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红旗谱

_19 粱斌 (当代)
比如你吧,就时常有被捕的可能。
只要思想上有准备,并不可怕。”
严萍两只眼睛望着窗外,摇摇头说:“不可怕?”
江涛说:“比方说,你一旦被捕了,人家要问你,江涛是主张抗日的吗?”
严萍眼睛瞟着江涛,笑着说:“不是。”
“张嘉庆是吗?”
“不是。”
“人家要打你,要轧杠子灌凉水!”
“我豁出去了,我宁自死了,什么也不说。他们果真这样,他们就决心向日本帝国主义
投降了!”
江涛说:“象蒋介石和汪精卫之类,投降日寇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准备在民族敌人和阶
级敌人面前经受考验!”
44
江涛和严萍的爱情,比如一年的春天,一天的早晨,刚刚摸到幸福的边沿上,反动派就
把一场灾难降在他们头上。
在大街上开的宣传大会,引起很大的纠纷;第二师范两人被捕,学生们要求释放抗日青
年,在公安局门口游行请愿。校长在纪念周上说,抗日是国家的事,读书才是学生的事,读
书就是救国。要把被捕的学生开除学籍。江涛和老夏领导了第三次学潮,驱逐了没有民族意
识的校长。
二师学潮影响了保属学生界,保定市十三所学校同时罢课,要求当局停止“剿共”,一
致抗日。当局见到各地学潮风起云涌,摁倒葫芦瓢起来,很伤脑筋,第二年春天,省政府下
令:第二师范提前放假,把学生和教职员驱逐出校。不出一个月,宣布解散了学校。空气异
常紧张,保定市沉入白色恐怖里。护校委员会开会讨论;老夏说:要召回在乡同学开展护校
运动。江涛要把人们分散到乡村去,号召广大农民起来抗日。议论纷纷,得不到一致。老夏
最后发言,为了保卫“抗日的堡垒”,决定召回在乡同学,开展护校运动。
护校代表团从保定日报社搬回学校去,江涛背起铺盖,一行走着,心上急遽地跳动,象
是觉察到有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进门,韩福老头扇着蒲扇赶上来,沙着嗓子问:“严先生,
怎么又回来了?”
江涛把铺盖卷扔在地上,掏出手巾擦着脸上的汗,说:
“又回来了。”
韩福老头歪起头来说:“真是莫名其妙,没看见人家登报吗?人家先‘剿共’后抗日,
又回来干吗?赶快回去吧!”
江涛说:“你说不应该回来,我也说不应该回来,群众要回来,老夏坚持要回来!”
韩福扇着蒲扇说:“年轻的先生!人家可不管你那个,大街上嚷动了,说咱这是抗日的
学校。这话又说回来,我虽不是……可是我是同情这个的,你们赶快回乡吧!”
江涛看韩福有些急躁,说:“没办法,群众劲头大,我现在是身不由己。”
江涛把铺盖搬到北楼上,离开这里才一个月,蛛网封住了窗户。他蹬在床板上,开了后
窗,让河风吹进来。通过柳树的枝叶,看得见离这里不远的城堡和城头上的天空。往日里,
学生们爱在河岸上大柳树底下,钓鱼读书。卖粽子、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大柳树底下引逗学
生们抽签。如今学校面临着灾难,墙里墙外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了。
他又从楼上走下来,北操场上几个篮球架子,陪着日影出神。不幸的时光里,再也听不
到欢乐的球声了。几只麻雀,飞在这个球架子上吱吱叫几声,飞到那个球架子上吱吱叫几
声,象是受不住闷人的寂寥。走过大礼堂,在图书馆前,看见老夏从南斋走过来,说:“我
看快派人下去通知。”
江涛说:“如果你想那么干,赶早不赶迟,快组织起交通队。”
说着,相互看了看,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过去了。江涛走过斋舍的时候,探头一看,
床板上有人放着铺盖。院子里几棵核桃树,长了不少核桃,象未成熟的梨子。厨子头老王见
江涛走过来,从饭厅窗子里探出头来,离老远里喊:“哈哈!咱这个学堂,三天打鱼两天晒
网。灶筒上多少日子不冒烟了,今日格又冒起来。”老王四十多岁,是个黑胖子,一副愉快
的脸。他不了解江涛的心情,老是在笑,不住的笑。
一过小门,南操场上长满了星星草。塘里荷花盛开,塘边上几棵白杨树,迎着风哗啦哗
啦响着。花畦上草比花高,扫帚棵、臭蒿子,长了满世界。药葫芦苗爬到美人蕉上,开着深
蓝色的小花。畦埂上长着乍蓬棵、马齿菜,还有野生的甜瓜。江涛看见深草里长着个柳条青
大西瓜,拔起两把草盖上,说:“等长熟了咱来吃。”
这时,猛地有人在后头说了话:“恐怕长不熟吧!”回过头一看是张嘉庆,两手叉在腰
里,呲着牙笑着。他心上不安,不相信能吃到这个西瓜。
江涛说:“下上地窑!”他在畦上挖了个小窖,把西瓜放进去。张嘉庆盖上草压上土,
又呲开牙笑着,说:“江涛!你知道,我知道,吭!”
