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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50 桂仁(当代)
方明珠这才嗫嚅着问,“大姐,那我……是一个人回去么?”
章清亭嗔了她一眼,“傻丫头,你不跟着我,还能跟着谁?反正我现在是单身,你家又没人。等回去了,我先带着妞儿陪你一道住在老宅子里去。等把你爷爷和你爹都安葬了,你再收拾收拾,随我回家住去。就是咱家起了新房子,也必然带着你一起的。”
方明珠俯身把头埋在她的膝上,声音里有些哭腔了,“大姐,我其实……有些害怕”
章清亭眼圈也红了,“别怕别怕只要有大姐一日,必不叫你一人落了单。就是你日后嫁人了,什么时候想回来,记得大姐家里,永远给你留着间房的。啊?”
方明珠使劲的点着头,不说话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蓦地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听那声音是从内室传出来的,方明珠揉揉眼睛,悄然退下了。
章清亭亲自过去开了门,“仙姑,闷了么?”
道姑摇了摇头,却问,“咱们现在出外海了没?”
为了将她带出来,章清亭使计把她藏在明珠她爹的棺材里了。多年的枯骨本来就没什么份量,就是再加一个大活人,也引不起太大的注意。
这事章清亭谁都没告诉,就只知会了方明珠一声,却也没有解释原由,只吩咐她莫要声张。对外却说是要与赵成材避嫌才留在这边船上,其实更多的是想给这道姑打掩护。
待走了一天一夜,章清亭见没什么异动,便将她请了出来,藏于内室之中。幸好这一路之上,都有赵成材的仪仗在头前开路,走得还算顺畅。
章清亭点了点头,“我问过了,今晚就出外海了。”
那道姑这才松了口气,“那能不能麻烦你过几天找个空,把玉茗请到船中与我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章清亭知道,这道姑原本就是追随着玉茗而来的,“你要是想见他,我现就打发人去请。”
道姑迟疑了一会儿,“再等几天吧,等着再走远些再说不迟。”
章清亭笑着赞了一句,“我真佩服您的好定力”
明明思念了多年的人就站在面前,她却硬是可以忍住不见。就是章清亭,都觉得自己有些做不到。
道姑听得此言,却自嘲的苦笑,“什么定力?全是忍字心上的一把刀啊如果可以,谁稀罕这样东西?”
章清亭有些自悔失言,勾起她的痛处了。
道姑却因她帮了忙,不愿让她难堪,又淡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居然敢跟那么好的相公和离”
她在船上虽是足不出户,却也听到些闲言碎语,本是极玲珑剔透之人,稍加琢磨,便知前因后果了。
章清亭没想到她也开起自己玩笑,不觉脸上微窘,“让仙姑见笑了。”
那道姑却幽幽的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的河水,似在追忆似水流年,“其实我也曾经想过,愿得一心人,白头永不离。可惜却是天意弄人,由不得人……”
她忽地转过头来,正色道,“不过有句话,我却是须要劝你。夫妻之情,不管现在有多要好,却始终是经不得长久的冷淡与疏离。且不说这世上的意外可多是很,女人也不止你一个,有时候就算是没有外人,有些情份,一旦淡了下来,想要再复合,就是极难极难了。月圆易亏,水满则溢。你若只是闹闹性子,也须得记着有个度,可别把弓拉得太过,否则若是一个不小心,让弦断掉了,那可是一辈子的悔不当初”
章清亭细细咀嚼着她的话,深深福了一福,“受教了。”
道姑微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才跟你说这些。我虽没见着你的相公,但见他这样三番五次的来请你,应该是个念旧情的实诚人。有花折时须直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好好珍惜吧”
她自进去了,章清亭好生想了许久。等到赵成材又打发人来给她们添菜的时候,亲手泡了香茶一壶交来人带了过去,“给他醒醒脾胃,劝他少喝酒,别成天大鱼大肉的乱吃一气”
这一小小的回应,却把赵翰林乐得心花怒放,晚上都恨不得搂茶壶一块儿睡觉了。
章清亭听说之后,心里也自欢喜。夫妻相处,是门天长地久的学问,还需不断学习,不断摸索。
快到永和镇,要分手的前一天晚上,道姑终于让章清亭请玉茗来相见了。
章清亭自到外头替他们把守着,也不知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只是二人出来的时候,眼睛都红红的,好象哭过。
玉茗还给章清亭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定报答。”
“快请起吧”这些天,章清亭已经帮他们想好一个计策,“往后仙姑总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若是老这么藏头露尾的,总不是个事。”
次日抵达永和镇后,原本就是商船和他们分离之际。但章清亭却提议,要请大家吃顿饭,尽下地主之谊,再放他们离开。
而此时,永和镇上的官衙早听说了赵翰林大驾光临,准备了宴席为他们接风。赵成材和杜聿寒自是要去赴宴的,章清亭他们顺便沾光,就在楼下大厅吃白食。
酒酣耳热之际,酒楼门口出现了一个来讨饭的单身妇人,打扮得跟个花子似的,说是生了场大病,忘了前尘往事,也不知家乡亲人何处,故此四处飘零。玉茗当下觉得不忍,表示要认这妇人做干娘,带出海外,他情愿养活。
章清亭命人去楼上找赵成材说起此事,“那妇人年纪大了,连个路引也没有,走到哪儿也不方便,你们这当官的能不能为民作主一回?”
