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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46 桂仁(当代)
“大姐,你干嘛这么看我?”张金宝被瞧得不好意思起来,脸都红了。
章清亭呵呵一笑,却问,“金宝,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到四月就满了。”
“这么大的男孩子,是该娶妻了”
张金宝脸更红了,低头抿着嘴笑。
“可是,”章清亭忽地话锋一转,正色道,“我若是让你再等三年,你愿意么?”
张金宝愣了,大姐不是之前还积极帮他预备成亲的东西,还张罗着让家里盖房子找媒婆么?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可他也只愣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毫不犹豫的点头,“行,好”
这个弟弟还真听话章清亭笑问,“真的愿意?连问都不问就答应?”
张金宝这回更加肯定的点头,坦率的道,“大姐你又不会害我,你让我晚点成亲肯定是有用意的,说不说我心里只明白你对我好就行了真没关系的,反正我还年轻,等等就等等吧正好这三年,再把家里的生意好好捋一捋。”
听他话语老成,章清亭反倒笑了,“那你说说,你要怎么个捋法?”
张金宝微有赧意,却认认真真的道,“我是这么想的,大姐你且听听可行不可行。年下小蝶不是要嫁了么?咱家原说要在集市上开个铺子给她的,我核计着不如就把咱们现在住的那个院子腾出来给她算了。外头的文房店再收拾收拾,占不了多少地方,里面全可以给她,在门口多挂一块牌子就是了。若是用其他的院子,那可就少一份租钱了,要是另置,就更不划算了。
至于咱们,可以等家里的新房子起了,全搬回从前那地方去住。虽说离市集远了点,但离马场却近了。大嫂你往后若是带着喜妞上马场去,可比现在方便多了。再者说,咱们家现在又有马车了,来来往往的也方便。“
他这倒也是一个想法,章清亭也想过,现在住的地方虽好,但毕竟房舍窄小,况且家里人一多,特别是有了小孩子,就显得有些局促不便了,真还不如象张金宝所说,他们另觅住处,把这些地方腾出来做生意,得利反而更多些。
他能想到这个,足以证明确实用了心的,章清亭笑着点头,“想法不错,你继续说下去”
张金宝得了鼓励,继续道,“等小蝶嫁了,我肯定是要到永和镇去接手那门生意的。以后就不用爹再跑来跑去的,就我两头跑跑便完了。其实再等几年成亲也好,那时银宝元宝也大了,若是他俩不进学,也可以过来帮忙。我就可以腾出手,看到时是回马场帮忙,还是继续留在哪儿都方便。有这几年的工夫,咱们还可以给他们俩也各择一门生计慢慢做起来,到时交给他俩,再让他们分门立户,可比小蝶这时的手忙脚乱要从容多了。大姐,你说是不是?”
不错不错章清亭甚是欣慰,点头称赞,“你现在可真正有个大哥样了还知道替弟妹们打算,日后就是我一时照应不到,也不用担心家里了。”
张金宝得她夸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傻笑着低了头。
“那就这样吧”章清亭一笑拍了板,“你这婚事再放几年,就按你说的,先安心的把家里的事情捋好。不过你也放心,大姐到时一定给你择门好婚事,风风光光替你娶个好媳妇进门行么?”
张金宝给臊了个大红脸,不吭声了。
章清亭收了笑,还有正事吩咐,“这就要准备回去了,别的姑且不论,方老爷子的事可是头等大事现在也不知道妞儿她爹那头最后情况如何,但我已经跟乔二爷说好了,替方家要单独准备一条办白事的船,老爷子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到了还落得这么个下场,咱们得让他体体面面的回家去入土为安才是。”
她说着眼圈就红了,“明珠一个姑娘家,又戴着孝,许多事情办起来不方便。你这几天就辛苦些,去多跑跑,得把这件事当成自己家的事情,妥妥当当的给办好了,知道么?”