两个人一答一理儿说着,其实思想都不在这上头,他们在考虑今后的工作。这次学潮不
比以往,形势这样紧张,成功失败是不能预测的。
第二天,附近同学们陆续赶回学校。
到了第三天,天刚发亮,月亮还明着,江涛在睡梦里听得楼下嘁嘁喳喳地乱成一片,说
有军队包围了学校。有人从楼前楼后咕咚咚地跑过去,不一会工夫,老夏在北操场上放开嗓
子大喊:“同学们!敌人来了,赶快起床,上岗哟!”
江涛一下子从床板上跳起来,连裤子顾不得穿,跑到楼栏边一看,人们乱乱纷纷的从斋
舍里跑出来。手里拿着棍子,拿着长枪大刀,跑到大门口。他穿上条裤叉子,把褂子在背上
一搭,跑下楼梯,到钟楼上探身一看:墙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有穿黑衣裳的警察,穿黄
衣裳的保安队。肩上扛着枪,枪头上按着刺刀。见有人探出头来,一个个横眉竖眼,问:
“喂!看什么?”江涛回过头来怔了一下,心里说:“坏了!敌人真的要下毒手!”
江涛二话不说,挽紧绳索敲起钟来。钟声一响,老校役从钟楼下的小屋子里走出来,懵
懵懂懂地说:“谁?谁?是谁?
还没有到时间呀,乱敲钟!”
江涛说:“我敲乱钟!”
老校役伸开手遮住阳光,眯缝起眼睛,生气说:“敲乱钟干吗……”
当他看到敲钟的不是别人是江涛,又不是平常打扮,就明白了。走上钟楼看了看,缩紧
脖子呆住了,说:“这是怎么回子事?这是!”
人们听得钟声,都起了床,跑到大门前。江涛走到穿衣镜前面,看见老夏在门楼上站
着。他走上门楼一看,门前站的军警更多,有个挎武装带,带盒子枪的小军官,是个小墩实
个子,黑脸皮上满下巴青胡髭槎子,戴着黑边眼镜。见门楼上有人,也歪起脑袋望。江涛问
他:“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个小军官说:“我们是十四旅的,奉上峰命令,把守你们的学校,甭着急一会你们就
会知道。”
江涛不理他。早晨天气还凉,刺激他的心情,他的身上微微颤抖着。刚走下门楼,韩福
在楼梯下头站着,楞怔着两只眼睛象猫头鹰一样,伛偻着身子说:“严先生!这可怎么办?
你看,大兵包围了,快走吧!你们快走吧!”绰号叫“古文学家”的老王,一把拉住江涛的
手说:“怎么办?我看是想法子出去吧!”江涛一时说不出话来,表面上却很镇静,指着墙
外说:“走?你看墙外是干什么的?时间已经迟了,再也走不出去了!”
韩福老头手忙脚乱,压低了嗓子说:“为什么不走?人家说你们是坚决抗日的,报纸上
登的明白:‘言抗日者杀勿赦’,为什么不走?不走,为什么不走……”又搂起江涛的脑
袋,咬着耳朵,恨恨地说:“扣上抗日的帽子可厉害呀,忙走吧!”他弯着腰,呼哧呼哧地
喘着气说:“这‘日’,找咱抗,咱抗。不找咱抗,咱不抗。叫他们自格儿抗去,何必动这
么大的交涉?”
这时,江涛没心跟他谈话,可是看到他的热情,又说:“他们要是不抗呢?我们等着亡
了国?”韩福老头拍搭着膝盖说:“他不抗,拉他娘的倒!中国亡了,也不是咱自格儿
的!”江涛看他恐怖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紧!怕什么,反动派狗血喷人,怕他
那个!”韩福老头又焦躁地跺起脚来,说:“咳!先生!世界上有多少象你这样的好人?要
是稀里糊涂的……”
江涛没心听他说话,想叫老夏,老夏还立在门楼上,人们围随着他,跟他谈话。一个个
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象是要从他身上探询出事变的究竟。江涛又跑上门楼,向外看了看,没
有什么新的变化,拽起老夏的手走下来。两个人走到教员休息室——历次学潮,他们都在这
里安上指挥部——江涛问:
“老夏!你看怎么样?”
老夏把两只手插进裤袋里,眼睛看着窗外,站了老半天,才开口迟迟地说:“是……个
问题!”他语迟,是个不爱多说话的人。又说:“我觉得事情有些突然!”
江涛说:“不算突然,他们对爱国者是有计划的行动。”
老夏看了他一眼,说:“大家想想看。”说完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江涛。
江涛把头低下去,眼睛看着地上老半天,才说:“哼哼!
