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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

_126 桂仁(当代)
朱氏面现尴尬之色,“其实……其实我有几句话想说,可又怕……”
瓜田李下,弄出误会来。晏博斋这人本就多疑,是以朱氏做事极其小心。
章清亭当然明白,“那你要方便我就帮你带个话吧?要是有不方便的就写成书信。”
也好朱氏思之再三,提笔迅速挥就一笺,纳于喜妞的包被之中,慎重托付,“全请夫人仗义了可婆婆的遗物,我还是会给二爷留着的,他若是什么时候要用,只须打发人到后门,找赵嬷嬷传话便是,那是我陪嫁来的人,不用疑她。”她还特意拿了自己一块玉佩作为信物。
“夫人放心定不负使命”章清亭点头答应,抱着女儿出了门。赵成材在外头正等着着急,直到见她出来才安下了心。
众人离开,却并未走远,仍在这附近等着发灵时再送一程。
时辰到了。
晏博斋就是再不情不愿,也得作为孝子贤孙,走到棺材之前,当众摔了香火盆,然后在头前引着父亲的棺材往外走。
在黑漆漆的棺材出门时,一直跪在地上的晏博文终于也动了。双手高高举起香灰盆,用力摔下,异常响亮的动静听得晏博斋心头一震。
是在向我示威吗?我可不怕你
他沉默的前行。晏博文不急不徐的跟在一旁,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却又不离得太远。如行走的雪松,挺拔刚毅。那种风采和仪度,确实是让前头的晏博斋相形见绌。哪怕是晏博斋的衣衫再华丽,这些年官当得再大,派头摆的再足,可那种从骨子里培养出来的傲气他是远远不及这个弟弟。
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到晏家这个被赶出家门的二少爷身上,人人心头都是两个字——可惜
知道有这个弟弟在背后,晏博斋简直如芒刺在背
大家都在议论什么?是不是都觉得我比不上他?晏博斋胡乱猜想着,从小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他是晏家未来的家主,而自己,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大哥。他越想心里头越窝火,越窝火面上就越阴沉。晏博斋不想承认,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个弟弟面前,永远是自卑的,抬不起头来的
其实是他多疑了。大家是在替晏博文在可惜,因为他是从云端跌落了泥里。但没有人心里存着一较高低的念头。晏博斋毕竟是太师府唯一的继承人了,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和这个贬为庶民的弟弟有什么可比的?
可惜晏博斋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他毕生追求的,其实就是弟弟身上那种天之骄子的风范。可有些东西,真的是强求不来的。
但晏博斋不服强求不来,他就要把那个跟他比较的东西彻底毁掉
可脑海里,蓦地闪现出一张脸,一张骄傲的,就是死到临头依然睥睨着他的,人到中年依旧美丽的女人的脸。
“我可以死但你得保证,永远不去动我的儿子你知道,他现在就是一介庶民,根本斗不过你的如果你敢动他,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还记得那个女人毅然决然的饮尽瓶中的毒药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美丽,一如既往的骄傲,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落一滴。
那一刻,反而是晏博斋藏在袖子里的手抖得厉害其实他知道,自己是倾慕着这个女人的,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震惊于她的美丽,她的骄傲。
看着她弹琴作画、管账理事……应付一切总是那么从容优雅。比自己那个终日畏畏缩缩,蔫头耷脑的亲生母亲强上何止千百倍?