张金宝用力的点头,“大姐,我懂方老爷子对我们家有大恩,从前要不是他,咱们家哪有生意好做?我记得你曾教过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你放心交给我吧,我会用心做好的”
“那你去找阎家二位哥哥去吧,乔二爷把事情托付给他们了。”
这回燕王旧事在京城复燃,乔仲达也是为了归避麻烦,让他们,尤其是老大阎希南得跟他们离开,在外头避避风头再回来。
张金宝应了走了,方明珠才从一旁出来,瞧着章清亭,欲语还休。
章清亭拍拍她手,“傻丫头,不用觉得没听爷爷的话而内疚,你爷爷既把你托付给我了,这些事就全由我来担着再怎么着,你爷爷也是希望你幸福快乐的。你现在也不算很大,我知道你心里也乱,有些事,等着你守完了孝再决定吧。别担心,大姐一定会成全你的。”
“大姐”方明珠忍不住热泪盈眶,扑到章清亭怀里,满心感激,哽咽难言。
章清亭轻抚着她的头发,却是心酸不已,这样小小年纪,就孓然一身,无依无靠了。若是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托付,这丫头的路该有多难?
第二卷 (四六五)一劳永逸的方法
(四六五)一劳永逸的方法
扎兰堡,在娘家住了好些天,也不见赵成栋来接的柳芳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不论她再怎么隐瞒,但把一家子弟妹全都送回来的事实就足以说明一切。
起初,柳芳手上还有些闲钱,可以帮些家计,买东买西的,娘仨过得还算从容。可是毕竟没个来源,这只有出没有入,很快就感觉到有些捉襟见肘了。
柳芳知道,这个家绝对不会是她的避风港,最多只是暂时的歇脚地,她也不甘心把一点老底子全在家里用个磬尽。正寻思着要不要假借南瓜生病,托人回去带个信,让赵成栋来接自己回去,却有人风风火火的来报信了。
“芳姐儿不好了,你们家出大事了你男人被人拐了”
犹如晴天一个霹雳,顿时把柳芳炸懵了。当来人略带几分幸灾乐祸说清事情始末,柳家父母顿时不干了,当即动手给女儿收拾包裹,“快你快带孩子回家去看看”
顺手就把她手上的值钱东西又摸下来几件,心慌意乱的柳芳哪里能点得清楚?如果说第一个男人的离世带给她的打击是巨大的,第二个男人的失踪简直就是让人崩溃了
还没等出大门,已经有风闻消息的三姑六婆们聚在门口议论着,“这还真是个天生的扫把星,嫁一个男人就剋死一个男人……”
雇了车,煞白着脸的柳芳带了一双儿女浑浑噩噩的赶回了家。可那个家,又何曾还是她原来的家了?
四顾茫然之后,她和杨小桃一样,也只得寻到了赵王氏家里。
赵王氏接回一个杨小桃就已经够闹心的,好容易平复了些情绪,再见着柳芳带着一双儿女跑她面前来大哭大闹,气得当即就是一大耳光子过去
“我不找你们要人,你们反倒有脸找我要人了?成栋跑了的时候你们俩在哪儿?有一个在家里老实呆着的么?瞧你们一个二个,平常日子好过的时候,都抢着拿自己当正妻,摆的那谱比谁都厉害可真等有事了,跑得比谁都快但凡你俩有一个贤惠的,成栋能到今日这境地?现在你俩现都给我听好了,我家成栋要是能找回来便罢,找不回来,就把你俩也卖出去为奴为婢呸都别在我跟前装大娘子了,全是我们家掏钱买回来的,老娘就卖了你们,又有谁敢说话?”
这下不止柳芳听了哭,杨小桃也哭得厉害。可赵王氏一句话也没说错,她们做妾的本来就是人家花钱买回来的,真要卖出去,又能奈她何?
还是牛姨妈见这边出了事,过来陪大姐住着,见此时赵王氏气急了,出来帮着劝了几句,“算了吧咱们家又不是那人牙子,哪里还能干这卖人的勾当?不过有些话可得说清,你们两个可记好了。既然现在家里情况这样了,可别再想要你们婆婆白养活你们家里打扫浆洗自不用说,平常也得跟着你婆婆喂鸡养猪,编筐绣花的挣自己的嚼用。谁要是不乐意呀,现在就走也别说我们难为你,虽说你们相公不在,但婆婆在此,说话仍是能作数的。让你们家各自把当初给的彩礼送回来,咱们立时就写休妾的文书,放你们自便若是不能……”
牛姨妈嘿嘿冷笑,“那就最好不要忤逆公婆,否则咱们就算不卖你们,也可以把你们许给别家,起码也能挣几个彩礼的不是?”