看是要动手!”
老夏说:“问题非常明显,过去几次学潮,都是为了反对黑暗教育,驱逐贪污校长。而
这次,是为了要求抗日,要求结束‘剿共’,一致对外,要求抗日的自由。统治者老羞成
怒,才解散了学校。我们要坚决护校,统治者又用重兵包围。”他摇摇头说:“包围的目
的,我看有三个可能:一,要逮捕报纸上说的坚决抗日者。二,强迫我们离开学校。三,以
重兵包围,不了了之。”
老夏讲到这里,又觉得当局不一定那样残忍,尤其对青年学生,总要好一点。他说:
“常言说:‘法不上众’,问题决定于群众情绪。大敌压境,群众一致要求抗日,遭到压
制。再说,学校解散,同学们被迫回乡,失学失业,又回来护校。激于义愤,胜利是没有问
题!”
江涛低下头去,皱起眉泉深思苦虑,听到这里,他摇了摇手,说:“你看得太轻渺了!
你对敌人估计不足!不能把反动派看得那样善良,我说应该再添上一个可能。他要逮捕我
们,我们就要抵抗,双方会形成流血斗争。他要长期包围,断绝粮食柴菜的供给,强迫我们
服从统治者的制裁,把我们做为坚决抗日者,进行镇压。他杀鸡给猴看!”
讲到这里,老夏睁起黑亮的眼睛望着他,说:“这样,他们就是替日寇屠杀抗日同胞
了?”
江涛手里惦着个火柴盒子,说:“我看,这些反动派是要逮捕我们的。”他伸起手指着
老夏说:“你还有什么幻想?”就势,把火柴盒子在桌子上一抛,出了口长气,抖了抖头
发,咚地坐在椅子上,两个人同时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钟摆咯哒咯哒地响着,象磕在两
个人的心上。
一会儿,护校委员会的宣传部长刘光宗、组织部长曹金月、检查部长杨鹤生,还有张嘉
庆,都走了来,就这个议题反复讨论。把情况判明了,又研究对策。决定:一,普遍展开宣
传工作,争取社会同情。二,搞好交通,和外界保持联系。三,开展士兵工作,争取士兵群
众起来共同抗日。最后一点,江涛说:“这是斗争的特点:他要长期包围,粮食是主要的问
题,打不破饥饿政策,斗争只有失败。”在恐怖形势下,一谈到被捕,一谈到生死的矛盾,
人们就想到墙外有敌人在包围,如临敌阵一般,恐怖的情绪开始在他们心弦上弹动。直到目
前,他们还是不明白:宪兵警察为什么要与坚决抗日者为敌。
开完了会,江涛和老夏把工作全盘部署了一下。老夏说:“总务部的工作,叫张嘉庆担
任吧!这人忠实勇敢,不怕牺牲,斗争精神还很强!”江涛也说:“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就
是有点儿冒失。”武装部长,老夏叫江涛担任,总务部的工作还得他帮助。江涛把名单上所
有的人编入学生武装纠察队,自己兼任大队长。找出耍武术的长枪大刀,作为战斗的武器。
反动派已经逼着人们拿起武器了。
江涛正在那里忙着,韩福老头又跑来叫他:“严先生!会客室里有人找。”当江涛走进
会客室的时候,老夏已经先到了。一共有两个客人,一个穿着灰色洋服,戴着黑礼帽,黑边
眼镜,满脸黑麻子,是市党部主任刘麻子。另一个就是那个披武装带、挎盒子枪的小军官。
江涛走进去,他们一动也不动,镇着脸坐在椅子上。
老夏问:“二位阁下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刘麻子歪起脑袋,瞅着老夏说:“我代表市党部来传达上峰的公事。”
老夏问:“什么公事?”
刘麻子沉下脸来说:“希望你们老老实实接受政府的意见,市党部也有市党部的苦衷,
解散第二师范,是委员长行营的主张,党政机关不得不照办。青年学生以学习为宗旨,不要
做轨外行动,为政治牺牲。为了顾全大局,劝你们看清时局,离开学校吧!否则,一切后果
当由你们完全负责,本部也难……”
江涛不等他说完,抢上去说:“这种意思,我们明白。叫我们离开学校可以,但要有一
定的条件。”
刘麻子听了,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说:“还要条件哩?快回家耪大地去吧!兄弟今天
来,是为了保护青年。抗日是国家大事,当局一定是先剿共而后抗日,你们闹腾半天还能闹
出什么来?再说,目前南方战线,中央要调集九十万大军,向赤区进行第四次围剿。北方战
线,由于日寇来势凶猛,国军不得不节节退却。把军队调到关内来,防守长城一线。国家正
在危急存亡之秋,你们还在这里鼓动学潮,扰乱社会秩序,不是捣乱后方是干什么?”他放
下眼皮,歇了一刻,又眨起眼睛问:“你们要求什么条件?”
