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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7 桂仁(当代)
薛子安呵呵一笑,也不追究,“是在下失言了。张姑娘既然有这如许疑问,想来是有备而来,您想怎么办呢?”
他又把这话题推了回去,也不肯率先给个痛快话。
章清亭冷笑道,“薛三爷,您是债主,又是大老板!小女子何德何能,敢跟您谈条件?只不过想要句实话,求个心安而已。您真要我说,那我就希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把那账一笔勾销才好!可您会同意么?”
薛子安合掌笑道,“姑娘真是快人快语,行!我们也别兜圈子了,大家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他话锋一转,开始说正事了,“我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请姑娘每日出来和人打牌,时间嘛,也不要太长,一个白天就够了。当然,跟您打牌的,一局一人得抽一钱银子的彩头。若是谁赢了姑娘一局,我们赌坊就赔上十两,若是姑娘输了,那不好意思,当然要记在姑娘账上。赌坊每日给你一百两银子作赌本,输完为止。等姑娘赢够了二百两,再多的就尽归你所有!”他嘿嘿一笑,“以姑娘的牌技,只怕到时我让姑娘收手,姑娘还舍不得呢!”
这是要诱她上赌瘾啊!
章清亭自小在马吊里泡大,虽然喜欢,但天生的也具有了免疫力,她摇头笑道,“这法子不好,赚钱既慢且费神费力,不如我替三爷出一计可好?”
“哦?那快请讲!”薛子安对这姑娘的兴趣越发浓厚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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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二)十赌九骗
章清亭斯条慢理的缓缓道出自己的苦思一晚之计,“要我摆擂台亦可,但若是不加节制,反而引不起人的兴趣,这就象物以稀为贵,越是机会难得,才越能吸引人投入。”
薛子安听得眼前一亮,“接着说!”
“我每天只打三局,想要上桌,得先交十两银子给您,这每天你们可就白赚九十两。开局之后,每人再拿十两银子做赌注。规矩还是上回我那个规矩,再加一条,只准自摸。谁要是抢在我前头胡了牌,赌坊就赔一百两。若是我胡了,当然就只赢他们的三十两。”
章清亭狡黠的一笑,“我也不敢要薛三爷的工钱,只是,我若侥幸赢够了二百两,您就得放过我。”
薛子安笑着叹息,“照姑娘你这技术,不出三天,必将赢够银子而去,这可绝对不行!”
“我想,薛三爷的意思也不是真想让我打擂台吧?”章清亭说出自己的猜测,上回瞧这儿,打马吊的人并不多,他肯定是想借此机会,让更多的人迷恋上打马吊,多生出一条财路,“只要把大家的兴致勾上来了,我打多打少又有何关系?”
薛子安当真对章清亭有些刮目相看了,“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心思如此缜密,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迷恋马吊?这来钱可比你做什么都快得多!”
章清亭微微一笑,“若是真论起赌术,薛三爷您肯定比小女子强上不知百倍千倍。在您这真佛面前,我也不说假话。常言道,这十赌九输,常胜的唯一,自是您这做庄之人。偶尔小赌一把,怡情悦性倒是无妨,真正大赌便是伤身败家之根源了。”
“姑娘智慧过人,看得很是通透。”薛子安心怀赞叹,不再多言,“那就一个月,姑娘在我们赌坊打上一个月就好!”
章清亭摇了摇头,继续讨价还价,“薛三爷莫要为难奴家,小女子毕竟是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若是为父还债,打上几场马吊还说得过去,但若是沉溺此中,就于名声有损了。”
薛子安瞧着她的目光多了一些敬意,“那就十五天,可不能再少了。”
“就三天,我能替您挣的绝对比你预期的要多。”章清亭转头对着张金宝道,“你先出去!”
薛子安知她有话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讲,也把自己身边的人撤了出去。
关了门,章清亭才缓缓亮出最后的底牌,“三天九局里,您可以借此再设个盘口赌马,而最后一局我一定会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更何况,您还可以让那个赢了的人接着打擂台,这岂不更是有趣!”
薛子安拍案叫绝,“行了!就依姑娘!这二百两银子,我也不收你的了。你能赢多少就拿走多少,只要你好好用心给我打好这九场牌就行!”
