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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遇见你by晴空蓝兮

_2 晴空蓝兮 (当代)
  其实她知道,他在经过药物的调理和充足的睡眠之后,病症很快便康复了七八成,重新变得早出晚归,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
  当然,这些都是听赵阿姨说的。
  其实这房子这么大,倘若有心逃避一个人,会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在闹什么别扭呢?”深夜十点,电脑视频里的陈泽如笑兮兮地问。
  “我就是不想见到他。”秦欢将双肘撑在桌子上,有力无力地托住自己的脑袋,心里犹自忿然。她哪里不好了?好心好意端水给他喝,反倒像犯了某种大忌,他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所以她现在讨厌他,不想见到那张可恶的英俊的脸,也不想听见他那可恶的冷淡的声音!
  “阿如,你说我长得好看吗?”兀自消沉了一阵,秦欢忽然开口问。
  视频里的陈泽如点点头:“你是美女,公认的呀。”
  “男生不都是喜欢美女的吗……”秦欢小声嘀咕了一下,手掌突地拍在桌上子,几乎把千里之外的好友吓了一跳。
  “怎么啦?”
  “我决定,明天就去约会!”秦欢将十足漂亮的脸蛋向上扬了扬,分明就是在赌气,“姓顾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稀罕!”
  陈泽如低叹一声,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隐隐闪动着泪光,“行,祝你马到功成,我困死了,咱们改天再聊吧。拜拜。”
  “拜拜。”
  关了电脑,秦欢果然说到做到,凭着一股突生的冲动,将手机里的电话簿翻看了一遍。
  其实喜欢她的男生是真的多,因此在学校里隔三差五便能收到来路莫名的鲜花或情书。她念的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文科院校,校内的男生近百年来都以浪漫多情著称,他们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花样常翻常新。
  曾经有年冬天下着鹅毛大雪,夜里她被楼下的呼声引得探出头去,结果只见雪地里燃着一圈烛光,围成标准的心型图案,一个高大的男生站在烛光中央,不顾围观的眼光,深情而严肃地为她朗诵了一首诗。
  那是普希金的诗中她最爱的一首。
  当晚黑灯瞎火,她站在楼上隔得又远,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可是对方却早已将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样的表白举动在这所充满文人气质的高等学府里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当时有喝彩的,有吹口哨的,还有鼓掌的,可是待当事人表白结束,大伙儿便又纷纷散去,最多讨论半个小时,然后熄灯睡觉。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秦欢身上的次数也多,因此她和同寝室的女生们都不太在意。直到隔了两周,在一场公选课的考试中,那个男生才再次出现在秦欢面前。
  是闭卷考试。最后一堂课划考试重点的时候,秦欢恰好迟到了,于是只来得及赶上后半段。试卷最后几道问答题她统统没有勾到,只得临时借同桌的来抄。
  那男生将自己的试卷朝她的方向挪过去,最终停留在一个最适合的位置,既能让她抄到,又不至于太过引人注目。
  完全是靠了他,秦欢才得以按时交卷,不然倘若不及格,这堂课的学分便泡汤。考后她向对方表达感谢,那男生笑笑说:“普希金也是我喜爱的诗人。”
  她怔了片刻,只是回想了一下便立刻恍悟。她认人的本事不太行,但是对声音却从小就格外敏感。这把声音,曾在某个雪夜里被一地烛光和一首爱情诗放大得格外清晰。
  那男生察颜观色,见她认出他来,也似乎看出她心怀感激,便机灵地把握时机,陪她从考场走到食堂,聊了一路,最后顺利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如今他的手机号码就躺在秦观的电话簿里。
  追她的男生那么多,但真正交换过号码的,大概也只有这么一位了。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方才还怀着“复仇”之心的秦欢立刻蔫了下来。
  其实也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她主动去联络一个自己并不感兴趣的男生,她还是做不到。
  可是,她感兴趣又能怎么样?某人还不是不领情么?
  她承认自己此刻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了,手指在按键上迅速上下移动,最终挑到一个号码拨出去。
  约的是另一个同班女生,叫白雪,人如其名,皮肤真的像雪一样白皙。记得刚进学校军训的时候,每个人都被烈日暴晒得像黑炭一样,多数女生变得灰头土脸,就只有白雪一个人例外,太阳底下和她们一样挥汗如雨,一张脸蛋却永远白里透红,让人羡慕不已。
  秦欢与白雪的交情还算不错,因为军训站队时俩人紧挨着,有好几次也会一同结伴去食堂买饭。女生们的友谊,通常就是在吃饭和逛街中建立起来的。
  不过白雪爱玩,朋友一大堆,而秦欢又是有些高傲的小姐脾气,倒不怎么爱凑热闹,于是俩人的关系在大二之后就渐渐疏远了。
  第二天见了面,白雪乐呵呵地拉着秦欢的手,说:“你会出来玩还真是难得。正巧,我们晚上有个Party,人挺多的会很热闹,你也一起来参加吧。”
  秦欢本就是出来躲顾非宸的,这两天故意闷在房间里也确实让她有些烦躁,于是仅仅犹豫了一下便答应参加晚上的聚会。
  第八章
  Party的地点在一个很别致的处所,就像一个俱乐部,那里可以吃饭,也可以唱歌,的确热闹得很,但里头的风格却布置得好像西游记里妖精们住的洞穴。悬在屋顶的草编的灯罩,昏暗晃动的光线,错综复杂的过道走廊,还有刻意做成凹凸不平的墙壁,配上光影里交织纷乱的人影,当真营造出一种群魔乱舞的氛围。
  在这种环境下,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清你,只能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抬高了声音近乎嘶吼。
  “你好!”
