃的地方,勾上蓝线。从井冈山到瑞金,到中央苏区,豫鄂皖、湘鄂
赣……红色的线条,画了又画,画得殷红殷红的。有些地方,红线条和蓝线条相互交错,星
星点点,曲曲弯弯。红色的线条,画了又画,点了又点,蓝色的线条,画上又擦了,擦了又
画上。最后又擦了。再看北方:沈阳、哈尔滨、长春相继失去,都画上了蓝线,蓝线画得很
快,一下子就到了长城沿线。去年“一·二八”敌人又在上海登陆,也画上了蓝线。
江涛向老夏瞧了一眼,心上生出异常矛盾的心情。江涛对老夏的为人,一向是尊重的。
他是井陉人,父亲和哥哥都是矿工,是共产党员。老夏自小受着朴素的阶级教育,入党以
后,才考上第二师范读书。这人成天价不言不语,净爱考虑问题。一年到头穿着母亲亲手做
成的家做鞋、家做袜子。穿着一件退了色的老毛蓝粗布大褂子。他为人朴素、热情,对党负
责。第二师范几次学潮斗争的胜利,是和他的领导分不开的。由于他掌握了灵活的策略,第
二次学潮从开始到结束,只三天时间,教育厅调走了腐败的校长,得到空前的胜利。到了目
前,蒋介石反动派在策略上有了新的变化,可是他还是停留在旧的观念上,不能望前跃进一
步,使斗争走到目前的困境!江涛想到这里,不愿再想下去,说:“我要上岗去。”就走出
来。
老夏站在门口,看着江涛的影子,完全隐没在黑暗里,才走回来,坐在床板上休息。他
眨起黑眼睛考虑问题,一想到要离开学校,把学校交给敌人,他想,群众不同意,他也不忍
这样做。
他正在呆着,岗上的同学送了信来,外边把信拴在石头上,隔墙投过来。老夏拆开信一
看,倒退几步,靠在墙上。拿着信的手,索索地抖着。他用手掌捂上眼睛停了一刻,才开始
看下去。
学联决定:“在河北平原上,在滹沱河与潴龙河两岸,开展抗日救亡运动,不能死守学
校。决定抽调二师主力转入乡村,去开辟广大乡村的抗日活动。”老夏是个性子强的人,是
个好党员,他吐了一口长气下定决心说:“执行决议!”
自从江涛和老夏谈话以后,还在考虑:这是不是右倾思想?是不是动摇?又进一步分析
这种思想的根源和前途,才把这个念头否定了。看到学联的决定以后,立刻肯定说:“一点
不错,是正确的。”他紧皱的眉泉,骤然间舒展开来,脸上开朗了。江涛拿着这封信走上北
楼,去找张嘉庆。张嘉庆正在睡着,他笑微微地把这封信放在他的手上。
不等张嘉庆看完,江涛说:“我十分拥护学联这个措施!”他眼瞳上闪着光亮,一面踱
着步,说:“学校事小,抗日事大。被困在学校的墙圈里,就不如到广阔的乡村去开展抗日
救亡运动。”
张嘉庆看完学联的决定,听说要放弃护校斗争回到乡村去,腾地从床板上坐起来,瞅了
江涛一眼说:“要防止为失败情绪走私吧!坚决保卫抗日堡垒,保护青年学生的利益……”
他又伸起手掌,一劈一劈地说:“反动派要想饿死我们?只要我们剩下一个人,也要去冲公
安局!”他气呼呼地说着,急躁得眼里流出泪来。
江涛看见嘉庆激愤的样子,他明白他的思想情况。可是,这种革命的热情多么可贵呀,
却在这里浪费了!他说:“我们应该从大处着眼,操场上长不出粮食来。”
张嘉庆一听到相反意见暴跳起来,拍着床板说:“脑袋都挂在腰里了,慢说是饥饿!没
饭吃跟我张飞说!”他大言不惭,把裤角向大腿上一捋,两只手拍得胸膛和大腿呱呱响。他
不愿离开学校,把学校比做母亲,婴儿离开母亲就会死亡!