江涛扳着手指说:“无故开除学生,使广大青年失学失业。逮捕爱国青年,把热心抗日
的学生当成‘政治犯’,都是反动派的阴谋!要想叫我们离开学校,那只有:第一,撤退军
警。第二,收回解散学校的命令。第三,释放抗日青年,恢复被开除学生的学籍。第四,国
家兴亡匹夫有责,允许广大工农群众有抗日自由。这四个条件答应了,我们可以离开学校。
再说,以军警包围手无寸铁的青年学生,无论如何是反动行为……”他说着,一股热气从心
里冲上来,红了脸庞。
那家伙不等江涛说完,镇起黑脸说:“我看还是甭提条件吧!还提条件哩?”又气得忽
扇着嘴唇说,“打开天窗说亮话,政治犯,请你们自行归案吧!”说着,展开一张名单,伸
手搡给老夏。
老夏接过这张名单一看,第一名就是他自己,第二名是江涛。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在校
内,额上登时冒出汗珠子。他镇静了一下,说:“抗日是广大群众的要求,这就要受逮捕
了?”
刘麻子见老夏挼下精神来,攥起拳头,一伸一伸地说:“青年人固然是国家的栋梁,但
他们一经共党的煽动,思想赤化了,就成了危害国家的祸根。国家一定要快刀斩乱麻!”
江涛急红了脸说:“抗日是爱国的行动,抗日无罪。要想逮捕我们,做梦也办不到!”
他气愤得脸上不由得频频抽搐。
第二师范五年闹了三次学潮,同学们有充足的政治经验,和突出的成绩,可是他们还没
有经过这样严重的局面。江涛正呆着眼睛想临时对策,一低头看见刘麻子从背后伸出一支黑
色的手枪,对准老夏的胁下。江涛腾地变了脸,伸出手攥住刘麻子的手腕。瞪出黑眼珠子
问:“这是干什么?”
刘麻子弯腰站起来,腆出黑脸说:“你还不知道?这叫做逮捕,请二位到市党部去谈
谈。”说着,使了个眼色,小军官抽出盒子枪来,对准江涛的脊梁。
这时,院里的人们越来越多,拿着长枪短棍,隔着窗子看着。在这个关键上,一个个磨
拳擦掌等待动手。
江涛脑子里一闪,想起在反割头税游行示威大会上,也见过这种阵势。那时他不怕危
险,睁开眼睛迎着保安队的刺刀。忠大伯五十开外的人了,还带领纠察队,打退了反革命武
装……那是鼓动人心的一幕场景。如今反动派来逮捕我们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喊一声:
“你们逮捕不了!”
他在屋里一喊,人们也在外头喊起来:“逮捕不了!”喊着,把刀、枪、木棍,撞破窗
玻璃,伸进屋子里。
刘麻子听人们喊叫起来,回身一看,立刻黄了脸说:“干什么?想造反?”说着,伸手
抄住江涛的胳膊。
小军官掳住老夏的领口子,想要拿绳子捆他。两个人用手枪突着江涛和老夏,从屋子里
向门外拥。
张嘉庆两手卡着腰,闭着嘴憋了满肚子气力,在门口等着。看他们一下台阶,一个箭步
窜上去,噼啪两脚踢掉他们手里的枪,举起拳头大喊:“打倒反动派!”
当刘麻子和小军官跑过去弯下腰抢枪的时候,大家喊着:“打倒反动派!”一齐拥上
去。刘光宗搂着刘麻子的腰,杨鹤生和曹金月,一个人架着小军官一条胳膊,呐着喊向外
推。刘麻子挣扎着,指挥小军官:“快!叫人来,捆起他们来,送公安局!”
张嘉庆憋红了脖子脸,喊:“不许反动派逮捕我们的同学!”他这么一喊,人们齐大伙
儿把他们抬起来,向外一搡,一下子把那两个家伙,推出大门以外。急忙抽回身来上了门
闩,落了锁。这时小军官指挥大兵们,用枪把砸着大门骂街,可是他们再也进不来了。
江涛又走到门楼上,看他们还变什么法子。猛然一声枪响,子弹从他的脑瓜皮上串过
去。他把头一缩,藏进房墀里,说:“好歹毒的东西!反动派真要下手了!”
