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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56 桂仁(当代)
本来是想留她过完中秋再嫁的,可八月十六就是喜妞一岁生日了。这可是个整生日,又要准备抓周摆酒。再往后,还得折腾着盖房的事情。
张家一家老小商量了半天,想想还是算了,决定借鉴赵玉莲的亲事,就定在八月十二把喜事办了,也让他们小两口能够人月两团圆,他们也算了一桩心事,可以安心办后头的事情。
张小蝶是无所谓,李鸿文却是非常高兴。多年的光棍汉终于要结束单身生活了,那股喜悦是毫不掩饰写在脸上的。得到消息就立即来跟学堂众人打招呼,要申请假期去专心筹备婚事。
“这可不行”已经荣任赵院长的翰林大人看过假条,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表示反对,“又是一季新生入学,学堂正忙的时候。哪能一下休一个月的?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是哪个姓李的在会上叫嚣,要鞠躬尽瘁,办好学堂的?你就意思意思,休个三天就得了,想要这么长的假啊,上知府大人那儿去”
其实赵成材说得也没错,他们书院实在是忙。
上回知府大人一行过来,最后综合大家的意见,终于确定了一套众人都能接受的方案。
扎兰书院得到了总经费的一半,实在是因为款子和面子都是赵成材争取来的,旁人也不好意思占用太多。
而其余的钱就分散到各地,选了几个地方,也让他们学习扎兰书院的办学之路,各自也从小做起,先造福当地的孩子们,等逐渐扩大了影响,再看怎么投入建设。
而扎兰堡既然得了这么多钱,当然就要干出点成绩来。因为扎兰书院已经很新了,象大兴土木建新学堂的事情就可以缓一缓,倒是把老师们的师资待遇提高了一个标准。其实之前订的也不低了,可是这回再加高,就能让夫子们手头更加从容,也能更加用心的来教书。
扎兰书院原址这儿继续招收适龄的儿童入学不变,但在扎兰堡的原县学府邸那块儿,却重新翻修了一番,挂上了一块新牌子,也叫扎兰书院,却多了个别号,叫进学馆,和原址的启蒙馆区别开来。
中了童生以上的学生,以后就在那儿读书了,这里可不光是本地的老师了,另有郡里派下来的名师指教。附近的学生们不用再辛苦的跑到郡里去求学了,这可是阎大人特意争取来的一个优惠。
赵成材也请动了方大儒,作为特聘老师,以后每年都要来上几个月的课。还有他的得意弟子杜聿寒在此长期做镇,这附近十里八乡的秀才们不用说,肯定全都会愿意过来听课。
按着知府大人的规划,这扎兰堡离着永和镇也不远,水陆交通都便利,未来的目标就是逐渐将他们这儿打造成全郡,乃至北安国东北部的一个重要的文化中心。以扎兰书院为契机,带动起全郡人民的好学之风,教化百姓,造福子孙。
事情是很好,口号也很响亮。但具体落实起来的工作,却是琐碎而繁杂的。
虽值放假期间,但扎兰书院也是真忙,所有的老师都回来干活了。恨不得一人能顶两人用,而此时身为副院长的李鸿文想休半个月的假,怎么不过分?
李副院长不服的叫屈,“你别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我知道你现在是院长了,但这洞房花烛可是人生大事,你总不能这么绝情吧?我家还让我请一个月的假呢我就是看着书院太忙,才只请了十五天,你可别太辣手无情了啊”
“嗳嗳嗳这话说起来可新鲜,洞房花烛就一夜,你怎么还要十五天的?”赵院长好容易找着这机会,当然要狠狠的奚落他一顿。
可李副院长的脸皮厚啊,扒下一层又一层,来者不拒
“我就请十五天了,怎么了?你妒忌啊?真是的小蝶可是你的小姨子,你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准我几天假,好好在家陪陪她,怎么就不成了?”
嘁赵院长狠狠丢两记白眼过去,“都接进门了,有你一辈子瞧的哪用这几天献殷勤?陈总管,您说是不是?”
