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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史by三月桃花雪

_8 三月桃花雪(当代)
 温度计压在舌底的时候,几次都作呕想要吐。
 封越叼着温度计上了次厕所,笼罩在浴霸的强光下,眼皮往下耷拉。
 上完厕所,看了下温度计,体温飙到了三十九度半。
 倒了水刷牙,不住的打恶心,封越吐了一口泡沫,忍住一阵头晕目眩,对着镜子看了看,他突发奇想地因为古怪的理由而抱憾:他要是会怀孕,叶谦一定很高兴。不知道叶谦的小孩会是什么样?如果小孩再加上一点自己的特质,又会是什么样?
 封越呕出了一点酸水,觉得自己由内而外地需要去医院治一治了。
 
 他打了个的,直接到叶谦所在的医院看病。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看到叶谦。
 
 门诊室外感冒发烧的人不少,都排着队,封越等着也是无聊,坐了电梯上楼,到了叶谦所在的科室楼层。
 因为常来这里,所以和值班护士比较熟,护士很亲切地喊他小弟弟,笑嘻嘻道:“好久没见你来了,又找叶医生呀?”
 封越点点头。
 “叶医生在坐诊,现在人还挺多的,你有急事吗?”
 封越摇摇头。
 “哎?封越你是不是生病了啊?”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护士问。
 “有点发烧,没大事。”封越想了一下,“那等他结束我再来看看吧,或者人少点的时候,你们发个消息给我?”他笑出讨人喜欢的模样来,“我手机号姐姐你知道的,谢谢喽。”
 
 封越转身离开,陆少炎迎面走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封越眼睛望着前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而陆少炎微微顿了下。
 他放空了片刻,片刻后他成功从记忆力里扒出了细枝末节,嘴唇慢慢划出一个“yue”的口型。
 有点诧异,也有点意料之中。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问护士:“他来找叶谦?”
 护士说:“是啊,不知道叶医生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是谁?”
 “封越啊,他和叶医生关系很好,常常来找他的,所以我们都挺熟……”护士没什么心眼,就这么简单地介绍了一通。
 陆少炎手指敲了敲额头,笑微微的:“可以告诉他,叶谦晚上十点半总会在休息室休息的。”
 
 封越果然是高烧又烧了上来,医生甩着温度计说:“都快40°了,烧多久啦,头痛吗?”
 “不是吧,出门时才39度半,头不痛了,没力气。”
 医生边开单子边说:“夜越深烧的越厉害,吊水吧,注意休息别着凉。”
 封越找了位子躺下,望着液体一滴一滴慢慢注入,神思恍惚,觉出了困乏。
 困乏和些微的孤寂中,他想念起了叶谦的怀抱和指尖的温度。那样完整的拥抱和被摩挲着面颊的感觉,带来最直观且毫不含糊的温情脉脉,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和依赖,这是一种不用掩饰的全心全意的依恋,自脱离儿童时代和父母的亲热之后就不曾有过。
 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爱情有多复杂,柴米油盐,日复一日,纵使分分合合也平淡无奇。
 睡意朦胧间,手机传来了消息。
 封越强打精神看清了,心情也莫名好了一些。
 他穿上鞋子,提着自己的小吊瓶,朝着顶楼跋涉。
 
 陆少炎突然笑着说:“我不是让你操回来了么?”
 顶楼是手术室,人迹罕至,这声音在这个角落微小却清晰。
 他的口吻很好脾气,而说话的内容却非常粗鄙,堪称老流氓:“那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难道你忘记了?我就那么舔你下面,把你舔硬,然后掰开屁股送给你操,我记得你还射在了我里面。”
 “你还要不要脸?”
 “叶谦,我那年还没满十八,如果不是喜欢你,我不会这么丧心病狂。你也没办法否认吧,男人的欲望骗不了人,你真的不想要,就不要对着我勃起啊。”
 “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里面随之传出打斗声。
 陆少炎又换上让人难辨真情假意的语气,平淡而略带可怜,“叶谦,我爱你,你也喜欢过我吧?”
 “你太看得起自己——”
 “你一定要跟我赌气吗?”他打断道:“我父亲造的孽,你怎么能都算在我头上?我都还你了,我让你操回来。”他猛地按住他的手,强行吻了上去,含糊地快速地说道:“还多少次都没关系。”
 