  “……你好!”
  “来,喝酒!”
  “好,干一杯!……”
  诸如此类,循环往复。
  这是秦欢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如果不是因为白雪,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此地。方才进来的时候她大概留意了一下,这里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居多,估计都是常客,因为与过道上的服务生们都熟络得很。
  嘈杂的音响中,不断有人凑近,与她攀谈或劝她喝酒。
  其实她是稍稍有一些酒量的。过去的家中有一个很大的酒窑,趁长辈不在的时候,她曾偷偷溜进去过。她喜欢葡萄酒的味道,那种芬芳馥郁的香调,拔开木塞子便弥漫在空气中。她也偷喝过,小心翼翼不敢让母亲发觉,带着某种反叛的乐趣,陶醉在浅淡的酒精带来的愉悦中。
  迷乱的灯光眩花了她的眼睛,甚至看不清旁边那人的长相。不过她能确定,对方身上并没有那种好闻的气味,那种清凉的,仿佛薄荷一般的味道……
  真是讨厌,为什么会突然想起那个人!
  秦欢摇了摇头,强自抛开杂念,起身走到外面去。
  其实包厢外头的空气依旧不怎么好,她下意识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上头的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眉。她走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打电话。
  赵阿姨显然不习惯她晚归,在电话那头连连叮嘱她。她出于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很自觉地将目前所处的位置报备了一下,然后收了线。
  再回到包厢里,借着门外的光线,她居然发现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又或许,本来就是在等她。
  所以待她走近后,他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提高音量说:“……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普希金!”
  “高博。”秦欢笑了笑,“你怎么也在这里?”
  “白雪叫我来的,刚到。”
  因为环境嘈杂,不得不贴得很近才能顺利交谈,这让秦欢有点不适应。她稍稍向旁边避了避,高博已经将两杯酒端到了面前,说:“喝一杯吧。”
  她想起昨晚,觉得这真是巧合,于是没有拒绝,仰头喝了。
  其实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认真看过这个男生的长相,此时也不知是光线的作用,还是酒精的效力,只见对方狭长的眼角微微眯起来,眼睛里蕴藏着一点微光,竟然让她不由得一阵怔忡。
  高博替她放下空酒杯,自己又伸手去拿了一支试管酒,在不断交错变幻的灯光里盯着她,大声问:“在想什么呢?”
  秦欢回过神却不理他,只是把他手中的试管一把抢过来。细长的管子里盛着幽蓝的液体,颜色醉人,像是盈盈浮动的海。
  她将试管凑在鼻尖闻了闻,随即饶有兴趣地抿了一小口。
  那滋味她并不喜欢,有些涩,微微呛辣。
  可是她仰着头,再一次瞥到对面那双仿佛含着亮光的眼睛,胸口某处好像也随着那光震动了一下……她不禁心生懊恼,垂下眼睫,索性一口气闷掉了剩下的液体。
  “……你这样会醉的。”高博先是诧异地看着她,继而笑道。
  她也笑兮兮:“怕什么!醉了又怎么样?”
  近二十年的人生里,她从没有如此放肆过,可是,放肆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至少几杯酒下肚,她就渐渐忘了这些天是谁带给她烦恼,甚至连烦恼本身都被一并清空了。
  多好。
  那就狠狠地放肆一回吧。她这样想着,手指已经搭上高博的手腕,指了指茶几,挑起眉角吩咐道:“你,去再给我拿一杯来。”
  临近半夜,年轻的男女们在酒精的作用下迸发出深埋在身体的激情。
  音乐开始变得迷幻,秦欢的眼神也跟着迷离起来。她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支这样色彩缤纷的液体,只觉得四肢仿佛轻飘飘的。她笑嘻嘻地看着身边的男同学,那张嘴在动,可是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她挥挥手,勉力站起来,恰好被一个人拉住。
  “来,我们跳舞。”白雪一边叫一边笑,早就有了醉意,纤细的腰正在幽暗的灯光下摇来晃去。
  秦欢从小学的芭蕾,曾被老师盛赞极具天赋,拥有不可多得的身体条件。可是从来都是在舞蹈房里,规规矩矩的,随着优雅的音乐起舞,穿着纯白的舞鞋和纱裙,仿佛不会受到一丝一毫世俗的污染。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又玩得这样疯狂,晕眩中反倒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因此她没有拒绝白雪,而是跟着一道跳上中央的一个高台,兴奋而痛快地舞动。
  她知道自己喝多了,可是喝多的滋味其实并不差,至少连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这里的人没有谁对她摆出一副冷面孔,也没有谁需要她放下身段刻意讨好。甚至,他们会来讨好她。为了能跟她说上两句话,喝一杯酒,或者只想见她笑一笑,有许多男生愿意听她的吩咐。
  他们将她捧为公主,只为博她开心。
  不像某人。
  可是,秦欢发现自己真的醉了,她努力想了想,竟然也无法清晰记起某人的长相。只依稀觉得他应该有一双亮如寒星的眼睛,和一张冰冷无情的薄唇,不知何时已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抹也抹不掉,一想起来就微微作疼。
  她不知自己跳了多久,后来停下来才发现头晕目眩,难受得要命。有人扶住她,在她耳边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到了外面,其实空气依旧不好,整个走廊的光线仍是暗的,此刻看在眼里更似妖魔鬼怪的洞府,气氛格外阴森。她忍住胸腔里的烦闷和那股欲呕的冲动,三步并作两步便往大门口走。
  高博也跟了上来,搀着她的手臂,或许是挨得太近的缘故,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一波又一波向她袭来,更叫她难受。
  夜已经很深了,出了俱乐部才终于感受了一丝微风,却也是热的,扑面而来。秦欢实在受不住,胡乱撑住墙壁便是一阵呕吐。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在轻抚她的背,她弯着腰缓了一下,稍微清醒一些之后就反手推拒他。过于亲近的触碰,让她开始感到不舒服。
  “你醉了。”身后传来高博的声音。
  “没事……”她深深呼吸,问:“有没有水?”