45
张嘉庆自从考入第二师范,做过几次出色的斗争。去年冬天,当局为了统治学校,禁止
抗日活动,派了一个老官僚来当训育主任。这人是个矮个子、大眼睛、大嘴、大鼻子,长了
满脸红疙瘩,绰号叫“火神爷”。“火神爷”是地方上有名的士绅,当过曹锟贿选的议员。
他到了学校,雷厉风行,每天带着训育员,早、午、晚,三次查堂查斋,闹得学生们无法进
行抗日活动。
有一天晚上自修的时间,人们正围着火炉有说有笑,谈论着抗日前线的新闻。张嘉庆偷
偷把一簸箕煤灰架在门楣上,老“火神爷”隔着窗子听着,象是开抗日的会,心上一气,乍
起胡子闯进来。把门一推,咔嚓的一声,灰簸箕扣在他的脑袋上,闹了个灰眉土眼。老“火
神爷”拍打着袖子大骂:“真是土匪!真是土匪!”又长叹了一声,说:“坐官二十年,斗
不了这班子穷学生,无颜见委座了!”他辞职不干了。
张嘉庆驱逐封建官僚的故事,在保属学生界,象一个传奇的故事在传播。
今天,这一场风波过去,张嘉庆找不见了江涛。他走到宿舍、教员休息室,都没有找
到。最后又找到门楼上,江涛还在那里了望门外军警的活动。张嘉庆伸手拽起他,走下门
楼,气呼呼地在他脊梁上擂了两拳,说:“看!差点儿没叫他们把你捕了去。”
当着军警换岗的时候,小魏骑着车子,带着十几个同学走进来。张嘉庆摇手大喊:“小
魏回来了,快快开门!”他指挥人们开了大门,小魏他们急忙冲进来,红头涨脸,满头大
汗。刚把门关上,士兵们又把守了门口。张嘉庆从门楼上走下来,楞楞地在小魏脊梁上擂了
两拳,说:“你这家伙!差一点进不来了。”他们才几天不见,一见面觉得格外亲热。
小魏说:“天气热得要命,道儿又不好走,乡村里下了大雨,积水成河,人们怎么能回
得来?真是急得心里冒火!”他是前几天带交通队下去送通知的。
张嘉庆又问:“怎么样?乡村里抗日的空气怎么样?”
小魏红着脸笑了两声,说:“嘿嘿!没有一个人愿当亡国奴呀!”
张嘉庆回过头盯着他说:“可不说工作应该怎么办?”
小魏白净脸、大眼睛。这人极聪明,几何代数一听就会。平时不用功,每次期考却是考
在头里。父亲是中学教员,母亲是女子高小学堂的校长。因为有这种方便,他就娶了一个高
小毕业的爱人。爱人儿长得挺漂亮,思想也挺进步。每次假期,上午放假,下午就回家了,
两个人并肩作战,在乡村里开展工作;她在戏台上演讲妇女放足的好处,脱了袜子伸出脚叫
人们看她的天足做起活儿有多么得劲,又多么舒服;秘密发展农民协会,妇女协会,直到开
课的那一天才回来。
小魏在三次学潮里,表现还很积极,张嘉庆介绍他参加了“反帝国主义大同盟”。两个
人同桌同房,平时还很亲密。这天小魏在非常匆促的情况下回来,两个人在一块说了会子
话,张嘉庆就去找老夏。老夏把张嘉庆的工作谈了谈,张嘉庆说:“你说具体点儿,这总务
部长到底干些什么,别攥着拳头叫我猜。这会我脑子里乱,想不出来。”
老夏说:“这总务部长,具体说就是经管钱财、筹划吃食、解决医药问题。叫小魏帮着
你。”
张嘉庆说:“这个咱办得到。”他也没顾得想一想,点了一下头答应下,就向外走。
老夏看不对头,赶了两步,又拽回他来,说:“怎么,你也不过一过脑子?大兵围得铁
桶一般……”
张嘉庆不等老夏说完话,梗起脖颈笑了说:“咱干就是!”
他说着走出来,先到会计科,跟站岗的要了钥匙,打开门开了铁柜,看洋钱票子还不
少。又走到厨房里,找着厨子头老王,一块到仓库里,看了看木槽里的面粉,弯下腰抓起一
把,在手里攥了攥,撒在木槽里。又在米瓮里抓起一把米,顺着手缝唰哩哩地落下去,腾起
一阵米屑冒出瓮口,生粮食的香味,扑在鼻子上。他心上想,面是好面,米是好米,可惜为
数不多了!
学校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几天过去了,张嘉庆也没上厨房里去看一看。一清早小魏就带
着老王来找张嘉庆,说:“嘉庆!看怎么办吧,菜一点也没有了!”
张嘉庆看了看小魏,又看了看老王,呆住脸说:“没有菜吃有什么关系,不吃菜也能过
日子。”
老王说:“你还不知道,平素里菜做得不可口就把饭筒子敲烂了,这咱没有一点菜,怎
么能下饭?”
小魏也说:“才三四天,都把人们饿坏了。”
张嘉庆怔住眼睛说:“有的是菜。”
老王没菜做饭,心里发烦,直想和张嘉庆闹脾气。领着张嘉庆到校园里看了看,说:
“你看,西红柿、韭菜、黄瓜,能入口的东西都吃光了。连扫帚苗、马齿菜都吃了,那里还
有菜?”