 封越倒退了一步,他无法一下子将脑回路很好地组织理顺,空荡荡的脑海里被狠狠砸下了几个字眼,让他觉得有些恐怖。
 没办法再继续听下去,他消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像是个流离失所的鬼魅。
 血从软管里倒灌,护士吓了一大跳:“你搞什么呀?”
 换上了吊瓶,他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几点了,他又听见护士的声音:“水都吊完了,怎么不喊人呢?给你拔了啊!”
 “哎呀,叶医生啊。”
 “越越。”
 “你们认识呀?”
 叶谦简单冲她点了下头,又唤了一声:“越越?”
 “越越。”他抓紧他的手,骨节泛出了白:“我们回家。”
 
 封越辨认了一下他的声音,不会有错。
 会不会是梦呢?
 他困惑地抬起头,望向他。
 叶谦没什么顾忌,牵着他的手走出病患区。封越木偶似的跟着他。
 
 他跟着他上了车,回到了家。
 他望着他的背影,和刚才在顶楼看到的是一样的,他的背影他太熟悉了。
 封越翻江倒海地眩晕起来,他以为自己会情绪失控大吵大闹,可事实并没有。
 他坐在沙发里,情绪低落地垂着头,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一丝往好处想的心念也没有,整个人笼罩在一团死气里。
 可他确实没有暴怒,也不愿去争吵。
 
 “你听到了什么?”叶谦在他面前蹲下,认真地问。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没有一丝暗角,封越甚至能够清楚看到他的瞳孔。
 他呆呆望着他——叶谦真好看啊,他被他这副皮相勾着,从没有去在意过这皮相下面是什么。
 他有多少过往和秘密?
 相处这么久,封越惊恐地发现自己其实对叶谦一无所知,那些他曾不在意的,认为没有必要去了解的,只是偶然窥到一点边角余料,怎么就已经那么让他觉得吓人。
 微微颤抖着,他踟蹰而模糊地开了口:“叶谦……你是坏人吗?”
 “我不是。”
 “那么,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
 封越抽了下鼻子,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他觉得没人会开那种无聊的玩笑,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用这种话题陷害人。
 “你是一直在骗我,还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才让别人说出这种话来啊”,想这样去质问,可开口了却依旧是妥协的言辞:“叶谦,没关系,你解释给我听……我信你,你解释……”
 叶谦望着他,眸中瞳孔收缩,像是警觉起来的兽类,连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都在不自觉中握紧,“因为,他是疯子。”
 “可他喜欢你。”
 
 “我不喜欢他,所以他发疯。”叶谦说。
 寡淡如应付一般的解释让封越手指抖得愈发厉害,嗓音里像要沁出血来,他忍着,哑声说道:“……他说你只是赌气,因为他的父亲做了不好的事。”
 叶谦背脊紧绷,他的声音凉了下来:“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那你说清楚啊。”
 “……”封越咬咬牙,“你不肯多说?”
 叶谦凉凉地望着他。
 “为什么?”
 “你真的骗我?!”
 封越一声比一声响,他在叶谦冷漠凉薄目光下忍无可忍,被欺骗亦或冷淡的对待、以及近来毫无廉耻的不断表白不仅让他在感情上受挫,也在自尊上燃起了火,腿不由自主抬了起来要踹。
 叶谦像是知道他的习惯,手腕一抬就扣住了他的脚踝。
 “那么……分手吧。”
 封越怔了怔,腿忘了收回来,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什么。”
 “封越。”叶谦松开手,“我们分手吧。”
 “……”
 “我打电话叫你家人来接你。”
 “为什么……”他呆呆的。
 叶谦不再理会他,拖出行李箱,将他的衣物之类一件件收拾。
 封越狗一样跟着他,拉着他的手,“不要。”
 叶谦顿了顿,像不着了地气,整个人变得虚无缥缈,声音也是,“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不在乎。”
 叶谦笑了笑:“你很在乎。”
 封越只觉得自己抓不住他,他露出要死掉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我也很在乎。”叶谦说。
 
 Chapter 20
 冬日的午后,阳光热烈起来。
 医院的小花园里,有病人散着步晒着太阳,池塘里大鱼沉在水底,小鱼游来游去,光秃秃的石榴树上,有残留的几只爆裂开来的大石榴,翻出红色晶莹的果肉。
 叶谦靠在石条长椅上晒太阳,闭上眼睛,强烈的阳光透过眼皮呈出一片暗红。
 他的头发乌黑浓密,不算柔软,而皮肤则是洁净的瓷白,冬日里微微有些发干,睫毛纤长漂亮,眼角却有一些细细的纹路。
 眼前暗了一下,他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
 他没有睁开眼睛,等四周清静下来,才发现手边多了一只树上采的爆裂开来的还算干净的大石榴。
 “大哥哥!”
 “嘿嘿!”
 “尝尝嘛!”
 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冲他挥手,“很甜的!”
 