  她需要清水漱口,结果高博没回答,反倒将她的手臂握得更牢一些,凑到她的耳后说:“不如靠着我休息一下,你看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陌生的气息毫无预警地侵袭过来,让秦欢一激凌,整个人都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而高博分明看出她的害怕,却也仍旧不肯撒手。
  在他的面前,是他心目中一直倾心仰慕的女生。以往在学校里,她是那样的高傲,就像一只美丽的白天鹅,走路的时候目不斜视,优雅的脖子微微挺直,露出一段白皙漂亮的肌肤,仿佛会在太阳底下散发出圣洁的光。
  他也是自视甚高的,从没看中过哪个女生,只除了她。
  可是她又是那样的难以接近,哪怕是他精心布置的表白,她也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没有丝毫表示。
  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喜悦,只是那样俯视他,看着他在雪夜里因为寒冷而颤抖,最后以一个失败者的背影结束那场准备已久的告白。
  今天他也喝了酒,经过一整个晚上,酒精在他的身体里终于幻化成一团火焰,熊熊燃烧在胸口和腹部,灼得他难受。他碰到她的手臂,那藕一样嫩白的手臂,带着微微沁凉的温度,却反倒让他的掌心突然变得更加滚烫。
  他觉得自己真的在燃烧。
  也许失去这一次机会,以后便再也不会有了。
  其实他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亲近她,这个自己心目中的女神。
  所以哪怕看出她的抵触,他也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再度向她欺得更近。
  她耳后的香味是那样的特殊,幽幽的如同暗夜盛开的百合花,带着一丝清甜和一□惑,成功撩拨了他体内已然开始松动的神经。
  秦欢吐过之后终于神智清醒了些,她不清楚高博此刻的心思,但是出于本能,她意识到了一丝危险。所以她努力向前踉跄了两步,企图拉开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秦欢……”或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高博的声音微微沙哑,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牢她。
  她抵触地挥开手臂,无奈对方的力气竟比她大上许多,直到肩膀被扣住,她才发觉自己已经避过可避,身体重重地侧抵在俱乐部坚硬的外墙上。
  肩头火辣辣的疼,她只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一道影子。
  其实还有车灯的亮光,从斜前方明晃晃的照过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微微偏过头,大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只觉得身前一松,来人已捉住了高博的双手,迫使他远离她。
  第九章
  她很快便认出来,对方是顾非宸的司机,但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平时沉默可靠的男人竟然身手非凡,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甚至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将另一个高大的年轻男孩子轻松制服。
  面对眼前突生的变故,秦欢似乎有些怔忡,然后才渐渐反应过来……顾非宸!
