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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新中华》

_12 天使奥斯卡 (当代)
  “大英帝国的权威并不是由炮艇的吨位来体现,而是这些勇敢的小炮舰背后的国家。我们有时可能会因为情况而忍让,但是绝不是因为畏惧。”华脱尔将军慢慢地道。
  “而且领事先生和北京的公使先生似乎意见上面也有些差距,我不得不说。领事先生可能有些失去冷静,而变得偏执起来了。远东舰队是远东外交政策执行的保障,而并不是外交官们手中的工具,这点是必须认清楚的。”
  他悠悠地说完,低头又继续开始喝茶。
  肯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是个狂热的维多利亚时代的产物。大英帝国的荣光现在渐渐衰退,使得他在外交官这个岗位上面越发不能容忍别人对大英帝国的挑战。但是这个老头子舰队司令都这样说了,难道他还能强逼他命令炮舰开炮吗?北京的朱尔典公使似乎也从原来的立场上面退缩了,他和这个老头子现在强调的是舰队在长江江面的存在,而不是开火。
  “都是一帮软弱的家伙!只要我还在上海总领事的位置上面一天,那个雨辰就别想指望能得到大英帝国的友谊!”他实在觉得这一切事情发生得无谓,而结束得更加无谓。朱尔典那个老狐狸稍微被推动了一下,在援助袁世凯的实际步骤上走出了一步,但是随着一百来个中国人的死,又马上缩了回去。这些中国人的性命就那么重要吗?
  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向华脱尔将军点了点头,提着手杖就离开了会客厅。他太需要去冷静一下了。
  华脱尔把最后一口茶喝完,慢慢站了起来,朝自己年轻的副官笑道:“我的孩子,陆地上的茶永远没有军舰上面的好喝……马上回我们的家吧。另外发电报给何伯中校,我们放弃,远东舰队已经展示了他们的存在,不必要为了一个突发事件和中国军队正式开火。他们并不敢真正挑战我们的权威……让孩子们都休息去吧。下面是外交官们该做的事情了。”
  何伯终于接到了他等待已久的电报,而这时他和江北军的船队已经对峙了快五个小时。当远东舰队命令他们撤往汉口的消息传来之后,他第一反应是解脱,第二反应却是恼怒。大英帝国的军舰第一次在中国人的海军面前退让了!
  他心情复杂地将那份电报纸揉成了一团,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突然大声地向身边的参谋命令道:“命令全中队,向汉口前进……走之前我们在他们面前兜一圈!”
  四艘炮舰都把锅炉上到了六气压半,军舰猛地加快了速度,不断地朝江北军的船队逼近,炮口还是示威性地左摇右摆,分开一道道雪白的浪花直冲了过来。
  谢观潮的神色更加紧张了,身子几乎完全扑在了指挥台外面。身边的参谋请示他的声音都变了:“司令,您看是不是马上开火?”
  谢观潮大声地道:“不许开火!咱们不打第一炮!命令弟兄们都沉住气,他们是小船,撞也撞不过咱们!”他声音之大,连整个前甲板上炮位里的官兵们都听见了。
  四艘英国炮舰在船队面前交叉而过,几乎离对面的军舰就十来码的距离。英国水兵在甲板上朝这边吹口哨谩骂,有的连土豆都扔过来了。江北军士兵也不甘示弱,抄着南腔北调的国骂回敬过去,有些肺活量大的还互相吐口水,一片喧嚣嘈杂的声音。
  只有两个站在舰桥上面的高级军官,在军舰一错身的时候,冷冷地对视了一眼。
  四艘英国炮舰在船队周围兜了一圈,组成一列加速向上游驶去,到了远处只能看到四道淡淡的烟柱的时候,江北军的海军将士们这才反应过来,欢呼声响彻了江面,军帽全部都抛了起来,还有人互相搂着跳着。
  这次是英国舰队第一次在长江上面退让!这怎么不让这些怀着必死之心出航的海军将士们欣喜若狂?
  就连谢观潮身边的参谋军官们也搂在一起在舰桥里面欢呼了起来,谢观潮也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面,微笑着看着这些青年军官们那些分不出来是什么声音的高叫。
  司令想探探英国人支持袁世凯到哪一步的底,还真是不过如此啊。他这时才觉得精神绷紧之后的放松,是那么的美好。他低声对身边的军官吩咐道:“给雨司令发电报,我们继续在向鄂州前进,江面英国军舰……已经撤退。”
  ……
  “司令,司令!天大的好消息啊!英国舰队撤退了!让我们的船队进抵鄂州了!谢司令亲自署名的电报,千真万确!”
  当吴采亲自拿着电报兴高采烈地冲进作战室的时候,雨辰就觉得身子一阵摇晃,好容易才站稳了脚跟。要说他做出了出兵鄂赣、江面强行增援鄂州赣军的决定之后,心里面不紧张那是假的,他一直不知道袁世凯和英国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武穴炮击事件在多大程度上是一件突发事件,要是英国真的铁了心支援袁世凯的话,他在鄂赣之间,就很难立住脚了。
  不过事情总算进展得和自己的预想差不多,英国对袁世凯有一定的支持,但是这种支持更多的是建立在袁世凯和朱尔典的良好个人关系上面!要不然也不会有迟迟不承认袁世凯的中央政府和大借款现在还在谈判当中这个事实了。有了这个底,事情就好进行多了!他站在地图桌前,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眼光都变成了带点敬慕的意思。蒋百里咳嗽了一声:“雨司令……这次又给你判断准确了,当真了不起。看来我们的见识,比起你来,还真的差了一些。”
  这个军事战略大家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是不容易得很了。雨辰在那里微笑,背心上还是有冷汗在流淌。他们可能由于历史的局限,不能对当时的列强有清醒的认识,他却是清楚地知道未来的走向!想到这里,他朝蒋百里点了点头:“百里兄,其实这次还是侥幸得很,只是兄弟不愿意对洋人低头罢了。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你们的意见还是很稳重的,以后还要多多地提出来。”他转头又对陶定难道:“克艰,马上再帮我拟份通电!大概意思就是希望中央能和英国早点对武穴事件办理交涉,并能仔细斟酌前清与各国签订的各项条约。江北军将静待善后,绝对尊重中央意见。虽然有武穴这个不幸事件的发生,但是江北作为地方自治区域,还是秉承着对国外友好开放门户的政策,这个不幸事件,不会影响到江北和各国的广泛商业利益,只要各国能尊重我们主权,江北对各国仍持欢迎态度!……就是这些,文字你们仔细斟酌去,等我们这次和英国军舰对峙胜利的消息传出去之后,马上就把这份通电发出去!”
  大家都露出会心微笑,这个司令,对别人打了一巴掌,马上就塞个甜枣,当真是什么亏也不肯吃啊。还对中央袁世凯来个逼宫,当真是阴险到家了。
  司马湛悄悄地朝吴采伸了一下大拇指,而吴采只是笑笑,心里面只有自豪感和欣喜。他是跟着江北军一步步发展走过来的,江北军能兵强马壮到这个地步,而且还在江面上逼退了英国的舰队,这个年轻的参谋长心潮起伏。
  长江中游的这次小小的对峙,在舆论界可是掀起了滔天巨浪。有的报纸连篇累牍地发表评论,说这是民国多么多么光荣的事情,江北军又怎么怎么是民族的武力了。有些报纸虽然为鱼电叫过好,但是这时却担心了起来,认为雨辰江北军的行动实在太鲁莽了,应该先办交涉嘛!更有很少一部分的舆论在冷嘲热讽,不一而足,总之不看好江北军这次行动及其后果的竟然占了多数。
  这也是民初当时社会心理的正常反应了,有了初步民族意识的觉醒,但是对列强的畏惧还是深深根植在心里的,觉得这些庞然大物似乎是碰不得的。希望有人出头来代表自己的民族利益,却又生怕把列强得罪狠了,所以当雨辰补发的通电一出来,顿时就所有人都在叫好。不少报纸顿时给雨辰奉上了一个理智的爱国者的称号。
  十几个省的参议会联名通电,希望北京中央政府迅速办理武穴事件的交涉事宜,并希望鄂赣两军服从雨辰和陈宦两支部队的调停,迅速结束一切军事行动,一切付诸公论。雨辰的步步行动,对北方的逼宫,变得越来越厉害。
  而袁世凯也当真没有料到他敬为天人的英国舰队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收手了,还正式发表声明说既然鄂赣两军实际上已经停火,英国舰队维持长江中游和平的任务就已经顺利完成。对于中国某方势力宣布的在长江上将英国舰队逼退,不予评论,也不屑于评论。大英帝国并不需要和中国的地方势力争执些什么,要紧的是,大英帝国在扬子江流域的利益并没有被损害。
  这下袁世凯放着三师人在湖北,每个月消耗着中央政府支撑不起的费用,但是却不能向南军发动进攻。前线的将士既不愿意打,后方支持的声音也寥寥。如果不打,就正式承认了雨辰在湖北查办这一切的名义,又是袁世凯绝不甘心的。就连同盟会孙黄二人也不北上了,在上海建议由陈宦和雨辰联合查办湖北事宜,等事情廓清后,两人再行北上。袁世凯就不明白了,明明雨辰作为一个地方势力私自发兵邻省,怎么到最后,就变成了他都有理的事情?
  湖北的局面就在中央一时失声,地方上面议论纷纷,两军在前线僵持的情况下继续混乱着。至少现在,还没看出一个头绪来。而雨辰同时已经在整理江西后方,原来李烈钧时代的官员一概留用,但是已经开始推行在江北实行的政策,江北巡阅使署渐渐已经有了长江巡阅使署的味道。他也承诺了李烈钧,将妥善安置赣军,反正仗是打不下去了。争取给李烈钧一个江北巡阅副使的名义,继续统领由江北整编的赣军。也内定了欧阳武为江西都督和赣军第一师师长。
  雨辰的动作实在比陈宦快了许多,陈宦现在还在和黎元洪扯皮,双方都在委县长,委各种委员和局长,特别是几个重要岗位,双方都在明争暗斗当中。虽然黎元洪不当湖北都督了,但是他还是副总统,在湖北潜势力身后,手头也还有七八千鄂军残军;而且在鄂东南,还有赣军和江北军十几个团的兵力在;在鄂南部分,还有湘军和赣军五六个团盘踞。这个局面想要彻底地扯清楚,没有一个月不成。
  ……
  在北京一处嘈杂的戏院里,外面正挂着谭老板今晚戏码的水牌。还没到正经折子上场的时候,几个不出名的角儿和票友正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地下是吵嚷成一团,台上急急的锣鼓声都压不下去。
  手巾把子在人头顶上传来传去,接着软皮管的水烟袋喷吐着一团团的烟雾。叫卖着瓜子花生的小贩,还有偶尔过来看白戏的宪兵警察大爷们,这就是北京戏园子里最普通的景象。
  两个戴着礼帽,穿着熟罗长衫的汉子坐在一张大桌子的两角,正悠闲地嗑着瓜子,不时地交头接耳一下。他们同桌的几个老头子正闭着眼睛打着板眼,谁去多管他们说些什么。
  “老板需要北方新编练部队的情报,还有各级主官的名单……在绥远和热河那边,也需要老哥多做些工作,出门扛活的兄弟要照应好……那边以前给姓满的老板扛活的人多,能运动的都要运动好……”
  另一个瘦小些的汉子半闭着眼睛,看样子也正在听戏。听完那人的话,眸子幽幽一闪,点了点头,这个汉子正是潜伏在北京许久的白斯文副处长,以前外勤的任务都是陈思在跑,但是现在陈思去了热河,只好他自己出马了。雨辰几次要给他们补充人手,但是白斯文都宁愿自己发展外线,南方过来的人,毕竟目标太大。
  “和老板说,北方新部队的情报都现成,老板现在又到湖北江西去买地置产,北京这边儿恼怒得很,老头子发了大脾气。不知道下面还会做什么,万事请老板放心,口外扛活的兄弟,陈二掌柜的已经去热河那边儿照应了……老板在南边做得风生水起,我们这些外面开商号的伙计心里面也开心啊……”他拍了拍来人的手:“明天货就送到你住的客栈里面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问他姓什么,答姓雨就对了。我在北京认识的人多,陆建章也盯着我了……先走一步。”
  他拱拱手就提着袍角挤出了戏园子,经过一个坐在后排看白戏的人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匆匆说了句:“对不住您了。”转身就出了园子。那人却看到了他的脸,忙跳了起来,拉起身边的兄弟:“嘿!那人好像就是陆老爷子要抓的白斯文!”
  他的弟兄满心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哪个白斯文啊,还黑斯文呢,听谭老板的戏要紧!”
  那人急道:“就是那个以前给张人骏当过卫队长,煽惑过禁卫军闹事的白斯文啊!五百块大洋的赏号!”
  听到赏号这么动人,他的弟兄马上跳了起来,来了精神。两人摸摸怀里揣着的六响手枪,胆气又壮了三分,两人忙跟了上去。这正是京城晚上几条胡同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马车和才时兴起来的东洋车。两人左右望去,哪里还有白斯文的影子!两人悻悻道:“便宜了这小子!下次再看到他,非阉了他再交给陆老总去!”
  ……
  杨度自己举着烛火,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面上下看着,他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江北军现在盘踞的三省位置,用手在那里比了又比,最后终于叹了口气,并不说话。
  门轻轻地被敲响了,这里是杨度的一处外宅,只有一个从湖南带出来的老仆人洒扫伺候。他今天在这里,也是在等一个人,听见门响,他也并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进来,坐吧。桌上有茶,一切自便。”
  一个声音笑道:“皙子先生这么专心地看着我们师长的地盘,又有什么打算?”
  杨度把头转了过来,来人正把头上的礼帽摘了下来。正是从戏园子里离开的白斯文。
  他叹了口气:“白老哥,我只是好奇得很,你的恩主这位雨辰我也见过,怎么就看不出来他的特异之处呢?每次行事仿佛什么都给他料到了,我们这些国内的人物他游刃有余也就罢了,怎么应对起列强来,这分寸拿捏得也这么好?什么也当了,牌坊也立了……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他要是坐在袁世凯的位置上,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白斯文微笑道:“皙子大哥,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师长。他一直可是心向中央,准备竭诚拥护袁大总统到底的。你这么一说,好像咱们师长整天想着篡位似的,这怎么当得起?”