“多谢薛三爷成全!”正事谈妥,章清亭面上千恩万谢的告退。
心下却在腹诽,表面上看起来这薛三爷很是大方,但仔细算下来,自己最多只能赢八局,赚二百四十两银子,而这赌坊光抽彩头就是二百七十两!
至于张发财输那二百两,还不是左手从赌坊里拿来,右手就送回了赌坊里去了?好似还卖她天大个人情面子一般!切!她章大小姐可不是胸大无脑之人,个中利害关系看得非常清楚。但这种敢做赌坊生意的人,后台必不简单,她现在就是一个平民老百姓,犯不着得罪。人家肯给她销了这笔账算是好的,若是不肯,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认倒霉。
所以有些话,心知肚明就好,却不便点破,更不能点破。
回去的路上,张金宝还傻乎乎的问,“大姐,你们最后关在房里说什么了?”
章清亭白他一眼,“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少打听!”
当时把他叫出去,一是怕他少不更事,泄露了秘密,另外,章大小姐心中,可还另有一副盘算。
不可说。佛曰,不可说。
接下来的两天,章清亭在客栈里表面上过得是风平浪静。
张家那六口虽然能吃,但并不挑食,还算好养活,章清亭对他们也并不苛刻,每日早晚发馒头小菜,中午还有一顿热乎乎的肉丝面,并不算亏待他们。
张家六口就安心的继续混吃等喝,连张发财都安分了下来。刚吃过大蒜,还是知道辣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敢乱去。
可他那颗好赌的贼心,真的从此就死了么?
章清亭以为未必。
章大小姐闲来无事,饶有兴趣的和伙计们闲扯,聊聊这儿的风土人情,交通水陌。张家六口不解其意,也听得无趣。听不上一会儿,便各自散去,自然也就不知道后来究竟说了些什么。
客栈里面还算平静,客栈外面,却是闹翻了天。
银钩赌坊摆出擂台,把章大小姐即将登擂打马吊之事在十里八乡传得是沸沸扬扬,街知巷闻。
不过那薛三爷倒也仗义,在让人传话里不忘添上一句,张蜻蜓肯抛头露面出来赌钱是为了替父还债,这让人们猎奇之余,又多了一分同情。
不过这张家大闺女真的能这么好运气,赢到二百两银子么?那丫头上回显了灵,难道回回都能这么灵?
大家伙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过有一点肯定,那就是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充分的调动了起来,有些不懂马吊的,也赶紧去学习马吊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游戏,期待着自己也能和张家闺女一般有那么好的运气。
主角还没粉墨登场,这戏已经拉开了大幕,别的不说,来赌坊打马吊的人就翻了几倍。喜得于掌柜赶紧又增设了几间屋子,那打马吊的噼里啪啦声镇日是不绝于耳。
于此同时,那个与张蜻蜓有婚约的赵家也展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倒戈”运动。
被倒的是赵王氏,被声援的是赵家老大。
连几十年如一日的怕妻汉赵老实也磕磕巴巴的说,就这样一个抛头露面出去赌博的女子,怎么配得上他们品行端正的大儿子?
赵王氏知道,这是秀才儿子在暗地里的挑唆。可她能退让吗?当然不能!
她得睁大了眼睛,看清情形再说。
若是张家闺女真的输得一塌糊涂,那自不用说,这门亲事就算黄了,再给儿子另择佳媳。但若是张家闺女赢了,这一局可就赚三十两!我的天,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么会下金蛋的媳妇!
至于儿子的心意,赵王氏觉得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时任性,等真成了亲有了娃儿,哪还顾得上年少时的卿卿我我?
所以赵王氏也不着急,一面保持沉默,一面暗地里跟人订好了花轿和大红的喜衣,充分做好了两手准备。只等这一役的最后战果。
赌坊行事很是利落,没两日筹备妥当之后,在万众瞩目之下,这一幕好戏终于要开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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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三)佳人有约
这日一早,于掌柜亲自带着赌坊伙计们,抬着八抬大轿,吹吹打打上门迎接。
恶俗!
章清亭暗自皱眉,瞧那轿子弄得花里胡哨,披红挂彩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哪家迎娶新娘子呢!