  她像是突然惊了一下,急急扭头往车灯的方向望去。可是那里除了白花花的一片光线之外,根本看不见其他的影子。
  这时候只听见司机小刘开口问:“秦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吗?”他是在等待秦欢的态度,好确认这个被自己压在手底下的男生的身份。
  半夜三更,秦欢脸上还带着惊慌失措,但终究还是冲他点了点头说:“是我同学,”仿佛犹豫了一下,她才又低声吩咐:“放开他吧。”
  高博扭动着从小刘的手里挣脱出来,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他似乎也彻底清醒过来了,脸上神情怪异至极,仿佛是恼怒中掺杂着尴尬和羞愧。他张了张嘴,想对秦欢说些什么,结果只听见小刘平稳的声音再度响起:“顾先生在车里,我们走吧。”
  他对着秦欢说话,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高博一丝一毫,完全不把这个毛头小子看在眼里。秦欢单手扶着之前被撞疼的肩膀,看了高博一眼,没有半点犹豫,很快便举步走向那辆静停在深浓夜色之中的轿车。
  她迎着灯光边走边想,顾非宸,这个连续数日侵扰她心思的男人,这个让她今晚喝醉酒险些吃亏的罪魁祸首,却竟然这样巧,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点。他看见她这二十年来最狼狈的样子,同时又出手使她从前所未有的危机中解脱出来。
  多么可笑。
  在她想方设法将他踢出脑海的时候,他偏偏主动出现了。
  小刘将后座一侧的车门拉开,秦欢沉默地在原地停了片刻,脚步没有移动。
  之前的云翳缓缓散开,露出高悬于夜空的一轮明月。或许临近十五,所以才会有这样又大又圆的月亮,莹白如水的月光,在车门打开的一刹那穿进车内,照在车里那人的身上和脸上,他在光影交叠中仿佛一尊完美却冰冷的雕塑。
  他侧过脸,用深不见底的眼睛与她对视,唇角却紧抿着,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眼神幽深而平静,明明波澜不惊,却让她感觉自己正被□裸地审视着,从头到脚,身上的每一寸都不被放过。
  她从小被训练成淑女,但是今晚,这个形象却荡然无存。
  坐立难安的感觉太糟糕,不过她此刻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深呼吸之后弯腰坐进去。
  车子很快启动,朝着顾家方向驶去。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仿佛是感到尴尬,秦欢干脆闭紧嘴巴一言不发,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盯着窗外。
  夜虽深了,但街边仍有许多公共场所亮着霓虹,他们的车正经过这个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条马路,各种光线,明的暗的、由远及近,一一扑打过来,晃得她有些头晕目眩。
  想必是刚才没吐干净,胃里残留的酒精又开始作祟,加上车厢密闭效果又好,四面窗子升起来,完全隔绝了一切杂音,却也似乎隔绝了清新的空气。她强忍着胸中的烦闷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咬住牙关不让自己表现也一分一毫来,却又忍不住用眼角去瞟了瞟,只见身旁的人仍在扮演着雕塑,只是嘴角微沉,似乎终于显出一丝不悦来。
  她还没想明白姓顾的为什么不高兴,便听见他沉声开口说:“把车窗打开。”
  其实电动按钮就在他的手边,但是小刘似乎是习惯了他的指令,第一时间依言降下后座他那一侧的窗户。
  “全部。”顾非宸又吐出两个字。
  这一下,新鲜的空气迅速从四面八方涌进车厢里,虽然一点也不凉爽,但却让秦欢如获新生,忍不住将头转向车外深深呼吸,只有这样才能压抑住那股恶心眩晕的感觉。
  此后,一直到抵达住处,顾非宸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到了家,秦欢被第一时间迎上来的赵阿姨拉住。赵阿姨站在她身旁闻了闻,很快就皱眉问:“你喝酒了?而且还喝了不少。”
  “嗯。”秦欢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色白得像鬼,头发也被风吹乱,早就没了母亲一直要求的大家闺秀风范,简直狼狈极了。
  从小到大,她确实从来不曾这样过,这时候酒劲散了头脑也清醒了,忽然有些羞愧。
  于是她匆匆上楼,说:“我去洗澡,然后睡觉。”
  赵阿姨追在后面问:“要不要喝醒酒汤?饿不饿,需要煮宵夜给你吃吗?”
  “不用不用。”她连连拒绝,只是快速回到房间。
  脱衣服的时候,秦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有多浓。既而想到,刚才在车里,恐怕顾非宸也是因为闻到酒味所以才要开窗户的吧。不然这样闷热的天气,他又是个极端会享受的人,万万不会放着空调不用,宁愿忍受又热又脏的马路空气。
  她沮丧极了。这一整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最终反倒被他看了笑话。
  此时此刻,他一定更加讨厌她了。
  一个在外头喝酒胡闹到半夜的女孩子,还差一点被其他男同学占了便宜。
  有谁会喜欢这种女孩子呢?