本地官员一听,不过是小事一桩,只要有人保举,还怕没个户籍?当下大笔一挥,便给了那妇人出了份路引。
玉茗极是感激,再拜章清亭,携着那道姑出海去了。此后却并未随船回来,亦不知是否就在南康国落地生根了。
还乡迫在眉睫,章清亭只有一点好奇,若是赵成材执意再娶回自己,赵王氏到底要如何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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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四七九)两个女人
(四七九)两个女人
按照计划,在永和镇停留一日之后,便送走商船,然后章清亭他们再回家乡。
却不料当晚本地的官府就派人快马通知了扎兰堡的县衙,等到次日清早,吹吹打打的衙役们就带着迎接队伍来接他们了。据说,在扎兰堡还举办了隆重的欢迎典礼,乡亲们都在翘首以待呢
阎辉祖捋着花白的胡子,开怀不已,“成材啊,你这回可真是为咱们扎兰堡争了大光了还有张夫人,你居然敢到皇上面前告御状,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你不知道吧?你的事都给人编成故事,在茶楼里说起书了”
啊?章清亭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她更关心的是,那些说书的是怎么说她来着?可千万别她吹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才好。
张小蝶昨晚知道消息就过来陪伴了,此时左右看看却不见家人踪影,很是奇怪。
阎辉祖笑眯眯的道,“本来呀,你们两家爹娘都是要来的,但昨晚知道消息后,又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实在是来不了都在家里忙活着呢,估计一宿都没合眼这一早上,我就带衙门的人先过来了。”
“让大家如此辛劳,实在是我们的不是了”
正说着话,却见玉茗他们收拾齐整,过来辞行了。阎辉祖不经意的眼睛一瞟,忽地一下就变了颜色而在这人群之中,有人扭头就跑
“站住”阎辉祖年纪虽大,但身手却还算灵活,当即撩起袍子就开始追,“景鹏是你吗?景鹏”
章清亭扭头一看,那跑的人可不正是阎希南?阎希北随后也追了上去,“大哥,你别跑了爹腿脚不好”
阎辉祖边跑边回头,气喘吁吁的骂,“景鹍果然是你俩这臭孩子,回头再跟你算账”
章清亭眼见老头跑得辛苦,灵机一动,突然高声喊了一嗓子,“哎呀,老爷子摔倒了”
前头跑的阎希南不辩真假,当即回头,而此时张金宝等人也追了上去,拦住他的去向,“阎大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跑什么?”
阎辉祖一手揪着一个儿子,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却是老泪纵横,“你们两个混小子,一走就是多少年?害得你母亲在家里是操了多少心,掉了多少泪?这还真的准备一辈子都不认我们了么?还是要等着我们两把老骨头都进棺材了,你们才肯回家?”