江涛听张嘉庆谈话带着气愤,悄悄走到窗下,呆呆地站了一刻。窗外的柳树,翠绿的、
荫暗的影子映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在窗玻璃上敲出铜鼓的音律。这种节奏,表示一种复
杂的心情。他想不出,用一种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把这种心情说出来,才能打动张嘉庆的
心。他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为了远大的抗日图景,为了保存革命的种籽,积蓄力
量,我认为革命有进攻也有退守,有迂回也有曲折,一头碰南墙只有失败。敌人从表面上
看,也许认为我们是退却了,失败了,可是这把种籽,即便撒在干土上,一经春雨的浇淋,
就会滋生出千百棵幼芽。开花结籽,经过风吹日晒,就会收获到胜利的粮食。相反,我们要
是失去这把种籽……”他反复说明保存抗日力量,保存革命种籽的重要。
不等江涛说完,张嘉庆从床板上站起来,撇起嘴说:“我那天爷!又是迂回,又是曲
折,那我们为什么不照直走呢?怕流血吗?怕死?我什么都不怕,更不怕黑暗势力给我一具
枷锁!”说着,他又想:“你这么走,他说那么对,你那么走,他又说这么对。不是‘左’
倾就是右倾,革命好难呀!”
江涛又意味深长地说:“斗争是为了加深革命的基础,并不需要廉价大甩卖,不能压孤
丁!”说完,他又退了几步坐下来,说:“你豁出来去冲公安局,豁出来去坐监,那只能使
抗日的队伍里缺少了一个同志!”随后,他又对这种盲动思想做了深刻的批判。
江涛看和张嘉庆交换意见没有结果,他们只有等待在会议上进行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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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会上经过剧烈的辩论,大家都拥护江涛的意见,他们不愿再为那种盲动思想去做无谓
的行动。最后决定了执行学联的决议:全体同学冲出市区,到乡村去开展抗日救亡运动。
开完了会,人们散完了,江涛兴冲冲回到寝室里。天气还是热着,蚊群在窗外柳树上嗡
嗡地叫。远看城堡上垛口的影子,在呆呆地出神,小河在静静低语,青蛙在城郊的田野上兴
奋地叫唤。
哥哥的影子又现在他的眼前,铁栏里那一双深陷的眼睛,黄瘦的脸……运涛长时期在监
狱里,年老的母亲在想念着他,青年朋友们在想念着他……
他一想起运涛,身上的血就沸腾起来,再也歇不下去。抬起腿走下楼梯去找老夏,说:
“时间要紧,我们应该及早派人出去,和学联研究怎样向外转移的问题。”
老夏闪着安谧的眼睛,眨巴了一刻,舌尖舔着嘴唇说:“还得有一批粮食,养养身体,
才能跑路。不然一出门就叫敌人捉住。”又问:“你看谁能出去?”
江涛说:“我去。”
老夏摇摇头说:“你离不开队伍!”
江涛说:“张嘉庆去。”
老夏说:“他冒冒失失的,有点莽撞。”说到这里,他又停住,深思了一刻又说:
“那……还是你去好。”
江涛说:“那就我去。”两个人做了简短的谈话,江涛又回到北楼,坐在床扳上,左右
盘算。他在绞尽脑汁考虑一条妥善的道路,使自己安全地出去,再安全地回来。
晚间天上下了一阵瓢泼大雨,又蒙蒙地下起牛毛细雨来,天气闷热还是不减。等雨稍停
了,江涛走到指挥部里,在护校委员会上,研究了第二次购粮的计划,研究了怎样跟学联研
究转移的问题。
开完会,看人们都走出去,张嘉庆腾地站起来,拍拍江涛说:“这件工作,本来应该我
张飞去,为了照顾你,我张飞就不跟你争了。”
江涛两只黑眼睛盯着张嘉庆,拍着胸脯,笑眯眯地说:“好!张飞,你歇一下,看咱红
脸的到单刀会上走一趟!”