  想到这里,秦欢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垂头丧气地钻进浴缸,把带着酒气的身体深深埋进热水里,真想就这样呆着再也不出去了,因为她害怕再次见到那副冷冰冰的目光,像是把她从头到脚剥掉一层皮,只留下火辣辣的痛。
  大概因为晚上吃得少,加上后来又是喝酒又是吐的,洗完澡居然真的饿了。
  卧室里没有零食点心,而且又已经是凌晨,厨房的工人下班了,赵阿姨恐怕也早已经睡下,所以秦欢随手抓了件长睡袍披在吊带睡裙的外头,轻手轻脚地自己下楼找东西吃。
  偌大的房子此时静悄悄的,秦欢怕惊动了别人所以特意没开灯,只是借着客厅落地窗外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摸到厨房里。她穿着双软底拖鞋,踏在地板上几乎悄无声响,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趁母亲睡着了自己偷偷起来吃冰淇淋。那时候她正换牙,牙医叮嘱她不许多吃甜食,而且她又不爱晚上刷牙,所以母亲干脆禁止她吃一切甜腻的食物。那次她是实在忍不住了,结果还是被母亲发现,罚她在阁楼里面壁足足大半天。
  想起儿时的趣事,秦欢不禁无声地笑起来。她从冰箱里找到一盒巧克力,打算整盒抱回房间里,可是刚刚走到楼梯转角,才忽然察觉到异样。
  她也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只是在这个沉静的凌晨时分,她急刹车一般停住了即将踏上楼梯的脚步,却像电影里慢镜头一样动作缓慢地转过身子。
  ……
  这个客厅有一道宽阔的弧型落地窗,窗外便是前院,再过去则是一个气派的人工湖泊。每个夏季的清晨,阳光总是第一时间投在湖面上,再反射到明净的玻璃上,幻化成五彩斑斓的光点。所以,这整面落地窗的窗帘从来都是敞开的,方才,秦欢也正是借着这窗边的月光才摸到厨房里。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突然注意到,窗边除了朦胧如水的月色之外,还有其他的微光在忽闪。
  那是一点猩红的火光,在一个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死角里忽明忽灭,安静的,没有一点声息。
  她心跳漏了两拍,手指都不自觉地在挛缩,她很努力地看过去,才依稀认出那里有个人影。
  可是这个认知并不能让她好过一点,反倒令她几乎惊叫出声,然而随即却发现嗓子眼仿佛被堵住了,她张了张嘴,也只能听见自己倒吸凉气的声音。
  幸好,就在下一刻,灯亮了。
  顾非宸坐在窗边,一只手从电灯开关前收回,那一点猩红的火光是他指间的香烟,兀自袅袅飘出灰白的烟雾。
  ……
  第十章
  灯光如水般从头底流泄下来,铺盖了整个客厅。
  不远处的这个少女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纤细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他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倒不是因为这突然炽亮的灯光,而是因为她的肌肤此刻就像是上等的瓷器,又仿佛是玉石,在灯下显得格外莹白柔美,而那件雪白的真丝睡袍几乎拖到脚踝,差点就碰到她脚上的那双毛茸茸的白拖鞋。
  此时此刻的秦欢惊魂未定,仓惶失措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雪白可爱,却正在轻微地瑟瑟发抖,惹人心生爱怜。
  “……你大半夜坐在那儿怎么不出声?”即使看清了是他,秦欢在那一瞬间还是被吓得脸色苍白,等到好不容易安抚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责怪。
  顾非宸的眼神似乎微微闪了一下,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我还没问你,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
  她编了句假话:“我不困。”
  可是手上的巧克力出卖了她。她眼睁睁看着顾非宸微微挑眉,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手中精致的铁盒子上。
  “你酒量不错?”他忽然淡淡地说。
  她立刻联想起之前的担忧,也早就忘了今晚买醉都是为了忘掉他而已,只唯恐在他面前形成不可扭转的坏印象,于是下意识便脱口解释:“当然没有。我不会喝酒的,”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增强可信度,她郑重地补充说:“今晚是第一次,所以才醉得那么厉害。”
  他又看了看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没酒量,那就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玩。”
  明明他比她大不了多少,现在却像是一个长辈在教训小朋友一般,而她居然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因为心里十分清楚他说的是对的。
  可是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虽然不是蛮不讲理,但也从来容不得旁人多批评她半句。偏偏到了他这儿,她就突然变得乖巧温顺了,犹如一只小猫终于收起了它的利爪,只要能在主人膝头蹭一蹭就心满意足。
  她微微低下头,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认错,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再听见什么动静。她重新抬起眼睛,却只见顾非宸也正盯着她,远远的,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又或者他的眼底原本就是波澜不惊没什么表情的。
  他的目光很深,深得像海,却又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漩涡,能将她一点一点吸进去。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但这毕竟是头一次,以往他连正眼都极少给她。所以她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一点声音都不出,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她忍不住地想,他长得真好看。眉目英俊逼人,身材修长挺拔,不管是装西装还是现在的家居服,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就连电视上的模特都比不上他。而且,他拥有他这个年纪男性的所有优越的资本,几乎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他偏偏总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而且在某些方面严谨自律得近乎可怕,这么久以来外界没有任何一条关于他的花边新闻,而她也从没见他带过什么女人回家。
  秦欢的心砰砰跳动着。
  夜色如水,静静流淌在窗边,隐约还能听见夏虫的低鸣。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她的身体开始有些失温,半袖的真丝睡袍也只是虚有其表,她觉得微微发冷,却又没办法就这样转头走掉。
  她就是有点舍不得,好像面对着渴望了很久的糖果,没有哪个小孩子会舍得甩手走开的。
  就在这时,顾非宸变换了坐姿,身体前倾捻熄了烟头。其实这根烟他没抽几口,多半时间只是夹在指间让它静静地燃着,直到燃尽了,他也像是回过神来,终于起身。
  他再度看了看她。她站在楼梯口,在宽大的睡袍下整个身体愈加显得纤弱单薄,脸颊却微微发红,而那双幼稚的毛球拖鞋和手里的巧克力罐子,使她更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远远地、孤单地站着,在凌晨一点钟,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眼神泠泠如冰凉清澈的泉水,脸庞却仿佛熟透的水蜜桃,白中带着粉红,散发出甜美醉人的味道,竟然叫他移不开目光,甚至想要上前掐一下,或者直接吸吮一口。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在大半夜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冲动。
  就像晚上听赵阿姨说她在外面喝酒一样,其实根本没有人请他去接她,因为他们不敢提这种要求,后来他去了,完全是他自愿的。
  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小丫头算什么?他又不是她的监护人,他也从来都不欢迎她住进来,况且她早满十八岁了,哪怕夜不归宿也不是稀罕事,他有必要亲自去找她回家吗?