小魏补充说:“再吃,只有面条棵和蒲公英了。”张嘉庆说:“那里有菜,走!”拉着
老王走到大榆树底下,扒下鞋子,脱了袜子,说:“拿刀来。”
老王跑回厨房,拿了菜刀来。张嘉庆把刀把别在腰带上,跐蹓蹓地爬上树去。刚爬到半
空中,两只脚打起哆嗦,胳臂也觉得酸软了。几天没有吃到饱饭,有这种心劲,没这种力气
了,体力大不如前。他两只手搂住树干,用脚卡紧,把头顶在树皮上歇了一会。倏然间觉得
耳朵里隐隐鸣叫。他摇摇头,抖抖耳朵,又顶在树干上。老王在树底下抬起头望着,哗哗大
笑了,说:“哈哈!能说不能行,胆小了吧?”
小魏也摆着手说:“上呀!你上不去了吧!”
站岗的同学们,离远看见张嘉庆上树去摘树叶,喊着:“总务部长!今天叫我们吃树叶
吗?行啊,有树叶吃就能坚持抗日。”
听到讥诮,他想:“目前,吃菜只有树叶,过几天树叶树皮还要做主粮。爬不上榆树,
影响是件大事!”他使劲憋住一口气,一个猴儿爬竿,爬到树叉上,腿裆夹住树桄喘了几口
气。扬起刀砍下树枝来,一团团绿油油的枝叶落了下来。砍着树枝,向远处一望,初夏的阳
光,晒着千家屋顶,万家庭院,不由得心里喜起来。他看到围墙外头十四旅的岗哨又多又
密,象蛛网一样。猛然,一个士兵发现他站在树叉上,象是在窥望什么。举起枪照他瞄准,
砰地就是一枪。子弹嗤地一家伙从腋窝里穿过去,几乎把他打下来。这时他两手搂住树干,
扣紧了手,跐蹓地滑下树来,蹲在地上,心里噗通直跳。低下头歇了一会,觉得天旋地转,
忽忽悠悠,再也站不起来。一会儿身上出了一阵冷汗,一步一拐地走回北楼。躺在床板上,
扳起脚掌一看,脚掌上掠去一层皮,翻出鲜红的嫩肉,疼得火烧火燎。身上钮扣蹭掉了,怀
襟上也磨烂了一大片。他沉下心,把两只手枕在头底下,齁啊齁的睡了一大觉。
小魏叫厨工们把树枝拉到厨房里,捋下几箩筐叶子。午饭,好歹搁上点面蒸疙瘩,人们
都说好吃。江涛端着两碗菜疙瘩,走到北楼上,叫醒了张嘉庆。他擦了擦眼上的眵目糊,坐
起来说:“好象做了个梦。”
江涛说:“你累了!”
张嘉庆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又甜又香,他实在太饿了。手等着吃完了一
碗,还不够半饱,睁开两只大眼睛看着江涛。江涛把菜疙瘩一块一块地送到嘴头上,细嚼烂
咽,品着滋味才吃哩。看见张嘉庆闲着筷子看着,就说:
“嘉庆!来,我拨给你点儿。”
张嘉庆说:“不,你还没有吃嘛!”
江涛尽尽让让地把半碗菜疙瘩拨给张嘉庆,说:“你吃吧,今日格你出了力气。”江涛
立在一边,看着张嘉庆把半碗菜疙瘩吃完,心里才安下来。张嘉庆心里说:“还是老同志
呀!同生死,共患难……”他感到平素吃馒头吃肉,并不感觉什么,到了这刻上,只是一点
点树叶蒸疙瘩,却深沉地撼动了他。他歪起头问江涛:“外边有信吗?”江涛睁起大眼睛
说:“还没有信哩!”他们都在关心着这场斗争的后果。
45
张嘉庆自从考入第二师范,做过几次出色的斗争。去年冬天,当局为了统治学校,禁止
抗日活动,派了一个老官僚来当训育主任。这人是个矮个子、大眼睛、大嘴、大鼻子,长了
满脸红疙瘩,绰号叫“火神爷”。“火神爷”是地方上有名的士绅,当过曹锟贿选的议员。
他到了学校,雷厉风行,每天带着训育员,早、午、晚,三次查堂查斋,闹得学生们无法进
行抗日活动。
有一天晚上自修的时间,人们正围着火炉有说有笑,谈论着抗日前线的新闻。张嘉庆偷
偷把一簸箕煤灰架在门楣上,老“火神爷”隔着窗子听着,象是开抗日的会,心上一气,乍
起胡子闯进来。把门一推,咔嚓的一声,灰簸箕扣在他的脑袋上,闹了个灰眉土眼。老“火
神爷”拍打着袖子大骂:“真是土匪!真是土匪!”又长叹了一声,说:“坐官二十年,斗
不了这班子穷学生,无颜见委座了!”他辞职不干了。
张嘉庆驱逐封建官僚的故事,在保属学生界,象一个传奇的故事在传播。
今天,这一场风波过去,张嘉庆找不见了江涛。他走到宿舍、教员休息室,都没有找
到。最后又找到门楼上,江涛还在那里了望门外军警的活动。张嘉庆伸手拽起他,走下门
楼,气呼呼地在他脊梁上擂了两拳,说:“看!差点儿没叫他们把你捕了去。”
当着军警换岗的时候,小魏骑着车子,带着十几个同学走进来。张嘉庆摇手大喊:“小
魏回来了,快快开门!”他指挥人们开了大门,小魏他们急忙冲进来,红头涨脸,满头大
汗。刚把门关上,士兵们又把守了门口。张嘉庆从门楼上走下来,楞楞地在小魏脊梁上擂了
两拳,说:“你这家伙!差一点进不来了。”他们才几天不见,一见面觉得格外亲热。
小魏说:“天气热得要命,道儿又不好走,乡村里下了大雨,积水成河,人们怎么能回
得来?真是急得心里冒火!”他是前几天带交通队下去送通知的。
张嘉庆又问:“怎么样?乡村里抗日的空气怎么样?”