阎希南跪下是泣不成声,“爹,我是实在没脸见您二弟全是被我带累的,您要打就打死我吧,千万别怪他”
阎辉祖是又气又恨,“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遇到些什么事?我千方百计的打听,让你二弟来找你,这可倒好,找一个还搭进去一个我现打死你作什么?都跟我回去,我得慢慢想想,怎么罚你们两个不孝子”
他们父子之间悲欢离合几十年,又是一番抱头痛哭。但不管之前有何嫌隙,能够骨肉团圆,便是天大的幸事。
原本乔仲达安排阎家兄弟出海,就是为了暂避京城祸事,护卫之职纵是少了他们二人也是无妨。当下玉茗领着人继续出海,而他们兄弟便跟着阎辉祖一道回了扎兰堡。当然,又打发人回老家去给阎妻报信,让她速来此处一家团圆。
这边虽耽误了些许时辰,但总算是见着件喜事。而杜聿寒也是归心似箭,与众人道别,约好了改日再相见,先自回家去了。
贺玉堂自然要先送妹夫,不过走前悄悄跟赵玉莲交待了句什么,听得赵玉莲脸上一红。章清亭颇为玩味的看了他俩一眼,见着人多,也什么都没问。
这边一行人上了船,一路鼓乐喧天,好不热闹的进了扎兰堡。
人说,近乡情更怯。此话果然不假,越到要回家的时候,反而越加紧张起来。
还没到码头,就瞧见那儿人山人海,欢呼声锣鼓声是震耳欲聋,赵成材站在船头是不住的回礼,连眼角都湿润了,心里满满的全是感谢。
想他当年,不过是小小的穷酸秀才,只想着如何能有个安稳饭吃,平平淡淡做个小师爷,或是教三两个学生,便是一生了。
可是如今呢?自己居然能带着状元头衔,翰林身份,携着皇上的御赐匾额归来,还得到乡亲们如此的爱戴与拥护。
人生能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便已经值了,真的,就是等到垂垂老矣,再回看这一生,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次荣耀,赵成材都觉得自己值了。
旁人的欢呼声在耳边呼啸,赵成材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成功,看到了自己的成就。而回首来时的每一步,他觉得自己最该感谢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妻子,虽然已经和离,但赵成材心里只认定了这个女子是他的妻子。
如果没有她,赵成材想,自己永远都是个碌碌无为,为艰辛生活而奔波的小秀才,一辈子也难有什么出息。
还有一个,便是自己的母亲,赵王氏。
如果没有她那么多年的含辛茹苦,赵成材知道,自己就算是娶到了章清亭,也永远不会有今时今日。试问,一个失去了起点的人,又怎么会到达终点呢?
是她们,两个女人,造就了他这一生最大的荣耀与光彩
他忘了不了母亲瘦小的身影,担起整个家的重担;他忘不了妻子柔弱的肩膀,托起了他向上的阶梯。
而此刻呢?在他享受万民拥戴的时候,妻子远远的隐藏在他身后,母亲更是连来都没办法来到现场,在后头忙碌着。
可是一想到她们,赵成材就觉得心中充满了暖意。他就不信,这样的两个女人就无法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赵成材留在那现场接受欢呼喝彩,章清亭可没工夫在那儿掺合,匆匆忙忙赶回了家。
张发财今儿个可是真高兴听说女儿要回来,早早的就预备了酒席,要给她接风。
可章清亭一进门,得跟老爹说声抱歉了,“方老爷子那头的事更要紧些,我这边收拾了东西,就得去给她帮忙金宝我让他先陪着明珠送棺材回去,爹,您要不等我把那头张罗好了,咱们再安安心心坐下来吃饭吧对了,这儿有些礼物是带给亲戚乡邻和马场众人的,我已经跟小蝶交待过了,你们先帮着把这事办了吧。”
张发财现在时常应酬事情,处事可老练了许多,“那当然是方家的事情要紧,我今儿也给马场订了桌酒的,一会儿便代你送去了。不过,你一走这么长时间,管事伙计们可帮你添了不少小马驹儿,你还是过去露个脸好些,剩下的爹再来帮你招呼。”
章清亭听得有理,把女儿交给娘照看着,匆匆忙忙就和张发财先去了趟马场,路上说起赵成栋失踪之事。
章清亭摇头叹息,“昨晚小蝶已经跟我提过了,只是瞒着成材,一会儿等他回了家,少不得又有场气生”
张发财道,“上回你赵大叔去找了一个多月,人回来都瘦得不成形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官府四处都报了案,可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他屋里两口子也都回来了,大大小小的嚼用可不少,又没个进项,日子着实不容易哩成材走时不把那县学补助给了咱家么?每月也有二两银子,我便还他家了。只是他们还不肯收,我便给了玉兰,让她拿着贴补家用。”
章清亭点头,心中却想,赵王氏最偏爱这个小儿子,现出这样大事,指不定这段日子怎么煎熬呢
可这也不是她能操心的事情,暂时把这烦恼搁在一边,到马场与众人相见。
金管事当即交上马场的账,章清亭笑着又还给他,“我这些时还少不得要您几位帮忙呢”
金管事笑道,“再往后可是淡季了,您还请我们么?”