  唯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个小丫头某天好心地替醉酒的他盖过毯子,又在他生病的时候为他端过一杯水。
  仅此而已。他想。
  而他从来不喜欢亏欠别人什么。
  所以不顾秦欢的怔忡,他已然大步从容地从她面前经过。
  可是楼梯上了一半,却还没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的脚步停了一下,最终还是微微侧转过身来。
  客厅的灯没关,她还在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的方向,连嘴角都似乎不自觉地紧抿起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是这样的目光,他心头微跳。盈盈闪动,好像一汪春水,又像是头底的水晶吊灯流泄出来的碎光,统统落进了她的眼底。
  夜深人静,窗外仍有不知名的虫音。
  顾非宸皱了皱眉,因为他忽然发觉自己正被这样目光扰得心神不宁,于是不禁沉着脸问:“看什么?”
  秦欢不出声。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难道还不打算去睡觉?”
  他想,如果她再继续这样发傻,那么他可不会奉陪了。结果秦欢终于开口,却像有无尽的委屈:“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他反倒被她问得愣住,眉心不由皱得更紧,“你说什么?”他满心疑惑,实在不明白这个丫头怎么突然就换上这副泫然欲泣的面孔,倒像受了人欺负一般。
  “你干嘛每次和我说话都要皱眉?”她有些泄气,整个身体却挺得直直的,或许是因为用力过度的缘故,所以可以看见单薄瘦弱的肩膀正自微微颤抖,就连一向漂亮上扬的唇角都似乎撇下来,“……顾非宸,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那么差劲吗?干嘛你总是一副讨厌我的样子!”
  他讨厌她?
  也许吧。自从她被父亲领进家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欢迎过她。
  顾非宸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将喜恶表现得如此明显,明显到这个看似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都能感受得到。
  可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不动声色,是他多年前就学会的本领,不然也坐不稳今天的位置。可是偏偏对于这件事,偏偏在她的面前,他居然失常了,而他自己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
  大概是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秦欢的情绪更是急转直下,一颗心急急地往下坠去,仿佛胸腔里真的有一个地方破裂了,一直坠到深渊里,让她感觉十分难受。
  她本来只是借着残余的酒劲脱口而出罢了,她是被他不耐烦的脸色刺激的,所以才不顾一切地问出来,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默认了。
  他真的讨厌她!原来这是个事实。她一向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以为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她,也从没有什么东西会成为她的障碍,可是现在她突然害怕,是真的怕了,根本没有勇气去追究原因。
  她咬住嘴唇,仰着头固执地看着楼梯之上的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一些尊严,可是眼睛里的神彩却分明一点一点地黯下来,直至完全失去光泽。
  顾非宸怔了一下,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忽然间发觉她这副明明委屈失望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十分讨厌,让人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让人觉得心烦,而他还从来没有为哪个女人心烦过。
  可是又偏偏不能移动脚步,因为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他有点无奈,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简直比处理一件最棘手的工作都令人头疼。他定了定神,说:“很晚了,去睡觉吧。”
  话音刚落,一颗豆大的泪珠就从她的眼角滑下来。
  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微微一紧,他下意识地往回踏下一层楼梯。可是秦欢却吸了吸鼻子,很仓促地抬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再也不看他,低下头飞快地奔回楼上的卧室。
  她从他的身旁经过,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他只能看到她洁白如玉犹有泪痕的侧脸,仿佛一朵带着露珠的百合花,从他的眼睛底下一晃而过。
  很快楼上就响起了关门声,他靠墙站在原地,静默了半晌才重新举步上楼。
  第十一章
  属于少女的甜蜜心思和一腔热情,似乎就在这个晚上统统被无情地摧毁了。秦欢将自己闷在房间里好几天,不出来,也很少与人交流,就连食量也变小了,惹得赵阿姨连连叹气:“我的大小姐你这又是怎么了?回头要是饿瘦了或者饿出问题来,你干爹回来会心疼的。”
  顾怀山疼爱她是全家上下众人皆知的,因此家中的帮佣们也都把她当成正宗顾家人来对待。
  “我不想吃,没胃口。”秦欢扶着赵阿姨的手,将还在絮叨的赵阿姨推出门外,“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哎哟,你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讲话倒跟大人似的。”可是拗不过她,赵阿姨只得叹气摇头,任由她继续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就连远在北方老家的陈泽如也察觉到她的变化,QQ聊天的时候问:“你最近怎么情绪低落啦?”
  她不想说,只是盯着电脑屏幕独自神伤。
  骄傲和自尊还不容许她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她现在恨死姓顾的了,但她更恨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掉眼泪?那样没骨气,平白让他看笑话。
  所以她把自己关起来,不想见人,更不想见到他。
  最后还是顾怀山打越洋长途回来,说:“我听他们讲你最近在节食,怎么,想减肥吗?你现在的身材已经十分标准了,难道还想瘦成火柴棒?”