  杨度扑哧一笑:“雨辰自己向来就是深沉,没想到你这个手下倒也是面子堂皇得很……说吧,今天让我在这里等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白斯文神色郑重:“听京城里的风声,袁大总统似乎对我们师长很有些恼羞成怒了,却不知道有什么具体的布置?我们都很知道大总统的为人,南边儿现在很关心这个事情。不知皙子大哥能不能有以教我?”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15章 重新整合
  白斯文静静地看着杨度,这个当初在张人骏手下,很是有些市井味道的汉子,现在却越发的沉静了,也许是因为他为自己的事业自豪,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背负的责任。当初如果认得他的人,恐怕都很难相信,他现在对着地位很高的杨度,也是这么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
  杨度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白大哥,咱们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也不过想多认识些朋友,为了你在北京的活动,我也替你们行了不少方便,怎么现在朝我套起消息来了?把我杨皙子当成什么人了?”
  看着杨度在那里假清高,白斯文哈哈笑了一声,最后正色道:“皙子兄,您一向是聪明人,还看不出老袁能支撑几天?这未来的天下,到底是谁家的?这个时候选对了,未来皙子兄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杨度真的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白老哥,拉倒吧。在我这里,谈交情可以,替雨辰笼络我就大可以不必了。大总统的事业远远没有到走下坡路的时候,你要再谈这些,我可就拍手送客了。”
  白斯文沉沉的并不说话,和杨度这种心肝玲珑剔透的人比起来,他觉得应付得有些吃力,这个时候也只有不说话才是最好的应对。他目光四顾,端起面前的茶,低头喝了起来。
  杨度放下手中的烛火,也坐到了白斯文的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个雨辰在北边秘密工作的代表,虽然活动能力不错,但是到更高一层次的在各势力和人物之间的纵横捭阖,却还远远不如他的那个司令呢。要笼络人,难道就是单纯的许好处吗?
  袁世凯在雨辰一步步的行动下,他说心里话,觉得老袁并不乐观,并不是因为其他的,仅仅是因为袁世凯老了,而雨辰正锐气逼人。这民国未来的天下,还真不知道是谁家的呢。这一切,他还要看看再说,等到雨辰真正能整合好南方实力,越过同盟会这个坎之后,再从长计议吧。他拍拍白斯文:“白老哥,我也算是南方人呢。虽然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南方的朋友,我得照应自然会照应。一些让我出卖朋友的话,也就不要再说了……听说大总统旁边有些小人,似乎要打外蒙那边你们司令那支孤军的主意,具体什么,我也不大清楚。那些都是些好汉子,我也不忍心他们受什么委屈。你多当点心吧。话就是这么多,你看看我们是不是弄点东西,好好喝上几盅?”
  当白斯文坐着杨度的马车从他外宅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沉了。他将帽子合在头上,思绪纷繁。
  他在北京工作的成绩比雨辰最大的期望还要好,但是他心里明白,要不是雨辰现在越来越显示出可以争夺最高权力的势头,自己绝对是无法把工作开展得这么顺利的。很多人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有意无意地放过他们或者主动联络,就连杨度这个袁世凯的心腹,都对他称兄道弟。他在马车上忍不住挑开帘子向南方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师长(他叫习惯了)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这个城市?
  在此之前,还是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吧。安蒙军,袁世凯会怎么动他们的手脚?
  ……
  汽笛声嘹亮地响彻在九江的码头上面,现在江北军穿着白色军服的人在九江码头是最受百姓欢迎的一群人。听着汽笛声响,一些孩子们欢叫着拥向码头,因为那些穿着白色军服的年轻军人,会给他们包着油纸的江北军专用的小饼干,可比家里的红糖甜多了,还脆脆的呢!不少岁数大一些的孩子都心事重重的,就等着江北军招兵的时候,虚报个岁数,穿不上海军神气的白色军服,也要混个黄呢子的陆军吧!
  但是当这些孩子拥到码头的时候,却被蓝色布军装的赣军卫队沉着脸挡在外面了。码头上人山人海,不过全是一些穿着长衫,带着卫兵随从的大人物,他们都在翘首等待着什么。
  舞鹤号是雨辰专用的军舰,大江南北,没有人是不知道的。当挂着上将旗、漆得雪白的舞鹤号靠近码头的时候,码头等候的人群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两艘楚字号炮舰拱卫着这艘军舰,慢慢地靠了上来。
  在码头迎接他的有江西参议会的全体议员们、赣军留守高级将领、各团体各商会的代表、学校代表不一而足。雨辰自发出鱼电后,就宣布要亲自前往湖北调处军事,而江西这个新落入他掌中的省份,就是他前往湖北路途中的第一站。
  副官处长陶定难先走下了跳板,接着就看见了雨辰的身影,大多数的人对他是闻名久矣,但是看到真人还是第一次。就看见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军官,穿着黄色的军服,武装带整齐,马靴锃亮,脸上全是和气的笑容,招着手就走下了跳板。
  码头上的欢呼声更加的巨大了,镁光灯不断地闪烁着。雨辰在这个剧烈动荡的年月里,几乎就成了时代变化的象征。他年轻,他不贪财,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民族意识强烈;在江北的统治下,正在开始建设,而且政简刑轻,百姓几乎都被他免除了税收;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支亲自带出来的,几乎也全部由青年军官组成,敢于和最强大的英国对峙,也能毅然北上,在冰天雪地里去收复外蒙的军队,这一切,让他在大江南北的人们心目中,由光复英雄渐渐变成了全国性的偶像。
  雨辰很明白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形象,当他走下跳板,人群正要迎上来的时候,他又凛然立正,向大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并保持了很长时间。
  镁光灯闪烁得更加地疯狂了。
  ……
  在上海静安路的一处小小的花园别墅里,孙中山正躺在摇椅上,一份报纸摊在他的腿上,人却闭着眼睛。似乎在这午后的阳光里正在小睡的样子,外面纷纷扰扰,他这里却安静祥和。
  小花园的铁门轻轻一响,几个人谈笑着走了进来,一下把中山先生惊醒,他坐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霍地站了起来,欣然道:“黑岛兄!”
  进来的人有宋教仁,还有才从天津赶回来,却仍然风度翩翩,点尘不染的同盟会第一佳公子汪精卫,还有一个五短身材,穿着和服的,唇上一点漆黑如墨仁丹胡子的日本人。听到中山先生招呼他,他也笑着迎了上去:“孙君,那日京都一别,我还有南山君一直惦记着和你再痛醉一场,没想到在上海又见面了。南山君本来说在北京等你,却迟迟不见你北上,他有事走不开,我就和精卫小友一起到上海来就你的教了。”
  这个日本人,一口汉话也是流利无比,他叫黑岛一夫,是日本的华族,也是兴亚理事会的高级成员,和中山先生结识很早,一年倒有半年的时间在中国活动。
  孙中山笑着让他们坐下,他的随员自然送上来了茶点,几个人围着一个小茶几,神态都轻松得很。才一入座,孙中山就摇头道:“实在惭愧哪!我答应了慰亭到北京和他会面,本现在应该都在那里了。但是鄂赣事件一起,挑头的就是李协和,我这怎么好意思再上京去?就连克强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听说前两天去香港了。我们这些人,对局势的影响力可是越来越小啦。”
  他虽然这么说,可脸上还是笑吟吟的,宋教仁和汪精卫对望一眼,都有不以为然的意思。宋教仁先沉吟着道:“先生,这次协和兄和克强先生说要入鄂查办,结果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同盟会这个名义,对底下人约束力实在是很小了。而且那些革命时期的组织,对现在这个局势,也不很合适了。我觉得,国民党的组建工作,还是要抓紧啊。眼见大选就在眼前了,先生还是应该去下北京,为未来的大选做些准备,和袁慰亭交流一下,国家大事现在还是要看您两位的。”
  孙中山还是笑着不说话。汪精卫却是负着使命来的,他抹了一下头发,笑道:“中山先生,现在中央政府已经确立了,我们同盟会的一些旧同志现在却成了新军阀。李协和眼见着是和江北雨辰坐到一条板凳上面了,连克强先生都跟着闹了一场没趣。为国家计,为民族计,我们现在还是要和袁总统精诚合作,对这些地方实力派好好整顿一下。袁总统非常盼望先生首途北上,现在国事这么难办,他很希望借重先生的力量……袁总统说了,对咱们国民党在北方的一切活动全部照应,将来希望先生主政,他主军,好好地把国家建设起来。”
  两个人看来都是来劝孙中山继续北上的,孙中山看了在那里微笑的黑岛一夫,问道:“黑岛君,看来你这两位小友都是劝我北上的呢,你怎么看?现在局势这么纷繁复杂,我是准备专心地实业救国了,在联络侨资,建设铁路上面还有些心得。你是研究亚洲局势的大行家,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孙中山能不知道吗,既然三人同来,意思肯定就是一样的了。他现在退居上海,也有些细看涛生云灭的意思。
  袁世凯从他手中接过大总统之后,中山先生是一直坚持要有个对他制衡的力量的。南京留守府的设立就是为了整合在南方的同盟会势力,结果还是因为经济原因和黄克强个人容易放弃权位的习惯而黯然结束。当袁世凯邀请他们北上的时候,孙和黄都考虑到,现在这个局面,同盟会想以实力来制约袁已经很不容易了——雨辰毕竟和同盟会还保持着距离呢,还不如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大家拿出政治家的气度来,携手把国事搞好。说到这里,孙中山也太相信了自己的影响力了。
  但是湖北杀张事件之后,黎元洪突然荐黄自代,孙中山就和黄兴约定。黄暂时不入京,到湖北去看看局势究竟如何发展,在这个光复的发源地是否还能整合起鄂赣两省的力量。有了两个毗邻的大省,未来在中央他们的声音自然就更加响亮了。而孙中山则去北京,为他们尽力周旋。正商议得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雨辰的怂恿,还是北军迅速在组织南下的压力,性子急切的李烈钧未等到黄兴前来主持就已经发动了对湖北的军事行动。
  形式顿时就变得无法捉摸了,黄兴还闹得很无趣,自己撂了摊子去香港了。而江北雨辰一份鱼电一发,又变成了大功臣。现在进入江西,还在和北方角逐湖北,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能捞到多少好处。
  这种情况下,让孙中山怎么入京呢?和袁世凯又谈些什么好呢?他虽然一直在上海,但是这些日子也在不停地见客人和思考,眼见着南方的势力在雨辰手中慢慢地整合起来,他们这些人物又应该居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该怎么样利用当前这个局面?说实在的,孙中山还是相信自己能影响雨辰的。
  这个时候,在他看来,袁世凯也许不是唯一的选择了。
  毕竟在现在,北方也和当时南方临时政府一样,政令不过长江,经济极其困窘,未曾得到外国政府的正式承认,除了有一支比较强大的军事力量外,其他都差不多。而雨辰那里的势力,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
  中国现在的局势,正是各方面参与角逐权位的势力开始新的整合的时候,他并不急着轻动。
  黑岛一夫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了中山先生面前的那份报纸,翻看了一下,笑道:“跟在船上看的报纸一样啊,全是雨辰的消息,孙君,您没觉得这个年轻人现在风头太强劲了吗?一句古话怎么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自己点点头,又把手抄了起来:“我研究亚洲的局势很长时间了,近代还真的没有出现过这么强有力的民族代表人物。他派遣安蒙军北上,在江面和英国舰队对峙。对于中国的百姓来说,自然是很鼓舞人心的事情……但是对于一个成熟的政治家而言,这样的行动却太不理智了。他擅自的行动,实在是太影响你们现在中央政府的威信,也让列强,甚至像我这样的中国之友都觉得他不是好的合作对象……孙君,中国局面的安定,中日两国的相互提携,还是要靠你和袁世凯总统两位大政治家的共同努力啊。我这次前来,你应该知道来意。我和南山君将在法源寺置酒,等待你的大驾光临。其他的话,可以到了北京慢慢再说。中国的未来,不能让你再在上海悠闲地耽搁下去了……孙君,拜托啦。”
  孙中山皱着眉头,他在上海也实在有些坐不住了,现在局势变幻,必须是要做些什么,但是北上就是最好的选择吗?这个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啊。
  ……
  李烈钧这些日子颇有些烦闷,本来他对自己让出都督职位倒没什么,他的官瘾没那么大,更多的是想实实在在地做些事情出来。他从头至尾都是认定了袁世凯是窃国大盗,现在不打倒他,未来必有大祸,所以当初一直坚持北伐,后来又竭力要求保留南京留守府,一直都是以北方为最大的假想敌人的。
  湖北有所变动,黄兴准备入鄂,一召他就马上准备动手……也许动手得太快了一些。
  现在局面变成这样,虽然不是最理想,但是也坏不到哪里去。对于雨辰接手江西,但是毕竟还是欧阳武在当都督,赣军也保留下来了,最多算是江西整合到江北的体系里面去。赣军现阶段还是有自己发言权的,而且在他看来,南方势力早点团在一起,比迟点好。
  他烦闷的不是别的,而是现在在湖北这样不死不活地蹲着,仗双方都没有打的意思,自己到底是怎么个安置,从中央到雨辰这里,都是含含糊糊,好像就打算这么一直拖下去。他是个才三十出头,满腔子里面都是热血的年轻军官!
  他走在自己赣军的阵地上面,前线的赣军都换上了江北军发的新夏装,都是黄色的斜纹布军装,白色的衬衣。现在也是江北军在给他们发饷,伙食标准也和江北军一样,三角钱一天,当真是士饱马腾得很。看到他们的前都督,现在有着一个古怪的江西第一军临时军长名义的李烈钧走过来,都立正向他行礼,他却没心思还礼,只是微微地扬起手中的马鞭。
  正觉得无可排解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招呼他:“都督,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
  他回头一看,就见江西参议会推举出来的,同样有个临时称号的新都督欧阳武笑着在和他打招呼。他已经没有了前些日子的狼狈模样,穿着黄色的军装,很有些神采飞扬的样子,身后跟着一大群卫兵马弁,正在那里指指点点呢。
  李烈钧冷冷道:“止戈,现在你才是都督呢,叫错了吧。”
  欧阳武一怔,挥手让自己的随从全部退开,笑着跟在了李烈钧的身后:“都督,谁还不知道我这个名义是作不得数的……现在江西当家的还不是雨辰?将来您就是巡阅副使,我还是您跟前的小兵。”
  李烈钧哼了一声:“止戈,我们是老同事了,这些没意思的话不用再说。雨辰有这个能力把三省担当下来,我服气得很,总比把江西交给北军强吧!你以后在他麾下听指挥,只要好好干,我看雨辰待手下并不刻薄……只是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穿这身军装到底要做什么才好!”
  欧阳武知道自己这个老上司有些怨气,肃然立正答应了一声是,又笑道:“一日的上级,终身的上级,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雨巡阅使这些天到了江西,眼见着马上就要到湖北前线来了。您见识比我远,能不能猜到他到底对湖北这个局面怎么安排?”