章清亭很是大方,“您帮我们把一年的苦活累活都干了,我就是白付您这一年的工夫也是心甘情愿的”
金管事他们都很高兴,听说方家之事,知道她实在没有时间,便让她先走了。这边张发财留下陪众人开怀畅饮,宾主尽欢。
那头章清亭收拾了东西,要往方家赶去时,张罗氏把喜妞留下了,“你们忙得够呛,哪里有时间照看她?你把妞儿交给我,自去忙吧,横竖还有奶娘呢,娘包管帮你把妞儿看得好好的等你们收拾完了,我天天带她去那儿给你瞧”
章清亭想想也是,便将女儿留下,自己先过去了。
方家那头,张金宝已经打点了人在布置灵堂了。事情虽多,但安排得井井有条。见她进来,便上前道,“姐,你瞧瞧还有什么要弄的,再跟我说,先进去和明珠把晚上住的地方安置下吧”
章清亭瞧了很是满意,进来安排住处,却是方明珠重归故里,忍不住触景伤情,又哭了一场。
劝了一时,到了翌日,整个方家都收拾齐备,请来颂经超度的道士们也来了。张金宝虽是初办,但很是用心,打点得样样周到,纵有一时缺失,章清亭也想着补了起来,着实让方明珠一点心也不用操。
乡亲们有知道消息的,俱来吊唁。
纵是有人想来欺这个小小孤女,可看着张家人在一旁守护周全,倒是无从下手。更兼畏惧后头的赵成材,不敢轻易招惹,倒还算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难关。
第二卷 (四八○)有事相商
(四八○)有事相商
三七二十一天一过,方德海和儿子方天官终于全都葬入祖茔,入土为安了。
因有扎兰堡开天辟地头一位状元及翰林赵成材亲自提笔撰写墓碑和祭文,令得这场丧事办得更为风光和体面。
眼看着坟头上高高垒起的新土,章清亭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老爷子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寻回儿子的尸骨,现下总算是替他了了心愿,父子二人在阴曹地府里再相见,也都能了无牵挂的再去投胎转世了。
一阵山风打着旋儿吹过,带起那纸钱的灰烬,如黑色的蝴蝶,轻巧的在章清亭面前掠过,似是在轻轻点着头,表示感谢。
章清亭不觉喉间一哽,若是可以,她多么希望能把方德海也带回扎兰堡来?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儿子的尸骨重归故里,那该是有多开心?
张发财过来劝着女儿,“老爷子泉下有知,定是高兴的。你也莫要伤心了,别又招明珠哭了”
方明珠这些天可着实消瘦了不少,天天守在灵前,哭得整个人都晕厥过去好几回了,着实是伤身子。今儿是下葬的正日子,才又大哭了一场,晕了一次,众人都不好劝,只能忍着心酸,再不敢招她的眼泪。
章清亭赶紧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深吸了口气,打点起精神抬起眼来,却不期然间,对上了赵王氏的视线。
若说方明珠是忧伤,毕竟心里踏实,把那份哀恸尽数发散出来,也就好了。但赵王氏这份愁绪,却是没着没落的,日夜不宁的折磨着她,把个才养好些的人,又弄得形销骨立了。
原本就略高的颧骨更是高高的突了出来,两个眼窝子深深抠下去,黄黄一张脸,没半分好颜色。头发灰白了不少,人象老了十岁。
乍然瞧见章清亭,她先是一愣,转瞬微窘,随即把眼光不自然的移了开来,转身缓步随众人一起离开了。
章清亭目送着赵王氏离去,瞧着她那永远挺直的背,也不似从前的硬朗,只显出一份强自支撑的僵硬而已,未免有些同情与怜悯。那么强悍的一个妇人,竟弄得如此境地,就是个旁观者,也不能不唏嘘感叹。
张发财一声叹息,“瞧你婆婆,都老成什么样儿了?这些日子也亏得她熬嗳,对了,你们是今晚上就搬回来么?玉兰说还有事,想找你商量来着。”
“瞧明珠这样子,哪敢让她再在家里多呆?我早就和金宝说好了,今儿下葬一完,就把她带回家去,方家的东西让金宝领着人收拾收拾就完了。爹,我打算让金宝歇两天,就去永和镇,让小蝶带一段时间,就放他在那儿,让妹子回来准备出嫁吧”
张发财点头,“你安排得很好,家里的事情你作主就行了,不用事事跟我商量。”
“那怎么行?”章清亭撒娇的嗔了一句,“毕竟您才是一家之主。”
张发财笑了,每一条皱纹里都满是幸福的笑意,“蜻蜓啊,爹这辈子,最高兴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女儿这可是爹的真心话,就你一个,比咱一家子捆起来都强”
章清亭故意拉下脸来,“那我得有多胖啊?”