可这毕竟是人家给的体面,再不甘愿,章大小姐也只好勉为其难的上了轿。眼观鼻,鼻叩心,冷着脸任由他们折腾。
这于掌柜也真能吆喝,拖着这个队伍足足在城里兜了大半个圈子,弄得满城尽看章清亭,这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了府。
赌坊那儿已经是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当中一座擂台,四周摆满了绢花,当中摆了张八仙桌,擦得光闪闪亮晶晶的,背后的门楼上还贴有一副大大的对联。
且看上联是,“马到功成大四喜”,下联为“吊兵遣将杠上花”,横批最绝——“胡牌为上!”
噗!章清亭一口气憋在气管里,呛得她咳嗽起来。
这赌坊也真是敢想敢为,就这样两句平不成平,仄不成仄的歪对也敢挂出来招摇!章大小姐想笑又强忍着不敢笑,肩膀一个劲儿的抖动,很快闹了个大红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紧张,于掌柜很体贴的道,“张姑娘,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章清亭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多谢于掌柜的好事,若是人都来齐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好好好!姑娘真是有大将之风!不过今儿这三局老板交待尽量拖长一点,打到尾声才好。”
章清亭点了点头,于掌柜笑容可掬的亲自将她引领了上去,公布规则以及上场的赌金。
这头一局,观望的人多,实际敢来的人很少。赌坊也知道这个理,已经找好了托。都是几个有身家的熟客,贺玉堂赫然也在其中。
“张姑娘,终于又到‘他日’了,我可盼了好久呢!”
章清亭知他是惦记着那日的玩笑话,微微一笑,“还请贺大爷手下留情。”
“是我该请姑娘手下留情才对,不要让我输得太难看哦!”他略凑近了些,低声道,“今日之事毕后,可否请姑娘赏脸吃个便饭?我在福兴楼等你。”
章清亭抬起眼,微微有些讶异,他请我干嘛?
却听于掌柜宣布,“人选已定,赌局开始!”
下面依旧设了买马的,随人押多押少。
第一局打得很是冗长,几乎都快把牌打光了,章清亭才险险胜出。三十两银子用个大红托盘装着晃了一圈,依旧归进了赌坊。这是章清亭要求的,给她的钱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来。
赵王氏挤在人群里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还了债,恨得是直咬牙。
接下来的两盘,章清亭依然是跟走钢丝似的,你看着总觉得她可能要输,可偏偏她就是能险险获胜,看得众人眼红之余,未免心生不服,这丫头难道盘盘运气都这么好?
不少人开始摩拳擦掌,第二日三局的九个名额很快就被报满。
擂台一散,章清亭自去赌坊里领自己的九十两银子。当日账当日毕,钱还是攥在自己手心里有安全感。
薛子安现身出来,对她今天的表现非常满意,“姑娘今日做的好极了,明日却不用客气,三局速战速决!让人看不出你的真正实力。”
这个倒容易,章清亭应下,“小女子自当尽力而为。”
薛子安递上银票,“这九十两银子,已经按姑娘的要求,存入亨通钱庄了。整个北安国畅行无阻,姑娘可瞧仔细了。现在天色已晚,我想请姑娘一同用个便饭,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章清亭心想,今儿这什么日子?怎么想请她吃饭的都赶一块儿了?
待要支吾几句应付过去,却想着就这么巴掌大块的地方,又都是熟门熟路的,说不定自己前脚出去,后脚人家就能知道。于是实话实说,
“不好意思,有人邀约在先,恐怕小女子只好要让薛三爷扫兴了。”
“哦?请问是哪位有这个荣幸捷足先登?”
“就是今日与我打马吊的那位贺大爷。”
薛子安的眼神微微一变,随即笑道,“那就不耽误姑娘了,我派轿子送姑娘一程。”
“不用了!”章清亭赶紧回绝,她可不要再坐着那大花轿出去丢人现眼,“薛三爷太客气了,我自己走走就好。”
薛子安似是瞧出她的顾虑,笑道,“你放心,可不是你今儿来的那轿子,是我……平常自用的。包括那擂台,姑娘也别嫌俗气,那都是做给俗人看的,但凡精致考究些,就没那个气氛了。”
章清亭微微颔首,心想此人倒也知情识趣。
等了一时,薛子安很是殷勤的亲自把她送了出来。
章清亭乍见着一个正经百八的蓝布小轿,竟生出几分亲切之意。坐进去之后,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明白了,这定是人家中的女眷用的轿子哩!