此陈总管就是从前的陈师爷,这回书院要扩招,赵成材私下问过他的意思,给他定了个正式编制,头衔便是书院总管,专门负责各项管理和应酬接待组织事宜。正好发挥他人面广,对地方上各行业都熟,办事老练的特长,也是干得不亦乐乎。
反正时过境迁,陈师爷也不用再顾忌什么,干脆把家眷也接了来,在胡同出租到期,便收回房子,自己一家人搬进去居住。他眼光不错,门面那儿就专卖些海产干货,虽然不是什么大生意,但独家产品多,盈利却还不错。
此时听二位院长拌嘴,陈总管笑着摆手,“这事别问我人家想洞房几天,可不归我负责不过要依着我说,半个月也实在太长了些。李院长,您自己看看课表,能抽出多少人来代您的课?咱们虽又请了几位夫子回来,可他们适应也还要好些天呢要不这样,一共就给十天假吧。赵院长您瞧,这加上中秋节,前后也就没几天了。等忙过这阵子,日后再有闲的时候,二位想休都可以”
到底还是他办事老到,三言两语便把问题解决了。
两人俱是心服口服,李鸿文也不争了,只是反过来取笑,“成材,这回你老师可也来了,到时见面是你叫他老师,跟他行礼,还是他叫你院长,跟你行礼?”
“去你的要你瞎操的什么心”赵成材呵呵笑着,却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
因为教学对象和内容的扩大,他们学堂现有的老师已经满足不了需要,有人本来说照顾一些年轻秀才进来教书,但赵成材却想到了杨秀才他们那批失业的私塾老夫子们。
这些人,虽然学艺不精,但启蒙完全没有基础的小孩儿还是绝对够格的。而且,多年的教学,已经把他们的脾气完全磨掉了,极有耐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启蒙班的夜课。也需要这样有年纪的老师来教,下头的人才信服。
这些晚课,现在可真是在扎兰堡办出名堂来了,连赵成材都没想到,有如此之多的年轻人,愿意来学习。
象田福生,都上了三期不同的班了。他们这些大人,白天要忙活计,晚上回家还有家长里短的许多事情。还能抽出时间来学习,真是很不容易。
而且他们并不是识了几个字就完了,触类旁通,会认字了,就还想学算术,学记账,这些跟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还有些插秧播种,五谷农谚,编筐织网的农技课都非常的受欢迎。
甚至有些妇人都动了心,托家里男人来打听,这学堂都招女学生了,啥时也能给她们开开课,扫扫盲?
这个书院里还真有考虑过,只是怎么弄,还得再琢磨琢磨。
上回知府大人来视察时,见过一些学生代表,他对这其中一些小姑娘的表现非常讶异。说回去之后要上奏朝廷,看能不能象某些太平盛世时那样,也开个女科。不说给天下女子们一个出仕拜相的机会,起码也能留个芳名,光耀门楣。
这么一说起来,那些小丫头读书的劲头就更足了。其实就算不开女科,能有个机会读书,还能每月在书院考试中的大红榜上争个名次,已经给这些小丫头的父母们带来了莫大的荣耀,也在潜移默化中一点一点改变着人们有观念。谁说女子就不如男?