张嘉庆叫了厨子头老王来,叫他扫扫木槽,实实惠惠地给江涛做了顿饭吃,送江涛走到
北操场。江涛趴着墙头拍了三下巴掌。冯大狗悄悄地走过来问:“是那里来的?”江涛说:
“是从锁井来的。”冯大狗走到跟前,一看是江涛,他说:“还得等一会换岗的才来呢!”
江涛拉着张嘉庆的手,走到平台底下避着雨,两人一块蹲下去,划根火柴抽着烟。江涛
说:“我出去了,你凡事压住性儿。路得一步一步地走,正在紧急的时刻,不要闹出事来。”
张嘉庆嘻溜着嘴唇说:“唔!是的!过去我净是火性子脾气,想一嘴吞下个馒头。”
江涛说:“那不行,吃馒头也得细嚼烂咽!”他抬起头看了看黑暗的天空,想:“要离
开了!”一想到要离开这抗日的学校,离开这抗日的队伍,心上就热烘烘起来。他下定决心:
完不成任务,决不甘休!
两人吐嗤吐嗤地说着话,听得墙角上拍了三下巴掌。江涛走过去问:“你是那里来的?”
冯大狗说:“是锁井来的。”
张嘉庆蹲在墙角下,让江涛把脚蹬在他肩膀上。江涛说:“这多不好意思,要蹬一身泥
哩!”张嘉庆说:“命都不要了,泥怕什么?你上吧!”江涛蹬着嘉庆的肩膀跳过墙,钻在
冯大狗的雨衣里。冯大狗说:“兄弟!你还得屈尊一下。”江涛说:“自己人,没说的。”
等了一会,换岗的还不来,天又下起一个点的雨来。江涛在雨衣里,听得楼檐下雨滴淅沥响
着。抽根烟的工夫,冯大狗见离远来了一个人,他喊:“干什么的?”
那个人说:“老冯吗?等麻烦了吧?劳你多站一会,道儿实在难走,满街筒子净是泥
水!”水哗哗响着,有人走过来。
不等对方走到跟前,冯大狗带着江涛离开岗位。说:“对不起,那我就走了。”两人向
东一拐,走到河边,踏着河岸向北走去。不留心,跐蹓地一下子,两人同时滑下岸去,刚刚
滑到水边,又一跤跌倒。江涛两手紧扒,差一点没滑到水里去。天黑得很,不能说话,不能
喊叫,好容易才爬上岸来,沾了满身污泥。冯大狗还在河里挣扎,挣扎了半天也爬不上来。
江涛解下腰带,想拉他上来,天道黑,对面不见人影,那条皮带拉上来又扔下去,反复了多
少次,才把他拽上来。两人踏着泥泞,走到小木桥上。这时街上静静的,只听得下雨的声音。
冯大狗问:“怎么办?你上那儿去?”他抬起头看看乌黑的天,替江涛发愁。
江涛迟疑说:“黑夜里,上那儿去呢?”
冯大狗心里着急说:“真难死人了。”
江涛说:“你回去吧,人家要找你呢。”
冯大狗回头看了看,说:“咳!看起来革命也不是容易。”
就走开了。
江涛站在桥头上呆住,天上还下着雨,脚下的雨水哗哗流着。时间快到半夜,走到城墙
下,城门关着,上那里去呢?猛地一声汽笛叫,他灵机一动,冒着雨向车站走去。车站上冷
冷清清,只有几个人在长椅上坐着。他在阴影里走进候车室,偷偷地睡在长椅上。身上潮
湿,肚里饥饿,心上凄惶不安,一夜里满耳朵机车响。挨到天刚薄明,墙角里还黑着,站房
里来了一屋子人,挤挤攘攘,等候上车。他一个人懵懵懂懂地走到公园,爬城过去。到严萍
家门前,走上阶台敲着门环。他想:“也许她还没有起床。”想着,门声吱呀地开了,严萍
露出脸来。见有人在门外站着,睁圆了眼睛,大吃一惊。她站在那里楞了老半天,这时,她
怀疑是在梦里,当她辨清确实不是在梦里,看清是江涛回来的时候,她“呵呀”的惊呀了一
声,冷不丁地跑下阶台,把江涛的手搂在怀里,又拿到自己脸上,亲热地吻着,才几天不见
面,就好象离别了三年。
说:“你可回来了!”