可这有什么不好明说的?章大小姐完全不以为意。她的心思被即将面临的事情占据,贺玉堂约她见面,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随着章清亭来到福兴楼的,依然只有一个张金宝。
张家其余几人看完热闹都被打发回去了,伙食费给了张小蝶,那丫头很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管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事。章清亭心想,若是在以前的府里,这丫头好好教教,提拔她当个管事倒也中用,至于现在,自然是无用武之地。
进了包厢,贺玉堂已经恭候多时了。
见她姐弟二人进来,很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入席,“张姑娘请!张小哥儿请!”又赶紧吩咐伙计满满当当的上了一大桌子珍馐美味。
章大小姐什么没见过?仍是淡淡的稳如泰山。张金宝却没见过世面,对着一桌子美食,闻着香气扑鼻,不住的咽口水。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也坐不稳了。
来之前,章清亭就再三交待了他要注意礼貌。可现看来,只要是面对食物,这家人根本没什么抵抗力。
暗地里狠狠踩了他一脚,提醒他注意形象。张金宝一时没会过意来,还问,“大姐,你干嘛踩我?”
章清亭白了他一眼,张金宝这才明白过来,讪讪的挠着头缩头耸肩。
贺玉堂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小兄弟率真可爱,不必拘束!”
到底章清亭嫌丢脸,命他端了几个菜,到外间自吃去。
贺玉堂似有话想讲,也不阻拦,只是非常客气的招呼着她。
略用过几样菜肴意思意思之后,章清亭放下银箸,缓缓的发问,“贺大爷,您今日请小女子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吃这顿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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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四)我看上你了
贺玉堂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注意章清亭的一举一动,对她举手投足间所表示出来的餐桌礼仪更是非常惊奇。
之前只听说过他们这一带有个杀猪女状元,那时只当作逸闻趣事,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在赌场上相遇,贺玉堂第一眼就被这个虽是蓬头垢面,却是目光清明的女孩吸引住了。
看着她在一屋子赌徒中耍弄心机,虚与委蛇,假痴扮呆,把那么多大老爷们蒙得团团转,他突然不可扼制的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很想接近她,了解她,看清那双慧黠的眼睛后头到底藏着一颗怎样的玲珑心。
所以,当银钩赌坊请他今日来打擂台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再相见时,章清亭又一次给了他惊喜,在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认不出来她来了。
虽然换了身新衣,但那衣裳并不华丽,也没有金银珠花来装饰,脸上的淡淡脂粉并不足以迷惑人的视线。让人惊奇的是,她梳洗整齐之后,整个人的形象气质,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那双似曾相识的灵动大眼,他真要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走错了地方。
他还没想明白,身体却先于意识走上前去,开口请她吃饭。说完这句话,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怎么会这么唐突?还好,章清亭并没有拒绝他。要不,他一定会失望吧?
当他打完马吊,独自来到福兴楼冷静下来,对章清亭开始生出一种更深的探究心理。
言语可以模仿,心机有可能是天生,但见识和礼仪却非要靠长期的训练不可。他故意点了一大桌极其精致繁华,却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菜肴,就是想考较一下她的真实水平。
没想到,章清亭再一次让他惊讶了。
可与此同时,贺玉堂也清楚的意识到,她所拥有的素质绝不是一个杀猪女所应该具备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贺玉堂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
章清亭故作讶异,“贺大爷这么问是何意?”
贺玉堂看着她睁着慧黠的大眼睛,又流露出那种装疯卖傻的小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和纵容的情绪在作崇。本待追问,却只化作一声叹息,“张姑娘,你这样……真的会让我看上你的!”
轰!章清亭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贺玉堂若是跟她谈马吊、谈穿衣、谈饮食甚至谈赚钱都可以,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种话?