再说回杨秀才那些私塾夫子们,原先就指着教书过活,从前也闹过想进书院,只是当时学生少,也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没请他们。
可现在有赵成材和阎辉祖一个一个的亲自去请,又谈了待遇,人家一看面子里子全有了,倒是无不欣然允诺。
就连杨秀才,因为赵成材争气,没有二话,当即就答应了。
至于有些年轻也愿意投身书院中的秀才们,因他们毕竟年轻,心气傲些,又多半想要自己进学,难免分心,就给他们的课排少一些,教些年纪稍长的学生,作为替补的存在。等他们愿意全职了,那时再说。
而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压着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李鸿文能有十天的假,已经心满意足的没事偷着乐了。只可惜按照婚俗,成婚前的男女不能见面,否则他要是能去看看自己的未婚妻,该会更乐。
在张家这头,张小蝶的嫁妆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已经全都齐全了,现在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张发财和章清亭腾出手来,主要心思还是放在了盖新房上头。
他们想抢着快些把自家新房盖起来,然后好给赵家的新房腾出时间,争取年前全部完工。既然现在名分已定,自然得替两家打算着。
卫管事那儿章清亭已经打过招呼,不怕花钱,若是人手不够就多请些人回来,务必就是要在保证稳当的基础上加快速度。
而赵老实和赵王氏也说话算数,真跟自家盖房一样,天天过来帮忙。一到忙不开的时候,便打发柳芳和杨小桃在家做些饭菜送来帮忙。
可没过几日,杨小桃就发现柳芳有些不对劲了。
(PS:谢谢蓝天海的打赏,还有R亲的留言。身为作者,自己的用心能透过文字传递出来,让读者感动,真的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情。也要谢谢你们一路的追随,爱你们哟)
第二卷 (五○一)密告
(五○一)密告
因家里盖新房,章清亭这些天是马场工地两头跑。方明珠体谅她的辛苦,主动把大部分的工作都接了过去。
从前爷爷在的时候不觉得,等到方德海走了,她才感觉到渗进骨子里的孤苦伶仃。时常午夜梦回,不知何时已是泪湿枕畔。想起从前爷孙俩的日子,哪怕是方德海待她最不好的那些年,竟也成了一种幸福。
毕竟那时的自己,多少还有个依靠,而现在却是完完全全意义上的一个人了。
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方明珠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熟起来。虽然偶尔也会有些小儿女态,但再不会象从前那样嬉笑玩闹。
清秀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沉稳与干练,做起事来也更加的耐心与细致了,只可惜这样的成长却是以逝去亲人为代价高昂得到的,让人未免有些唏嘘。
可是想想人这一生,谁不都是在苦难与痛楚中成长?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既然经历了磨难,那就得在磨难中取得更大的收获。所以章清亭倒是更加放手的让方明珠去做事了,培养她独挡一面的能力。毕竟日后,她也是要挑起一个家的重担。
今儿章清亭从马场出来,到了工地现场,却不见了赵王氏和赵老实,连张发财也不在,倒是杨小桃在这儿守着,见她来了,主动上前解释,“早上这一批砖送来的不对,他们二老都陪张大叔上砖厂换货去了,很快就回,想着你没多少工夫就到,便让我在这儿盯一会子。”
章清亭微微颔首,“辛苦你了。”
杨小桃明显有些局促的捏着衣角,“没事儿,都是一家人,也是我该做的。”
难得见她这服软的态度,章清亭倒是有几分讶异,这杨小桃从前跟自己极不对盘就不说了,便是赵成栋出事之后,她对自己也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儿怎么一反常态,有心示好了?
章清亭暗自思忖着,这大半年来,杨小桃在家还算是老实,现在杨秀才也挺支持赵成材的工作,于是便给了她个说话的机会,“最近家里都还好么?”
“好”杨小桃忙不迭的先应了一句,想想又觉得自己的举动似有些谄媚了,未免有些脸红,却仍是给章清亭道了个谢,“爹现在能在书院教书了,人也精神了许多。他前儿来看我,还让我给成……给大伯道个谢。大伯在学堂里每回见着爹都客气得不得了,倒让爹有些不好意思了。按说起来,倒是大伯现在位尊份高,爹很该给他行礼才是。”