  两个人慢慢地走着,李烈钧一时沉默着不说话,而欧阳武也刻意跟他保持着半个身子的前后距离,在满眼的黄色军装中,李烈钧的蓝色军服是特别的显眼。
  “止戈,我要猜得到的话,我就是雨辰了……这个人做事情,向来是贼不空手,别指望他会吃亏的。咱们南方这些和袁世凯不对付的人,看来他是都想捏在手里的。这半个湖北,怕是他不会吐出来了……至于和袁世凯怎么交易,我是真想不到。以后咱们赣军,估计他还是要放在这里的。这里事情了了,我想主动请缨去口外参加安蒙军,内战我是打得厌了,也算是赎罪吧。我对你只有一句话,老实服从他的命令,不会有你的亏吃的。”
  欧阳武知道老上司在和他说心里话,也有些感激,他被雨辰捧到江西都督这个位置,其实还是满得意的,雨辰麾下三省,就江西有一个都督!只是每天看到李烈钧在阵地上面转悠,心里面总有些觉得对不起他一样。他恭谨地道:“都督,您的话我都记下来了。赣军弟兄们只要我还在一日,就会替都督您看得好好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等着都督。”
  不管这话是不是欧阳武的真心话,李烈钧都觉得心里面好受了很多,他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想再说什么了,以欧阳武的聪明,应该能应付得很好吧。想到只在南京见过几面的雨辰,他现在终于离开江北的地盘,跳到中国这个大舞台上面,他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把江西交给他,到底是不是值得?这一切还有待今后的时日来证明。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烈钧对雨辰的未来,竟然是很有些期待。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16章 继续推进
  “报告营长,我们远远地放出斥候巡逻,赛尔乌苏一带,没有蒙古叛军主力的动向。咱们主力可以迅速向前推进!”
  安蒙军教导骑兵团的营长侯明骑在马上,调理着手中的马缰,十几个才从前方侦察回来的骑兵向他汇报着侦察结果。这些骑兵大都背着骑枪,袖子挽得老高,在马上显得生气勃勃,每个人的意思都是要他带领骑兵营迅速向前推进。
  安蒙军是取道外蒙土谢图汗盟的道路前进,直扑库伦的。这条路最短暂快捷,沿途水草丰美,补给也相当便利。何燧认为,以安蒙军的实力,完全不必要搞什么迂回,还不如集中一处,直捣黄龙。
  而教导骑兵团这次在进军中承担了相当重的任务,要在大队行军的部队前后左右巡逻保护,侦察斥候。团编制是罕见的骑兵大团,辖三个营十二个连,每连四个排九十多人,团部还直辖一个骑兵连和一个骑炮连,这个团整整有一千余人。江北军算是把自己所有的骑兵抽调了大部分配属到安蒙军里面了。
  在绥远的时候,何燧还采购了大量的口外好马配属到步兵团里面,现在安蒙军估计已经是国内骑兵比率最高的部队了。在这么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行军作战,骑兵的确是非常重要的。
  听到麾下战士的汇报,侯明脑海中自己斗争个不停。苏乌尔赛这个这么重要的地方居然没有蒙古叛军主力守备!部队只要能掌握这个要点,通往库伦最便捷的原来旧张库台站道就向安蒙军开放了啊!
  虽然司令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和赛尔乌苏保持接触,掩护进军部队侧翼,等待安蒙军步兵主力到来,但是眼前的目标实在是太诱人了。教导系统的部队从来没打过什么大仗,这次建功立业的目标就在眼前,叫他如何舍得放弃?他麾下三百八十多条矫捷的汉子,想法比他还要急切,都已经自发地编成连队列,就等着他下命令了。
  侯明是才从保定毕业的骑科学生,一南下加入江北军就从连长干起,教导骑兵扩编又升任了营长,正是年轻而野心勃勃的时候。他摸着胸口的青军会徽章,脸色变幻个不定,转眼间向东西两侧搜索的骑兵排也回来了,东西两侧依然没有发现蒙古叛军的动向!侯明终于下定了决心:“三连保持在东侧、四连保持在西侧,继续在两翼搜索监视!我带一连二连向赛尔乌苏做威力搜索,我们保持联络!营部直属骑兵通讯排与军主力取得联系,报告我们的动向……大家轻装,只带武器弹药及粮食饮水,行李交给通讯排,大家准备战斗!”
  听到他们营长斩钉截铁的命令,士兵们欢呼一声:“勿忘张堡!”各自按照任务行动起来了。这句口号,就是教导旅部队的标准战斗口号,他们这些骑兵,现在还戴着白圈黑字的勿忘张堡的臂章呢。
  侯明胸口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张堡骑兵部队失利的耻辱,就要在这个蒙古大草原上找回来!
  两个连一百八十多骑兵打着第一营的旗帜,小跑着向赛尔乌苏进发,他们这次是势在必得。
  ……
  赛尔乌苏是蒙古草原上典型的集镇,原来这里是从绥远通往库伦的必经之道,来往的跑西口的商人很多,从这里转而向南,进入绥远也不过就五六天的马程了。这个小镇大概有两三百户住家,比起内的一个大的村子还不如,但是在这里,已经是个大去处了。镇子上为了防备马匪,有一道快一丈高的围墙,两个土碉楼竖在东西两面,密密麻麻开的都是枪眼。
  守在这里的,就是土谢图盟的一百多名呼伦贝子的卫队。在库伦宣布独立后,喀尔喀蒙古各部落有枪的汉子都集中起来了,除了主力交给乌泰率领,在库伦还有杭达亲王的两千多人。其他地方,都是这种各地王爷台吉们自发守备,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和战略。安蒙军北上的消息也传到了库伦,但是乌泰的主力部队自从进犯了佻南之后,一直在车臣汗盟的乌兰和克克尼敦徘徊,他和杭达亲王他们为未来外蒙政府的建立有些矛盾,就是不愿意回兵库伦,而是在和察盟的王爷们不知道在往还些什么。
  库伦的杭达亲王他们也拿他没有办法,所谓的外蒙独立政府对这些各盟旗的势力一点约束力也没有,对近代战争也几乎没有认识,只有把主力集结在库伦城,听天由命吧。赛尔乌苏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才由呼伦贝子这么点人马守着。
  呼伦贝子放在赛尔乌苏的卫队,由他手下一个心腹台吉诺音泰率领着,他除了每天还是照旧去附近催草料毛皮牛羊的交纳,就是整天和在这里的商人往还。外蒙闹事以来,商路断绝,皮毛的价格涨了两倍!诺音泰虽然自认为是蒙古好汉,该赚的钱他还是会赚的,至于南边来的汉人……蒙古汉子胯下有马,手中有枪,还怕着谁了?
  当他才从午睡中醒来,爬到土碉楼顶上四下看看他的领地的时候,一个蒙古骑兵从远处飞快地跑了回来,尘土在他的马后面卷起老高。诺音泰在上面看见了,扯着嗓子问道:“巴额,什么事情让你像中了枪的兔子?跑得这么急?”
  那个蒙古骑兵巴额正跑得气喘吁吁的,抬头看见叫他的诺音泰,也大声地道:“台吉老爷,汉人的兵打过来了!大概有二百人,冲着咱们的赛尔乌苏来了!他们兵强马壮得很!”
  诺音泰一惊,几乎就从碉楼上面摔了下来,巴额的喊声也震动了整个小小的镇子,乱纷纷的蒙古兵们从各个屋子里面拥了出来,其实说这些人是兵还是夸奖了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手中枪械也杂乱得很,不少人在这个镇子里面驻守,还带着老婆孩子,不过一听到南边汉人部队过来了,也都去牵马拿枪。
  诺音泰在碉楼上面跳脚:“敌人有两百人!你们去牵马做什么?都把枪架起来,该上碉楼的都上来!你们这些家伙,吃肉喝酒一个顶五个,听到汉人来了,就吓成这个样子!”
  远远的骑兵奔袭的蹄声如雷般地从南面响起,诺音泰向那里望去,有些已经爬上了围墙的蒙古兵们也朝那里望去,就见晴朗的天日下面,先是一面火红的旗帜从地平线上升起,然后就是举着旗帜的戴着汉人军队大檐帽的一个青年军官。
  他冲在最前面,胯下的马高高立起,发出了高昂的嘶鸣声,接着旗帜朝前一摆,大队的人马从后面拥了上来。马上的骑士身子都俯了下来,大背着马枪,快两百匹战马咆哮着一起滚滚朝赛尔乌苏拥过来,竟然就有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看到这支军队,诺音泰就知道他不可能守住这个地方了,底下的蒙古兵们都吓呆了的样子。不知道哪个白痴,在敌人骑兵离自己还有五六百米距离的时候就放响了抬枪,接着就是架在围墙上面的抬枪声音响成了一片,整个镇子包裹在黑火药发射的烟雾当中,但是这些打铅弹和铁砂子的土枪射程能有多远?这个距离,连马也吓不倒。
  侯明在马上大声地发布着命令:“这个镇子没有壕沟,等冲进到两百米的时候,二连下马,以火力掩护一连冲击镇子正门,敌人这么弱,冲进去就是胜利了!”
  骑兵的队伍顿时分成了两列,一列在镇子前面两百多米处停下了,训练有素的战马卧倒在地上,骑兵们下马隐蔽在马后,迅速出枪开始朝围墙及碉楼射击。一分钟十发子弹的射速打得墙上那些拿着鸟枪抬枪的蒙古人纷纷倒下,只有两个碉楼有些快枪还击的声音。
  另一队骑兵掉转马头就向木头栅栏的镇子正门冲了过去。这种程度的防守,还比不上内地的一个小村子!在当先的几个士兵掏出手里的民元式手榴弹,出手就扔了过去。几声巨大的爆响,本来还硬着头皮在门口抵抗的几个蒙古兵被炸得飞了出去,战马重重地撞在栅栏门上面,几声嘶鸣。当先的骑兵摔倒了几个,但是这单薄木门也一下被撞了开去,后面跟进的队伍毫无阻拦地直拥进了赛尔乌苏。那些沿着墙守备的蒙古兵们飞快地跳上了自己的马匹,吆喝着从北面逃走。
  有些家都安在镇子里面的蒙古兵还坚持抵抗,这些安蒙军的骑兵对付他们都懒得用枪,左手一颗手榴弹,右手抄着西洋式的马刀。人多的地方就用手榴弹炸,人少就冲过去挥刀。这些蒙古汉子,哪里想得到居然在蒙古自己的土地上,受到汉人骑兵这样的砍杀!
  这些蒙古战士,再不是黄金家族率领下横行整个欧亚的魔鬼了。赛尔乌苏镇子里面一片浓烟和哭喊的声音,几十具蒙古兵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得到处都是,只有两个碉楼还在坚持抵抗,枪声还是响成了一片,但是在这个局面下,在安蒙军这些生龙活虎的骑兵掩袭下,他们的抵抗,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安蒙军北征纪实这本书上只是简略地对这场小战斗记了一笔,1912年9月10日,安蒙军教导骑兵团一部,在对赛尔乌苏威力搜索过程中,因发现敌人守备薄弱,轻松将其占领。库伦向安蒙军敞开大门,而安蒙军也通过这次战斗意识到,对外蒙作战,也许比想象中还要轻松。除了乌泰部主力较有战斗经验,需要密切注意其动向之外,整个喀尔喀蒙古,没有可以挡安蒙军一击的力量。
  ……
  而此时的雨辰,正在军舰的甲板上,看着波涛撞碎在舰首,溅起几点雪白的浪花。长江江面上,随着鄂赣两军的停火,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他转过身来,一群记者坐在甲板上布置好的椅子上面,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呢。这些记者有从武汉过来的,有从上海一直追到这边的,当然也有江苏他自己控制的几家报馆的人物,甚至天津大公报都有记者过来。对雨辰到湖北如何调理这一团乱麻,牵扯了好几方势力的局势,全国都好奇得很。而雨辰对这些记者客气得很,大笔一挥,请他们全跟着舞鹤舰去湖北,路上吃住全是他雨司令请客。
  雨辰笑道:“怎么?难得抽出时间来会会大家这些无冕之王。也顺便欣赏一下江景,怎么大家都是光看我,不说话?”他态度当真和蔼开朗得很,没有了半点在人后经常那种背着手阴沉盘算的样子。
  一个记者终于先高声发问:“雨将军,很谢谢您对我们的款待。看您现在轻松的神态,应该是对湖北的局势胸有成竹,知道该如何化解吧?”
  他这么一发问,底下顿时就是一片嗡嗡的声音,大家都关心这个话题,却被上海时报的记者先喊出来了。
  雨辰笑了一下,大声道:“我这么轻松,是因为我对同为中国人的鄂赣两军有信心!大家的出发点都是想建设好国家。北京南下的陈宦军长,我一样是很佩服的,相信大家都是会以国事为重,好好地把这个误会化解消除了。这点是不成问题的!”
  听着雨辰在那里避重就轻地和他们打哈哈,记者们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只有天津过来的那个中年记者,却又举起了手,大声地道:“雨将军,我觉得您还是说得不够明白。我们记者需要的是真相,国民们也需要了解的是真相。雨将军愿意和我们多打交道,这自然让我们很感动。但是湖北这个局势,雨将军究竟打算如何着手呢?而且雨将军出兵鄂赣,自任调停,现在也没有得到中央的明令。就是说,将军这次,是不是为自己争夺地盘来的?将军现在已经掌握三省,未来对中央有什么打算?”
  南方的记者,绝不会当着雨辰的面问他这些问题,在他们看来,雨辰是南方的代表,是他们的骄傲,只要追随着报道他的丰功伟绩就成了。这个天津记者一口北方的口音,问题却是尖刻无比。
  底下的记者都发出了议论的声音,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天津记者身上,他却泰然自若得很。雨辰看了他半晌,淡淡一笑道:“这些恐怕是不需要解释的问题了……我在鱼电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为国止戈,作为军人我不能计较那么多毁誉了。而长江江面的主权,作为军人,也要维护到底,雨某一切以民意和国家利益为重……先生问的湖北局势究竟如何着手,这点需要和鄂赣两军人士还有陈宦将军作开诚布公的探讨,只有大家坐在一起了,才能谈到解决办法。雨某何德何能,又能安排湖北的局势?”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诚恳至极:“至于雨某掌握三省,这点更是大谬。雨某不过是为国巡阅长江的一介公仆,赣省和苏省自有国家委任的都督。雨某在这三省,不过埋头推行地方自治政策,使得我们百姓能够自己管理自己,自己建设自己的家园。雨某未来,还是以军旅为归宿。只要国家大选之后,正式政府一经成立,雨某做个光荣的国防军人,于愿足矣!到时中央政府如何安排,雨某就如何行事。现在不过是在过渡时期,才勉任艰巨。将来雨某从巡阅使的位置退下来,只要大家认为我在任上还为国家做了点事情,就算死也无憾了!”