江涛笑了说:“我回来了。”
严萍把江涛拉到自己的小屋子里,江涛上下看了看浑身泥水还没有干,不愿坐在严萍的
小床上。严萍说:“坐下吧!
怕什么?”
江涛坐在椅子上说:“我以为你还没有起床。”严萍说:“那里,自从你们被围,外头
也紧了。三天两头,黑更半夜里抽查。每天不到天明,我就起来,站在院里听动静。”说
着,打了水来,叫江涛洗脸。又踮起脚尖跑到父亲房里,说:“爸爸!爸爸!江涛回来了!”
严知孝听说江涛回来,翻身起床,问:“他回来了?”又仰起头长叹一声,说:“天
呀!天可怜见我父女!”
严萍看妈妈起来,连忙跑到厨房里,说:“妈妈!妈妈!江涛回来了!先拢着火,沏壶
茶!”见妈妈顾不得理她,又踮着脚跑回来。今天江涛回来,小院里阳光充沛,麻雀也在屋
檐上吱吱喳喳叫个不停。人也增了精神,乐得严萍什么儿似的!
严知孝没待穿上衣服,只披上褂子,拖着鞋走过来。江涛一见严知孝,立刻站起来。严
知孝见他穿着泥衣裳,楞了一下,说:“这不行呀!一旦遇上抽查,可是怎么办?”又走到
自己屋里,打开箱子,找出年幼时候的衣裳,拿去给江涛换上。
严萍看江涛穿上严知孝的小褂,戴上小帽盔,又套上一件蓝布大褂子。不由得笑了,
说:“活象一个土豪劣绅!”
严知孝说:“这倒好,不惹眼。”随后长叹一声,焦虑地问道:“你们死守校园,终非
长计呵!呵,究竟你们打算怎么个了局?”
江涛一时心情激动起来,两手抖颤着,两眼瞅着严萍说:“这可好了,我把老夏和嘉庆
的盲动劲头说转了。决定转移到乡村去开展广大农民的抗日救亡运动。”严萍听了,由不得
眼睛湿润了。这样一来,不只江涛和嘉庆脱离了险境,而且广大同学也逃离了虎口。
严知孝见事情有了转机,高兴得忙叫严萍上街买菜,她拎上篮子,买回来猪肉、青韭、
肚儿,还有新上市的南瓜。她想给江涛包猪肉瓜馅饺子吃。向回走着,又想起忠大伯他们还
不知道江涛回来,要是知道,真不知怎么样地欢乐哩!回来把篮子放下,跑到万顺老店,把
忠大伯和严志和叫了来。
严志和一进小屋,看见江涛睡在严萍的床上,眼里立刻涌出泪来,举起两只手,说:
“天呀!你们可得救了!”睁着泪水婆娑的眼睛看着严萍,抖着两只手,说不出心里有多么
感激。
忠大伯一手抓住江涛问:“你,你们怎么闹的?成了这个样子!”
江涛说:“都是盲动思想闹的,进行了一场严重的争论,才扭转过来了。”他把出来的
经过告诉他们,忠大伯说:“好!足见你们的士兵工作还做得不错,在目前来讲,抗日的人
们,越多越好!”严志和伸起脖子问:“嗯,张嘉庆他们呢?”
忠大伯也问:“咱那些人们怎么着哩?”
江涛说:“他们还饿着!”
朱老忠打了一个冷怔,说:“饿着?”
江涛说:“我们都有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严萍看江涛脸上瘦得厉害,他这次出来,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任务。老夏他们怎么着
哩?想着,她心上又蒙上忧愁,走出去给江涛端了饭来。
江涛吃着饭,问:“忠大伯!你们怎么也来保定了?”
朱老忠说:“唉!甭提了,听说你们被围,这颗心老是吊在半悬空里。跑来看看能帮上
手儿不?”
严志和说:“那天我两顿饭没吃,就慌里慌张地跑了来。
架火呀,心上真是架火!”