 “为什么我没有。”陆少炎从另一只凳子上站起来,朝叶谦走过去。
 “你没有大哥哥长得好看呀。”
 陆少炎从叶谦手上夺走石榴,掰下两颗往嘴里一丢,笑的很坏:“他的就是我的。”
 “你好不要脸啊!”
 “小盆友。”陆少炎转移话题,指指池塘边的歪脖子石榴树:“爬树很危险。”
 “你管不着。”
 陆少炎把石榴掰成两半并“卡擦”一声作了配音:“摔下来,你的脑袋就会和石榴一样摔成两半,脑浆四溅,到时候就得轮到我帮你缝脑袋了。”
 小朋友哇哇叫着跑开了。
 
 陆少炎坐到叶谦身边,照例开始孜孜不倦的表白,并作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的坦诚心迹。
 “毕业后我一直在D市医院做医生,你知道其实我做这行资质不高,要考来这里花了多少心血。”
 “仅仅只是能和你一起工作,我就兴奋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父亲一直看不上我,所以我很努力读书,甚至妄图在这行能和你比肩,我只是想让你看的到我。”
 “叶谦,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父亲也已经死了,你可以——”
 “你说不完了?”叶谦厌烦地打断,站起身。
 “你可以客观地审视我,再和我谈恋爱。”陆少炎把话说完。
 
 “谈恋爱……”叶谦好笑地重复,嘲弄染上嘴角:“和你?”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说得陆少炎浑身一震。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嘴硬回复些什么,却突然有些无力,“我怎么了?”
 叶谦侧脸望着他的目光冰冷如腊月的风刀,“你试试。”
 陆少炎不怕死地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勾着他的脖子要亲他。
 
 叶谦简直为他的不要脸感到震惊。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把将他提起,转身把这么一个大活人丢进了那塘冰凉的池水中。
 
 巨大的水花声引得旁人侧目,陆少炎根本没反应过来,挣扎着在水塘里站起来,他费力挪到池塘边。
 叶谦垂着眼睛冷冷看着他,“多脏啊,先把自己洗洗干净。”
 
 陆少炎抹了把头脸,一串脏话粗口溜到了嘴边,却又被忍了回去。他知道脏话对叶谦不起效果。
 他突然词穷,原本以为叶谦分手了就万事大吉。
 而此时此刻,他却发现叶谦是无欲则刚了。
 没有了把柄,自己就奈何不了他。
 甚至连报复性的想看他气急的样子都没了机会。
 
 黄昏。
 封真骑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之所以想骑自行车是觉得自己极其缺乏锻炼,而菜市场的话,食物种类比家附近的超市会多一些,并且相对比较新鲜。
 但是他并没有料想到自己会买许多鸡蛋,也没想过自己的自行车许久没骑,刹车老化。
 从一个极陡的坡度滑下来的时候,封真捏了把刹车,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艹。
 迎面开来一辆不断鸣笛大卡车,封真咬掉手套,再次捏了把刹车,说了声我艹。
 随后车头一转,撞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鸡蛋全部碎裂,封真拎出几袋蔬菜肉类,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封越窝在他的沙发上看漫画,因为堂兄家中有地暖,所以并不觉得冷。
 而且他发现,封真家还有多到让他措手不及的漫画,不仅如此,家中装修实在是很富有童话中的浪漫情调,无时不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他拉不下脸来这里住。
 那天叶谦打电话是给了封星,他心底暗暗庆幸不是打给了他的父母。
 封星怒火升腾,认为叶谦大半夜竟然赶自己的亲弟弟出门,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最后大概是一个咯噔,突然想到了封越出轨的事,以为是东窗事发,就先压了火气把他捎回了家。
 封星说:“弟弟啊,夫妻吵架常有的事,你别放心上。”
 封越嗯了一声。
 封星说:“你生着病,这么被叶谦赶出来,爸妈知道了,你们以后也不好收场,我自己房子又不在本市,你先去真真那里住吧,他家还有地暖。”
 封越心里憋着口血,偏偏连姐姐也不能说。
 