  他话依然说得滴水不漏,那个天津记者张着嘴半天,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低着头笔记。不过在场的记者,能相信雨巡阅使到时候能退下来的,恐怕一个也没有吧。
  冷场了半天之后,就听见一个青年记者问道:“雨将军,现在您大概是身居这个位置最年轻的人物了,又是单身一人。公众们对您的私生活也很感兴趣,听说雨将军每天能接到不少求爱的信,这个能不能透露一点?”
  哗的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连雨辰身边的陶定难都转过了身子,不想让上司看到他也在笑。雨辰这下可真有些尴尬了,不知道回答些什么才好,突然又想到还留在徐州等他的李媛,心里微微一软,却还是说不出口来。
  记者们难得看到雨辰尴尬,起哄的声音可就更大了,不少人都知道雨辰身边有着一个红颜知己,就是原来上海出名的银行家李章云的女儿。现在要是他亲口承认了,那放在报纸上,可是吸引多少读者的新闻啊。
  雨辰终于苦笑着摇头:“你们这些人哪,怎么都关心起我个人的事情来了?多少大事未办,国家局势如此,我怎么有心思操办自己个人的事情?等到全国大选结束,国家初具规模,我再给大家一个交代好不好?”
  听着他在那里告饶,甲板上的笑声可就更大了。到湖北的江上之旅,似乎就是一件再轻松写意不过的事情。
  “司令!”随着雨辰走进自己的舱室,坐着的一些人纷纷起立敬礼,而雨辰也没有了陪着记者们谈笑时的随和,板着脸点了点头。这次去湖北,因为需要吴采留着看家,他的参谋班子里,只带了司马湛一个人作为行营的幕僚长,他似乎也是很不情愿地就了这个位置。
  雨辰进来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细细地翻看。
  舞鹤号原来是清朝海军大臣的巡视座舰,本来这官舱里布置得豪华万分,但是雨辰接手后,所有装饰全部清除了,这个官舱里面,只有一个办公桌,一张行军床,几张会客的椅子,四面墙上挂得满满的都是地图。尤其以湖北和口外的地图挂在正对办公桌的最醒目的地方。他叫了一声司马湛:“纯如,在看什么书呢?”
  司马湛哦了一声,把书丢了下来,雨辰眼尖,已经看到是一本曾胡左李的治兵语录。司马湛懒懒地道:“接到几份公文和情报。紧急的我已经先替司令拟注了意见。就等你回来处理了……事情似乎并不是很多的样子,我就看书消闲一下。”
  雨辰点了点头,坐下来就开始办例行的公文。舱里的人除了司马湛之外,都是等着拿回文的。他一天休息的时间,实在是少得可怜。突然看到一份情报处转来的情报汇总,却已经被拆开了。他有些恼怒地看了司马湛一眼,发现他又坐在角落捧着书读得津津有味,终于忍了下来,将那份汇总取了出来,一看之下,脸色就顿时变了。
  “北京传来可靠消息,袁世凯似有与我决裂之意,并联络同盟会势力当中,据传将在议会和责任内阁制度上让步取得合作。目标矛头当指向江北我军,具体步骤待查。安蒙军进展顺利,但东北之北洋二十九师已向热河运动,保定之第四师及新编之第十三师都有沿京绥线西运动向。具体如何针对我安蒙军尚待查。仰请司令早做处断。急。”
  后面就是吴采的签名,现在吴采兼任江北军的情报处长,以他处变不惊的风格,居然能写个急字,事情看来是很有些风险了。雨辰有些坐不住了。袁世凯为了对付他居然能和同盟会联合起来?不管到底能不能成,这可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南方各督,有同盟会背景的人物最多,要是他们对自己起了敌意,不要说整合南方势力的宏大目标了,连自己内部都会马上不安定起来!这是必须要认真面对的!
  至于安蒙军面对的局势,他在何燧出发前,早就和他商量过几种具体应对的步骤。现在那里天高皇帝远,就看何燧自己怎么应付了,他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雨辰沉沉地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凝重,微微一摆手,还在舱里等候的一些人物都退了个干净。他对着仍然在看书的司马湛道:“纯如,这份情报你看过了?”声音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17章 雨辰的决心
  夜色渐渐的开始笼罩着江面,整个大江上面只有波涛潮水的声音,舞鹤号和护卫的炮舰仍然在逆流而上,远处的航标灯一闪一闪,更显得这个夜里是无比的安静。
  雨辰背着手和司马湛走在后甲板上,那些记者们在底舱的笑声一阵阵地传来。两个人静静地走着,其实两人的岁数差不多大,不知道为什么,性子有些懒散的司马湛就是觉得和平日里总是在想着心思的雨辰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雨辰虽然对他没有得到允许就拆看重要情报有些不满意,但是最后还是交代,自己如果不在,行营时期,这些情报还是交给司马参谋主任处理。对于雨辰的破格对待,他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交代了自己会看,不交代也一样会看。
  走了半晌,连司马湛都数出了后甲板的缆绳到底有多少捆之后,雨辰才站定了下来,抱着膀子突然问他:“纯如,你怎么看?”
  司马湛一愣,被他突然发出声音吓了一跳,好容易才回过神来,笑道:“司令,你早就自己有打算了吧。江北军不是向来都说您乾纲独断吗?还征求我一个小参谋的意见做什么啊?”
  雨辰一笑,这个司马湛虽然才跟着他身边几天,他已经是看出来了,这家伙的确才气纵横,公文到他手上,拟注的意见是又快又好,但是也难免有些天才人物常有的脾气。在他看来,用人还是要用其长处的,当初在写字楼里,这点管理经验是早就具备了。
  他突然觉得是无比的厌烦,眼前的路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每一天稍微有个应对不慎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自己所努力的一切,看起来还像是沙滩上面建设的城堡,外表庞然大物,实际根基浅薄。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也一年了,自己到底多深的影响了历史?自己又真的做了什么让民族气运有所转机的事情?这一切他真的不知道,而自己,也已经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雨辰低叹一声,收起了这一闪而过的情绪,正色对司马湛道:“我什么时候乾纲独断了?对大家的意见,我还是非常重视的。纯如,我知道你才智非凡,所以才诚心征求你的意见,现在这个局势,我们究竟要怎么应对?”
  这次雨辰是真的没有了主意,对同盟会的那些人物,轻不得也重不得。李烈钧这些地方实力派还好打交道。那些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上层大人物,如果真的对他有所不利,他又该怎么应付?做得过分一点,就是手下离心的局面,软弱一些,他也不想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基业白白地交出去。现在最苦恼的还是情报不足,袁世凯到底给出了什么让步来联络同盟会上层?那些大人物的意见到底是什么?现在的这些事情,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已经是全新的局面了。而他必须利用自己的才智去应付,再不能料敌先机,投机取巧。而自己的本事,真的足以和这些老奸巨猾的人物们周旋吗?
  司马湛看雨辰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微笑道:“司令,你烦恼些什么?在我看来,大可不必……”在夜色下,司马湛眉毛斜飞,嘴角却依然有着一丝讥诮的笑意,他实在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
  “现在司令到了这个地步,有些事情,真的不要太思前想后地顾虑那么多。你已经有实力在手上了,你要考虑的是,怎么样让这个实力越来越雄厚,直到别人都需要依附你。李烈钧在湖北动手,也是知道背后有你在。无论如何,他最后也吃不了亏,所以司令才能因势利导,最后把江西掌握在手中。这个纷乱的年月里,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实力,还是实力。至于你所作所为的借口,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有人会帮你找的……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以前是袁世凯和民党,而现在,多了一个你。”
  司马湛的话就像长江江面闪过的一道电光,一下就照亮了雨辰的头脑。是啊,现在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三省的地盘,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良好名声,这遍布在长江上下的八万虎贲,这滔滔江水上的军舰战船,联邦党,青军会,还有依附于自己的逐渐形成的官僚体系、自己倡导地方自治的纲领,对列强毫不屈服的表现……这不都是自己的实力基础吗?自己不也已经成为了可以号召一方,是人们寄以希望,准备依附投靠的势力了吗?不是已经隐然可以和袁世凯分庭抗礼了吗?就算再加上同盟会进来,也不过是这个局面变得复杂了一点。自己的实力还在不断地壮大中,在如朝阳初升的江北军面前,并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障碍。
  不知不觉中,自己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啊,时间如电,逝水滔滔,他摘下自己的军帽,面对着长江,胸口起伏不定。
  而司马湛就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在那里微微地垂着头,似乎在低低地念着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司马湛看到雨辰转过身来,目光坚定了许多,他知道,在这个年轻的司令心里,也许多了一种叫做决心的东西。
  看着历史在自己身边发生变化的感觉真好。司马湛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这种人物并不在乎什么权位,而更在乎自己能在这种变化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此时江上明月,正照二人。
  ……
  就在雨辰在朝湖北前线赶的时候,北京政府的一道道命令也在急如星火地发出,任命陈宦为湖北都督兼湖北军务善后总办,催促黎元洪迅速来京,也捏着鼻子发表了雨辰湖北军务善后帮办的名义;另外任命陈宦和雨辰共同就长江上中英对峙的事情办理交涉。他们算是把这个麻烦推给地方了。
  另外解除了李烈钧江西都督的职务,严令他到上海接受质询,并承诺必然给他一个公正的调查。欧阳武的江西都督名义被扶正,但是命令江北军必须退出江西,限一月内撤离完毕。并且中央计划在大选之前,召集南方各都督召开大选后军政收束的预备会议,地点选在上海。这次北京倒是做得滴水不漏,既追认了一些既成事实,又牢牢得把湖北确保掌握在自己手中。老袁似乎转移了战场,不想再在鄂赣问题上和雨辰纠缠下去了,也许潜意识里,他也知道了雨辰不是单靠一道中央命令就能压服的对手了,和他最后摊牌的时候,依靠的还是实力,只有实力。
  所以他赶着把现在一切首尾迅速了结,不惜一切地使国内政局平静下来,让善后大借款迅速得以通过。只要有了钱,他相信凭他在国内势力的根深蒂固,慢慢收拾南方各督,尤其是雨辰,还是有相当大的把握的。
  雨辰就是在这个微妙的气氛下抵达鄂州的,鄂州赣军挑选精锐,和江北军十八旅一部在码头迎接。当雨辰从船上看下去的时候,码头上面全是穿着黄色军装的人影,赣军现在看来和江北军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有李烈钧蓝色的身影,在人群当中是那么的显眼。
  记者们乱纷纷地先拥上了岸,带着摄影器材的人就等着雨辰和李烈钧会面的那个时刻。两人都是同盟会背景,但是现在一个春风得意,占据三省,一个却连自己手上的地盘和兵权都要交出去,说不定还要到北京请罪。这时交接的场景,就能让人对两人会面时到底说些什么有着无限的期待。
  码头军乐奏响,雨辰不等李烈钧迎上来就快步地从跳板上走了下来,看李烈钧要向他行礼的样子,就满脸堆笑地按着他的手:“协和兄,你受委屈了!兄弟实在对不住你,现在才到!”
  李烈钧神色郁郁,看到记者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雨巡阅使一路来辛苦了,您到了这里,正好和我办完交代。将赣军交给你和止戈,我就责任已了,可以拍手去北京戴罪了。”
  雨辰一怔,拉着他的手就朝外面走,连在记者面前保持风度都不管了。他知道李烈钧现在定是满腹怨气,当初他和司马湛推敲的甲乙两案,最后还是采用的乙案,事情走到现在,李烈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个本来是土皇帝般的都督最后到现在无所着落的样子。他迫切地想知道,李烈钧到底是对同盟会不支持他意见多些呢,还是对他雨辰事后出手,捞到了最多的好处意见更多一些。
  但是李烈钧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记者们蜂拥着想跟上来,但是陶定难早将他们挡住了:“各位记者先生,雨巡阅使和协和先生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不能受到打扰,等事情尘埃落定,定然会给各位先生满意的新闻……大家也是一路辛苦,兄弟这就带各位前去安置可好?”
  眼看着上百名卫队兵士簇拥着雨李二人上了马,一路向赣军总司令部驰去,记者们也只得失望地咂着嘴,等候那个和气的陶副官长安排他们休息下来。鄂赣这个事情,哪怕到办理善后的时候了,也有无限的新闻等着他们去挖掘,或者说,只要跟着雨辰,就不愁没有新闻!看看顾执中现在在上海俨然沪上第一名记的身份,这些同仁们,谁不想成为第二个他?
  “协和兄,你不能走。现在就你我兄弟二人,不妨有些话咱们可以放开了说。北京老袁,迟早兄弟还是要和他决裂的。你又何苦到北京去受那个屈辱?他在鄂赣事件上丢了面子,对你也不见得很客气了。他对兄弟我没有办法,很可能就把气撒在你头上。到时候协和兄不要闹了个张振武第二,还落了一身的骂名,这又是何苦呢?”
  李烈钧看看雨辰,他正骑在马上,神色诚恳地看着他。雨辰把话说成这样,对他是很推心置腹了,李烈钧也微微有些感动。他叹道:“可是中央下了命令,我是民国军人,又怎么能抗命不去呢?克强先生也从上海发来电报,说要和我一起去北京请罪。我是同盟会的成员,又怎么能不服从命令?”
  雨辰终于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他对同盟会的怨气,哈哈一笑,将手一摆道:“你管黄克强做什么?他是革命前辈不假。但是这次鄂赣发生战事,还不是我们想在南京留守府结束后,给同盟会在长江中游再造一个复兴基地?我们大家对老袁都清楚得很,最后他还是容不下咱们这些人的……可是黄克强这些日子又做了什么?赣军入鄂的时候,要是当时他以湖北查办使的身份赶到前线,名分一定。我敢担保现在咱们都在武昌城了!可黄先生太爱惜羽毛,非要在上海再看看风色。要知道天下是争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等到北军南下,武穴惨案发生,我们江北军毅然出兵的时候,黄先生一看到局势变得复杂,就自己跑香港去了。现在又和你闹一出什么共同去北京请罪的戏。他老先生名士味道太过了,我不取他!”
  李烈钧听着雨辰在那里神采飞扬地褒贬人物,同盟会两大巨头之一被他数落成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却非常赞同他的话。是啊,当初要是同盟会利用已经在南京建立临时政府的局面,果断坚持北伐,现在这些巨头们也不会落到袁世凯掌中玩物的地步。自己向来都是相信实力为先。可现在同盟会的基本实力已经是七零八落了,福建孙道仁、广东陈炯明、江西的他,算是同盟会三督了,可是福建实力太弱,广东陈炯明因为同盟会打算的以胡汉民代替他当广东都督的事情,已经和孙黄闹得极不愉快,加上境内还有济军这支北洋外围武力的监视,真正实力完整的就他这支赣军和这个赣省!他利用一切机会扩展实力还不是为了同盟会的事业打算?谁知道自己孤军奋斗,最后还是这么一个结果。请罪,请个屁的罪!