张发财一怔,明白过来呵呵笑了。可再一看地方,赶紧收了笑声,挽着女儿的手,“走咱们回家”
方明珠住进了张家,章清亭见她精神恍惚,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咱们就歇三天,三天之后,大家全部重新开工明珠你也不例外,可别想着偷懒”
张金宝微愕,不太明白,但张发财老经世事,却是懂得女儿的苦心,“对明珠你也该打起精神干活了,成天哭鼻子怎么行?让你爷爷和爹娘在天上瞧见,那还不得心疼死”
方明珠含着泪点头答应了。
用过晚饭,让她早早的歇下,章清亭就到隔壁方家来了。这儿自方明珠回来也一直不敢让她进来,怕又勾起伤心事,仍是赵玉兰在这儿照应着。
见嫂子过来,赵玉兰先倒了杯茶,才坐下说话,“嫂子,这事也不光是我一人的,还有哥那边的。这明珠不来家住了,哥那意思,这不马上胡同这边的租约又要到期了么?他打算把留给喜妞的那套换给明珠收租子,这套他想租下来住。”
章清亭当即明白了赵成材的意思。现在他回了家,毕竟要个住的地方,而赵家已经住进了杨柳二女,虽然二老也在,但毕竟赵成栋不在,他一个单身大伯住在那儿总有些瓜田李下之嫌,还是搬出来好些。
“行,这事没问题,就这么办了。”章清亭又关心起她来,“正好就着租约到期,你也把你那套房子收了,把婚事办了吧。你开饭馆的钱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这儿再帮你凑一些。”
赵玉兰脸上微红,连连摇头,“不用了都攒够了,我们打算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事。不过福生不同意收回租出去的那套铺子,他说那是娘家给我的私房钱,他不能用。还让我继续租下去,收了钱也给我自己攒着。我们现另找了个小铺面,说来也巧,还是从前绝味斋的铺子。那刘老板见咱们生意好了,自己接回去又做了一时,到底不行。这回我去租,倒是没跟我开高价。到时我收拾收拾,改个名儿,一边继续卖糕点,一边炒几个小菜也就够了。”
章清亭忙道,“那又何必改名?这名字还是从方老爷子那儿起的,你既是他徒弟,接着他的店开,也没什么可说的,多少也能给你拉些熟客”
“这……好么?”赵玉兰还有些迟疑,“毕竟明珠现在也没心情,我也不好去问她。”
章清亭想了想,“没事不过你提起来,这倒也是个事儿。方老爷子从前还想着要开家酒楼的,眼下看来是不行了。你先把这小饭馆做好,等过上几年有经验了,看明珠到时愿不愿意跟你合伙再开家大酒楼,到时,也算是还了你师傅,她爷爷的一个心愿了。”
赵玉兰连连点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这身本事全是老爷子教的,就是给明珠掌勺也很是应该。嫂子,那我就准备干了啊?”
章清亭一笑,“难道还有谁拦着你不成?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干吧当然,得先把亲给成了。苦了这么些年,终于盼到这么一天了”
赵玉兰羞红了脸,声如蚊蚋,“嫂子,谢谢你送我的东西”
章清亭在京城时,想着也给她添置了一份嫁妆,虽然是再嫁,但该有的一样不缺,赵玉兰心里感动不已。
章清亭佯作生气的站起身来,“你要再说这些见外话,我可就走了”
“别”赵玉兰蓦地站了起来,不觉脱口而出,“哥就快来了”
章清亭脸一沉,“他来作什么?”
赵玉兰怯怯的瞟她一眼,“哥……也有事情跟你商量。”
章清亭冷哼,“他要找我,肯定没好事我不听”
见她转身欲走,赵玉兰赶紧把她衣袖扯着,软语哀求,“好嫂子,你就别再跟大哥置气了。先等他来了,听清事情,好么?”