这话说得杨小桃当下就老实了,抹了眼泪就进屋干活去了。
杨秀才在得知赵成栋出了这么大事时,特意亲自过来当着赵王氏的面交待过,“咱们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你爹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还是要讲礼义廉耻的。你既嫁进赵家门,就生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可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说起来,成栋不见了,你也有责任我可不能让人说我们老杨家教女无方,只要他一日没有消息,除非你公婆发话,否则你就一日别想回娘家的门”
柳芳见杨小桃如此示弱,她却心有不甘,仗着有儿子,本待还闹腾几下,赵王氏却把南瓜从她怀里一把抢了过去,冷着脸发了话,“成栋不在,我可不能让你再教坏他的孩子小桃回来时还带了匹马,你的马呢?回去给我牵回来牵不回来,你也别进这个家门了”
当下又把柳芳赶出家门,倒是牛姨妈见芽儿可怜,把她牵着留下了。
柳芳一下气焰全消,哭着又回了家。可柳家哪里肯把到嘴的肉再吐出来?一听说她要马,顿时把她轰了出去,大门紧闭,理都不理。
柳芳这下可是彻底寒透了心,从前还幻想着有什么事的时候,娘家能帮着撑腰的。但现如今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了。有钱的时候人人都当你是大爷似的奉承,现在没了钱,谁还管你死活?
可要这么空着手回去,又畏惧赵王氏,于是只能坐在家门口痛哭不止。左邻右舍看不下去,出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柳家依然不理不睬,直到半夜里头,有个哥哥多少还要几分脸面,悄悄从后门牵了马出来,嘱咐她骑了快跑。
可柳芳哪会骑马?怕爹娘察觉追了上来,不敢停留,整整走了一夜的山路,鞋子都磨破了,两脚打了无数血泡,和袜子粘在一起鲜血淋漓,才总算是把这匹马给牵了回来。
赵王氏收了马,才算是让她也进了门。也不肯让她歇歇,便发了一堆竹篾,和杨小桃一样,每天都有任务分派,得完成了才有饭吃。
杨柳二女俱是苦不堪言,却也无法,从此只得老老实实在家,真正的过起只有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的日子。
春闱的规矩历来便是三天一场,连考三场方算完事。
原以为赵成材考完之后便会回来,张金宝还问章清亭要不要去接的,却给大姐拦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他在那儿安心呆着吧倒是玉莲你们可以带妞儿去瞧瞧他,跟他说咱们已经准备回家了就行。”
赵玉莲也猜不透大嫂打的什么主意,和张金宝一起去了,可见了赵成材,他也是一样的话,“你们回去好生听妞儿她娘的话,她要你们怎么办你们就怎么办。也别多问了,听吩咐就行”
二人又打着闷葫芦回来了,连杜聿寒也不解其意,赵成材却笑着岔开话题,“既然贺大爷没事了,你也不用挂心,就安心准备殿试吧”
杜聿寒连连摇头,“这话可别乱说,哪里就知道能中的?你不回去,我可得回去瞧瞧大舅子”
“那就替我也带个好吧”赵成材也不多言,自去安心养他的伤了。经此一番大考,人又憔悴不少,一定得补补,好好补补
举子们考完,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轻松下来,现在就是考官们最忙的时候。封阅批卷,成千上万的文章都得一一过目,今年皇上可是主考官,所以更得谨慎仔细。什么文章好,什么文章不好,都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上上下下的主考官们全都集中起来,住进了太学院里。皇上特拨了御林军把守,还让宦官带着旨意在那儿监督坐镇,就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营私舞弊。晏博斋作为副主考官,当然更不能偷闲躲懒。
知道他这几天肯定回不了家,朱氏抓紧时间办了几件事。头一件,就是找到邱胜,要配府里大大小的钥匙。
邱胜得过章清亭提点,没有二话,当即表示愿意全部交出来,却也提出一个条件,“夫人,小的做这样事情,可是冒着风险的,若是给爷知道,那下场可就不妙了”
朱氏冷笑,“邱管家也知道有下场二字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邱胜皮笑肉不笑,“小的没那么贪心,就想请夫人把小的卖身契还我,再给点安家费,让小的能好好安个家,就足够了。”
朱氏早猜着他会有此一说,当下令心腹丫头把早就备好金银取出,又拿了他的卖身契,盖上自己印章销掉,却又拿着这薄薄的一张能决定自由与否的纸道,“钱你拿走,这东西我现在可不能给你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法办了,总得让我在他面前演一出戏才罢。邱管家,你说是么?”