  顾怀山的语气总是和蔼可亲,又时常逗她,她趴在床头不自觉笑笑说:“才没有节食呢,就是天热吃不下。”
  顾怀山说:“那就好。我给你买了很多衣服,你要是变瘦了穿不合适,到时候可不要后悔。”
  “谢谢干爹。”她甜甜地唤了句,又问:“干爹你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昨天我还和你妈妈见过面。”
  “是吗?”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沮丧,“他们最近都不理我。”
  “大人们忙。过一段日子你妈妈就会回去看你了。”
  “好吧,最好她能回来给我过生日。”
  这时候,楼下响起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她从床上爬起来往窗外望了一眼,随即便对顾怀山说:“干爹,我先挂了啊,我想出去逛街。”
  其实收了线,她哪儿也没去,只是透过窗户看着顾非宸的司机步履匆匆地走进大门。
  隔了不一会儿,赵阿姨就来敲她的房门,请她帮忙送一份文件去顾氏集团总部。
  “为什么不让小刘去?”
  “小刘还要赶去机场接一位重要客人。”赵阿姨将一个牛皮纸袋塞到她手里,又说:“这文份是小刘刚从省政府拿回来的,急等着要用,你就帮着送一趟吧。啊?”
  秦欢十分不情愿:“你们随便谁打个车去不就行了?”
  “唉,我的小祖宗,晚上家里要招待客人,大家这会儿都忙不过来了。你就帮帮忙,而且你也好多天没出门了,再闷下去别闷出病来,趁机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快!”说着就催促她换衣服出门。
  小刘已经开车前往机场,而顾怀山的司机这段时间趁机休假回了老家,于是秦欢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在路边等计程车,一边盘算着待会儿直接将文件交到前台,因为她才不想见到那个人呢!
  到了集团大楼里,才发现人人都在忙,而她从来没有去过顾非宸的办公室,先是看楼层指示图,又拖住一个男员工打听了一下,才乘坐电梯到六楼。
  堂堂总经理的办公室居然在这样低的楼层,丝毫没有体现高高在上的气势,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出了电梯,迎面就是前台接待小姐露出的标准微笑,八颗雪白的贝齿,笑容真诚明媚,一双眼眸在明亮的顶灯下顾盼生辉。秦欢下意识地对对方做出打量评估,倘若这是顾非宸亲自挑选的,那么她只能承认这个男人的审美确实高端。
  她稍稍一迟疑,到底还是将文件袋递了过去,说:“麻烦你转交给顾非宸。”
  负责前台的那个女孩儿看上去比秦欢大不了多少,但却十分老成,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首先询问访客的姓名和身份,并拿着笔打算做下简要记录。
  秦欢不理睬,只是直接把文件袋搁在台面上,“这是顾非宸要的东西,你转交他他自然懂的。”说完转身走回电梯前,摁下下行按钮。
  “可是,按规定,来历不明的物品我不能擅自送进去的。”前台小姐急急追过来,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又很快停住了,紧接着,秦欢听见她小心翼翼的叫了声:“顾总。”
  运气真差,秦欢咬着嘴唇想,才上来这么短短几分钟,居然也能碰上他。但她并没有回头,仍旧维持着刚才等电梯的站姿,所以只能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那前台见机便说:“顾总,这份东西是这位小姐要我转给您的,但是她不肯留下自己的姓名,所以……”
  顾非宸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那个挺直的背影上收回来,低头看了看前台小姐手中的文件袋,亲自接过来,又淡淡地吩咐:“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做事吧。”
  这个时候电梯恰好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秦欢立刻抬脚踏进去,她刻意低垂着视线,这样转过身的时候就不用正面与他四目相对了。
  她是真的想快一点离开,可是进到电梯里,手指放在控制面板上终究还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她以为他要进来,可结果并没有,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还是站在原地,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脚步一动未动,似乎根本就不打算进电梯。她忽然有点恼怒,皱着眉紧抿嘴唇,重重地摁下关门键。
  谁知到了大马路上,才发现正值计程车交接班时段,根本拦不到车。可是阳光依然炽热,晒得手臂皮肤发疼,空气中夹杂着阵阵热浪和汽车尾气,扑面而来令人烦闷窒息。
  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沿着路边滑过来,最终停在秦欢身前。
  她拿眼睛一瞟,不作声,也不动。
  后座的车窗隔了一会儿才降下来,里头那人有一张漂亮的薄唇,从那张薄唇里吐出的声音却很清冽,所以总是显得缺乏感情:“上车。”这话显然是对她说的。
  她再度瞟了瞟他,仿佛是大小姐脾气发作,偏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打定主意不挪窝。
  顾非宸静静地等了几秒,似乎终于耐性耗尽了,下巴线条微微收紧,下一刻便直接推开车门,伸手拖住她的手臂,将她直接塞进了车里。
  他压根不顾她的反对,上车之后便落了锁。前面开车的司机也不需要吩咐,车子立刻汇入滚滚车流之中。