章清亭一笑,“这话却不对了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树高千丈也离不了根。杨老先生是最早教成材的人,若是成材因着现在的功名就对他老人家摆起架子,那他也不配为人师表了。你这几日赶紧抽个空回去,倒是劝劝你爹放下心来,只当成材仍是从前他那个小学生便完了,可千万别多想这事回头我跟婆婆也说一声,中秋眼看就快到了,待准备了车马礼物,到时送你回娘家走走,便是住一两日也是使得的。”
杨小桃听着这话心里很是舒坦,自己从前是怎么对章清亭的,彼此心里当然都记得。章清亭现在可谓是名至实归的翰林夫人了,连赵王氏都应允了她,日后让她来当家。现赵成栋不回来,她们肯定都是要依附于章清亭过日子的。
若是章清亭记恨着她,随便给她穿点小鞋,于她都是无法承受之痛。可章清亭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和颜悦色的关心起她来,这让杨小桃的心里也就生出些小小的感动来,也更加坚定了决心,要跟她汇报一个重要情况
“嫂子,这儿有几句话,您方便跟我到一旁说么?”杨小桃终于导上了正题。
章清亭早就等在这儿了,“你随我来”
带她来到自己的马车上,命保柱看守着四周,不许人接近,章清亭才道,“你说吧。”
杨小桃未曾开口,先解释了一句,“嫂子,我说这个话可不是挑拨离间,也没抓着什么确实的把柄,不过我真的是出于一番好意。”
她的脸都微微挣红了,“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大伯现在还是这身份了,若是有人给咱家脸上抹了黑,恐怕大伙儿面上都难看”
她偷眼觑着章清亭,却见她两眼清亮,很是真诚的看着自己,“小桃,你怎么说这个话呢?虽然咱们从前是有些疙疙瘩瘩的,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的。我知道你读过书,很是明理,尤其是成栋走了之后,就你这份贞静安分就是一般女子比不了的。有什么话,你尽管放心跟我说。正如你所言,这个家不是谁一个人的,是咱们共同的,若是真有人心存不良,那可是丢了咱们一家子的脸了”
杨小桃给她夸得心里暖烘烘的,当下再不犹豫,低低的说起一事,“这些天,我发现芳姐儿有些不对劲。有时候婆婆让我出来送饭,回家的时候,就见她脸上的脂粉总有刚刚洗去的痕迹。若是让她出来送饭,必会回来得比我要晚些,还有……”
章清亭听完,良久不久。
杨小桃以为她不信,忙赌咒发誓,“我是跟她不和,却断不至于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人若我方才说的有一个字的谎话,就让我嗓子眼里长疔子,不得好死”
“这话就重了”章清亭把她拦下,却问,“你既早发现了这些事,怎么不跟婆婆说的?”
杨小桃迟疑了一下,方道,“这也不是我在嫂子面前说婆婆坏话,你也知道婆婆那个人,是个急脾气,若是知道了,必定大吵大闹,而芳姐儿口齿伶俐,我这又没有证据,万一给她倒打一耙,那我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咱们全家,除了大伯,就嫂子您是最明白事理的。而这样事情,我断不可能在大伯面前说去,想来想去,便还是想着来跟嫂子您提前打个招呼的好。我也愿意是我在瞎猜疑,可若是她真的有了二心……等她真做出什么事来,那可就悔之晚矣”
章清亭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轻拍拍她手,“你放心,我自是信你的。”
见日头刚过正午,很是毒辣,她想想便生出一计,“这样吧,我给你些钱,你拿着回去,就说我的话,今儿天热,让她煮些绿豆汤送来,这钱就是给她雇车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该怎么做才不让她起疑。若是她真是有些什么,咱们这一试便知”
“行”杨小桃接了钱,自回去了。
章清亭想了想,叫来保柱,又安排了一下。暗中思量,不管杨小桃说得是不是真的,赵成栋老不回来,这么两个年轻的小媳妇老放在家里,确实不是个事儿,得想办法妥善安置才是。
杨小桃确实有些小聪明,当着柳芳的面,故意不提章清亭让她送绿豆汤,反而说起赵王氏他们全都不在工地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之类的闲话。
柳芳听了果然动心,赔笑主动道,“既是那杀猪女这么大方,还给了雇车的钱,那小桃妹妹你已经跑了一趟,这下午就不用去了,我一人去就成了”
杨小桃故作不敢,“这不好吧?她可没说不让我去的,那到时不又得说我?再说,你一人也拿不了啊”
“没事儿有车呢,就搬的时候烦你搭把手就成了。”柳芳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负责让她挑不出理来这晚饭不还得准备的?家里也不能没个人照看,难道咱们还把芽儿和南瓜全都带去?那不添乱么”
杨小桃却还是摇头,“孩子们可以给邻居家看着,做晚饭这个点也太早了吧”
柳芳却极力主张她留下,“老麻烦邻居家多不好意思?准备晚饭也不算太早了,这家里还有该收拾的,该做的针线活可也不少呢你就放心在家歇一歇吧,何必非得两人都到堂?”