 封星陪着封越一起在封真家蹭了几天,封越烧退了她才走。
 封越躺在封真的大床上,封真去睡了客房。
 他想哥哥对他真好,姐姐也对他太好了。
 而自己是真没用。
 他没办法抓住一个人,也没办法躲掉一个人。
 
 如果封真再坏点,他也没有封星这样的姐姐,那么现在会怎么样呢。
 他突然对自己的处境有了危机感。
 
 银行卡上的数字暴增,小禾给他打电话,说是漫画经过推行销量不错,有计划近期去宣传宣传,并敦促他尽快给故事的第三个系列收尾。
 封越看着这笔工资数额恍惚了一下,等清醒过来,他倒是变乖了。
 既没有因封真的缘故推脱工作,也没有对封真情绪化地露出坏脸色。
 
 他想,或许自己应该试着独立了,独立到有一天,不需要封真也不需要封星,他都能很好地过日子。
 至少在这之前,他能有钱买一栋自己的房子,以后再度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不用因为担心父母的态度而不敢回家,也不用怕去打扰封星而只能来封真家住。
 
 封真拎着鸡蛋蔬菜和肉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厨房做菜。
 封越闻到很浓的酒味。
 大约一两个小时后,封真把菜端上了桌,他像他妈似的喊道:“越越,吃饭啦。”
 封越放下漫画,说了声:“哥你辛苦了。”
 封真把碗筷递给他,封越坐下,面前是他爱吃的蛋饺。
 他不知道封真买这些鸡蛋费了多大周折,也不知道封真可能会被大卡车撞死。
 当然,封真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死。
 封越咬了一口,说:“你烧菜怎么那么爱放酒?”
 “你上次说鸡蛋羹腥啊。”
 “不是说不要放,是不要放太多。”
 封真突然放下筷子。
 
 封越以为封真要发飙了,愣愣地看着他。
 封真却是将左手伸到了他面前,说:“越越,我手疼。”
 封越犹豫了一下,伸手给他揉了揉。
 揉了一会儿,他问:“还疼吗?”
 “还有一点。”
 封越说:“先吃饭,吃完饭再给你揉。”
 
 吃完饭,封越转头就忘了这回事,他没去管封真在做什么,他回到书房,开始画他的漫画。
 先存满一笔钱,以后画插画也好漫画也好,他都可以很安心自由。
 而等这套漫画都出来,他的名字渐渐被人知道,他也就不用再被封真束缚,不止有“风云”这一条路子可以走了。
 
 画起来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半夜里,他打着哈欠去洗漱,推开门,就看见封真光着膀子在给左手冲水。
 “你发神经啊!”封越吓了一跳,上前把水龙头给关了。
 “你手还疼?”封越问。
 封真点点头。
 “明天早上去医院吧。”
 “越越,我疼的厉害。”
 “我给你揉揉。”
 封越摸了一下他的手,被凉水冲过之后冷的让人讨厌。
 封真看他皱眉,就把手收了回来。
 “你干嘛?”
 “你去睡吧,我也去睡了。”
 
 封越霸占着封真的大卧室,一夜睡得寂静平安,次日醒来,他看到封真手上已经缠上了绷带。
 得知他是骨裂,封越吓了一大跳。
 封真在客厅那个角落一边喝茶一边单手用电脑,偶尔看看窗外的阴天。
 封越不可置信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你骨头裂了,昨晚还做了饭?”
 “嗯。”
 封越看外星人似的看他。
 封真看了眼他的表情,说:“刚开始没觉得痛,一开始就痛估计就做不了饭了。”
 封越愣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时间,回房间换上外套拿了钱,出来时说:“哥,我做饭吧。”
 
 其实他不擅长摆脸色——尤其是对着早已习惯了和颜悦色相处方式的兄弟姐妹。
 如果那桩事情没有发生,他在封真面前甚至连打闹时的顶嘴都不太可能有。
 而现在,杂乱的心绪全被压了下去。
 他有种认输的挫败感,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输了什么。
 他只想让自己轻松一些。
 