小魏红着脸笑了两声,说:“嘿嘿!没有一个人愿当亡国奴呀!”
张嘉庆回过头盯着他说:“可不说工作应该怎么办?”
小魏白净脸、大眼睛。这人极聪明,几何代数一听就会。平时不用功,每次期考却是考
在头里。父亲是中学教员,母亲是女子高小学堂的校长。因为有这种方便,他就娶了一个高
小毕业的爱人。爱人儿长得挺漂亮,思想也挺进步。每次假期,上午放假,下午就回家了,
两个人并肩作战,在乡村里开展工作;她在戏台上演讲妇女放足的好处,脱了袜子伸出脚叫
人们看她的天足做起活儿有多么得劲,又多么舒服;秘密发展农民协会,妇女协会,直到开
课的那一天才回来。
小魏在三次学潮里,表现还很积极,张嘉庆介绍他参加了“反帝国主义大同盟”。两个
人同桌同房,平时还很亲密。这天小魏在非常匆促的情况下回来,两个人在一块说了会子
话,张嘉庆就去找老夏。老夏把张嘉庆的工作谈了谈,张嘉庆说:“你说具体点儿,这总务
部长到底干些什么,别攥着拳头叫我猜。这会我脑子里乱,想不出来。”
老夏说:“这总务部长,具体说就是经管钱财、筹划吃食、解决医药问题。叫小魏帮着
你。”
张嘉庆说:“这个咱办得到。”他也没顾得想一想,点了一下头答应下,就向外走。
老夏看不对头,赶了两步,又拽回他来,说:“怎么,你也不过一过脑子?大兵围得铁
桶一般……”
张嘉庆不等老夏说完话,梗起脖颈笑了说:“咱干就是!”
他说着走出来,先到会计科,跟站岗的要了钥匙,打开门开了铁柜,看洋钱票子还不
少。又走到厨房里,找着厨子头老王,一块到仓库里,看了看木槽里的面粉,弯下腰抓起一
把,在手里攥了攥,撒在木槽里。又在米瓮里抓起一把米,顺着手缝唰哩哩地落下去,腾起
一阵米屑冒出瓮口,生粮食的香味,扑在鼻子上。他心上想,面是好面,米是好米,可惜为
数不多了!
学校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几天过去了,张嘉庆也没上厨房里去看一看。一清早小魏就带
着老王来找张嘉庆,说:“嘉庆!看怎么办吧,菜一点也没有了!”
张嘉庆看了看小魏,又看了看老王,呆住脸说:“没有菜吃有什么关系,不吃菜也能过
日子。”
老王说:“你还不知道,平素里菜做得不可口就把饭筒子敲烂了,这咱没有一点菜,怎
么能下饭?”
小魏也说:“才三四天,都把人们饿坏了。”
张嘉庆怔住眼睛说:“有的是菜。”
老王没菜做饭,心里发烦,直想和张嘉庆闹脾气。领着张嘉庆到校园里看了看,说:
“你看,西红柿、韭菜、黄瓜,能入口的东西都吃光了。连扫帚苗、马齿菜都吃了,那里还
有菜?”
小魏补充说:“再吃,只有面条棵和蒲公英了。”张嘉庆说:“那里有菜,走!”拉着
老王走到大榆树底下,扒下鞋子,脱了袜子,说:“拿刀来。”
老王跑回厨房,拿了菜刀来。张嘉庆把刀把别在腰带上,跐蹓蹓地爬上树去。刚爬到半
空中,两只脚打起哆嗦,胳臂也觉得酸软了。几天没有吃到饱饭,有这种心劲,没这种力气
了,体力大不如前。他两只手搂住树干,用脚卡紧,把头顶在树皮上歇了一会。倏然间觉得
耳朵里隐隐鸣叫。他摇摇头,抖抖耳朵,又顶在树干上。老王在树底下抬起头望着,哗哗大
笑了,说:“哈哈!能说不能行,胆小了吧?”