邱胜明白,她这是怕晏博斋疑心,章清亭真没说错,这女人一点都小瞧不得当下只得收了金银,听朱氏吩咐,领她悄悄进了库房。朱氏对这些金银财宝并无多大兴趣,最想进的那间密室里却连邱胜也没有钥匙。
若是强行撬开,必然会引起晏博斋的怀疑,不过邱胜倒是给她出了个主意,“这京城之中能工巧匠不少,夫人可以去寻个手巧的,想来开锁也不是太大难题。”
朱氏顺水推舟,“那此事就由邱管家一并办了吧”
邱胜没想到一句话竟给自己接了这么个难办的差使,再为难也只得暗中打听去了。
朱氏趁便,又悄悄在府中调遣了一番,首先便是将自己儿子身边多安插了几个心腹,将晏博斋安排的那个奶娘找借口撵了出去。
可这些,她知道都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她就算撵一百个,晏博斋还能再安排一百个进来,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呢?
与此同时,赵成材也在琢磨同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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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四六六)会元
(四六六)会元
没几日,春闱的成绩出来了。
杜聿寒榜上有名,在三百贡士之中取了第一百九十六名,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而赵成材更牛,直接冲到第一名,钦点了本届会元
因为皇上就是本届的主考官,几乎毫无悬念的可以说他就是即将出炉的新科状元了。
得知这个消息,张金宝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茶水直直的就喷了出来,湿了特来报喜的孟子瞻一身。
章清亭使劲白了这个弟弟一眼,赶紧赔礼,“真不好意思,我这弟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时忘形,请小孟大人勿怪金宝你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取件新衣裳来给小孟大人换上”
“不用不用不过是湿了,一会儿干了就没事了。”孟子瞻笑呵呵的摆着手,“只是这回可真得要恭喜你们了”
恭喜?是该恭喜那个傻秀才了。章清亭心里有数,他这第一名是靠自己真本事得来的么?恐怕未必
虽说阅卷之时是封住考生姓名的,但科举之中这些门道可多得很,之前不是有许多官员去探望过他么?闹不好都已经认得他的笔迹了。而赵成材一举破获那燕王案子又没有得到什么嘉奖,估计官儿们揣摩圣意,便给了这么个靠前的名次。
中了会元是挺光彩,但后头还有一道殿试才是最后真正的较量。
可皇上这么抬举那傻秀才,是真心要封他个大官做么?章清亭并不太稀罕。她相信,就是赵成材自己,也未必愿意。对于赵成材的真实想法,章清亭还是能猜出七八分来的。自己相公是个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
要说赵成材这个人吧,名利心并不太重,相反,他对于自己的家庭却看得很重。他来参加科举,除了是要光耀门庭,圆一个读书人的梦,更加说白了,无非是想给自家求一个更加稳妥的护身符。一个举人就已经是他所求的极限了,再往上走,那就是意外之喜。但若是为了一个功名,要他断送掉自己的安稳家庭,章清亭相信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
你说他没出息也好,说他不思进取也罢,赵成材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若是妻子想跟着他平步青云自然是要失望,但对于章清亭来说,这样的相公却是最合适的。重活了一辈子,她不再看重这些虚名,只希望能和自己所爱的人长相厮守,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北安国的朝政局势实在是太复杂了,整个里头就透着一份胆战心惊。如果赵成材只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举子,只是满腔热血的想来效忠朝廷,做一番事业,也许他还有几分机会。可是现在,他们不小心卷进了京城争斗的漩涡里,就再也难脱干系了。
从表面上看,似乎他们也算不得太起眼的人物。可实际情况呢?却远非如此。章清亭就算别的都不明白,但她却深深懂得一个道理。甭管哪朝哪代,皇家的事,尤其是皇家内讧的事,除非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否则你全都不要掺合
越掺合得多越危险,象晏博斋,他明显就是掺合到从前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边过深了。燕王府是他抄的,这份功劳给他领了,在世人眼里,他是一步登天了,但这份功劳的背后却是极其危险的暗流涌动
一个皇上,能允许自己的臣子知道自己太多的过往么?当然不能。
打江山的时候我们可以称兄道弟,甚至歃血为盟,但你再看看历朝历代那些打江山的功臣们,能有几个平安终老的?