他真的好想做她的孩子,可他不是只有那个人,那个现在跟在他身后的人才能亲亲热热的管她叫娘,才能无所顾忌的在她怀里撒娇。而他,永远,都只能无比恭敬的喊上一声——“夫人。”
没人注意到,晏博斋的眼中渐渐弥漫起一层阴郁之色。
让自己再不用自卑,不再嫉妒的方法是什么?晏博斋知道,那就是永远不让那个人存在答应死人的事情也能作数么?他可不信这些鬼神报应如果有,那这世上肯定有人比他更该承受天谴
杀机,就在这一刻在心中疯狂的再次涌现了
晏博文不知道,围观的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只是看着棺材,各自或在心里,或交头结耳发表一下感慨而已。
宁亦安也悄悄来了。
夹杂在人群中,依然是辎衣小帽,毫不起眼,默默的送了一程又一程,她以为没人看见,却冷不丁在要出城,准备返回的时候,晏博文转身,遥遥对她行了一礼。
陪着宁亦安来的奶娘叹息,“这么好的年轻人,若是当年你们真有些什么,也算值得哪象如今,枉担了这么些年的虚名”
(哈哈,开了个新作者调查,亲们希望玉莲MM跟谁呢?让偶看看大家的众望所归吧)
第二卷 (三八七)我只问你一句话
(三八七)我只问你一句话
“奶娘”宁亦安蓦地听闻奶娘说了这么一句,当下大急,也不知怎地,耳根子竟觉得烧得很,扭头急匆匆的就拖着她回去了。
可这一夜的心,再也不能宁静。
若是当年真有些什么……
韶华正好的女子不是没有过渴望的,渴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位英俊多情的公子肯相信她的清白,带她离开这里。
可年复一年,庵堂外的竹子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始终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过。于是,她开始准备认命了。毕竟都这个年纪了,再想找适合的男子,就更不易了。
庵堂也不是不好,除了生活清苦一些,也尚能忍受。只是寂寞呵真的是好寂寞夜半醒来,连说句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可是,他出现了。他已经受过惩罚了。他对自己还是觉得歉疚的。他能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认出自己。
女子将被子拉上蒙住了头,遮住了漆黑夜里烧得通红的脸,但心,却跳得更快了……
炕边随侍睡在外头的奶娘悄悄回头瞧了一眼,在心里叹息一声,嘴角却勾起心疼的淡淡笑意。
在这冷冷清清的鬼地方呆了快五年了她都一把年纪了,没所谓,只是替小姐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是粗人,没念过多少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她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小姐是她从小奶大的,主仆之间情份当然非同寻常。她不忍心,真的不忍心见到自己精心呵护养大的,如花似玉的娇小姐就这么在庵堂里熬得年华老去,红颜变白发。那太残忍,太残忍了
奶娘心里模模糊糊生出个念头,小姐既然是为了那个男子弄成这样,那个男子是不是就该为她的小姐担责任呢?瞧着那男子容貌气度都是好的,从前又是那样身份,和小姐也算般配了。而且瞧小姐这意思,分明就是动了心。
唉都沦落到如此地步,再讲什么是非恩怨都没意思了,能找个看得上眼的人好好过日子才最要紧
晏家的坟地,就在京郊,是皇上指定的地方。伴着皇陵,地位尊崇。
下葬落土,每一项都有皇家派来掌管礼节的官员指导,一丝不苟的完成着。晏博文不用操心这边,毕竟是有规矩有方圆的。晏博斋再如何的胆大包天,也不敢在这些事上偷工减料,他还要在朝堂之上混下去,就不能让人以此抓到把柄。
反正没资格插手,晏博文便跪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父母的棺木落下,掩埋,送进陪葬品,放下断龙石后全然消失不见。
祝嬷嬷的棺材也运来了,只是相形之下显得寒酸得可怜,虽是陪葬,但因是下人,葬在更远的地方。只浅浅的点了一口穴,就由晏府的家丁帮着胡乱安葬了事。
晏博文知道他尽不了力,他只是看着,用墨黑幽深的眼睛看着这一幕一幕,把它们全都刻在脑海里,提醒自己永永远远都不要忘记。
天越来越阴沉了,铅灰铅灰的象渐渐被浓墨一层一层浸染的纸,说不出的苍凉与凝重。