  雨辰还是在继续劝他,言辞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北京方面,更不用去理他!袁世凯现在也是在拆东墙补西墙,苦苦地支撑着。等到大选开始,也许就又是一番变数!你安心地当我的巡阅副使吧,林颂亭现在在江北不也待得安心得很吗?现在同盟会上层已经分裂成好几块,老袁也不过如此的人物。真正建立起一个强大的新中华,还是要靠你我之辈!”
  这是雨辰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出自己有问鼎天下的心声。距离他来到这个世界,还差十来天就是整整一年了。在这一年里,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不知道是时代的风云造就了雨辰这个现在无比耀眼的人物,还是他改变了这个时代的进程?
  在这个大时代,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一切都还在变化当中。
  李烈钧虽然被雨辰的话震撼了,但更多的还是茫然。这时候他头脑乱成了一锅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雨辰看着他,又笑道:“协和兄,有些决定不能急于一时。你就任了江北巡阅副使之后,可以在江北多走走,多看看。赣军我也替你保留着,止戈兄不过是个挂名的都督,什么时候你愿意真的把赣军和江北军整合在一起了,到时你尽管说话。江北军的发展,少不了你这样的大才。”
  话说到这里,本来就很不愿意上北京,也不愿意离开赣军的李烈钧终于点头了:“雨巡阅使,你待人如此,兄弟还有什么好说的,赣军上下一万八千弟兄,这命就卖给你了。愿意和巡阅使一起做出番事业来,其他的,兄弟再不愿意多想了。”话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神色郁郁。
  雨辰微笑点头,李烈钧能如此说,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是现在几方面局势压迫,让他不能不听从自己的劝说,将赣军整编而成江北军系统的部队。但是让这个刚烈的都督低头表示服从安排,对于才真正完全下定决心,准备从现在起开始大展拳脚,朝着最终目标进发的他来说,还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赣军?现在吃着江北的供应,用着江北的粮饷,军官再抽调去江北陆军学校训练一下,来几个对调服务,这赣军还会再独立存在吗?这一点,雨辰很明白,李烈钧也很明白,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
  ……
  “都督,现在雨辰已经到鄂州了,和李烈钧已经会合在一起。他上了呈文给您,问什么时候会面晤谈湖北善后的事情?”
  陈宦正在原来湖北都督府的房间里面看着字画,饶有兴趣地左翻右翻。听到自己副官报告这个事情,突然就来了兴致:“雨辰给我上的呈文?拿过来拿过来!能收到这种人物以下级形式上的公文,可是我陈二庵一辈子的荣幸啊。”
  他这个都督,按照他手下那些红了眼睛的师长们的话,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三个师的大军南下,只在武昌收拾了一点偷袭失败的赣军余部,他悠闲地在孝感也没怎么布置军事,双方就早停火了。然后中央一道命令,他又悠闲地赶到武昌,接手湖北都督的职务。
  “大总统对咱们这些北洋老人也太不公平了!”第三师师长曹锟现在见人就是这么抱怨。
  陈宦拿着那纸呈文,左右翻看着,雨辰果然做足了下级对上司的格式语气,格外客气地问什么时候可以会同总办大人共同晤谈处理湖北善后事宜,并主动建议将会谈的地方设在武汉。
  陈宦心里面暗暗佩服:“这雨辰胆子果然不小,看来真的是做大事的人物啊!”他心里还有话,当初南京临时政府坚持要袁世凯去南京就职,他却死活不去。要是他真的去了,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偏偏就是不肯去。迎袁专使过来,还指使曹锟闹了一场兵变,结果和同盟会的裂痕就从此种下了。因为谁都看出来他是一个想在北方威福自专的人物。
  但是这个雨辰,却好像胆子包在身子外面,敢就这样轻身来到武昌?
  他眯起眼睛在那里想,是不是和袁大总统建议,马上中央就通过一条命令?数落雨辰擅自出兵鄂赣,不听中央调遣,并在长江和中英对峙,惹动国际交涉的几条罪名。在他一到武昌,就将他扣押下来?江北三省,没有了他,那可就真的土崩瓦解了啊。这真是一个有诱惑力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嘿嘿地笑了。
  门口一阵马靴响亮的声音,陈宦抬头一看,就见五短身材的曹锟和几个二师、八师的高级军官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冲了进来,都督府的承启和副官一脸为难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看来这些人又是没有通报就进来了。反正陈宦现在也习惯了自己手下这些不客气的态度,挥手让自己副官退了下去,好脾气地问道:“仲三,你有什么事情?”
  曹锟大声地道:“都督,听说雨辰要到武汉来和咱们谈判。我们大家伙儿在底下商议了一下,干脆就把这小子扣起来或者打死算了!只要大总统一份命令就成,也算是名正言顺!这下咱们就省了多少麻烦!”
  陈宦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他这个军长所接收到的一切电报公文对麾下这些骄兵悍将们是全部不保密的。参谋长王汝贤和这些师长完全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什么事情都和他们先商量了办。这个雨辰要来的消息,只怕他们比自己知道的还早。
  不过现在这些北洋军人都是一个心思要对付来谈判的雨辰。而雨辰自己话又放出来了,他究竟是来还是不来?自己究竟是不是要下命令对付他呢?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18章 袁世凯的决心
  “宫保,宫保!陈二庵打电报过来,雨辰要到武昌去和他商量善后事宜!”王揖唐兴奋地冲进了袁世凯的书房,因为抽大烟过多而青灰色的脸上,散发出一层兴奋的油光,嚷嚷的声音从花厅就听得见了。也许他实在太高兴了,口中一迭声叫的都是袁世凯的旧称呼。
  袁世凯正低头和杨士琦算着大选时自己能掌握的议席,看着王揖唐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虽然老了,但是稍微带点责怪的眼神一扫过来,就让王揖唐垂下了手,低头不敢多说什么话。
  杨士琦微笑道:“总统,我们的事情还需要慢慢谈,您先安排了这件事情吧……雨辰要到武汉?我们是对付他还是不对付他?”
  袁世凯哼了一声:“那小子那么狡猾,他能让自己身处险地?昨天朱尔典公使已经和我说啦,美国驻上海领事库柏正赶往鄂州呢。他们公使团为美国最近在长江那里和江北的合作也头疼得很……不过这都是英国人去烦心的事情了。我料定啦,雨辰定然会把会晤的地点放在汉口的租界的美国领事馆里,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他转头向王揖唐道:“告诉陈二庵,别这么沉不住气!雨辰带着一大帮记者。他先发个含糊的电报过来,是想逗逗咱们呢。真要在武昌搞得那种样子,又是一场笑话!对这小子,要加倍的小心!对付他,还是要拿出咱们的实力来!去吧!”
  王揖唐本来一团的兴高采烈,被袁世凯板着脸这么一数落,又仓皇地出去了。
  袁世凯重重地哼了一声:“慎吾实在是有些荒唐!皙子和二庵在身边,帮我参谋这些军国大事的时候,好歹先全盘掌握了情况,再拿出自己的建议。他倒好,听风就是雨了。当真还需要磨炼啊。”
  杨士琦微微笑道:“总统,皙子不正和雨辰在周旋吗?好容易有人上钩了。他现在实在也分不出精力来……至于二庵,还是让他坐镇湖北吧。总统身边还是缺个了解各方局势,能做个好参谋的人……您看梁卓如能笼络过来吗?”
  袁世凯当真仔细考虑了一下,最后才摇头道:“难!杏村,现在竟然是到处都是生烟冒火。我有时当真有支撑不了的感觉了……大选情况眼看并不乐观,咱们现在笼络同盟会那帮家伙,那些家伙也毕竟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总觉得,在国会选举上面,他们是不会听咱们的!国会要是被这些家伙掌握。南边现在又有雨辰在地方捣乱……咱们这个局面,维持当真不容易。就像你说得梁卓如,才到北京来的时候,和张季直他们组着共和党,和孙黄宋他们唱着对台戏。现在也起心思搞自己的什么进步党了……和他那个学生蔡松坡有精神得很!有时真想,打一仗分个胜负就算完!”
  听着老袁向他诉苦,还有一时展现出来那个衰老憔悴的样子,杨士琦在心里微微一酸。不管这个老上司,他的恩主是怎样的爱玩弄权术,但是毕竟是他们北洋团体的首脑,而他自己,也早就和北洋不可分割了。现在这个局面再难,他也要协助袁世凯支撑下去。
  仔细盘算,现在袁世凯除了占着一个中央政府的名义,还有一支部队之外,竟没有一点其他的优势了。大选马上就要全面展开,万一自己能笼络控制的共和党和进步党选举失败,议会大部分席位给国民党和联邦党占据了怎么办?那时中央名义,我敌各半。只要对方搞点什么花样,那日子可就真的更难过了……在杨士琦心里,他是个老派人物,对议会这东西,其实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他慨然长叹:“总统,议会选举前后,还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开打吧!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要坐稳这个江山,保住北洋这个团体,还是枪杆子说话最实在。咱们现在想尽办法,还是加强自己的实力吧!不要再管其他人说什么了。”
  到了这个地步,最有经验、最富智计的杨士琦也终于觉得,和南方的势力,一切政治解决手段都可以预见是无效的了。雨辰那个家伙手有重兵,绝对是软硬不吃!要是一切还遵循同盟会制定临时政府的约法行事,只会让他的势力越来越壮大。与其如此,不如趁南方势力现在还在整合当中。大家战场上说话吧!理由,总是能找到的。
  袁世凯默默点头,伸出手来拍拍杨士琦的肩膀:“杏村,跟我这么多老人,还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咱们两个老家伙这次就再拼上一把,好好地把雨辰干趴下!给咱们北洋团体真的打出个万世基业出来!在这之前,咱们先把雨辰放在咱们背后的一支伏兵,那个安蒙军先给收拾了!这个局面,我也再顾不得天下人对我说什么了!我就是要他们接受中央的改编!”
  ……
  汉口租界杨林口路美国领事馆里,这里今天一楼的客厅里布置得很是干净整洁,设置了一个小小的自助餐会场。美国上海总领事库柏这两天已经往返于鄂州和汉口之间,和自己的同事、汉口总领事格兰特先生达成了共识,南北双方就在美国领事馆内展开会谈善后事宜。在中国的这些领事馆,从光复以来,就很深地卷入了中国各地的纷争当中,借着协助调停的名义,扩展自己对中国地方政局的影响力。这是他们很乐意做的事情。
  对于雨辰这个长江中下游最大的地方势力,选择汉口美国总领事馆作为会谈场所,得到了美国公使的全力支持。而库柏先生外交生涯的前途,至少在中国,是一片光明的。
  雨辰的舞鹤号军舰靠近英租界的时候,就看见码头上已经站满了英国来维持秩序的水兵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一个个都服装整齐,武器配备齐全,还有大批的巡捕在外围游荡,一时气氛竟有些紧张。
  雨辰回头向身边的库柏笑道:“汉口竟然没有一个美国租界,领事馆设在英租界。这些英国人怕是对我也不感冒得很吧!要是下船就被扣起来,那可当真冤枉得很。”
  船的速度放慢了下来,缓缓地向码头靠去,和雨辰同来的记者们已经乱纷纷地拥上了甲板,指着码头上面的场景谈笑。有些人就站在雨辰身后,这些人已经打定了主意,难得碰上这么个带着记者去参加会谈的机会,今天说什么也不离开雨辰一步。而陶定难和雨辰随身带的几个卫兵,今天都笑吟吟地任这些记者在雨辰身边乱作一团。
  库柏微笑着回答雨辰的调侃:“我们各国在中国的政策都是公平的,英国方面也并没有针对雨将军的意思,他们也不过是想维持他们在长江的通航权罢了。北京的朱尔典公使对雨将军在汉口英租界参加会谈的事情,也非常重视,而且还想和将军做些交流呢……将军要是觉得汉口没有美租界不方便,到时候再增设一个不就是了?不远的将来,您应该有这个权力。”
  听着库柏含蓄的话,雨辰哈哈地笑了:“我一个军人,怎么会有这种权力?就算有,我也想把租界全部取消了。大家在中国享受同样的国民待遇,自由的来去旅行做生意,不比设几个租界关在这里强?对世界的开放应该是全方位的,租界实在是种很殖民地的形式,很伤我们中国人感情的东西,还是不要的好。”
  库柏微微一笑,对他的话并不置可否,不过雨辰这个全面开放的话,却是很对美国人的胃口。但是各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根深蒂固,一个租界就能影响控制周边很大一块地方,这些要害地方的租界,他说要取消,在当时的库柏想来,也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在中国的外国人,还是需要自己的法律保护,和中国人一样的待遇?也太丢这些白种人的脸面了吧。
  雨辰下船的时候,码头上的两国士兵们哗地一起举枪行礼,几个英美在汉口的头面人物都笑着迎了上来,一个个穿戴都相当正式。对于一个地方军阀,这样的待遇的确是相当高规格了,一个挂着少校军衔的英国军官先走了过来,啪地朝雨辰行了个礼,用英文大声说了几句话。库柏在旁边笑着翻译:“将军,进入租界不能携带武器。照理说也不能身穿军服,但是这次情况特殊,只需要把武器交出来让他们保管就成了,这个真是不好意思。”
  雨辰心里面微微的有些不高兴,这些规定他当然是知道的。从前清起,外国人就对自己控制的地方采用这个规定,甚至霸道到像天津一角有各国租界,整个天津城都不允许中国军队进入。当时袁世凯不得已才抽调了三千人,以巡警的名义进了天津城维持中国自己的防务。
  他仰起了下巴,淡淡地道:“我向来是不带枪的,但是有枪我也不打算交出来。军人的武器是他的第二生命。缴枪就等于投降,江北军没有这个规矩……库柏先生,如果英国方面坚持的话,我们上船回去。”
  记者们早拥了下来,镁光灯在码头四周啪啪地闪着,服装鲜亮的两国士兵得到的关照最多,几乎晃得他们眼睛都花了。听到雨辰在那里似乎遇到了点小小的麻烦,又都围了过来,听到雨辰这一席话,不少记者就欢呼鼓掌了起来。
  库柏有些尴尬,忙抢前几步和在那里等候介绍的英国汉口总领事强森低低地说了几句。他们都是有些不解,看着雨辰在那里悠闲地打量着那个站得笔直的英国少校。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队士兵看来已经知道英国佬遇上什么问题了,有些胆子大一点的,都在那里低低地吹口哨了。
  强森是个和肯特勋爵截然不同的英国人,他在中国已经快三十年时间,自认为是半个中国人了。对于处理这些外交上面的事情,他并不重视这些表面上的姿态,更讲求实际一些。更何况,他早就接到朱尔典的指使,让他好好地笼络一下雨辰,毕竟在长江上,以后和他合作的事肯定很多。未来这个将军在中国的发展前景如何,现在还真的很难预料。至少在英国驻华人员内部,已经有人判断他很有可能作为袁世凯最强有力的全国统治权的挑战者出现在远东的政治格局里面了。美国人现在在拉拢他,英国为什么就不能给双方之间留点余地?强森这个中国通出面,比上海的肯特那头驴强多了。
  强森苦笑着摇头,又看了一眼那个汉口美国领事格兰特先生,那个苏格兰佬看来很愿意见到每件让英国人尴尬的事情出现。他笑着对库柏道:“我的朋友,尊敬的同事。看来我们这位雨将军的确是位标准的军人啊……我们能对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可是敢在江面上用炮口指着我们的军舰啊,请您转告他,他随行的卫兵可以保留他们的自卫武器,但是我可以确保在这里他们不需要使用到它。另外我在这里荣幸地等着您为我们互相介绍。”说完之后,他给了库柏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陈宦的谈判队伍也是几乎在舞鹤号靠上码头的同一时间来到大智门英租界入口的,他们早早地就过了江,换骑上了高头大马一路过来,看着身后满脸又羞又恼神色的王汝贤和曹锟,他心里面就只是好笑。
  这些军官们一听说雨辰要来武汉,就布置得热火朝天的,不知道这些老家伙们是不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居然要在他都督府内修建什么夹壁墙,还商议定了由王汝贤敬酒的时候摔杯为号!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真要对付他,来了直接扣下来一枪就完了,还犯得着搞这些花样吗?