杨小桃终于“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绿豆汤很快就熬好了,柳芳雇来一辆小车,急急忙忙的就走了。杨小桃心中冷笑,你自己要作孽的话,这可怪不得我
到了工地,送了绿豆汤,果然不见赵王氏那尊瘟神,一把绿豆汤放下,她便说要赶回去帮忙,章清亭也不留她,淡淡的谢了两句,便打发她走了。
等柳芳慌慌张张的踏上归途,却不知后头已经给人悄悄盯上了。
柳芳做事也算谨慎,让那马车送她到了赵家附近,推说要去买几支绣线,便下了一。左右瞧瞧没人,才从袖中取出暗藏的头巾包着大半张脸,遮遮掩掩进了某个胡同,找到某家的后门。
先敲了三下,又敲了两下,就见那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看门的小厮想是极为熟识的,“您来了?快请进吧爷刚醒,正念叨着您呢”
“瞧把你这猴嘴油得”柳芳说笑着进来,却做贼心虚的又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后头无人,这才熟门熟路进了东头一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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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五○二)败露
(五○二)败露
屋子里,一个中年男人想是午睡刚醒,正袒胸露腹,歪在炕上摇着蒲扇喝茶,见柳芳进来,也不说整整衣襟,反而色眯眯的一笑,“哟柳姨娘来了,快请坐吧”
柳芳摘下头巾,立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都打点起一股子妩媚之气,扭腰摆臀,烟视媚行的走到他面前,“你这日子可过得快活似神仙,真是羡慕死人了”
此人正是从前跟柳芳打过交道,合伙昧了赵成栋不少钱的范老板。
他猛地一下把柳芳拉进怀里,“那得等你来了,才算真是神仙呢怎么样?今儿可就允了我了?”
柳芳啪地将他的手打了一记,人却并不躲开,只是佯装怒色,“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些无情无义的把人哄上手之前,什么话都能说。可真的等人家把身子给你了,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扭头把手一伸,“我要的东西呢?”
这些天,她趁人不备,勾搭上这个姓范的,一是想占些便宜,为万一赵成栋不回来了,给自己提前搭条路子,二来也是有一桩见不得人的事情要他帮忙。
范老板的手还舍不得从她的身上移开,“你放心,你要的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肯从我,我就给你”
“今儿真不行”柳芳还没这么大的胆子红杏出墙,现在家中可不比从前,赵王氏管得可严,杨小桃也不能完全信任。万一给人抓着把柄,把她浸猪笼都是有可能的。
“那你说什么时候行?”
“改日,等我家那个死鬼男人不回来了,我一定全都依你”
“那咱们可说好了”范老板回头从炕橱上的小柜里取了一个小药包来,柳芳刚想伸手去接,他又缩了回去,“这些时,你可管我要了不少这东西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别是想……”
“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柳芳将那包药抢过,收进袖子里,“再说,我不叫你每回都雇些闲汉,这么一小点一小点的买回来的么?纵是出了什么事,也绝计怀疑不到你的头上”
这点范老板倒是认同,他虽然也知道柳芳这个保证靠不住,但到底舍不得她的娇媚。但他却不是个莽撞之人,也畏惧着赵成材的名声,就是想偷腥,也得偷些不会惹麻烦的腥。
“你到底啥时候离了那个家呀?莫非还想做个贞节烈女不成?”
柳芳冷哼一声,“我才没那么傻呢不过是这一年了,等过了年,那死人还不回来,我就离家,反正这也是他们家大哥亲口答应的。”
范老板有些替她可惜,“那他们家那么大的富贵,就全与你无关了。”
提起此事,柳芳就更加忿恨了,“就现在,也与我无关我算是看透了,除非……”
她忽地自觉失言,转头冲范老板抛个媚眼,“今儿就谢谢你了,过些天,我找个机会再来好好陪你喝两盅”
范老板听着她这话有些不善,再想要问问,柳芳却已经整束了衣裳,匆匆走了。范老板反倒有些紧张起来,这女人一发了疯可了不得,自己可别没吃着羊肉反惹一身膻啊
出了门,柳芳便又系上了头巾,刚走出这个胡同,想赶回家去,冷不防面前有人拦住了去路。
牛姨妈象坐小山似的堵在她的面前,冷着脸问,“芳姐儿,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柳芳大吃一惊,吓得魂都快飞了,“姨……姨妈……”
“你别叫我,我也没你这样没有廉耻的侄媳妇”牛姨娘冷冷的指着前头,压低了声音,“说,那是谁家要不要我自个儿去敲门问问?”