章清亭心里猜到是为什么了,板着脸不发话。赵玉兰急得无法,招手叫儿子过来,“阿慈,你快来给大舅母作揖,跟大舅母说,不要走。再留一会儿,等等大舅啊”
孙善慈现在已经会说不少话了,奶声奶气的当真给章清亭作起了揖,“大舅母,你别走了你走了,大舅来了,就找不到你了”
孩童无知,还摊着两只小手作没有状,逗得章清亭忍俊不禁,坐下将他抱了起来,“好,大舅母不走,大舅母留下陪阿慈玩啊”
阿慈用力的点头,当真找出小玩具,要章清亭陪他玩了起来。
赵玉兰等得心焦,站在门口翘首以待,嘀咕着,“大哥怎么还不来?”
赵成材早就打算出门了,只是临时给绊住了。
赵王氏见赵老实将装地契的盒子从鸡窝深处掏出来,重又交到大儿子手上,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声音也变了调,“这东西一直……一直都在你手上?”
赵老实老着脸答,“咱自家的东西在我手上,有啥不行么?”
“可你……你怎么不早说呢”赵王氏真有些生气了,要是这老头子早把这东西拿出来……
赵老实不容她多想,先反驳了一句,“我就是拿出来了,能保得住么?哼那他就不光是拿自家房子田地典出去了,连咱们都没了安身之地”
赵王氏噎得无语,细想想,确实老伴说得没错。当时那情形,不管拿出多少东西来,都不够赵成栋赔的。
只是这知情不报,着实让赵王氏心里有些疙瘩。
有些话赵成材不好说,赵老实不得不说,“孩子他娘,成栋虽也是我们儿子,但毕竟已经分家了,你不能要求成材什么事都替他弟弟担着那分不分家还有什么区别?”
有了爹这句话,赵成材走前也特意当着杨柳二女的面,冷冷撂下一句,“我会努力去把成栋找回来,但他今后的生活得靠他自己就是去给人种地,我也不会帮他一厘”
第二卷 (四八一)内鬼
(四八一)内鬼
赵成材来了,赵玉兰就想起身带儿子出去,章清亭却不干了,“玉兰坐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没得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
你就放心大胆的败坏吧要是败坏完了,咱俩就可以凑回去了。可这话赵成材只敢藏在肚里,没敢吭声,“玉兰没事,一起听听吧。”
赵玉兰左右瞧瞧,只好带着儿子一起坐下旁听。
赵成材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道,“今儿请你来,一是想说和明珠换房子的事……”
“这个我同意,还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的说。”章清亭也不看他,只盯着面前的茶水发话。
现有妹子在场,赵成材还真不好玩那些花花肠子,想想直接说了实话,“二个是想请你帮忙想想,该怎么找成栋。”
嘁章清亭嗤笑,“我又不是活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人在哪儿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成材急了,“你看你这人,好声好气的来求你,怎么却跟吃了呛药似的”
章清亭怒了,“我怎么吃呛药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么?求人有你这样的么?你就是求我,我还不一定答应呢”
她起身欲走,忿忿嘟囔着,“你还有理了?你们家丢了人,关我什么事?我该着你们家的么?什么好事都不来找我,一有事就想起我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嗳你……”赵成材未料一句话不投机,竟把章清亭给气跑了。此时想要留人,自己也讪讪的觉得没趣。
赵玉兰赶紧把人拉住,“嫂子,你等等,先别走,哥不是这个意思”
章清亭一拂袖子,甩下一句话走了,“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人家怎么谁都不骗,偏偏盯上他赵成栋了?自个儿回去好好想想吧”
赵玉兰不解何意,赵成材却是在屋中踱了几个来回,便以拳击掌,面有喜色,“我明白了”
翌日一早,他便上了趟县衙,找阎大人打听赵成栋家被盗一案。
阎辉祖得他夫妻帮助,才重与儿子团圆,对他们可是感激万分。何况赵成栋这案子一直未破,也时刻记挂在他心上。
见赵成材问起,便说起自己的观点,“那个开米铺的卓老板有重大嫌疑不过这抓贼要拿赃,现没有证据,也治不了他的罪。那人狡猾得很,上两月说是出门做生意,至今没有回来。我一直让人悄悄盯着他家,看会不会找到些线索。不过还有一桩案子,我总觉得有些牵连。之前咱们这儿来了个叫何大牙的人,私下开了地下赌场,还兼做钱庄买卖。可是年后,就是你们家出事那会子,这个何大牙突然卷款潜逃了,来报案的事主也有好几位,听说和姓卓的也有些交情,我已经往旁边各县都发出缉捕令了。你倒是回去问问,家里是不是有人也在他那儿也放过印子钱?若有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准了”
赵成材听得有理,打算回家问问。阎辉祖送他出来,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这回既携了圣上牌匾回来,知府大人说,要一起过来办个庆典,将匾额在扎兰书院挂起来,也是咱们地方的荣耀。这一块,你不用操心,我们自会筹办。再有一个,既蒙皇恩浩荡,这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学堂往后该怎么办,也得再商议商议,有个长远的规划才是。”
“大人放心,我家中虽有些琐事烦心,但办学之事,绝不敢耽误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将大家先召集一次,知府大人到来之前,咱们也得先商量个办法出来才是”
阎辉祖就是这个意思,得了他的准信儿,后面他就好安排了。
赵成材回了家,让赵王氏把杨柳二女都叫了出来,说是有话要问。倒把那二女吓了一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惴惴不安的到了厅堂。
就见赵成材面沉似水,“何大牙,卓老板,这两个人你们谁认识?”