不是自古以来皇帝皆寡情,而是时候变了,地位变了,重新审视的目光也变了。也不是说这些功臣们都是睁眼瞎,只知道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看不到君王的变化,而是他们一旦尝到了权力的瘾,很难再让人以平常心去待之了。象范蠡那样,能在功成名就之后还能洒脱的一叶扁舟从此逝的,古往今来又有几人?
所以章清亭敢大胆的去告御状,就因为她看出来晏博斋也存了自己的一份私心,而这份私心对于侍奉帝王的人来说,是极其要不得的
要不然,你看她告状之后皇上是怎么处理的?如果皇上真的对晏博斋还念几分旧情,那就应该把他叫去痛斥一顿,甚至打几板子,贬谪一番那才是正经。脾气发完了,风雨过去了,事情也就了结了。
但皇上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把这件事悬在了那里,既不追究也不处理。难道赵成材那通漏洞百出的谎话真的能够骗得过皇上吗?章清亭绝不相信皇上要是真就那点水平,也轮不到他坐上那个龙椅了。
可皇上一直隐忍不发,是在等什么?章清亭以为,他是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可以将晏博斋一招就拿捏得死死的,让他有苦说不出,再无翻身之力的契机
不要以为做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只要不想被史册上骂为昏君,皇帝做起事来,比寻常人更加的缚手缚脚。他们更加的需要光冕堂皇的理由,有理有据的说服,也就需要更多的手腕和心机。
章清亭甚至可以进一步的猜测,就算是没有出现这档子事,皇上迟早也会收拾晏博斋,只不过他们这些小人物意外的出现,把这档子事给提前了。
赵成材现在能走到皇上面前,托的可是晏博斋的福。皇上这么个精明人,难道就不会猜疑他么?可既然有猜疑了,为什么要把他放在身边,还特意赐了他个会元呢?
据章清亭揣摩,这就是皇上的一把双刃剑。表面上好象相信了赵成材的话,也继续信任你晏博斋了,将赵成材捧了起来。可到最后,想要借赵成材这柄剑去杀人破敌的还说不好是谁呢
章清亭估计,赵成材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心里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想找到机会临阵反戈,要么不干,要么直接就得直接捅到晏博斋心窝子里去
所以他一直不肯回来,这也是怕事情不成,万一闹不好,反倒连累了他们。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和章清亭仍是和离夫妻,若是他行事不成,也就折他自己一个单身,与他们无关。
章清亭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赵成材就一个人势单力薄的在那儿,万一有些意外阻碍了他的选择,那可怎么好呢?
此处,孟子瞻不方便出面,乔仲达却不用避这个忌讳,“张夫人放心,我在那儿已经安排了人暗中照料着赵先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对了,这考试完了之后,咱们的生意可还得照做。我打算等你们走的时候再安排一艘商船出海,人多也要有个照应。”
这就是此人的细心与妥贴之处,明明就是不放心章清亭他们单独离开,却偏要找个旁的理由来帮忙,让你既领了他这份情,又不象为了施恩而故意卖的人情。
章清亭自是感谢,乔仲达又看了孟子瞻一眼,假装不经意的提到一句,“这回玉茗也跟着船走,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离开京城呢,可高兴得了不得”
哦?孟子瞻心中一动,问,“那他这是要还俗了么?”
乔仲达一笑,“还不还俗还没定,不过既然离了京城,肯定是做俗家打扮的。紫阳真人刚出了关,说是让他先去做几年世俗之人,若是愿意娶妻生子,就随便在哪儿安定下来。若是还想出家,日后回来再说”
孟子瞻微微颔首,“如此逍遥自在,那是最好不过了。”却对晏博文暗暗使个眼色,晏博文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翌日,春闱成绩正式公布出来了。果如孟子瞻所言,赵杜二人皆是金榜提名。京城之中报喜的马匹穿梭不停,往来于各家文舍会馆之间。引得百姓跓足围观,称羡不已。
过了会试之人,皆属贡士,已经算是得了功名了。殿试之上,再取三甲进士,那个能有最好,没有也没什么好丢脸的,是以中了之人皆没有了太大的压力。基本上都忙于会客应酬,打点交情,以期在殿试之后得个一官半职的,不枉寒窗苦读数年之苦。
赵成材所居的太医馆内虽不敢大肆喧扰,但他是本届会元,来道喜的也仍是不少。还有许多称亲道戚之人成天都是络绎不绝。
赵成材躲窗户缝后头瞅了半晌,问保柱,“你有认得的没?”