 封越出门,封真目光转向窗外。
 不知何时起,外面下起了细细的雪。
 
 叶谦收起伞,拍落身上的雪花。
 屋内清锅冷灶,泛出湿寒的潮意,他有片刻怔忪,随后进屋换好拖鞋依次打开灯暖气电视机,脱掉外套进厨房。
 这样的日子有些陌生了,然而重新适应起来却也很快。
 他的这种适应能力,就像自己所储备的这一手厨艺和那些安置了却鲜少使用的浴盐精油。
 在独自吃完一餐丰盛晚餐之后,他点燃一盏香薰灯,淌入那一池泛出薰衣草香气的热水中。
 待到泡的差不多时,吹干头发上床,被窝松软干燥,他拂了把同样松软干燥的头发躺了下来。
 没过多久,床头的固定电话响了起来。
 
 这个电话极少会响,与他联系的人多半只通过他的手机。
 响了几次后,叶谦接听了——
 “喂。”
 “喂,是哥哥吗,我是阿文。”
 他睁开眼睛,“阿文?”
 电话里的声音伴随着不太清楚的沙沙声:“哥,你睡了吗?很久没和你联系了,你过得怎么样?”
 “你呢?”
 “……我有点累了,也很想你。”
 叶谦闭了闭眼睛,掖过被子轻轻翻了个身,“累了就别勉强自己。”
 “哥……”电话那头声音略微沙哑,只机械地重复这个称谓。
 “哥哥一直在等你回来。”
 “……”轻微的哽咽声。
 叶谦静默了良久,“有些东西赌不起,赢了自然是好,但输了却是满盘皆输。”
 “哥,你是指什么?”
 “……我有了一个比生命更重要的人。”
 “……”
 “如果我在他心里死了,那么我也死了。”
 “……”
 “所以情愿平淡地被遗忘,也不想以那种肮脏的模样,狼狈地死去……”
 
 开着超大的液晶电视,陆少炎靠在床头一边看电影一边用电脑浏览网页。
 落水之后不仅遭人围观形象全无,还让他感冒发烧头昏脑胀。
 他的居所是一百多平的豪华公寓,家中只有他一人,配备有菲佣一名。此刻喝了些白粥,舒服不少。
 突然跳出一个视屏要求窗口,让他火冒三丈,直接点了拒绝。
 安静约三分钟后,那个单调老土的头像再次闪了起来,上面是一排中规中矩的字体:“陆先生,这次的标很重要,作为乙方你若不给这个面子露下面,只怕对方会觉得我们行事轻佻,不好合作。”
 “时间,地点。”
 “就在你目前所在的城市,东亚大酒店。”
 “我没去过。”
 QQ没了动静。
 陆少炎并没觉得用QQ聊这种事是件多么违和的事,也不知道隔着电脑屏幕的男人此刻端坐在氛围严谨的办公室内,用这种方式与人沟通工作是件多滑稽的事。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心情又是不爽。
 然而生着病,没什么力气激愤了。
 
 他没骨头一样靠着床,目光懒散地投向液晶电视,那是几年前的电影了,里面有叶沫文,那个时候她正从模特转行影视,演技平平,单有一副好皮相。
 不过也已足够,她很养眼。
 早在初中时就和她打过交道,谁会想到当初那个土里土气的傻妞日后会成为大明星,还漂亮成这模样?她这是褪了几层皮呢。
 而想一想的,又笑了,陆少炎认为她这模样挺像叶谦,中学那会儿的叶谦,就和这剧中的叶沫文一样,又惊艳又坚韧,还透着股匪夷所思的清纯。
 
 右下角又有头像闪,他点开了。
 “我是莉莉,陆总。这是地图和时间表,请您安排下时间。”
 “听说您有电话恐惧症,不知道除了QQ还有什么其他方式可以找到您么?”莉莉发了个保守和善的微笑。
 …………
 陆少炎顺手发了个地址:“我的微博。”
 …………
 沉默片刻,莉莉也发来一个地址:“陆总,这是我的工作微博,那么,我们互相加一下吧。”
 