蓦地,脸上一凉,有细小的雪花落了下来,预示着又一个冰天雪夜的到来。
安葬的速度时显加快了些,那也就意味着某些善后的礼仪就省略了些。但没有人提出置疑,虽然死者的哀荣需要照顾,但却没有活人愿意抵御寒冷来慢条斯理的受罪。
这就是所谓的孝道晏博文带着讥讽的眼光扫过周遭,可以做无数表面风光的事情来给人看,可也能为了一场即将到来而未到来的风雪而马虎行事。这其中的界限就看有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利益了
到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安葬。晏博斋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肩头顿时轻松了。终于把这两座压在他头上多年的大山搬开了,从今而后,他们再不能左右羁绊自己的脚步,也彻底堵死了晏博文回家的路
站起身来,冷冷的瞟了那个弟弟一眼,他想了想,叫来了邱胜。
嘱咐了几句之后,管家笑得很是虚伪的来到晏博文的面前,“二公子,您看这已经落葬了,您就回去吧这雪眼看着就大了,我们老爷看了可着实不忍心呢逝者已逝,请节哀吧”
晏博文抬起眼,面无表情的看了那个从前对自己关怀备至,现在却是连话也不多说半句的大哥一眼,站起了身,“好”
这下轮到晏博斋愕然了,他还以为这个弟弟肯定会在这里跪上一晚,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做某些事情。而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连借口都想好了,父母逝后,悲痛欲绝,在他们坟前自刎谢罪。
可晏博文偏偏说了个好字,还对邱胜说,“现已天黑,城门早就关了,可否容我在你们下处的外面,无论是马厩或是屋檐下暂避一宿?明日一早,定当离开”
这……他居然还要跟他们厮混一晚?那要动起手来,恐怕就更不方便了。
邱胜忙去主子身边回禀,晏博斋当着外人,神色不变,还极其温和的说,“当然可以只是马厩草棚怎能住人?给他也安排一间客房吧好好照看着,可别出了岔子。”
晏博斋扭头陪着那些司礼的官员离开了,心中暗自气闷,如此一来,就白白浪费一个绝好的时机看来现在这个弟弟,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他想要对付,还得多花点心思才是
邱胜皮笑肉不笑的打发了两个家丁去招呼晏博文,因得了晏博斋的吩咐,却也不敢造次。
在这京郊,有一座庄观,乃是皇家所建,专门用于达官贵族的停灵。让他们或是入陵寝,或是迁回老家前都有个停放的去处。阴阳两宅修得宽敞无比,又有专人照看,极是便利。
晏博斋当然是高床暖枕,自有好去处。晏博文只要有个地方安歇即可,即使是将他安排在最偏远的地方,也毫不介意。
到得夜半三更之际,听四下寂然,一条黑影悄悄的推窗跳将出来。
屋顶上已经覆着一层不薄的积雪,在夜色里白皑皑的反着光。
黑影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选择上房,然后几个纵跃,来到了上房门外,从后窗之中跳了进去。他身手极快,而且这么冷的天,众人不是在睡梦之中,就是围着火炉火炕,就是原本应该打更巡夜的仆役们,也要偷个小懒的。是以那黑影竟一路通行无阻,未遇任何阻碍。
温暖如春的房间里骤然带进来的一阵寒意,还是让那火炕上许久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人立即惊醒了,“谁?”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脖子,压低了声音道,“别嚷是我”
晏博斋心头大骇该来的终于来了
他想努力显得更有气势一点,可咽喉被扣,声音仍是情不自禁的弱了下去,“你……你想干什么?”
黑夜里,别的看不清,只有一双眸子仍是闪闪发亮的。
晏博文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只问你一句话,爹娘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晏博斋脸一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问你,有,还是没有?”
“哼你凭什么来审问我?”镇定下来的晏博斋反而有恃无恐了,晏博文如果想要杀他早就动手了这个弟弟,到底还是心慈手软的。想通此节,他反而咄咄逼人起来,“你都不是晏家的人了,有什么资格过问晏家的事?”