保柱摇头,还纳闷,“咱们上回来也没见这些大爷来找,怎么一下就凭空冒这许多亲戚来?”
赵成材嗤笑,“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也敢乱认你也别在屋里躲着了,去帮着杜公子照应照应,把人赶紧都送出去要不留名还愿意白送礼物的,东西收下。真是的连个名姓都不知道,难道我还怕拿了他的手短?”
赵成材打发了保柱出去,自己一人正想躲个清静,有个小厮进来了,“赵先生,请出来一下。”
(擦汗,今天更晚了。全因昨晚家里来了只老鼠,还特意在桂子眼前显摆了一圈,然后跟偶玩起了躲猫猫,把桂子吓得神经衰弱,什么都写不出来,至今还不知上哪儿买老鼠药去。难道这么个大热天,要桂子以后关门闭窗把自己关笼子里么?忧伤的45度望天……)
第二卷 (四六七)不速之客
(四六七)不速之客
一瞧小厮手中的令牌,赵成材当即拄杖站了起来,一脸肃然,“走吧”
悄悄从角门出来,倒是给赵成材预备了一乘小轿。不多时,带着他到了一处僻静茶楼,领着他进了房间,赵成材是见着来人就拜,“多谢大人一番提携之恩”
晏博斋笑吟吟的客气,“赵先生何须如此客气?这可是你全凭真材实学所得,圣上青睐所致。待得殿试之日,可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你可知道么?”
瞧他眼窝微凹,想来这些天阅卷也是疲惫之极。
赵成材一揖到底,继续溜须拍马,“殿试之时,学生自当尽力而为。不过若是没有大人的全力提携,学生哪有今日?”
其实赵成材能得个会元,晏博斋也颇感意外。赵成材的卷子他见过,文章还算中规中矩,没跑题,但却算不得出彩。他的本意是让他在三百贡士里夹个中不溜就完了,却未曾想,到了皇上手里,好家伙,看也不看就朱批了个第一出来。
既然连皇上都如此示好,那他还真不能不来添上一把柴了。反正赵成材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也不怕他日后不听自己使唤
于是乎,晏博斋今日从考院出来,哪儿也没去,就直奔这儿来了。原想的是勉励了赵成材几句,拉拢拉拢人心便算了,未料赵成材却跟他提了个要求出来。
“晏大人,有件事,学生不知道当不当请您帮忙?”
这么快就有事求我了么?晏博斋不以为忤,反而有点高兴。一个人只有他有所求,愿意向你提要求,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你的面前。
“你说”
“是这样的”赵成材呵呵干笑两声,做出一副有些猥琐的模样,“大人知道,我们家与死了的方老头家交好。那老头从前和我们家合伙做生意,其实也没出什么大力,却碍着面子,什么都给他占了五成的份额去。现在那老头子走了,就留下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孙女。这么个小黄毛丫头,怎么守得住那份家财?这可不是学生贪心他家的东西,而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心血给旁人占去所以晏大人,这就有件事要求到您了。”
赵成材压低了声音,“那方老头的儿子死了多年,却是尸骨未全,所以学生就想恳请大人能否费心查查他儿子尸骨的下落。”
晏博斋已经猜出赵成材的意思了,微一挑眉,“你这是想……”
“咱不也算是做件好事么”赵成材眼中颇有些贪婪之意,“只要学生将这尸骨送回去,那小丫头不得死心塌地念我的好?她这小小年纪,家里一个掌事的也没有,日后那不就全得我们家照应着?”
似还怕他不愿意帮忙,赵成材拍着胸脯作出保证,“大人帮了学生这个忙,一个积了德,二来日后学生也定要代她多多的孝敬大人”
晏博斋心中冷笑,原来也是个见财忘义之徒话是说得够漂亮的,却根本见人家老头死了就想打人家财产的主意了
方天官那半副尸骨的确还在他的手上,这些时忙着一直没有处理。方德海已死,那东西也没了什么用处,既然赵成材想要,纵是送给他又有何妨?
但是脸上却佯作怒色道,“难道本官还贪图她一个升斗小民的孝敬么?”