江涛说:“帮手儿?就在同学们的吃食上盘算盘算吧!”
朱老忠说:“那我们就帮你解决这粮食问题。”
吃完了饭,江涛叫严萍到西关去找贾老师,告诉他江涛他们要改变作法,到广大乡村
去。忠大伯说:“你也歇歇吧!”
就和严志和两个人走出去。
严萍洗了一把脸,对江涛说:“你昨儿没睡好觉吧?来!”不由分说,把江涛按在床
上,放下蚊帐,说:“你好好儿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说着,匆匆走出去。江涛睡了一
大觉醒来,严萍才回来。又领江涛到第二中学,去找贾老师。贾老师一手抓住江涛,拍着他
脊梁,笑了说:“你,你,你,你可出来了!”他高兴得口吃起来。
说着话,贾老师把江涛领进物理实验室,外屋放着很多木架子,架子上尽是仪器。屋角
上有一个小套间,窗上用黑布蒙着。屋子又小又暗,一只小床,一只小桌,没有什么别的东
西,这就是贾老师的住室。他掏出一包香烟,扯过凳子坐下,问:“谈谈吧,怎么样?”
江涛坐在床上,向他谈了和盲动思想斗争的情况。贾老师一手扶着桌角,弯下腰去,眼
睛看着江涛,有抽半袋烟的工夫。笑吟吟地说:“好!正中我意。我虽然不在这一带工作,
但是还有一些个别力量可以使用。转移到乡村去,以乡村包围城市……”
贾老师沉默了很久很久,又抬起头来看着房梁说:“咳呀,同志!是这样子的……”说
到这里,他又停住,脑子里在反复考虑,他想用一种什么力量,用一种什么方法,才能把被
围困的人们运动出来,不受敌人的摧残。心里说:“干!破釜沉舟也得干,尽一切力量把他
们运动出来!”才想和江涛商量这件事情,心上又想到:“力量就是那么多,还得从长计
议!”
江涛说:“那就需要研究。”
两个人谈着话抽烟,时间不长,把一包香烟抽完了。小屋子里早盛不开这么多烟气,呛
得贾老师一股劲地咳嗽,倒背了手,在屋子地上走来走去。他看江涛睡着了,轻轻披上大褂
子,戴上个小帽盔,化好装轻轻走出门来。他下定决心,要进行军事行动,营救这批干部。
一个人走出西城,到思罗医院去。
走到医院门口,站岗的让他进去,径直走到连长室。屋子里陈设很简单,看得出来,是
临时借房居住。他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外面有个人,先探进头看了看,才走进来。不等对方
开口,他就迎上去,在门口看了看,问:“黄连长!吴营长呢?”
黄连长睁大了眼睛,说:“被陈旅长扣起来了!对他有怀疑……。”
贾老师说:“扣起来了?张团长呢?”
黄连长说:“请假到北京去了,看他也不敢回来,旅长对他也有些怀疑!”
贾老师听到这里,心上吃了一惊,把满怀希望打消了。他立刻转了个话头,说:“好长
时间没有见到你们了,听说你们搬到这里来,我来看看你们,近来情况怎样?”
黄连长说:“近来空气很紧张,请假控制得更严格了。”
贾老师嗯啊着,抓住黄连长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才走出来。这时,他思想上有些怅
然。过了一刻,又想:不,一个连也是力量,看是怎么用。
江涛一觉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贾老师已经回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歇着,眨巴
着眼睛考虑问题。
江涛一下子笑了,说:“照这个计划进行,我们就可以活命了!”
贾老师说:“活命是一个问题,开展偌大地区的抗日救亡运动,还等待着你们!”
贾老师坐下来,把一张小图铺在床上,说:“你看吧!到了那刻,你们出门向西,再向
北,通过大街,在思罗医院门前冲过,越过铁路,进入青纱帐。一入青纱帐,就算保险了。”
江涛说:“向南去,接近野外不更近一点吗?”