晏博文摇了摇头,“你错了爹当年是把我赶出了家门,却没有把我从族谱之中除名我姓晏,就永远是晏家的人。”
此话在晏博斋的心头勾起一抹极其不好的记忆,脸色更冷,“即便如此,那你也给贬为了庶民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我站在这儿说话不是因为我和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就算你我都不愿意承认,这也还是事实”
“事实?那又如何?”晏博斋斜睨着弟弟,“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有真的把我当作你的大哥么?你不过是把我当作你身边的一条狗一个可以任意使唤的下人而已你……”
晏博文突然松开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晏博斋怒了,“你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晏博文反将了他一军,“你最好声音小点,难道你想让人都来看看我们晏家兄弟是如何的反目成仇吗?我是没什么可在乎的,可你呢?”
晏博斋哑然了。
是的,他不能不在乎他现在位高权重,还得在朝廷之中树立他的光辉形象他不能在明面上做任何有悖德行的事情。兄弟阋墙当然也是其中的一条。尤其他现在居于上位,而晏博文落在下风的时候。他更得保持自己的仪表风度,起码在有外人的地方,必须保持住
晏博斋收敛了脾气,刚想说点什么,外头伺候的小厮却已经听到里头动静了,出言询问,“老爷,有事么?”
第二卷 (三八八)我对你很失望
(三八八)我对你很失望
“没事”晏博斋沉声应下,压低了嗓音,从牙缝里对晏博文挤出句话来,“你要是识相,明儿一早就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出现了”
晏博文拒绝了,很肯定的告诉他,“我会留下来爹娘刚刚过世,就是为了守孝,我也会留下来。”他顿了顿,惨然一笑,“你要是想杀我,记得做得干净一点,不要让人发觉。毕竟你是我的大哥,我唯一的哥哥。若是我们兄弟俩同时死了,咱们晏家,就真的绝后了”
晏博斋丝毫未见动容,反倒眉毛一挑,“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手足相残这种事我是不会做的,你要是想做的话,我也得提醒你,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这个份量哦,对了,还有你身边的那些朋友,听说他们对你都很不错……”
“你不要动他们”晏博文蓦地转过身来,揪着他的衣领,愤怒了,“我们家里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旁人”
“着急了?害怕了?”晏博斋眼中的寒意更深,“那就要看他们会不会多管闲事了还有你,我的好弟弟”他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面颊,威胁着,“会不会做人了”
有那么一会儿的工夫,晏博文确实有了杀人的冲动
可是,他在紧急关头刹住了,犯过一条人命之后,这些年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赐予了他近乎完美的自制。
晏博文松了手,“大哥,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我信这世上还是有公道的。我对你,很失望。”
他循着来时的路,走了。
门外又适时响起了敲门声,“老爷?”是邱胜的声音。
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的。外头伺候的小厮觉得不对劲,还是去报了个信,邱大管家为表忠心,立即赶来了。
晏博斋趿上鞋就冲出去开了门,看都没看,就照着他狠狠一个窝心腿,“一群饭桶哪天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邱胜闪避不及,蹬蹬蹬一连退了七八步,摔倒在院中。紧接着,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吐在洁白的闪着银光的雪地上,分外鲜明。