柳芳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下了,“姨妈,我真的没干什么不过是……不过是一个旧相识,才在街上遇到,说了几句话来着”
牛姨妈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么?”她也没打算在大街上就问这些事情,只冲旁边的保柱吉祥一使眼色。
二人立即上前动手,堵上柳芳的嘴,把她直接绑了就塞进带来麻布袋里,再拿扁担一挑,神鬼不知的又送回了赵家。
柳芳简直连肠子都悔青了今儿之事,肯定是杨小桃陷害的,可是自己身上还带着东西,等会儿若是被人搜出来,那可如何解释?
杨小桃在家也是坐卧不安,等了许久,却见牛姨妈忽地带人抬了个麻布袋回来,她心中也是一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牛姨妈让人把麻布袋扔进堂屋里,黑着脸吩咐,“小桃,你带着孩子们到你屋里去坐着,把门关上,没叫时谁都不许出来”
杨小桃哪敢不听?老老实实低着头抱一个,牵一个的走了。
牛姨妈也不解开柳芳,亲自带着保柱和吉祥进了柳芳的房间进行搜检,可彻底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见任何异常。她想了想,又去了芽儿的小房,终于,在芽儿的旧衣裳里发现了玄机。
当柳芳终于从麻布袋里被放出来的时候,日头不知何时已经偏西了。
她被困了半天,都不用怎么刑罚,光是又憋又闷的已经是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大口呼吸了好一阵子,这才看清楚,赵王氏正铁青着脸站在她的面前,而一旁,赵老实赵成材,章清亭还有牛姨妈都是面沉似水,不发一言。
柳芳心知不好,赶紧强忍着喉咙的干涩,说着编好的词,“婆婆,你们可不要被杨小桃那个贱人给骗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呀”
“你还敢说”赵王氏上前就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打上去,那眼神恨不得能撕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大姐,你先别发火,把事情问清楚了,要杀要剐再随你的便”牛姨妈劝了一句,转头又道,“成材媳妇,你是当家的,你来问她”
章清亭也不兜圈子了,将芽儿的一件旧棉衣丢到她的面前,“说你这是想干什么?”
柳芳一见到这件再熟悉不过的衣裳,顿时连嘴唇都白了,却还强自辩解,“我……我没干什么呀?”
章清亭嗤笑,“若我猜得不错,你身上应该还带着这种东西吧?要不要我来搜一搜?”
“没有”还不等她动手,柳芳就失声尖叫起来。
可惜她被绑得太结实,两手怎么也挣脱不开做些小动作。但那过于明显的心虚之意,让早就想冲上去揍人的赵王氏更加的怒不可遏。
都不用章清亭动手,自己上前三两下便从柳芳的袖子里搜出一个药包,打开一瞧,正是与芽儿衣裳里所藏的几包东西一模一样。
全都是——砒霜
赵王氏恨得牙都痒痒,拿着那毒药就往柳芳的嘴巴里倒,“你喜欢这个是不是?那就全都给你吃下去”
柳芳可真的快吓死了,紧咬着牙关,死抿着嘴唇,拼命左右摆着头,鼻涕眼泪大把的往下掉。
赵成材适时出言,“娘,您这是干什么?若是就这么弄死了她,您倒反要赔上不是。不值得”
赵老实去把老伴拉了回来,赵王氏到底是不甘心的将那包砒霜尽数砸在柳芳的脸上,又忿忿的对她踹了一脚,“贼胆包天的贱妇,咱们这就将她交到公堂上让她和那奸夫浸猪笼去”
“婆婆”章清亭不轻不重的叫了一声,“把她交出去,让全扎兰堡的乡亲们看咱家的笑话儿么?”
“就是”赵老实也劝着老伴,“你就让媳妇发落就好了,快收收你那火爆性子吧”
赵王氏强按着怒气重又坐下,章清亭端起手边一杯温热的茶水,冲柳芳的脸上泼去,算了替她洗了把脸,“现在,你且说说,你干嘛要弄这么多砒霜回来?是想毒死谁?”