章大小姐书是读了不少,什么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才子佳人的戏曲传奇也都知晓。虽然时不时也会对花叹息、临风洒泪,有些女儿家的旖旎绮思。甚至偶尔动动小春心,幻想一下有个英俊潇洒的侠客或是玉树临风的书生对她倾心表白,自此后,便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可是,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一个陌生的年轻异性对自己这么准确无误的表达好感。
该怎么办?章大小姐完全晕乎掉了,心怦怦跳得跟小鹿乱撞似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化成了一团浆糊。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坐着,这时的反应完全就是凭借本能和多年教育的累积了。
贺玉堂就见她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腾地站了起来,“你……这……你是不合礼数的!这……这男女授受不亲!”
章清亭的话音里都打着颤了,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很大声,其实听到旁人耳朵里,却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声。
话说完了,章清亭好似卸下了千斤包袱,背挺得笔直,好象后面有鬼追似的扭头就走,连踢倒了凳子也浑然未觉。
外间里,张金宝正吃得满嘴流油,忽见大姐跟个木头人般笔笔直的出来了,速度之快,令人侧目。他觉得奇怪,待要出声,嘴里还满塞着肉,只能发出呜里哇啦的声音。可大姐也不理,径直出了门。他忙起身,想想又回手把那半只没吃完的烧鸡笼在袖里追了出去。
贺玉堂在里间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也不追赶,到窗前目送着章清亭离去。嘴角带着笑,慢慢地品着手中的酒,默默的把张蜻蜓这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遍。
章清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街上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才慢慢恢复了镇静。
“姐!大姐,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张金宝肉吃多了,出来得又急,口渴得很,想回去喝水了。
章清亭的心还不能完全静下来,抬眼瞧见旁边有家银铺,忽地想起一事,转头吩咐道,“你先回去吧!我在这街上逛逛就回!”
“那我陪你吧!”张金宝的殷勤让章清亭有些闹心。
忽然闻见他身上的香气,皱眉掩鼻,“你身上这是股子什么味儿?”
张金宝很是得意的抬起左手,把一直紧捏着的袖子张开,“你瞧!”
章清亭这才瞧见,那油乎乎的烧鸡已经把袖子都沁得透了,她甩了一记眼刀过去,“真没出息!”
张金宝一吐舌头嘟囔着,“反正是给了银子的,咱们三人也吃不完,不拿白不拿!”
章清亭正好有了主意,“你瞧你这一身,快回去洗洗!明儿还要跟我去赌坊的,让人瞧见,成何体统!”
是哦!张金宝这才记起,现在自己可肩负着跟大姐一起做正经事的重任,不可失了体面!
“诶,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姐,你逛完了也早点回来!这就快天黑了!”
“行啦!我知道啦!”章清亭没好气的应了。
张金宝扭头走了两步,忽又转回来,嗫嚅着叫,“大姐……”
章清亭没见他走远,还不放心去办自己的事,不耐烦的问,“又怎么啦?”
见他这神情,却忽地明白了,从荷包里数出二十文钱,“晚上你们自点着吃吧!”
接了钱,张金宝这才转身回去了。
等他走远了,章清亭才转身悄悄进了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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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二十五)什么居心
章清亭快到客栈时,就见张金宝蹲在路口等着,一见着大姐,忙回道,“我的衣裳已经脱下洗净晾着了,身上这是银宝的。怕天黑不安全,就来接你了。”
章清亭心想,这一家子虽然愚笨,但也不至于完全无情,脸上便和缓了几分,随口问道,“晚上的钱还够吃么?”
“够的,都没用上!姐你之前给小蝶的钱就够用了。我回来后,就又加了那半只烧鸡和一盘红烧肉。多的钱全给小蝶收着了,明儿你不用再给饭钱了。”张金宝很老实的一一交待,忽地想起一事,“啊!方才有个伙计还送来一份礼物,说是给你的,我们都没敢动,现在你房里搁着呢!”
难道又是贺玉堂?章清亭想着脸有些发烫,借着夜色的掩护进了房,见桌上果然放着一份未拆封的礼物。打开一瞧,章清亭愣住了。
里面是一柄香罗绢面的小宫扇,绣着蝶戏牡丹,旁边还提着一行小字,“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里面放了个字帖儿,“区区玩物,聊赠佳人,万勿见弃!”落款处却是一个“薛”字。
章清亭心头纳闷,这扇子在南康国来说,确实不算贵重,收下也没什么。但在这儿,却着实是件稀罕物。况且上面还提了那样一句暧昧的词,那薛子安他这是什么意思?