小魏也摆着手说:“上呀!你上不去了吧!”
站岗的同学们,离远看见张嘉庆上树去摘树叶,喊着:“总务部长!今天叫我们吃树叶
吗?行啊,有树叶吃就能坚持抗日。”
听到讥诮,他想:“目前,吃菜只有树叶,过几天树叶树皮还要做主粮。爬不上榆树,
影响是件大事!”他使劲憋住一口气,一个猴儿爬竿,爬到树叉上,腿裆夹住树桄喘了几口
气。扬起刀砍下树枝来,一团团绿油油的枝叶落了下来。砍着树枝,向远处一望,初夏的阳
光,晒着千家屋顶,万家庭院,不由得心里喜起来。他看到围墙外头十四旅的岗哨又多又
密,象蛛网一样。猛然,一个士兵发现他站在树叉上,象是在窥望什么。举起枪照他瞄准,
砰地就是一枪。子弹嗤地一家伙从腋窝里穿过去,几乎把他打下来。这时他两手搂住树干,
扣紧了手,跐蹓地滑下树来,蹲在地上,心里噗通直跳。低下头歇了一会,觉得天旋地转,
忽忽悠悠,再也站不起来。一会儿身上出了一阵冷汗,一步一拐地走回北楼。躺在床板上,
扳起脚掌一看,脚掌上掠去一层皮,翻出鲜红的嫩肉,疼得火烧火燎。身上钮扣蹭掉了,怀
襟上也磨烂了一大片。他沉下心,把两只手枕在头底下,齁啊齁的睡了一大觉。
小魏叫厨工们把树枝拉到厨房里,捋下几箩筐叶子。午饭,好歹搁上点面蒸疙瘩,人们
都说好吃。江涛端着两碗菜疙瘩,走到北楼上,叫醒了张嘉庆。他擦了擦眼上的眵目糊,坐
起来说:“好象做了个梦。”
江涛说:“你累了!”
张嘉庆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地吃着,觉得又甜又香,他实在太饿了。手等着吃完了一
碗,还不够半饱,睁开两只大眼睛看着江涛。江涛把菜疙瘩一块一块地送到嘴头上,细嚼烂
咽,品着滋味才吃哩。看见张嘉庆闲着筷子看着,就说:
“嘉庆!来,我拨给你点儿。”
张嘉庆说:“不,你还没有吃嘛!”
江涛尽尽让让地把半碗菜疙瘩拨给张嘉庆,说:“你吃吧,今日格你出了力气。”江涛
立在一边,看着张嘉庆把半碗菜疙瘩吃完,心里才安下来。张嘉庆心里说:“还是老同志
呀!同生死,共患难……”他感到平素吃馒头吃肉,并不感觉什么,到了这刻上,只是一点
点树叶蒸疙瘩,却深沉地撼动了他。他歪起头问江涛:“外边有信吗?”江涛睁起大眼睛
说:“还没有信哩!”他们都在关心着这场斗争的后果。
47
时间过去,敌人看到第二师范的学生们还是没有低头的意思,于是更加严密了岗哨,将
第二师范团团围住,象铁筒一般。
江涛反复考虑:怎样才能和外界取上联系?怎样才能取得外边的援助?他用墨水写了
信,拴在石头上,投到马路对过的河北大学去。河北大学的同学们把这封信交到保定学联。
第二天,学联派人站在河北大学的土台上,江涛站在南操场的桌子上见了面。互相用英
文交换意见,江涛说:“……打不破饥饿政策,斗争无法继续下去!”一面谈着,眨眼之间
看见严萍,她代表保定市救济会来慰问了。严萍扬起手打着招呼,说:“同学们努力吧!预
祝你们在抗日阵线上得到新的胜利!”她瘦了,一看见江涛,眼睛象激荡的湖水,蒙着一层
轻雾。
江涛想:“是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斗争胜利了,才能得到自由,才能离开这里!”
苍茫的暮色,从四面八方,从各个角落里漫散开来。江涛考虑着这个问题,在迟暮中走
来走去。晚上在北操场上站岗,他对家乡的河流、树林,怀着深沉的眷恋。饥饿把困盹神都
赶跑了,仰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河,轻轻地说:“天上的星星,都变成烧饼,斗争就胜利
了!”倏忽间眼前闪过一溜通红的火光,走过去一看,是一个老兵,怀里搂着枪,趴着墙头
在抽烟。见江涛走过去,也不躲闪,也不惊惶,瞪着眼睛看着他。看见江涛直吧咂嘴,就
问:“干吗?想抽袋烟?”
江涛说:“倒是想抽一袋,可惜没有。”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