可晏博斋余怒未消,“回去之后,自己去领三十大板革三个月的钱粮”又看向左右,“进来两个人,在我炕下打地铺外头屋子里再加两个人贼来了都防不住的家伙,全都指望不上”
下人们唯唯诺诺,应命行事,无人敢去扶摔在雪地里的邱大管家一把。约摸有一柱香的工夫,邱胜才挣扎着自己爬了起来,阴郁的眼神看着屋里已经歇下的晏博斋,良久才抚着胸口,踉踉跄跄的离去了。
次日天明,邱胜依然恭谨的前来伺候,晏博斋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也没有对这个心腹脸上的苍白报以任何的慰问。只是交待,从今往后,必须时刻盯着晏博文的一举一动。
等回府之后,邱胜不敢违拗,怕这主子追究起来更难伺候,还果真自去领了三十大板,虽然用的是自己心腹,不甚至打得太狠,但毕竟也伤了皮肉,趴在床上躺了有十来天才可下地。
下人们只觉得,这个主子越来越喜怒无常,难以伺候了。连最得意的邱管家都说打就打,一点情面不留,他们服侍起来,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了,生怕一时不慎就惹祸上身,整个晏府上下是一片噤若寒蝉。
晏博文回思荆园的路上,意外竟巧遇张金宝和方德海祖孙一行。
见方老爷子一脸的失落,就知道寻骨之事并不顺畅。他很识趣的没有问,方明珠见他一身缟素,又在城外,想是送殡归来,也只关心了几句,便仍是进车了。
保柱把马让给晏博文,自己到车上服侍。张金宝和晏博文并肩骑着,低声告诉他,“真是可惜都找了大半个山头了,只剩下那么几块小地方,若是再多坚持个五七日只怕就能找到了,可人家不乐意,说要回来过年,我们也没法子,只好等着年后再去了”
他现在历练得多了,也清楚这无非就是官差找的借口,故意把时间拖得长一点,想多吃点孝敬。你纵是想一次多给些,人家也不会满足,所以方德海也很无奈,只得随他们先回来了。
晏博文当然也素知这些官场陋习,可怎么办呢?多少年来风气就是如此,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
“对了,你家里怎么样了?”张金宝走前也是见到晏博文晕倒那一幕的,“要不行日后就跟我们回去得了比留在京城里强”
“谢谢了可我要给父母守孝,怕是走不脱的。”
见晏博文自有打算,张金宝也不好劝了,等进了城,官差又收了份红包,自押着那陆大勇回了衙门,他们便回了思荆园。
可谁也没有留意到,远远的,一直有个人在鬼鬼祟祟的盯着他们。
众人相见,道过一番辛苦。
章清亭拿了那封没有动过的素笺给晏博文,“朱夫人给你的。她瞧着倒象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你不妨看看信上说了些什么。本来她还想将你母亲的首饰等遗物归还于你,可我不知你意下如何,没有应承。这儿还有块玉佩,你若是有事找她,可以凭此前去。”
晏博文道了谢,却没有收那玉佩,毕竟男女大防,他也不想惹出事来,请章清亭代为收着。现就拆开短笺,也不避她就展开来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二十个字一气呵成,略显潦草的字迹却透着一份急迫而真挚的心情。不得不说,朱氏确实是丰慧质兰心,一语中的。可那又有什么用?
晏博文苦笑,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相煎,现在是晏博斋咄咄逼人,不肯相让,能让他怎么办?
章清亭瞧着也有些无奈,朱氏行事还是脱不出大家闺秀的矜持与庄重,她能写出这样的东西,就说明她肯定是知道这兄弟不和的。
还以为她能提供些更有用的东西,却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一首诗。不过想想,作为她所处的地位,也确实无法做得更多了。不管她知道些什么,或是心里同情谁偏向谁,晏博斋现在就是她实打实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她再怎样也得维护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利益。
站在她的角度而言,肯定是希望晏博文能善罢甘休,最好远远的避开,让她的丈夫不至于出手的。可晏博斋硬要出手,她又能怎么办呢?