贾老师说:“不,不行。敌人有一个营驻守寡妇桥,小清河两岸都有岗哨。西门外也有
一个营,在城北角一带布防。车站上还有一个营。……你们勇猛地冲破第一道警戒线,冲到
思罗医院,我们那个连,就可以掩护你们过路。入了庄稼地,一直往西跑,八十里外就是保
阳山。”
一谈到山林,江涛眼里立时涌出泪来,说:“好,好啊!”脸上禁不住笑着,两手互相
扭结,说不出心情有多么激动。他心里在想着山林的辽阔。
贾老师说:“我考虑过了,只有这一条路走得通,再也没路可走了。还有一点,一定要
在后天黎明行动,夜长梦多。”江涛说:“好!我们一定遵守时间!”贾老师派朱老忠和严
志和帮他运送粮食。说:“叫他们吃得饱饱的,好跑路。回去告诉同志们,斗争到了火候,
不能再拖延下去,把人们调动到广大农村去,领导农民开展抗日救亡运动,没有犹豫的余
地……”说着,拍拍江涛,镇着脸也不笑一笑。
江涛从贾老师那里走出来,天快黑了。大街上,店铺里开始上灯,他好象离开这个城市
几年了,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鲜。走到严萍门口,才说敲门,门开着,一个人悄悄走进严
萍的小屋子,严萍不在。小屋子与往日不同,打扫得干干净净,窗上挂了新洗的窗幔,瓶子
里插了一枝夜来香。也不知道严萍去干什么,等得不耐烦了,就躺在严萍的小床上睡着,睡
得很熟。睡着睡着,听到旁边有呼吸的声音,睁眼一看,严萍坐在床边,睁着大圆圆的眼睛
盯着他。见他醒来,微微笑了说:“醒了!醒了!”用手巾给他擦了眼睛,又说:
“你睡得挺好!”
江涛问:“什么时刻了?”
严萍轰了蚊子,把蚊帐放下来,说:“时间不晚,你睡得这么熟!”她不住地笑着。江
涛来了,她心上说不出来的愉快。
江涛问:“刚才你干什么去来?忘了关大门!”严萍说:“你出去了,我去买了点吃
的,顺便去送了东西。”她拉开抽屉叫江涛看,抽屉里有蜜饯红果、核桃、糖……她说:
“看!愿意吃点什么?”她拿起一块点心送给江涛。两个人说着话,街上木梆响起,深夜
了。江涛说:“你去睡吧,我也要睡。”
严萍说:“你好好睡!”说完这句话,心上又想起什么,问:
“你怎么办?”
江涛说:“明天回去。”
严萍问:“怎么又回去?”
江涛说:“回去把人们带出来。”
严萍听了这句话,盯着眼睛看着江涛,老半天才说:“还回去!”
江涛看她脸上阴暗下来,握起她的手说:“不回去又怎么办?人们都被大兵围着。等我
把人们带出来,咱们就离开这个白色恐怖的城市,到乡村去了。”
严萍两只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江涛,问:“到乡村去?”江涛长叹一声,说:“唉
呀!一场抗日的战争要打起来了!那里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待着咱们!”说着,又想起家
乡:长堤、绿柳、乔杨……他又想起母亲,说:“家乡的人们多么热情呀!”
严萍说:“是!你喜欢乡村,我就跟你到乡村去。”
江涛说:“我们要坚持按一种正确的方法去干。”江涛说着,由不得两眼瞄着严萍,会
意的一笑。
严萍也会意的笑了,说:“呵!那就是了!”这时她也感到应该离开这个白色恐怖的城
市,到乡村去开辟工作。
第二天,天刚黎明,好象有个什么东西在耳朵上跑过,江涛一怔醒过来。掀开蚊帐,墙
角里还有黑影。窗外亮了,云层闪开,露出蓝天来。严萍手上拿着本书,在院子里散着步读
着。江涛咳嗽了一声,严萍轻轻走进来,满脸笑着问:“你醒啦?”
江涛说:“醒了,你在屋外站了一夜?”