赵成材赶紧打自己一耳光,“是学生该死,说错话了”
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晏博斋才觉心理平衡些,又慢悠悠的道,“不过这个顺水人情倒是可以送给你,只要你日后好生替本官办事就行了,知道么?”
“多谢大人”赵成材立即喜形于色,活脱脱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
晏博斋越发瞧不上他,要不是机缘巧合,非得靠此人洗脱嫌疑,他怎会与他合作?可皇上似乎对他也尚有几分好感,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朱批录取他的会元了。不过这想来也是一时之恩,应该不会长久。不过趁他现在正当红,还是要多加提拔才是。
略带几分不屑的从袖中掷出几张素笺,“殿试之时只考一道时务,这些俱是近期朝廷之中,皇上忧心的一些时务,你好生思量一番,到得金殿之上,可要好好应对,知道么?”
“知道多谢大人成全”赵成材千恩万谢的接过了,恭送走了晏博斋,这才稍稍定下神来。
那天章清亭让方明珠穿着一身重孝来见他,赵成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方德海把老命都搭上了,也只换回儿子一副残缺不全的骸骨,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个忙别说是让他在晏博斋面前卑躬屈膝,就是让他忍受胯下之辱,他也得帮
之前不提是因为在晏博斋面前没什么说话的份量,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好歹得了个会元,就冲这个晏博斋也会对他另眼相看些。
赵成材没估错,晏博斋当真把这事记在心上了。一回府,头一件事就是吩咐心腹将方明珠他爹的那半麻袋骸骨给赵成材送去,然后才步入内院。
却未料一进来就见朱氏在院中大发雌威,训斥邱胜。见他进来,便上前告状,“老爷,这邱胜很不好。我方才因听着家下人抱怨月钱迟迟不发,便传他来问了问,可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于是我便让他取了家里的帐目来略瞧了一眼,竟有许多不明不白的地方。待要查问,他就推东推西,什么都说不清楚。妾身知道他是老爷提拔起来的人,不敢随意发落,只是把人堵在这里,等老爷回来发落。”
晏博斋最近对邱胜本就有些不满,听朱氏如此一说,立时沉下脸来,“邱胜,夫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邱胜跪下,哆哆嗦嗦的道,“小的……小的只是一时手急,借用了下……过几日一定还来”
“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晏博斋气急,“拖出去打他四十大板,把那双手给我废了,看你还敢不敢做吃里爬外的事情来”
朱氏忿忿不平的道,“老爷这么信任他,他却这样不守规矩,实在是其心可诛就是打他四十大板,仍是故态复萌怎么办?不如趁早打发了,请老爷另选贤能,恐怕家里还清静些”
晏博斋为人,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自己出卖旁人可以,生平却最是忌恨别人对自己的背叛,就是钱财小事,也是不许。
当下冷着脸发话,“那就打他四十大板,再把人撵出去,永不许回来”
听了这话,朱氏和邱胜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邱胜被拖下去打了顿板子,在朱氏的授意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虽有些小伤,但不至于伤筋动骨。
离了晏府,纵是挟了大量金银出走,但他为人刻薄,平素又多有积怨,没几年,竟落得潦倒不堪,晚景凄凉,也是他的报应。
赵成材与晏博斋分手之后,想着来贺喜的人多,于是便在茶楼之中吃茶看戏,只消磨到日落西山了,才雇了小轿回去。
在那大门外头,眼见仍围着不少要见自己的人,心下生厌,令人绕道欲从角门进去。却蓦地听到有个女子的哀求带着泣音响起,“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我真的认得赵大哥,他会见我的”
赵成材听着耳熟,一把撩开轿帘,借着那灯光看清了,在人群之后,那个一身布衣荆钗的女子不正是春梅么?她怎么还在京城?