章清亭心中叹息,这就象她从前在南康国做大小姐,表面风光,可内里又如何,一样被礼数规矩束缚得死死的,再怎么有想法,陷在那样一个圈子里,又能有何作为?朱氏,亦是同理了。
只是现在,既然要追查下去,就得尽一切可能寻求任何可能有利的帮助。
章清亭琢磨了一下,“阿礼,既然你这位大嫂肯背着丈夫做此行径,说明她的心地还不错。她在晏府这么些年,和你大哥朝夕相处,不可能不知道一点情形。咱们若是能说服她,说不定能知道点有用的消息”
晏博文摇了摇头,“算了,不要去为难她了。”他已经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不想再连累第二个了。
“大哥对你们也开始注意上了,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一点。毕竟是我们的家事,没必要牵连你们。我已经找好了地方,就在父母陵墓不远的义庄里,我打算就在那儿租一间小屋,为父母守孝。那儿还有些担皇差的人,我大哥再如何胆大,也不方便在那里对我动手。”
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头,那岂不是更加危险?众人还待挽留,但晏博文却是去意已坚,“不仅我要离开,就是灵双我也不能带走。若是她跟在我身边,很容易就让人猜出底细。还请仲达你在绣坊里给她安排个活干,让她可以自食其力,那便是帮我天大的忙了。”
乔仲达想了想,“你要走也可以,但绝不能一个人走。一来要是万一出个什么事不妥,二来我们这边有什么事要找你也不方便。这样吧,我找几个机灵点的人跟在你左右。你自守你的孝,他们只不过是在附近出没,并不直接跟着你。这样一来,他们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万一真有什么事,他们多少都会点拳脚功夫,就是打不过,跑回来通个风报个信总是成的。博文,你也不要推辞了。要不,你就是走了我们大伙儿也必不安心”
晏博文觉得这倒也是个法子,便收拾了不多的行李,准备出城。
章清亭去拿了二百两银子给他,“这也是你该得的从前在家里,马场里那么多事全靠你照应,我一直说要给大伙儿分钱也没有,这笔钱你先用着,等日后我手头宽裕了,再补给你。”
晏博文现在身上除了母亲那两件金首饰,确实别无长物,他这搬出去了要吃要喝,必须得有钱防身。
乔仲达又取了匹马,赠了把剑给他,“你一个单身,到底带着方便些”
晏博文也不推辞了,当下就骑马仗剑,绝尘而去。方明珠瞧着,纵是再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了。
第二卷 (三八九)薄情
(三八九)薄情
晏博文自到那义庄赁了房子住下,那儿的管事昨晚见过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倒是不敢太过轻慢。
没两日,这儿又多出一家弟兄两个,扶着口棺材过来,说是寄灵,也在这儿租了房子住下,便是乔仲达派出的人了。彼此心里明白,只装作陌生人而已。
晏府。
晏博斋在当晚就接到下人的打探回来的消息,“二爷进京时曾遇到一伙人,其中还有官差。后来小的跟着去衙门打听了下,原来是一户姓方的人家,十几年前儿子被杀了,去寻尸骨的。后来他们回了乔家的庄园,没多久,二爷就自己一人出来,去了义庄租了房子住下,说是为老太爷和老夫人守孝。”
姓方?晏博斋皱眉思索良久,吩咐下去,“去查查那户方姓人家到底是什么案子,又怎么跟他们扯上关系的”
“是”那人领命下去,旁边有个心腹小厮觑着左右无人,上来私语,“老爷,送殡那日,奶娘说夫人曾经抱着小少爷请了一位也带孩子的夫人进内室换尿布。可那位夫人却是和乔二公子一同来的,好象和二爷也是一伙的”
什么?晏博斋的脸色徒然一沉,大踏步就往卧室而去。
朱氏忙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专心给儿子治病。幸喜章清亭那个土方子极是有效,她和儿子喝了之后,感觉都微微的发出汗来,舒服不少。心中正自惦念着,不知晏博文收到她的信,可有些什么反应,却见相公满面怒容的冲了进来。
“相公……”朱氏正想上前请安,却被晏博斋一把从炕上揪了下来,嘿嘿冷笑,“你好很好啊”
朱氏吓坏了,“相公,你这是何出此言?你弄痛我了,快放开我”
晏博斋反而把她的手腕抓得更紧,现出青紫的痕迹,厉声喝问,“你还给我装糊涂说那天你跟乔仲达带来的女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朱氏一时语塞,怎么此事这么快就传到他的耳朵里了?不过为了打消丈夫的疑心,她实话实说了,“我是请那位夫人帮忙劝劝二爷的,毕竟你们是亲兄弟……”