柳芳听得浑身一哆嗦,说出一个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理由,“我……我是想药老鼠”
章清亭冷笑,“你要药老鼠?可以呀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跟婆婆说,让她去买?反而要偷偷摸摸找那个姓范的?”
柳芳心中一紧,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对上口供了?
章清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轻轻掸了掸衣襟,慢条斯理的告诉她,“范老板是靠贩马为生的,在这扎兰堡也算不得什么大商户。若是贺家和我想联手绝了他的这条财路,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你知道,当我把这番话告诉他时,他跟我说什么了吗?”
柳芳迅速不打自招了,拼命辩白,“我真的没有和他做过苟且之事,只是买了些砒霜而已”
章清亭轻蔑的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
柳芳一哽,“你……你在套我的话?”
章清亭懒得回答这么低能的问题,连上个公堂她都顾忌着自家的名声,怎么可能无聊到去跟范老板对质?只是要逼出柳芳的实话而已。听说她还没来得及真的做下什么丑事,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章清亭不用盘问柳芳,便可以分析出她的心思,“你弄这些砒霜无非是想毒害某些人而已,照这份量,把咱们全家都药死也是够的。我若猜得不错,你大概是想寻个机会,把我、成材、喜妞和公公婆婆一起毒死,这样咱们整个家的家产就全都得落到南瓜的身上,而你身为他的亲娘,自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也不是?”
“不是这样的”柳芳拼命摇头,抵死不认。她抓住一条,“我就算是买了这东西有错,可也没有害过谁呀?你们不能就这么治我的罪”
是么?章清亭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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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五○三)幸福点滴
(五○三)幸福点滴
章清亭继续审问,“你买了这么多的砒霜没有害过旁人,难不成是想留着害自己?”
柳芳觉得这是个好借口啊,傻乎乎掉进章清亭的陷阱了,“我……我不过是觉得成栋老不回来,活着没意思,所以是想留着……留着给我自己寻死用的”
“放屁”赵王氏到底按捺不住,又跳起来骂,“你要是真想死,上哪儿抹个脖子吊根绳子不行么?非得偷偷摸摸弄这么多砒霜回来的?分明就是想害人”
“不”章清亭突然站出来,对赵王氏挑眉一笑,“婆婆,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要诚心守节,所以才想着寻死。还特意买了这么多砒霜,都是为了寻死。”
“对”牛姨妈听出门道来了,望着柳芳冷笑连连,“你既有这个心,咱们就替你全了这个志”
柳芳一下回过神来,惊恐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不我不想死我还有孩子,我不能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改,我以后一定改”
赵王氏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了,“你想改,咱们还不稀罕了你既要死,那就去死吧”
“等等”赵成材到底不忍,“她既是还未铸成大错,姑且放她一条生路吧,就把她赶出家门,也就是了。”
章清亭无奈的暗自摇头,相公到底还是太心善了。这样的女人,就象是毒蛇,你纵是赶出家门,只要她心里存着恶念,备不住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对自家的人不利。
“成材,不能放过她”赵王氏这回跟章清亭想到一块儿去了,“若是把她放了,回头她再出来做恶怎么办?纵是伤不到咱们,伤到孩子们怎么办?”