再瞧自己手中的纸扇,章清亭不得不佩服此人的玲珑细致。
这是无意中选的,还是有意为之呢?
若是无意,只能说他心思细密。若是有意……
那不可能!章清亭很快就给否决掉了。
薛子安明显的要比她大一点,应有二十七八了吧。这个年纪,不可能没有老婆的。
张蜻蜓这副尊容,章清亭还是很有自知之明,虽然打扮起来还算甜美可爱,但却绝不是什么倾城倾国,达到让人为色动心的地步。
章大小姐还是比较客观的,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认为所有男人见了她就会象蜜蜂扑上花蜜般猛献殷勤。
那么,他给自己送东西,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觉得自己替他挣了钱。又或许,这扇子只是他老婆挑剩下的,正好转手送给自己,还博一个顺水人情。
章清亭这么一想,就安下心来。
而那贺玉堂,又为什么会说那样一番话呢?章清亭的脸又有些发烧。
贺玉堂和薛子安可不一样,他既年轻又有身家,根本不需要靠自己打马吊来挣钱,章清亭本能的直觉他的感情更加真挚一些。
可那又有什么用?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
在她过去所接受的教育中,男女联姻,容貌品性是一方面,但占主导地位却是家世嫡庶尊卑。
况且,人家只是说“会让我看上你”,并没有说已经看上了你。就算是真的看上了,这多半也是觉得自己有些与众不同,所以产生一时的兴趣吧?
章清亭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要是那贺玉堂没有娶妻,倒当真是个不错的对象,嫁了他,可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但有这种可能吗?章清亭摇了摇头,这根本就是竹门对木门,一点都不般配嘛!
但万一那贺玉堂是个多情种子,非我不娶呢?
章大小姐想入非非,自己钓得金龟婿,从此又过上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生活……
忽地,二更天的梆子响起,敲碎了章清亭的美梦。
算了,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就算他肯,他还有父母高堂呢!哪是那么容易的?老天爷是不可能突然让她转运的,还是靠自己来得牢靠些。
章大小姐无精打采的洗洗睡了,想着未来的生活,辗转反侧,细细筹划,直折腾到三更天才睡着。
第二日,于掌柜再来接她时,仍带了那顶恶俗的轿子,却让个年轻小厮坐了上去,涂了大花脸,在上面大声吆喝。
“您坐这辆轿子就行!”他往后一指那顶蓝布小轿。
这是薛子安吩咐的吧?章清亭欣然一笑,上去了。
继续绕城半圈,才来到赌坊。今天来瞧热闹的,比昨天人更多些。贺玉堂也来了,骑在马上,如鹤立鸡群一般,瞧见她,含笑示意,也不靠近,就这么远远的站着,却让章大小姐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一气。
弄得她只想速战速决,赶紧逃离那灼人的视线。这倒合了昨天薛子安的吩咐,三局牌都是一柱香的工夫不到,章清亭就推牌叫胡,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赵王氏又来观战,心里是更加心疼和生气,心疼的当然是那白花花的九十两银子,生气的是那挨千刀的张发财。可这有什么法子?现还差二十两呢!
若是明儿这丫头再赢三局,那就有多的七十两了。赵王氏心里算得很清楚,那时等她拿了银子出来,就抢上花轿回家去!
等到拜了堂,她还能飞了不成?至于张家那六口,赵王氏这两日已经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好主意。
嘿嘿!老娘不发威,你们还真把我当病猫了!
章清亭打完三局,照例到后房去领银票。
那薛子安拿着银票却不给她,笑眯眯的瞧着她手中的折扇,“姑娘对那扇子不满意?”
“薛三爷说哪里话来?多谢您的厚赠!”章清亭客套的敛祍行礼,“只是如此精美之物,小女子不敢妄动。”
“锦衣夜行,明珠暗投,那可都是煞风景的事。不过是件东西,姑娘既喜欢,就该拿着用才是,若是用得旧了,再换就是。若是束之高阁,那岂不成了买椟还珠?也辜负了送礼之人的一番美意。”
章清亭有些好笑,哪有送礼之人还非逼着收礼之人用这礼物的道理?当下也不跟他争辩,“薛三爷教训的是,小女子谨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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