“什么亲兄弟?”晏博斋气得脸色铁青,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没有兄弟这个家,只有我,我一个人那个人已经被逐出家门了,他再也回不来,回不来了”
“可是相公”朱氏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大胆进言,“二爷是您唯一的兄弟啊您若是不认他,就是公公婆婆在天有灵……”
“不要你来提醒我”晏博斋狠狠的把她用力往地下一掼,朱氏立即重重的摔了下去。顿时疼得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眼泪都下来了。
可这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却丝毫得不到人的怜惜,晏博斋反而指着她鼻子怒斥,“你最好记得,你是我的女人,就得听我的话不要仗着你的娘家,就妄想干涉我老老实实在家当好你的夫人,可比什么都强我既然有这个本事娶你,也能让你过得生不如死”
他发完了脾气,怒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旁边贴身丫鬟见状这才敢上前来扶朱氏。
可冷不丁晏博斋停下了脚步,将那丫头拦住,捏着她的下巴,见生得白白净净,颇有几分姿色,当下冷笑,“今晚上,就由你来侍候爷”
朱氏见他拦住那丫头时就猜着三分了,此时听他果真说出这样的话,心头更是难受,那泪珠儿似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滚滚而落
年幼的儿子似是感知到娘亲的心意,早已从睡梦中吓醒过来,见爹如此的凶神恶煞,可怜的小家伙吓得哭都不敢哭出声来,此时见爹走了,方敢从床上爬起,呜咽着要找娘亲。
可一岁的孩子,路都走不稳,一个不慎就从床上滚下来,摔到床前踏脚上,咚地一声巨响,当下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
朱氏还以为晏博斋能停下,过来抱孩子一把,可他却恍若未闻,仍是拉着那丫鬟走了。
朱氏简直痛不欲生丈夫如此薄情寡义,让她还有什么想头?抱着儿子直直的哭了一夜,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年关日渐近了,举国上下的百姓们都在为制造一片喜庆繁荣的景象作着努力。
小小的扎兰堡也不例外,有能力的家家户户都准备了鸡鸭鱼肉,剪窗花,贴对联,忙得不亦乐乎。可唯有一家,明明住的也不是太差的房子,但偌大的院子里却是冷冷清清。往年挂满了鱼肉的檐角,这会子却仍是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赵王氏抬头瞟一眼那特意修的方便晾东西的长檐,幽幽叹了口气。
自从小儿子家回来之后,她就闹起了病。总觉得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得劲,怏怏的成天都无精打采。不是在哪儿歪着,就在哪儿靠着,人眼看着就多出不少皱纹和白发。
起初赵老实还真以为她病了,几次三番要请大夫给她医治,又全给她堵了回来。手上正没钱呢,请了大夫来,哪什么付诊金?
时候一长,赵老实见最是性喜卖弄的老伴居然什么年也不办,心下渐渐悟出点道理来。暗想着大儿子走的时候,那么慎重的把房契交他手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心下是拿定了主意,说什么也不会把那些东西交出来
家里存的黄豆高梁等粮食早给赵成栋那马厩尽数拖去吃光了,只剩下些磨好的面粉给老两口嚼用。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只要有口吃的就行了,就是一日三餐的白面馒头,赵老实已经觉得很知足了。他也不多言语。就尽着自己家地里的一点小菜,和几只鸡蛋度日。
赵王氏初时还想着把家里的鸡拿去卖了换几个钱的,可赵老实手脚快了一步,全送张发财那儿去了。
赵王氏很是郁闷,人家现在又有店又有儿子那份子钱,干嘛还上赶着去给他们送礼?可到底这回是自己理亏,她也不敢太声张,只是嘀咕两句也就罢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赵成材分家之时,捐了两块地作族产,所以今年的族祭这一份子赵族长倒是给他们家免了,算是没逼得赵王氏露出马脚。
可自己关起门来混日子暂且倒也不难,可马上新年就要到了,总有些亲友得上门来走动走动。远的不说,就是自家闺女也得上门来拜年,到时总得给阿慈一个小红包吧?可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怎么遮掩得住呢?