这……赵成材确实也有些担心。象喜妞就不用说了,就是南瓜,毕竟是柳芳的亲生儿子,若是她对这孩子下毒手,或是哪天以他来要胁他们,那可就不好办了。
章清亭想了想,出了个主意,“放是坚决不能放的,从今儿起,就把她锁在家里,一步也不许放她离开。成栋一日不回来,就罚她替成栋守一日成栋若是回来了,想怎么处理她,就等他来发落至于南瓜,他现在还小,放在家里太不安全了,我就把他带回去,让我娘跟喜妞一起照看着。只是芽儿……”
这个小丫头已经开始记事了,肯定知道要亲娘,可若是把她跟柳芳关一起,就太不人道了。若是把她隔开,那得送到哪里去才能放心呢?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
牛姨妈帮她解了这个围,“把芽儿放我那里吧,她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太难带。咱们就说这个贱人得了重病,不能见人,哄哄她就完了。”
很好,大家一致通过了。
只有柳芳一脸惊恐的直摇头,“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可惜,这已经不是她能决定了。
当晚,赵王氏火速把家里储菜的地窖收拾了一下,隔了一间小房出来,仅放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就把柳芳给关了进去。任她嚎破了嗓子,也无人听见。每日只供两顿饭,全是青菜萝卜,没有一点荤腥。
等数日之后,柳芳渐渐老实下来了,若是赵王氏在家,也会放她出来帮着家里干些劈柴之类的粗活,她要是老实做事,就在饭里加几块鱼肉,她若是还想闹腾,想逃跑或是呼救什么的,那就对不起了,一口菜都再不给她
至于对外,就说柳芳得了癞头疮,羞于见人。邻居们就算是听说了,也不方便前来探视。这种病世人都嫌腌臜,而且极易反复, 就算是十年八年治不好,也没人会起疑心。
摆平了她,章清亭又作了一个决定。
由赵王氏老两口亲自出面,送杨小桃回了一次家。跟杨秀才和杨刘氏把话说得明白,以明年端午为期,成栋还找不回来,就由他们父母作主,将小桃送还回来。赵家送一份嫁妆,让杨小桃另择婚配。
杨秀才原本坚决不肯,誓要女儿守一辈子。可赵王氏却道,“我们都是做父母的,虽说让小桃这么做了,我们家也是很高兴,却生生的坑苦了孩子一辈子。她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哪有个出头的指望呢?”
杨刘氏听得是感动不已,都是做女人的,做母亲的人当然更能理解赵家这番作为的善意。
她哭着跪下,求杨秀才不要再坚持了,“正象亲家所说,若是小桃有孩子,我也让她守。可小桃连个女儿都没有,等她老了,别人都儿女绕膝,她却孤苦伶仃,虽是有亲家照顾着,那也确实是太凄凉了”
杨秀才听得这才作罢,却也异常执着的定下一条,“那就等她守满三年,三年之后成栋再不回来,我们就上门来接人”
赵成栋离家已经都快一年了,算算三年的光阴也只余两年而已,杨小桃自己也愿意守一回。
总是再嫁的妇人了,多这些时也无所谓了。再说了,杨小桃确实也有些舍不得放弃赵家的荣华富贵,若是能守到赵成栋回来当然更好。就算守不到,说不定因为自己肯守这三年,日后博个好名声,还能找个好归宿呢,所以她算是安安心心的在赵家守节。
此事办妥之后,连赵王氏也禁不住有些佩服章清亭想得周全。
若是象从前那样不清不楚的浑着,时候一长,难保杨小桃心中不生出怨恨来。就算是杨秀才不说话,但为人父母,将心比心,肯定也是伤感和难过的。
现在明明白白把事情挑明了,不仅定了杨小桃的心,让杨家对他们是感恩戴德,更重要的是,这事给邻里们知道后,俱都交口称赞他们家明理通达。虽是出了个翰林,但一点都不迂腐,不拘泥,反而比许多寻常百姓家做得更加有人情味,倒是更加高看了赵家一眼。
八月十二,张小蝶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穿上大姐精心给她亲手缝制的嫁衣,要嫁人了。
原以为自己会哭不出来的张小蝶在那日哭得是天昏地暗,没有一丝的作伪,事到临头,她终于理解了属于新嫁娘们那一份特有的,在无限喜悦之中又掺杂了刻骨离别之痛的悲喜交加。
让人意外的是章清亭,她曾以为自己肯定会哭得不能自己,却反而在全家人都不舍的泣不成声时保持了异常的镇定。
虽然也是红着眼,却生生的按捺住了那一份嫁妹的不舍,理智的将哭得毫无形象的妹子牵到张金宝面前,亲眼盯着他把妹妹背上了花轿。
直到再也眼见不着接亲队伍的任何踪影了,章清亭才扭头扑进屋内,和家人抱头痛哭将无数无数的眼泪,无数无数的舍不得,尽数化作对妹子人生新篇章的祝福。
赵成材抱着喜妞,难受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赵翰林的目光放得比较长远,他已经在想,万一等女儿哪天要嫁人,他可怎么办?
小喜妞很懂事的用小脸紧贴着她爹的老脸,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小丫头深得她娘的真传,口齿异常清晰,“爹爹,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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