严萍说:“在给你站岗。我在夹道里放上凳子,一听得动静,就送你跳墙逃走。你还不
知道,外面可紧哩!我想,你第一次在我这里睡,要是碰上个好儿歹的,不是我一生的遗
憾?”说着,眼窝红了。
江涛笑了说:“不,不会!”他握紧严萍的手,拉她过来坐在床沿上。
56
江涛打发严萍把父亲和忠大伯叫了来,嘱托他们到南关去买米买面,雇骡车。江涛又叫
严萍到大街上买来两个烧饼,塞满了熟肉,装在裤袋里。才说抬脚走出来,严萍攥住他的
手。这时,她觉得象有人摘去她的心肝一样难受。如今的形势,一个坚决抗日的人,早晨出
门,就不知道晚上能回来不能回来!
江涛说:“别难过,等一天就出来了。”
严萍说:“不难过,难过什么哩?你去吧,好好儿的,盼你们战斗胜利。”
江涛走到南关,朱老忠和严志和买了面粉、油、盐,在那里等着。赶车的把式拿起鞭子
来问:“朱掌柜!咱这道儿怎么走法?”
朱老忠装起商人样子,摇头摆脑,学着清苑口音说:“过花园儿,向北去,过了西关有
个小王庄儿。”顺手接过鞭子说:“看我给你轰两步儿!”两腿一纵,跨上车辕。磕了磕鞋
上的泥土,说:“志和!说不定今天咱还得练练手脚。”
严志和说:“也许,谁知道老胳膊笨腿的了还行呗……”
他坐上车尾巴,江涛在后头跟着。
朱老忠吆喝牲口,车子慢慢走过曹锟花园,经过水磨,向第二师范门口走去。街上来往
行人稀少,岗兵们盯着这辆奇怪的骡车,在墙根下不急不慌地走着。朱老忠抬头一看,前面
门楼上站着一堆人,拿着闪亮的枪刀。为首的一个是张嘉庆,他手搭眉梢看着这辆车子走过
去。有一群士兵在二师门前伫守。
车子在灰土马路上走着,车轮咕咚咚地簸起满街泥浆。岗兵们见泥浆溅过来,眯缝上眼
睛,背过脸去。朱老忠把鞭梢晃了两晃,看看天上云层稀薄,筛下日光来。他说:“看样
子,天算晴了。”
严志和说:“说不定,还闷热哩!”
车子走到二师门口,张嘉庆猛地在门楼上大喊:“十四旅的弟兄们!抗日的人们与你们
无冤无仇。今天我们要运点粮食吃,请闪开吧!刀枪无情!”又拉长了声音喊:“开门……
冲!”
喊声未落,夏应图和小焦一人扳着一扇大门,嚓啦地敞开。
曹金月领着一股人,手里拿着长枪大刀冲出来,瞪着大眼睛,虎虎势势地向前闯,举着
枪向守卫的士兵刺过去。张开大嘴喊:“同学们!冲!冲!冲呀!是抗日的人们闪开条道
路!”人们紧跟着喊,喊得天摇地动。
刘光宗披散着长头发,咬着牙,说:“士兵弟兄们!是同情抗日的,闪个道儿吧……”
说着,人们一齐向前冲。
曹金月带一股人向北冲,堵住北口。刘光宗带一股人向南冲,堵住南口。张嘉庆带着人
们三步两步冲出来,跳上大车,搬起一袋面,向小赵肩膀上一扔,又搬起一袋向小王肩膀上
一扔……呼呼哧哧地说:“快!快!快……”
朱老忠怕把那些油盐家伙碰翻了,说:“志和!快给他们送进去!”严志和拎起那罐子
油,朱老忠提着那包袱盐,送到大门底下。夏应图说:“大伯!谢谢你们!”朱老忠说:
“甭谢,同志们闹吧!抗日的名声出去了!”夏应图说:“你们喝口水吧!”朱老忠说:
“那里有喝水的工夫儿?”两人连忙走出来。
岗兵们在一边看着,上峰既没有命令开打,就斤斗骨碌地乱跑。天气闷热,心里更热,
时间紧心里慌,人们身上冒出汗珠子。一群小伙子,扑尔啦地把一车面袋抢进学校,紧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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