 然后莉莉瞬间下线。
 陆少炎顺手翻看她的微博,一边翻一边神游天外。他回忆着自己已经有多长时间没给那只专门处理公司事务的备用手机充电。
 他的电话恐惧症其实并非来自公司,而是医院,可他停的却是公司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守着自己那些股份到多久,而目前为止,他仍旧一成不变,执拗地认为叶谦比他那些股份重要,他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他打了个哈欠,吃了颗蜜饯,看见她转的一组照片,附带文字是“‘风云’年会,BOSS们帅到逆天”。莉莉转发时直观地发了个口水的表情。
 陆少炎咬着蜜饯来回滑动鼠标,看着这张照片。
 穿着休闲毛衣的封真举着酒杯,在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中鹤立鸡群,他五官精致夺目,气质却很柔和低调,来回地看着这张照片,陆少炎觉得越看越好看,他感到了心旷神怡。
 
 而后在电影落幕的音乐声中身体往下滑,他咂摸着嘴里带着辛辣滋味的甜,平稳而匀长地呼吸着。
 下腹隐隐的有股热流,而此时笔记本上刚点开的片子里,主角还没开始脱衣服,激烈的接吻镜头就已让他不由咬了一下自己的唇。
 Chapter 21
 封真喝着午夜的茶点,不知道封越什么时候才睡觉。
 他依旧在老位子上盯着电脑屏幕,闲暇之余点开微博,发现自己那张与同事的合影被轮了上万条,不由觉得碍眼。
 关机之后,他上楼去书房。
 封越因为画画时身边有人会不自在,所以他基本不被允许与他同时出现在这间书房。
 而这种“不允许”他完全不在意,出于尊重和宠溺他自然不会去打扰他,而觉得不合适的时候,他也依旧我行我素来去自如。
 “封越。”他敲了两下房门,随后就推门而入了。
 “你每天都这么晚睡觉对身体不好。”他示意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马上就好了。”
 封真沉默片刻,语调转冷:“两天后出门上班吧。”
 “……”封越没抬头,也没理会。
 “日夜颠倒,什么人都不见,一天就吃一顿饭,这么过日子身体会先垮掉的。”
 “哥你别烦我。”
 “这种烂习惯你怎么养成的?姓叶的也不管吗?”
 封越推开他的手,瞬间保存文件,关机。
 
 封真半坐在写字台上,并没有真的试图去抢他的鼠标,然而他发现封越没有发火。
 以往连他站在他电脑旁,他都会烦躁地驱赶。
 
 封越关掉电脑,似乎是不知所措了一小会儿,随后站起来:“那我去洗洗睡了。”
 “嗯。”
 “哥,哥哥。”
 “嗯?”
 封越看着他的手,忽的从桌上拿起了一瓶护手霜,“你这只手干的厉害。”
 “……”
 封越本想给他擦护手霜,中途又想到了什么,问:“你脸洗过没有?”
 
 伤的是左手,洗澡的话开着莲蓬避过伤处冲下就是了,脸上一起冲洗也算是洗过了。封真笑了笑想说自己还没残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
 可笑过之后他眉眼温润,语调平常,不好意思似的微微垂下了眼睫:“一只手洗不了……”
 
 ………………
 
 封越倒了热水,毛巾挤干了递给封真,封真接过后囫囵擦了一把。
 封越捞过一瓶擦脸油,手掌里搓匀了往他堂兄脸上糊,他的手指就那么顺其自然地摸上去,那藏在温热绵软的皮肤下面的骨骼给他感觉纤巧得几乎有点点脆弱,仿佛那脸和自己的不太一样,封越搓了几下,手不由就温柔了一些。
 封真是一点也不在意,哪怕自己的脸被揉成猪形。
 封越将掌心里遗留的面霜擦在他的手背上。
 在手被握进掌心时,封真似乎也是略微的呆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轻咳了一声,露出一种鲜少有的复杂表情。
 
 他的手渐渐发热,胸口像塞满了粉色的云,而他克制着,用坦诚而正直的语调得寸进尺:“客房冷,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封越一边揉捏他的手,一边抬起眉梢看他。
 而后封越松开他,默许了。
 
 床睡上两个人也足够大,封越睡在靠窗那一边,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天,一点灯光,一点树影,没有月亮和星星,明天必定还是个雨雪天。
 这样阴冷孤寂的天气真可怜。
 他睡不着,心里和这天气一样下着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封真的欲念在黑夜里抽枝吐芽,那温热的肉体,流畅的腰线,匀长的呼吸,无一不让欲望滋长盛放。
 “封越。”他念着他的名字。
 “嗯。”
 手指搭在他的腰际,他的唇贴在他脖颈。
 