  他一直都相信雨辰不会亲身涉险的,拗不过底下人的意思,发电报去北京请示。结果却被袁世凯一通臭骂,说南下三师部队每月要花中央一百多万元,如果当时能迅速击破鄂州的赣军,怎么还要到谈判湖北善后的地步?在武汉迁延不进,忙着接收机关和物资,养敌自重。现在居然还闹这么一出,让别人看笑话!电报发来,这些老北洋个个没趣,都说袁世凯糊涂了。
  陈宦却觉得,老总统还是清醒得很。最后美国汉口总领事又转来了一份电报,雨辰把会谈地点选择在了汉口英租界的美国领事馆。他既然表达了自己作为查办副使上门就教的谦恭,又确保了自己的安全,当真是滴水不漏……人杰啊!
  在大智门的英租界入口,只有一个小小的英国海军上尉在迎接他们,对他们可是照章办事,参与会谈代表四个人,每人带两名随从,武器全部留在租界之外。除了对陈宦没有搜身检查之外,其他人竟然是全都没有放过。好在他们也习惯得很了,今天穿的也全是便衣,在被检查的时候还在互相谈笑着。
  只有陈宦沉沉地看着远处,军人之耻,国人之耻,莫过于此了。
  ……
  随着口外的天气越来越暖和,整个草原显得是生机勃勃,草原上的河流水量变大,滋润着这一片广袤的大地。草甸子也完全恢复了青草繁盛的样子,一片青绿当中,野花自由开放,远远几处放牧的羊群马群,似乎就在这幅画面中缓缓流动一样。
  天气晴朗,站在草原之上,无论向哪个方向,就觉得这一片蔚蓝向自己迎面而来。
  安蒙军现在军事进展非常顺利。自从拿下了赛尔乌苏之后,他谨慎的选择了在这里先营造出一个强固的据点,囤积足够的军需物资之后,再向库伦挺进。他的考虑是多方面的,外蒙毕竟还有乌泰这么一支主力部队,现在行踪也很飘忽不定。估计在他结合了车臣汗境内的一些人马之后,手头至少有五千左右的骑兵,也有一定的战斗经验。
  草原进军,自己的兵站线已经拉得很长了,一个供应不上,就是失败的局面。他就选择先在赛尔乌苏据守。如果乌泰来争夺这个要点,那正好打一场决战。只要打垮了乌泰的主力,外蒙也不定而定了。如果他不来争夺,等到物资囤积到一定程度,就直捣库伦。身后有这么一个强固据点,进退都很自如。
  根据他和李睿的精确计算,按照现在的补给量,还要十天左右,就足够他们向库伦做最后的进军了。
  士兵们这些日子都在忙碌地在赛尔乌苏周围挖壕沟,建工事,配属的工兵营也挖土打夯,增高赛尔乌苏镇子的围墙。在他们的规划中,就算是在未来,赛尔乌苏也要建设成为一个连接内外蒙,确保中国在这里统治的重要基地。他们现在做的,就是着眼未来的奠基工作。
  何燧和张之江带着一个骑兵连,远远地绕过了赛尔乌苏的西面,这些日子,实在是把他闲坏了。孙裳参谋长又在绥远,没人能约束他了。年轻的司令就和也是胆大包天的张之江带着一支骑兵部队去做巡逻,反正都是当天来回,镇子那里也有虽然骄傲但是相当能干的李睿坐镇。在青年军官占了绝大多数的安蒙军里面,对他们司令这个冒失的举动,反而都看做是很英雄的表现。
  其实何燧就是单纯地想活动一下而已,他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在这里战斗,或者死亡。
  骑兵连已经在朝赛尔乌苏返回了,远远地看见一条小河旁边有几十个蒙古包。何燧在马上用马鞭一指:“侯营长,咱们到那里去问问,他们是不是从西面游牧过来的?有没有看到乌泰那个杂种的动向?”
  侯明就是拿下赛尔乌苏的大功臣了,他也是一天不骑马就上房揭瓦的人物。司令要亲自出巡,他就名正言顺地跟随着了。听到司令一吩咐,呼啸一声,带着弟兄们就奔了过去。何燧和张之江跟在后面,大声道:“别吓着了百姓,你这个侯疯子!”
  这个小小的牧民聚集的地方看到这么一队人马过来,顿时就乱作了一团,有些汉子还抄起了猎枪,最后还是一个赶紧穿上清朝官服的老头子出来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看到这些骑士停在了蒙古包之间,老头子眼睛尖得很,一眼就看到了何燧是个最大的官长,居然打打袖子就跪了下来,从袖子里取出手本递了上来。
  何燧有些摸不着头脑,忙跳下马来。张之江在他身边把手本接了过来,翻看一下笑道:“这位可是前清封的葛塄卓尔贝勒呢,灼然,你面子不小!”
  何燧忙把老头子扶了起来:“老先生,我们不是来骚扰,也不是来征粮征草的,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不是从西面过来的?”
  蒙古老头子操着生硬的汉话道:“我们,乌兰察布盟的!每年春天,都到木克图去转草场。才从西边过来,回乌兰察布。”
  何燧左右看了一眼,又急切地问道:“你们从西边过来,有没有看到乌泰他们那帮人?老先生,您是内蒙六盟的贝勒,自然知道我们这些军人来这里做什么。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老人呸了一声:“乌泰,豺狼脑袋兔子心!我们都是长生天的子孙。他却在木克图抢了我们的马,抓了我们的人!听他们说从库库尼敦走乌得那里进乌兰察布了,我们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对外蒙地图已经烂熟于心的何燧和张之江对望了一眼,怎么?乌泰避免了正面来攻击赛尔乌苏,也不去保护库伦,反而从车臣汗方向进入内蒙,准备去骚扰自己的后路吗?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19章 何燧的决心
  当陈宦走进汉口美国总领事馆大厅的时候,眼前就是一片镁光灯的闪烁。他在北京向来在参谋本部这个冷衙门,很少出头露面,什么时候见过雨辰到哪里都带着记者的这种场面。他的眼睛花了好一阵子,身边的曹锟、王汝贤和自己的副官长还以为遇到什么敌人了呢,紧张得靠在了一起。
  好一阵扰攘之后,和陈宦有一面之缘的汉口领事格兰特笑着过来拉着他的手。而陈宦自然也是满脸堆笑,眼睛却不自主地在寻找雨辰的身影。格兰特开始时几句客气话竟然完全没有听见。
  在客厅的中间,就有一个穿着江北军制式的夏季黄色斜纹布军装的青年军官,正矜持地站在那里。看着他身上那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和到膝盖的马靴,还有周围人众星拱月的样子。他自然就是在北方被人传得沸沸扬扬,被人诅咒痛骂,让他们北洋团体整天睡觉都不得安枕的雨辰了。
  他真是非常年轻,但是站在那里气度沉稳,又自然有一种久处上位、可以决定别人命运的那种气质。这次是雨辰和北洋军人的第一次见面。看到自己身上的长衫,陈宦不由得一阵惭愧。
  雨辰主动迎了上来,周围的人都给他们让了一条路出来。陈宦笑着伸出手去,雨辰却板着脸啪的一个立正敬礼:“属下湖北查办副使雨辰,在此迎接陈将军!”
  看雨辰这么作态,陈宦也只好微微点头。能让他给自己敬礼,毕竟机会难得。他身后的几个人却脸色难看得很,被摆布到美国总领事馆来谈判,和这个小子有什么好谈的?
  “湖北局面,之前的缘由咱们就不多谈了吧。民国草创,制度未臻完善,发生这种事情,大家虽然痛心遗憾,却也不必要追过往之非了。现在中央和地方,都关心湖北究竟如何善后……”
  陈宦坐下来就想给这次会谈定好原则基调。他口才极好,正准备继续细说下去,坐在他左手边的曹锟已经一拍桌子,大声叫了起来:“湖北善后就一个条件,南军退出湖北,我们以赣鄂皖湘四省边界划地自守,谁要是不走,我们就打谁!”
  曹锟话音一落,王汝贤就立即表示赞成:“地方都不服从中央,那还成什么样子?我们是以顺诛逆,兵出有名。希望南军不要错认了形势!”
  两个人这么一打岔,陈宦顿时就说不下去了,无奈地朝椅子上面一靠,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勉强附和道:“雨巡阅使,仲三和少甫的意思就是本查办使的意思。湖北地面,南军必须完全退出。至于责任追究和其他善后问题,中央都可以尽力成全,这点是不容讨论的!”
  他们会谈的地点在大厅旁边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记者们都在大厅里享用着茶点饮料等候。美国人把这次会谈安排得实在是很周到,几个仆役在会议室里,会谈的两方代表,要茶要咖啡点心,都随时准备着。
  雨辰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对北军的战争威胁不置可否。他旁边自己的首席谈判助手司马湛却轻笑了一声。他今天也是难得的军服整齐,风纪扣扣得好好的,上校的肩章在窗口射进来的阳光里亮得晃眼。这边是军服整齐的南军代表,对面是便装长衫的北军代表,这气势就分出了高下。
  “想打仗?那好呀!咱们奉陪。北军三个师加鄂军二十个团,我们连赣军就八个团,我们先放你们攻三天,你看怎么样?”
  曹锟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桌上的茶杯被震得一阵乱响。他五短的身材,但是这么一勃然大怒还真有些气势:“那还有什么说的?各自回去准备打仗就是了!十天内不把你们打垮求饶,我就不是你家曹三爷!”
  北洋这些老将领都有很重的丘八味道,有些还以不学为荣。曹锟虽然当年也当过私塾先生,但是带兵久了,出口哪还有客气的,再说他今天也是存心捣乱,让陈宦难以下台,这个丘八味道又加重了三分。
  眼看得会谈一开始就要进入僵局,雨辰重重地把茶杯一顿,突然开口了,说话的声音和他的动作比,却显得平淡了许多:“仗打得还不够吗?鄂赣开战不过十来天,两军战死都过千人,负伤致残不计其数,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辗转沟壑……这仗还能再打下去吗?大家既然坐下来了,我和二庵兄就要负起责任来,把善后的事情办好!纯如,你要是再说要开仗的话,第一个你就先给我请出去!”
  雨辰语气虽然不高,但是语意却是斩钉截铁。看曹锟还是不服气的样子,王汝贤一把将他拉得坐了下来。他们叫嚷着打仗,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北军三师现在保住半个湖北就不错了。由于军资和钱物的不凑手,哪里还有向前进攻的力量。这些师长参谋长们,每天里忙着接收湖北的资财,哪里还有心思打仗。
  陈宦笑着打着圆场,看到曹锟吃瘪,他比谁都高兴:“雨巡阅使说得极是,国家凋敝如此,内战实在是打不得了!我们还是妥筹一个良策,把国事问题解决好了,也给南方北方那么多地方势力做个表率……雨巡阅使,双方的军队还是各自退出吧。赣军撤回江西,鄂军我负责将他们遣散。其他善后的责任问题,兄弟绝不争论。”
  他的意思就是只要把湖北让出来,这次鄂赣战争的屎盆子,尽可以扣在黎元洪头上。反正他马上就是闲居北京一个挂名副总统,无权无势的,最后结果如何,并不在他陈二庵的考虑之中。他语气诚恳地说完,就这么看着雨辰,看他有什么答复。在他自己看来,江北军占据湖北,是战线拉得太长了,江西还需要他们消化。雨辰应该是很乐意将湖北交出来吧。
  不过他还是看错了雨辰。
  雨辰和司马湛两人对望了一眼,知道今天这场无聊的善后谈判戏终于来了。他朝司马湛示意一下,低头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水,似乎这些事情和他毫不相关一样。而司马湛也慢条斯理地翻开公文包,全不管北军代表被他做作的态度气得眼睛冒火。
  “江北军既然负有调停鄂赣两军之间误会的全责,则在湖北局势未定,善后未完之时,暂时不能放弃自己责任。当交战双方达到左列各项条件之后,江北军自当光荣回师。
  “一、鄂赣两军完成整编收束,鄂军可由陈都督办理,编成规模不得超过四个团至一师部队。赣军由雨巡阅使办理,鄂州赣军整编为一四团师,而咸宁方向赣军整编为一混成旅,整编结束即各返原防。整编期间双方可以各派员监察,之前双方维持现有位置,不得发生任何冲突事宜。否则将付诸公论。”
  “二、鄂赣战事责任,由中央代表、湖北前都督、湖北现任都督、江西前任、现任都督、江北巡阅使署代表共同调查。在结论未出之前,江北军暂不回原防。江西原都督暂任江北巡阅副使。”
  “三、武穴炮击事件,江北军为此而毅然出师,该事件应由中央派员与相关国家办理交涉。交涉未完成之前,江北军仍将在湖北,维持我国权益。”
  “四、鄂赣战争所造成地方损失,江北巡阅使署将提出五百万元现款,设立救济基金,希望中央方面同样提出相同金额,在双方代表共同监督下,就地发放救济。在救济事宜未完成之前,江北军责任所关,暂不返回原防。”
  “以上条件为江北方面之最基本原则,细节可进一步商讨。而江北方面原则问题,绝不退步。”
  司马湛抑扬顿挫地把这个条件念完,北军的人物几次都想拍案而起。这个雨辰看样子温温和和的不大说话,态度看起来也诚恳得很,对陈宦也是依足了上下级的礼数,没想到却是狂妄如此。这是办理善后吗?简直是在向中央下最后通牒!他们算是明白过来了,雨辰自挥兵进入鄂赣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过把自己到口的肉吐出来!