唉赵王氏这些天可真真是愁死了
这日正在屋中翻箱倒柜,想寻寻还没有放忘记的钱,可累了半天,一个铜子儿也没找着颓然的坐下摆弄着空荡荡的钱匣子,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做的不过是无用功而已。家里的钱从来都是她收着,有几文再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哪里能放忘了?
无意中视线从铜镜上划过,赵王氏忧愁的眼睛里忽地被什么照亮了一下。自个儿头上那亮闪闪的是什么?
银子
章清亭给她打的银首饰这不还好端端的戴上头上么?
可刚要拔下来,赵王氏的手就顿住了。统共就这么一套头面,天天都戴着的,若是当了,她还要不要出去见人的?
心下不禁嗔怪,你说那杀猪女,就不能对她大方点?多给她打几套?可……
赵王氏扪心自问,那丫头也算不错的了瞧这么些闺女儿子,有没有一人能想着,或是有本事给她打件银首饰?没有还只有那个媳妇,惦记着给她打了一套。
瞧着镜子里的首饰,赵王氏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在小儿子家借钱的遭遇。柳芳就不必说了,那杨小桃全副的金头面,可花了她的老棺材本了可上门去借十两银子,居然硬是给她听了那些混帐话这些没良心的
赵王氏想着那日她们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好好的儿子,全给你们教坏了
做母亲的心啊,总是不能接受自己孩子的一点缺陷,尤其还是那个她特别偏爱的孩子。就是不好,也是别人的不好,而不是自己儿子的。
正在这儿生着闷气,忽听门外传来动静,“赵叔老赵叔你在家么?”
呃,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挺耳熟的?赵王氏连忙整整衣襟出来瞧看。
却见赵老实已经先迎了出去开门,“来啦来啦哟银宝,元宝你们怎么来了?”
大冬天的,张银宝和张元宝小哥俩仍是累得小脸通红,拿根扁担抬了一只超大的竹筐晃晃悠悠的进来,那竹筐把扁担都沉甸甸的压弯成个月芽儿,想是分量不轻。
“这是爹让给您们送来的上头这些是您上回送来的鸡做的风鸡,我们留了一半,这一半爹说还给您。拿着请客待人,都要用到的。”
“下头是我们自家腌好的鱼肉,那边一包是用玉兰姐姐配的卤料做的卤菜,牛肉猪肉什么都有,切了热热就能吃了。都给您们尝尝哦,这儿还有半爿羊和一只狍子,这是二姐夫家送来的。今年哥和阿礼哥都不在,爹也没去打猎,所以比往年短了些,您别嫌弃”
赵王氏躲在后头听得分明,原来是来送礼的可他们怎么会这么好心?
第二卷 (三九○)您想干嘛
(三九○)您想干嘛
“这儿还有一包是些花生瓜子糖果点心,有些是买的,也有些是我们自己家炒的,还有些是从玉兰姐那儿拿的。她生意太忙,没空过来,就让我们先带了些来。还让带个话,说若是有什么不够的,再过去拿”
小哥俩噼里啪啦,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放下,全都介绍了一通。
赵老实瞧着顿时摆满了八仙桌和椅子的东西,感受着前亲家的盛情厚意,手在衣襟上搓着,脸都红了,很是不好意思,“这……这真是太谢谢了你们爹真是客气了”
小哥俩呵呵一笑,“不用客气爹也说谢谢您这些时天天给我们送鸡蛋送菜赵大叔,那您忙,我们先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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