赵成材看看左右,怕有眼线埋伏,叫一个小厮暗中看住了春梅,等自己先进去了,过了一时,才悄悄的把她领进院来。
春梅见着他,可算是找着亲人了当下眼泪就下来了,“赵大哥,你这回可一定得救救我”
原来那日她从那里脱逃之后,先去了医馆,确认是真的有了身孕。春梅也不笨,摆脱了那闲汉之后,她便当了几件首饰,换了银钱改了装扮,添置了些粮食衣物,企图混出城去。
可惜等她准备好了,那时章清亭已经告起了御状,城门加强了戒备,她没有路引,混不出去。
原以为这盘查只是一时,没想到竟成了惯例,日日如此。春梅无法,只得在客栈里住了下来。可她一个单身妇人,到底有诸多不便,不管谎话说得再好,也引人疑心。她倒是想把孩子打掉,可如此一来又少不得要人照顾,故此便拖延了下来。
眼看着实在是混不出京城,她便想着要来找赵成材帮忙,可又不知他人在何处,几次三番想回晏府找朱氏求助,却又不敢。
可喜今日听说春闱放榜了,春梅记得赵成材也要考试的,便抱着一丝希望去看榜,没想到赵成材居然高中榜首了。她喜出望外,便等到天黑,这才前来找他,希望有法子给她弄出京城去。
春梅也琢磨过,“我想过了,最快的法子还是得回去求小姐,只要她肯把我的卖身契还我,我就自由了,否则这辈子总是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个法子。”
赵成材听了直惋惜,“那你要早有这心思,前几日去找她倒是最好不过的,那时晏博斋又不在家,说话恐怕还方便些。可今儿他又回来了,恐怕就麻烦了。”
春梅听及此,却生出个大胆的主意,“赵大哥,他既是今儿才回府,必有些倦怠。你说我就今晚回府,会不会反而更容易些?”
赵成材略一琢磨,虽然有些冒险,这倒还真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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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四六八)生死一搏
(四六八)生死一搏
正商议着要如何安排春梅回晏府一趟,忽听有人来报,说是晏大人送了礼来。
赵成材心知可能是方天官的骸骨,赶紧让春梅回避了,自己亲去收了东西。晏博斋为了好看,还特意让人拿了个描金绘朵的大青花瓷坛给装了,扎上一朵大红花,这才挑了送来。
赵成材见了心中暗自咬牙,等来人一走,赶紧把内里的麻袋取了出来,托杜聿寒另雇辆车,重拿块素白干净的包袱一卷,扎得严严实实的,立即给方明珠送回去。
当晚,方明珠终于收齐了亲爹的骸骨,可抚着那堆零散不堪的白骨却是放声大哭
说起来收齐骸骨是件幸事,可想想她们家这遭遇,还有最后这堆硬是拆得乱七八糟的骨头,让人怎么也想不出欣慰二字。
再瞧这么个小姑娘,本是和众人一起欢欢喜喜的上京,最后却是扶着爷爷和爹爹两副棺材回去,这等凄凉,让人见之莫不心酸。
尤其是晏博文,心下更是自责。
是夜,晏府后门。
赵成材躲在暗处的马车之中,小心叮咛,“你们过去时小心些,别露了马脚,知道么?”
保柱点头,又压了压毡帽的沿,这才下了车。春梅紧随其后,一路贴着墙根过去。
等她先隐在暗处了,保柱才敲起了门,“请问,赵嬷嬷在么?”
门后有小厮不耐烦的问,“你谁呀?找她做甚么?”
保柱说着编好的谎话,“我是夫人房里秋菊的表哥,想来看看她,赵嬷嬷认得我。”
小厮冷哼一声,“实告诉你,赵嬷嬷犯了错,罚去浆洗处干粗活了。我们爷有吩咐过,以后甭管是哪儿来的人找,一律晚上不给开门。想认亲戚,等明儿天亮走大门去”
这下可怎么办?保柱想了想,在门外赔着笑,“这位小哥,真是对不住我们是随着工头上京来干活的,好容易今晚得了个空,才想来与妹妹见上一面。要不,明儿一早又得走了。你能行个方便给我通传一声么?”
“这话你可别跟我说,我担不起也不敢担”
保柱见状,故意把钱袋摇得哗啦哗啦响,“这几个钱,就送小哥打酒吃吧”
小厮嘟囔着,“你当这钱是好收的?要是给我们老爷知道了,砸了饭碗我找谁赔去?”
这下保柱可无法了,走一旁低声问春梅,“怎么办?”
春梅琢磨了下,取出自己的手帕,摘下耳环包上,“你再拿这个去,问他能不能把这个递进去。”
保柱依言行事,这回小厮倒可以通融一下,“那你将东西从门缝下头递进来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春保”保柱随口胡诌了个名儿,又递上几个钱,那小厮接了,去送东西了。
春梅现在也不大肯定到底能不能叫出人来,只能躲在这儿再等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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