 封越有点麻木。
 封真扳过他的身体,整个压了上去,唇炽烈地纠缠上来,封越鼻子喘气,闻到的尽是他身上那股清幽陌生的香气。
 封越有点愣,然而心中没有起伏。封真身上很香,那是一种面霜混合了本身肉体气息的独特香气,他甚至感觉到封真那颗不起眼的虎牙在舌尖舔上去的时候是锐利会带来刺痛感的。
 老实讲他对封真是既不讨厌,也不喜欢,这亲吻也是不痛不痒,原先心中的抵触来自于对叶谦的背叛,而如今他被叶谦甩了,这种惊恐与抵触,似乎也一起淡化了。
 
 封越的声音安静的出奇,自言自语似的,把封真当成了空气,或者是某种其他生物:“哥哥,不能和你这样。”
 “不能……还是,不想?”
 封越仰着脸望着他,只看得到他迎着窗外光线的一侧面孔,细致的眉尾,幽暗的眼睛,和在另一侧脸庞投下了大片阴影的直挺的鼻梁。
 “……叶谦会来找我的。”
 封真微微皱眉:“你别犯傻。”
 “他想明白了就会来找我。”
 “……”
 他对封真有着出于本能的信赖,清醒的时候仿佛一切都返璞归真了,他和封真都是清醒的。
 封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手失了力,覆着他的身体一副温柔情态,而后百依百顺般睡到了一旁去,果真没再碰他。
 
 封越摸了摸嘴唇,发现自己确实是不讨厌封真,当然也真的是没有产生任何爱意。从精神方面来讲,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叶谦,而肉体的出轨也并非他本愿。
 这样的事件中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的内心依旧可说是坦荡的,不知为何自己先前会那样畏缩。
 如果必要追究自己的“不干净”,那么这样的叶谦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分手。
 
 封越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末了思维转了一个圈,又从头开始轮起,他再次痛苦地记起叶谦与他分手时,是根本就没和他谈到过此事,他是莫名其妙被分手的。
 痛苦的同时,他又隐隐的感到气闷。
 如果叶谦也是坦荡的,为什么都不解释就提分手呢?
 他是肉体出了轨,而叶谦不仅肉体出轨,精神也有出轨的迹象,一想到这里,他的一切纠结和郁闷就又开始在心中轮回起来。
 …………
 ……
 
 雨水,惊蛰,春分,日子过得很快,封越和封真朝夕相处,感情似乎回复到了兄弟间的友爱。
 封越虽然不缺吃喝,可还是瘦了下来。
 人瘦了,面相看起来会成熟一些,因为轮廓显了。
 过完年,他也还未满二十五岁,去剃了个头,脑袋就是个毛茸茸的模样,父母看了他的相貌,又想了他的年纪和与众不同的爱情际遇,对比了一下其他的同龄人,一时心头茫茫然的有点怅然。
 
 邻居家添了个宝宝,见他家此刻人丁兴旺,也前来串门。
 手里抱一个,手上牵一个。
 封真本是在敲核桃,蓦然起了身,拍拍手,露出个微笑:“让哥哥抱抱。”
 封真抱着婴儿转了一圈,大些的那个有些吃醋,拉拉他的裤腿:“哥哥,你抱抱我嘛。”
 封越不太会和小孩儿沟通,就坐着吃他敲出来的核桃仁,同时看着封真如何周旋。
 封真抱着婴儿,婴儿不哭不闹不美不丑,也不会说话,没什么趣味性,于是把婴儿交还给孩子的妈妈,转身和另一个孩子玩闹。
 小孩三岁的样子,模样正是最可爱的时候,衣服穿的很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像一只企鹅,封真看着也觉得喜欢,于是甜言蜜语,眉花眼笑。
 两人在阳台上不着调地你一句我一句,封真抱起来一会儿,又放下一会儿,封越磕着瓜子,想起封真逗封晴的样子。
 他略微的有点羡慕,因为假使换了他,他是没办法在这个年纪和那个年纪的封晴自如地玩笑,封真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贱气,很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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