杨小桃心中一惊,却听柳芳已经指认了自己,“她那个卓老板就是她介绍成栋认得的”
赵成材在回来的路也隐隐猜到就是杨小桃,赵王氏还莫名其妙,“那人究竟怎么了?”
赵成材冷冷的望着杨小桃,“你有在何大牙那儿放过印子钱么?你知不知道,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如此,你们家里才失了窃,以至于逼得成栋离了家”
什么?赵王氏的眼光顿时凌厉起来,“小桃,你说”
杨小桃吓得面如土色,却不知赵成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虽是支支吾吾,仍是说了实话,“我……我头先是在那儿……放了些钱来着,不过我真的跟他们不熟那何大牙跑了,连我的钱也血本无归了就是我娘那儿,也平白蚀了好大一注财,不信你们可以回去问我娘”
“问你母亲个头”赵王氏气得冲上前,照着杨小桃身上就重重拍了两巴掌,“我打死你这败家的小娼妇拿着自家的钱居然往那个水坑里扔,怪道成栋日子难过,全是你们这起小娼妇治的”
杨小桃被打得不敢还手,只知道哭。赵王氏心中窝火,转身又往柳芳身上招呼。
柳芳不服,嚷嚷起来,“我又没放印子钱,您凭什么打我?”
“你还敢犟嘴?”赵王氏打得更凶了,“若不是你们一个二个的不争气,怎么会让成栋离了家?都是你们的错都是你们的错”
柳芳被打得痛了,心一横,反驳起来,“要说有错,你们也有错子不教,父之过谁要你们分家,把我们赶出去的?”
这下连赵老实也火了,“我们怎么赶你们出去了?难道分家时没分给你们东西?你们自己不争气,全败光了,还好意思来说我们?”
柳芳犹自不服,“那败光家产的也是你们儿子,可不是我”
“够了”赵成材蓦地一声低喝,将手边茶杯重重的砸到地上,砰地一声巨响,溅得瓷片茶水四溢,已然气得是脸色铁青
“家不和,外人欺你们瞧瞧你们一个二个,象什么样子?相公没了,不说在家中好生侍奉着公婆度日,倒是成日的满怀怨恨那好,既然如此,你们也别再留了。我们赵家也不做那种缺德的事,明儿就去告诉你们两家父母,将你们领回去干净”
他这么一说,杨小桃先吓得号啕大哭起来,“别赶我走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改,我什么都听公公婆婆的”
她要是这样被送回家去,杨秀才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柳芳也急了眼,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成栋丢了,我们也着急就是说错了话,也不至于把我们赶回去吧?我不走我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鬼。要我走,除非横着把我抬出去”
她是真的不敢走,再回娘家,那可是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芽儿赵家是肯定不会收容的,那她们母女要上哪儿去?在赵家怎么说赵成材也回来了,他现在可是功成名就了,跟着他混,就算赵王氏逼着她们干些活,但日子肯定是好过的。
赵成材一拍桌子,怒不可遏,“既然不想走,那就都给我闭嘴”
一句话,吼得二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
赵成材指着二女,交待父母,“以后就让她们在家呆着,连大门也不许迈出去一步若是谁呆不住,想要走,随时开口说话,我们立即放人但只要在这个家里一日,就得好好守着规矩,再敢撒泼闹事,多嘴多舌,立马送走现都回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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