  终于等到司马湛念完,曹锟又拍了桌子:“荒唐!荒唐!这哪里是来谈判的?你们就是想诚心赖在湖北!天下不是你们雨家的,大家还是把部队准备好,子弹底下见输赢吧!要是第三师被你们打垮了,不要说湖北了,北京你也尽管住进去!”
  王汝贤在那里被气得不住冷笑:“好啊好啊,地方代表给咱们这些中央代表下起命令来了……这还成一个国家吗?江北军兵强马壮,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你们一意孤行到底,下次当心中央的讨伐令是对着你们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古话,不知道雨巡阅使有没有听过?”
  而雨辰只是微笑着听他们在那里发作,司马湛更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个态度,更惹得这些人光火,闹着要退席。
  陈宦朝椅子后面一靠。雨辰这个态度,还不容讨论,今天的确是谈不下去了。没想到他真的打算把半个湖北吞吃下去。可是江北军兴起时间如此之短,现在整个江北连粤军姚师不过二十四个步兵团的部队,却要分散在三个半省的广大地面上。他的战线如此之长,行动却是这样咄咄逼人,难道就真的一点担心都没有?
  看来雨辰和袁世凯的最终决裂,已经就在不远的将来了啊。不知道江北军兴起得如此之快,败亡是否也同样的快呢?……更或者这支军队,将随着他们这个作风独特、行事果断的司令一直登上权力的顶峰?陈宦出神地想着,一时竟然没有说话,直到曹锟恼怒地看着他:“陈军长,你是咱们的首席代表,对江北方面这么无礼的条件,应该有个态度!”
  陈宦这才回过神来,朝雨辰无奈地笑笑,摊开了双手:“雨巡阅使,你的条件,我们无法完全接受,双方的差距实在太远。在我看来,赣军和江北军不退出湖北,就意味着我们中央军队必须武装前进,接收整个湖北。到时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责任将在江北军方面……而且现在毕竟已经是民国了,大家都是民国军人。其实由我们在这里和江北方面协商善后事宜,已经是中央极度的委曲求全,不希望地方糜烂。如果江北军仍不体谅中央苦心,将会被舆论所唾弃,败亡也指日可待……话就如此,请巡阅使三思。”
  雨辰也正色道:“陈督看来是误会兄弟的意思了,兄弟从来没有说过江北军不返回防地。只是大家都是在湖北负有责任的人,事情不办好,撒手就走,那岂不是大违了兄弟来此的初衷?今天兄弟是很认真地来谈判的,贵部却一直在喊打喊杀,看来今天谈下去的确没有什么结果了,大家不妨各自回去再考虑一下,很愿意再和陈督就湖北善后事宜再次举行谈判……今天就这样吧。”
  话音一落,就为湖北善后会议的第一次谈判画下了句号。陈宦将雨辰提出的撤军条件传回了北京,气得袁世凯在家里砸了好几件贵重瓷器,也更坚定了他充实实力,对雨辰部进行武力摊牌的决心。而雨辰第一时间将谈判双方的立场向记者通报了,并强调了江北军不是不打算从湖北撤军,而是必须整编好赣军,查清责任,办完交涉,在湖北抚恤流亡之后才能撤军。不然江北军撤走容易,事情不办完那叫做什么办理善后?
  虽然在消息传出后,各方面对雨辰提出的条件有指责之处,认为近于要挟中央。但是对他坦诚的态度和设立鄂赣战争救济基金的做法还是大加赞赏。反观北洋方面,由于实在不会雨辰那种公开化、透明化的一套,仍然抱着军国大事不得外传的那一套,在舆论战上始终落了下风。
  更重要的是,就连最不敏感的人也感觉得出来,雨辰通过这次鄂赣战争前后的活动,已经正式地跃上了争霸全国的大舞台。他和袁世凯的角逐才刚刚正式开始。
  雨辰虽然坚决地赖定了半个湖北的地盘,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也很紧迫了。江北军需要进一步整顿,粤军姚雨平师和赣军计划编出的一个师必须尽快消化,自己后方还有一个态度始终模棱两可和北方眉来眼去的浙江。这些,都是自己马上应该做的事情。北军必然会加快充实自己实力的速度,大的决战,也许并不遥远了……
  ……
  这时在塞外,因为通讯技术的不发达,并没有感觉到沿长江一线逐渐开始的紧张气氛。安蒙军在外蒙古草原上面的七千将士,还是将全部身心扑在即将到来的战事上面。
  当何燧返回赛尔乌苏之后,几支远赴车臣汗盟境内侦察的骑兵部队也返回来了,他们都证实了那个蒙古贝勒的话。乌泰果然丢下库伦的活佛和杭达亲王他们不管了,已经离开了车臣汗盟的境内,并没有向西进发,而是向南去蹿扰乌兰察布盟的安蒙军后路了!
  在从乌兰察布盟到绥远的漫长兵站线上,整个安蒙军不过才有两千的兵站人员,还有五千多夫子。虽然从一开始何燧就强调对这些夫子也进行军事训练,并将携带的多余的部分枪支发放了给他们,但是乌泰毕竟有五千名集中的骑兵啊!
  现在这支安蒙军主力,到底是北上库伦,还是南下寻找乌泰,保护好自己的后路?更或者是分兵同时执行两个任务?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安蒙军决策人物的心头。何燧、李睿还有几个团长整天都在研究地图,派出骑兵侦探,希望能够尽快做出决定。
  这个时候,李睿表现出了难得的强硬,他指着地图进行了最为详细的分析。乌泰的军队虽在外蒙算是实力最强的了,但是比起训练有素的军队来说,还是乌合之众。上次张之江他们以一连的部队,没有一挺机关枪,也独立抵抗了乌泰部队整整一夜。而沿途兵站线兵力虽然单薄,但是每个兵站至少都有一百多名军人和几百名可靠的夫子。十五个兵站每个都配备了一挺机关枪,还有对付骑兵的利器民元式手榴弹。只要在莫合尔哈顺控制一个有利的骑兵营和加强的马拉机关枪、一二式迫击炮分队,就足可以应援四处兵站。
  而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尽快直捣库伦,尽快结束这个所谓的“独立”闹剧。在外国势力不及干涉之前,赶紧把事情办完。现在积聚的物资勉强够支撑攻击库伦使用,而且在那里还可以就地征发粮秣,到时候乌泰他们没有了库伦名义上面的支持,不沦为草原上的马匪也不可得了。到时候安蒙军再扎下阵脚来,慢慢地清剿他们。不管是一年、两年,哪怕是十年,也要把祖国的北陲打造得固若金汤!
  他的话相当有感染力,隐然竟有了几分雨辰演说时候的风采。几个团长立刻就用力地鼓起掌来。就连何燧,也一点没有觉得这个参谋主任抢了自己的风头,反而有些激动。为国戍守边疆十年,就是这个军人最大的梦想。
  在何燧最后点头认可这个计划之后,安蒙军上下立刻行动了起来,教导骑兵团抽调出一个骑兵营,另外配属了两个骑马机动的步兵连,加上一个机关枪连,一个一二式迫击炮连,组成了机动支队,由骑兵营长侯明指挥,专门用来掩护兵站线。为此侯疯子还发了好大的牢骚,认为何燧故意不把第一个冲进库伦的荣誉给他。
  另外的主力部队都调整了编制,进行了轻装,随时准备等着何燧一声令下,就朝库伦进发。总计出征的部队有两个步兵团四个不完整的营(一个营留守绥远、一个营留守赛尔乌苏),骑兵团两个骑兵营(欠教导骑兵三营一个连),安蒙军司令部直属特务连、搜索连、直属山炮营(九门法造施奈德山炮),直属迫击炮营(欠第一连,总计八门一二式迫击炮),战斗兵员五千余人,随同出征的民夫两千余人。
  这是民国建立以来,规模最大的远征。
  何燧慢慢地走在赛尔乌苏的星空下,只有张之江跟在他的身后。对于即将到来的远征,两人心情都有些激动。草原的夜风吹过来,虽然冰凉,却使人精神一振。
  何燧突然问道:“之姜,那天碰到那个乌兰察布盟的贝勒,也算是好尊贵的爵位了……怎么见到我就跪下?”
  张之江笑道:“灼然,你是以前没来过蒙古。以前前清的时候,我不过是个戴白顶子的小武官。在内外蒙古行走,那些戴红顶子的郡王贝勒贝子,谁见面不是跪着上手本,早习惯啦。”
  何燧有些默然:“我一直以为蒙古人很有骨气,这些王爷是多么尊贵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张之江淡淡道:“这都是清朝羁縻政策的作用!他们大封王爷贝勒,爵位自然也就不值钱了。东西蒙古分得很细,自然就团结不到一处了。而又在蒙古推崇喇嘛的地位,当了喇嘛可以不用纳税,不能娶妻却能随便玩女人。蒙古喇嘛之多,在清末已经占了人口的很大的一个部分。生育力锐减而性病流行……这么一个曾经强悍的民族在清末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现在还有国外势力参加进来,煽动他们对抗自己的祖国……在现在,这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啊。”
  何燧一笑:“之姜大哥,没想到你对边事这么有研究。”
  张之江有些默然,最后才淡淡道:“我也曾经下过决心,把毕生奉献给国家的戍边事业,多花些心思,也是应该的。”
  何燧在这个夜空下,想到即将到来的远征,和这片土地上几千年征战杀伐的历史,突然也对着夜空大声喊道:“我,何燧!愿将毕生精力奉献给国家的戍边事业,如违此誓,天实鉴之!”
  声音在草原远远地传了出去,何燧的眼睛已经带着泪花了。在这一刻,他真的恨不得和自己麾下的健儿们永远在这里为国家的土地战斗下去。
  可是将来事态的发展,却是他们无法料到的。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20章 乱局
  陈思坐在一辆大车上面,正在从热河前往辽宁的路上。一路上走来,田野里满是罂粟花在风中摇摆的景象。自从民元以来,现任的热河都统就是那位曾经在唐绍仪内阁担任过财政总长的熊凤凰,他办理大借款始终进度缓慢,被袁世凯一怒之下发配到热河,财政改由梁燕荪办理。他在热河大开烟禁,种植鸦片,倒也宦囊饱满。不过这热河就多了一道满山万紫千红的风景线了。
  赶车的汉子看陈思坐在车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陈爷,路上倒还顺利。这地方土匪多是出名的,但托您的福,竟一切平安!看情形,明天就能到北票,上了火车您准能按时到大连!到肃王爷那里,还请您多多美言几句。”
  陈思听到他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在那里拍他的马屁,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他和白斯文在北京参与重组宗社党,前段日子又到热河来活动。明里是说热河连接满蒙,需要早做安排。其实都在为安蒙军服务,主要工作就是联络那里的满蒙王公,不要响应乌泰的军队。
  他说得振振有词的:“咱们喀喇沁王第一次准备在内蒙起兵的时候,乌泰那个杂种怕咱们东蒙古势力强了,居然勾结吴俊升的骑兵部队在砂堡袭击了咱们和日本联合运来的武器!死了五十多弟兄,还有十三个日本朋友!(民元六月一日砂堡事件,蒙古喀喇沁王在日本浪人川岛浪速和正金银行十五万日元的贷款支持下,从关东军购买了四十七辆马车的军械,沿辽河北岸运回蒙古,计划起兵。吴俊升的骑兵部队和一部分蒙古骑手配合,在内蒙古砂堡进行了袭击,粉碎了这所谓第一次满蒙独立运动的阴谋。)害得老王爷起兵不成,现在一蹶不振。乌泰那杂种就是俄国人下的狼崽子!我们满蒙独立运动不能指望库伦那帮家伙,他们要是得了势,我们就不仅要亡国了,而且还要丧家!满蒙独立运动,咱们还是坚决的要和日本朋友合作,自己来搞!”
  他在热河一带大肆活动,又给各家窘迫的蒙古王公分送钱财,居然以一人之力,说服整个热河的蒙古王公们都安稳下来,保护了安蒙军进军的东翼。乌泰驻军车臣汗那么久,就是想联络热河的诸蒙古王公,壮大自己的势力。结果白白地耽误了时间,军队也没什么增加,只能转头向乌兰察布去骚扰。
  陈思正准备也跟着去乌兰察布盟的时候,没想到也许是他在热河的活动实在太卖力了。连关东军都知道了在满蒙交界处有这么一位热心满蒙独立事业,对日本极其有好感而且忠诚的旗人少年英雄,借用在关东州(大连)居住的肃亲王善耄的名义,写信请他到大连一叙。说关于满蒙现在局势,特别是对活动在外蒙的民国安蒙军事宜,将和他商议些事情。
  陈思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乌泰虽然进入乌兰察布盟活动,但是这个地方比热河对他的反感还要深。并且绥远也不比热河,除了张绍曾的部队,也有安蒙军部分部队留守。加上内蒙古各台吉的士兵配合,自己去那里活动的意义并不很大。而日本人却提到了安蒙军,难道他们又有什么举措?而且和肃亲王那里搭上线,对自己未来的活动也非常有好处。于是他就选择了东去大连,上路已经非止一日了。
  长时间的秘密活动当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生涯已经让陈思深深地厌倦了。他只希望这一切能早些结束,让他再回到和战友们一起训练、战斗、行军的日子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眼望南方:“师长,你究竟什么时候动手?”
  在北方秘密活动的人可并不只陈思一个人,白斯文这些天里也在北京城里奔忙,能利用上的关系都利用上了。北京城这些日子又在不断地过兵,从山东调过来的第二十师快一个旅的部队,北京城新编的第十师第一混成旅,总计两万多人的军队在分批向京绥线以西输送,为了这支部队的行动,中央政府连原来支撑城内公务员发饷的崇文门关税都挤了出来,加上大笔的变卖保大一带的旗产,筹集到一批现款就打发一批军队出发。根据他的情报,已经输送了四五千人过去。名目就是防止满蒙异动,巩固民国边防。陆军部部长段祺瑞几乎整天在部里的公事就是坐催这件事情。
  这么多部队北上,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难道像杨度所说的,就是想对安蒙军不利吗?但是奔走了这么些天,往日保密工作做得是到处走风漏气的北洋军。这次连北上的部队也就知道他们的任务是沿着京绥线去填防,其他一概不知。白斯文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再秘密联系上了杨度。他对这个人,实在捉摸不透得很,而做情报工作的,最忌讳的就是这些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坐在后海的一处小茶馆里,在里间正握着茶碗在那里沉思。就见茶房老板掀开帘子进来,低声道:“白爷,那位先生已经到了。”白斯文哦了一声,朝他笑道:“请他从后门进来,关防紧一点!”
  老板点头答应一声,神情有些紧张地出去了。过不多时,就见杨度一头撞了进来,还拿着手巾在擦着脸上的汗:“这天儿真他妈的热!”他一个湖南人,说起京片子来也惟妙惟肖。
  白斯文一笑:“皙子先生,喝点茶去去心火吧,雨前还是龙井?”
  杨度笑着坐了下来:“我看白老哥你才要去去心火吧,这么大热的天,把我找过来。有什么麻烦事情了?我可是忙得很哪。”
  白斯文斜眼看着他,杨度一身熟罗长衫,光着头没戴帽子,坐在那里当真是气度倜傥。这些日子杨皙子忙着和共和党、进步党联络,布置安排大选的事情,真是好久都没有联络了。对这个湖南才子,现在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白斯文完全想不明白。
  杨度看白斯文正在打量他,扬起了一只手笑道:“你别这样看我,我知道你这些天在京城里跟没头苍蝇一样,连陆老总那边都不顾忌了……虽然陆老总对你是睁只眼闭只眼,你也别太过分不是?底下那些小便衣可不知道上面的心思,想打听为什么还调部队北上不是?担心你们司令那支宝贝安蒙军?”
  白斯文被杨度说中心事,苦笑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皙子大哥,兄弟的确是为这个事情烦恼。谁知道大总统在打什么主意?就算不为咱们老板,安蒙军也是为国捍卫边疆的军队,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你们大总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啊。”
  杨度只是微笑着不说话,他和白斯文联络也是得到袁世凯认可的。除了要掌握北京这个新宗社党的动向,也想摸点雨辰那里的情况,得便在紧要关头再透露些假情报。但是自己真的要按老袁的算盘行事吗?安蒙军的事情他很清楚,杨士琦和他就这个事情筹划了好多天,应该是要对白斯文绝对保密的。不过他低头想了想,终于正色看着白斯文。
  “白老哥,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安蒙军怎么样也是戍卫边疆的国家健儿。总统身边有群妄人,认为安蒙军是雨辰布置在京师肘腋之间的伏兵。现在雨辰在湖北咄咄逼人,北军上下,都认为要和你们老板迟早有一决……”他停了下来,从茶壶里给自己到了一碗冷茶,低头喝了起来。白斯文看他故意卖关子,也只好一笑。杨度抬起头来,笑道:“这大热天的,还是喝点凉白开舒服啊……刚才我说到哪里了?……就决定先把安蒙军解决。这些部队北上,马上就要正式发表组建一个西北边防军司令部,安蒙军将改编成为第十八师,如果不服从改编,就地缴械。服从改编,也就等于消化在北洋系统里面啦……话就这么多,转告给你们老板。最近事情太忙,就不要联络我了。大选之后,大家再叙吧!”
  他说完就想抬腿走人,白斯文忙叫住了他:“皙子老兄,稍等!”他慢慢从一个小皮包里翻出一张支票,在桌上递给了杨度,微笑道,“皙子老兄近来辛苦,用度又大。这点小小不成敬意的文仪,还请一定要赏脸收下,不然兄弟就实在没脸再见你了。”杨度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张光复银行开出的两万五千元的支票。他一笑接过:“好,我就扰雨辰的了,告辞!”
  临出门的时候他又回头笑道:“白老哥,陆老总收了你多少钱的支票?”不等白斯文回答,他已经笑着出门去了。白斯文却坐在那里,对杨度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他连自己通过雨辰身边卫队长冯玉祥的关系和陆建章联系上了都能知道。和他见一次面,就觉得自己什么东西都被他掌握了一样。
  他低头坐在那里,脑海里翻腾的全是安蒙军的事情。就算自己把这个情报传递给司令,他人远在江北,又如何能有解救安蒙军的实力?司令交代了近期他们的工作以接应安蒙军为主。他们该怎样完成自己的任务?袁世凯准备强行改编安蒙军,难道就是对雨辰正式摊牌的先兆吗?大战发生,到底是在国会大选之前,还是之后?种种问题纷至沓来,一时理不出头绪。最后他终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无论如何,先把这个情报传递回去要紧!
  ……
  这时的雨辰,才施施然的离开了武汉。在汉口虽然没有和北军谈出个结果来,但是和英国、美国的代表,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沟通。两个国家都希望在中国保持一种和平的局面,尽快建立起正式的政府出来。他们认为陷入无休止战乱的中国,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的。特别是英国,在可预见的将来已经无法将太多注意力集中在远东。他们特别希望正式政府早点成立,将英国应拥有的权益在新政府中早日确定下来。
  美国则是同样希望出现稳定的局面,利于推进他们门户开放的政策。他们对中国的企图比现在正在收缩的英国强烈多了,有意无意地暗示可以扶植雨辰作为他们在长江中下游的代言人。
  而雨辰什么都没有承诺,在了解了两国大致的立场之后,他在9月15日回到了鄂州,并将率领第十八旅正驻守鄂州的第九师副师长林颂亭抽调出来,作为他的谈判代表,常驻汉口。他的心思已经完全放在整编赣军和粤军姚雨平师上面了。
  他从第九师十八旅、独立旅中各抽调出一个团,安徽陆军第一师、江苏陆军第二师也各抽调出一个团作为骨干,和赣军、粤军各两个团对调服务,将粤军整编为安徽陆军第二师,而赣军较多。除了掺杂了两个江北军步兵团的部队共计四团组成了江西陆军第一师外,又以赣军咸宁支队为骨干,组建了江西陆军第一混成旅。这些部队武器装备都是现成的,只需斟酌补充部分就可以了。大批军官也进行了对调服务。计划用三个月时间彻底将这二师一旅部队融化进江北军系统。这些部队,都是相当有战斗力的部队。
  在未来整编完毕之后,江北军将膨胀为五个师又两个旅,连外派的安蒙军,将达到三十七个团的兵力,总计十一万余名官兵。加上总部、军校、后勤等等穿军装的人员,江北军实力,将达到十三万余官兵,已经是长江中下游绝对的庞然大物了。
  当他接到白斯文的电报的时候,他已经是在徐州了。这个不祥的消息还是吴采拿进来的,雨辰离开徐州的日子里,他全盘掌握着江北军的工作,组织对外出部队的供应,还要负责留守部队的训练……等到雨辰回来,江北军部队的调动扩充,一些保安营升级成正规军。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忙得吴采整个地瘦了一圈。雨辰已经开玩笑地叫他陆军部长了。但是当他们翻阅了这份电报的时候,一向智计百出的雨辰和处事沉稳的吴采都有些面面相觑。
  雨辰重重地一拍桌子:“我以为怎么样也要等到安蒙军把库伦打下来,结束了外蒙的事情之后,才要和袁世凯决裂!到时候安蒙军不管是盘踞绥远,还是退入山西得到阎锡山那老狐狸的照应,都是极方便的事情。有安蒙军九千人放在京汉线西侧,可以牵制多少北军!而且还可以影响山西、陕西、甘肃那些半独立的北方势力。却没想到袁世凯动手居然这么早!是我大意了!”
  听到雨辰这个时候才把自己的意图全盘托出,吴采也有些目瞪口呆。一个安蒙军北上,除了解决外蒙独立事件,没想到司令居然还埋了那么多的伏笔。一支九千人的棋子,他就想把它用到极致。没想到行棋企图太大,现在反而把这枚棋子逼到了绝境。
  他迟疑着问雨辰道:“那我们是不是找蒋先生和纯如来商议一下?无论如何,我们现在也是要拿个主意出来,安蒙军现在咱们一定要救啊!”
  雨辰已经在动手按铃了:“陶处长,你赶紧去把蒋先生和纯如那小子请过来,咱们有要事商议!”
  当蒋百里和司马湛匆匆地从军校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雨辰和吴采站在地图前面,目光焦灼地看着绥远那一块。作战室内气氛一片压抑,几个参谋围在他们的身边,似乎各人都有各人的意见,正在低声地争论呢。
  司马湛一进来就明白了,问道:“是不是安蒙军出事了?”
  雨辰转过脸来,脸上似乎挂了一层寒霜:“袁世凯要强行改编安蒙军了!现在外蒙战事还没结束,这个老家伙居然就想下手,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眉毛已经完全拧作了一团,愤愤地将手上的红蓝铅笔扔在了桌子上面,沉着脸不想说话。大家真是很少看到他这副关心则乱的样子,跟平常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形象差得好远。雨辰也是因为心里内疚,安蒙军都是自己亲手送上战场,为国家民族的前途而战斗的英雄。要是因为自己的部署失误,而招致背后的暗算的话,他如何对得起一直跟随着他的何灼然,还有安蒙军上下的军官士兵们!
  蒋百里目光幽幽一闪,并没有说话。而司马湛却毫不顾忌地指责道:“当初听到安蒙军计划北上的时候,我就知道司令除了想打平外蒙古之外,还想在北京西侧控制着京绥线,联络晋、陕、陇、绥等处势力,牵制北军,作为一个与北军决战的辅助战场。但是棋子用得太险,力道使得过重,反而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绥远蒙古之间,牵扯着多少势力。光是能顺利完成攻占库伦的任务就不容易了,更别说那些其他的他们力所不能及的任务了!袁世凯选择这时候强行改编正是最合适,绥远传来消息,安蒙军在赛尔乌苏做最后准备,而外蒙乌泰匪帮正蹿扰察盟,只要他有一个正式名义,将派上去的北军和安蒙军编在一起,谁也不能挑出他的不是来。司令总以为袁世凯不会对咱们用强,可也太小看他了!”
  听到司马湛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不是,雨辰也只有苦笑。最后还是吴采喝了一声:“纯如,现在不是讨论责任的时候。而是咱们想办法要把安蒙军接应出来!”
  司马湛冷笑一声:“怎么接应?要不就是全面开打,先把北军主力吸引过来,打垮了北军,安蒙军也就不救自救了。要不就是在湖北小打,咱们把湖北北军主力驱逐,从武关进入陕西,借路转而向北,从外长城线巴彦卓尔盟方向把安蒙军接应回来。这个和北方的对抗小点,但是要牵制的地方势力更多。就算咱们到了那里,安蒙军早改编完了!”他目光沉沉:“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安蒙军努力自救,坚持不被改编,我们在南方做各种形式的声援。只要安蒙军坚持得住,慢慢地再看时局的变化!满蒙形式复杂,北方大选又在即,不是没有转机的可能的!”
  转眼间司马湛就说出了三个方案,真的是脑子转得奇快。大家想来想去,也只有第三个方案最为可行。但是这样就要完全靠安蒙军自己应对了,何燧能在这个局面坚持下来吗?库伦没有打下来,乌泰的主力还在四下活动,背后北军又压了上来,他能坚持得住吗?
  大家心里面都完全没有底。
  蒋百里一直在沉思没有说话,到最后看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才慢慢道:“雨司令的意图,本来就是想把安蒙军当做偏师使用。但是北军现在先把主力用来对付咱们的偏师了,而我们的主力还一时不能发动。这个时候,干脆就在北方闹出点事情来吧。雨司令和晋督阎锡山一直有联络,我和张绍曾也有些渊源,请他们中间转圜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特别是山西,紧邻绥远,又多是山地,晋督也是北方仅有的两个同盟会背景的都督之一,他虽然向袁世凯输诚,但是我了解这个人,最善于投机,现在正是拉拢他的好时候。要是安蒙军能和山西的地方势力紧密结合在一起,那才真是对北军的最大威胁呢。”
  他一拍掌,强调道:“干脆咱们就做点事情出来!”
第三卷 一统之路 021章 行动
  夏日应该算是蒙古最好的一个季节了。安蒙军长长的行军队列成战斗警备队形在通往库伦的道路上逶迤前进。何燧出发之前,已经通过绥远后方,一再的通电库伦,希望他们认清局势,早早回到中央怀抱。不然大军出动,地方糜烂,都是他们自己造得孽了。独立祸首一旦被擒获,就是想效力自赎也不可得。最后何燧还强调,本司令旌旗北指,不封狼居胥,祭姑衍之后,绝不收兵。外蒙王公,不要指望有外国势力可以依靠。哪怕花上一百年,安蒙军也要收复整个外蒙!
  但是库伦依然不做回答,那个活佛本来就是捧出来的瞎子傀儡,真正掌握库伦大权的杭达亲王,却一再向俄国库伦总领事郭可华滋求救,希望俄兵早日前来助阵。而俄国虽然扶植起来了这个库伦政权,但是贸然进兵外蒙,在当时有着诸多牵制,还是不敢这样赤裸裸地上阵。只是一再和北京中央交涉,希望能协商解决外蒙事宜,但是北京的反应却是陆续在调兵北上。
  外蒙库伦“政权”的命运似乎已经决定了。
  安蒙军五千远征库伦的将士现在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灭此朝食!那林、吉尔夏兰特两处通往库伦的重镇,几百个拼凑的蒙古守军,都被轻松击破,安蒙军北上的征途不可阻挡。
  而这时的绥远,留守的孙裳参谋长却感到似乎一场针对安蒙军的危机正在到来。北京陆续调兵北上,经过绥远都统张绍曾的通报,本来是为了防备乌泰所部在乌兰察布盟的蹿扰。现在绥远的兵力不够分配,这些北军增援上来,本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孙裳在出发前雨辰向他交代过,他和何燧一个主前方,一个在后方留守。他的任务更重,要密切关注北军的动向,随时在手中掌握一支有力的力量,以便能够接应安蒙军主力退往绥远。
  但是前方兵站铺设得这么长,到处需要部队守备。到了最后,孙裳手里也只剩下了一个步兵营和一个骑兵连。北军第二十师七十九团是最先开到绥远的。下车伊始,七十九团就对安蒙军留守处展开了包围监视的态势。一部分北军还想接收安蒙军架设的电报房,守军一连人坚决不让,双方还险险发生了冲突。
  孙裳和张绍曾办理过交涉,要他约束这些部队。张绍曾却无奈地答复北上的部队不归他这个绥远都统指挥,将来会另设一个司令部,不过绥远守军将尽力调解冲突。七十九团毕竟是张绍曾曾经带过的老部队,他说话还有些人听。不过从张绍曾的眼睛里面,那种抱歉的味道,却让孙裳读出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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