  要是再早个几年,秦欢肯定就要现场发飙,可是毕竟如今长大成人,脾性再坏也懂得要控制,此时碍着第三人在场,她虽然心中别扭但也不好过度发作。于是,她只是狠狠地瞪了瞪顾非宸,见后者毫无反应,心中不由更气,索性挪到紧靠左侧车门的位置,刻意与他隔开距离。
  其实这车宽敞,后座空间更是出了名的富余,想要半躺下来都不成问题,但她似乎只嫌不够,身体已经挤到门边了,才肯停下来。她不去看他,额头几乎贴着车窗,貌似认真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这个时间,还没到下班高峰期,车子快速而平稳地穿过几个街区,最后一路驶回家。
  她觉得庆幸,幸好没遇上堵车,不用和他关在同一个空间里太长时间。
  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样奇怪。
  当她带着满心期待暗暗喜欢他的时候,只恨不得时间可以停驻,这样就能和他相处得更久一些。而现在,她却只想快点从他身边逃离,一分一秒都不要多停留,仿佛那是一种折磨和煎熬,让人如坐针毡浑身难受。
  回到家,她又独自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赵阿姨才来喊她下楼吃饭。
  “客人已经到了,你快换件衣服下去,然后就可以开饭了。”
  “这件衣服不好吗?”她低头看了看身上。
  “换这件吧。”赵阿姨从衣柜里替她挑了条裙子,“你穿白色好看。”
  最后还是拗不过,换了衣服下楼,只见顾非宸正陪着一位老年长辈在客厅里说话。
  秦欢笑着走过去,主动叫了声:“伯伯好。”
  顾非宸介绍说:“这是我父亲朋友家的女儿秦欢,暂时住在这里。”又告诉秦欢:“这位是叶伯父。”
  他没介绍对方的身份,但秦欢也看得出来,这位叶伯父气度不似一般人,虽然神色和蔼,但眉目之间似乎自有一股天生的刚毅和威严,有点像军人,因为她曾随父亲见过一位军队首长,只觉得二人在气质上颇有相似之处。
  但她不管那么多,只是有问必答。而她长得漂亮,嘴又甜,笑起来更是明媚如春光,向来极讨长辈们的喜爱。她坐下来陪着一起聊天,一口一个伯父叫得十分亲近,最后还没开饭,叶伯父便已经开口邀请她下回去他那里游玩。
  她也不客气,连假意的推辞都没有,十分开心地点头答应。
  叶伯父点头称赞:“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女孩子不扭捏,倒和我的女儿有些像。”
  顾非宸也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似乎是笑了笑,才站起来说:“我们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这顿晚餐进行得十分愉快。
  顾家的厨师是江南人士,跟随顾怀山已经有许多年了,江淮菜最为拿手,而叶伯父的祖籍正是江苏。大约是饭菜合胃口,叶伯父的兴致也高,谈起老家的事情来,问秦欢:“有没有看过苏州园林?”
  秦欢遗憾地摇头。其实她幼年跟着父母移民,国内绝大多数地方都没机会参观。
  “那有机会倒真该去看看。”叶伯父说:“非宸,你过段时间不是要去江苏吗,正好可以带她出去玩玩。”
  看得出顾非宸很尊敬这位长辈,不但安排在家中亲自招待,而且对于这位长辈的吩咐或提议,他几乎都不会反驳。
  所以他看了看重新安静下来低头吃饭的秦欢,点头笑道:“有机会一定带她去。”
  第十二章
  晚上叶伯父就住在客房,大概并不是特意来探访朋友的,又或许还有其他要事,所以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由顾非宸亲自送他离开。
  叶伯父临走时不忘对秦欢说:“下次你去,我让我女儿招呼你一起出去玩,我看你俩性格挺相象,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秦欢笑意盈盈:“好,谢谢伯父。”
  原本她以为这件事只是说说而已,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顾非宸在某次吃早饭时忽然通知她:“我要出差,你如果在家里没事做,可以顺道出去散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口快地质疑,“跟你一起?”说完才又立即噤声。
  他抬眼看了看她,随即目光重新回到报纸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是的。”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嘲讽:“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嘛还要带我去!”
  其实就是赌气,她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所以哪怕这回是他主动开口,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过顾非宸这一次居然连眼皮都没抬,直接用报纸的翻页声代替他的回答。
  而气氛就这样僵着,有些冷场。她又傻乎乎地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再开口了。
  她下不来台,心中其实是想出去旅游的,可是又不知如何给自己找回面子,那天晚上他明明默认自己不喜欢她的。
  赵阿姨这时候过来替她倒牛奶,她把杯子推开,气呼呼地说:“我不吃了。”说着站起身。
  赵阿姨“嗳”了一声,刚想说话,长餐桌对面的男人终于放下报纸,出声拦住了她的脚步,却只是若无其事的嘱咐,“你把身份证号码发到我手机上,下午我让秘书订机票。”似乎完全没听见她之前的那句质疑和讥讽。
  两天后,秦欢随顾非宸以及他的助理秘书等人一起登上飞机,第一站恰好就是苏州。
  她当然不会真去叨扰叶伯父,不过顾非宸他们又很忙,是真的忙,白天基本看不到人影。他们没空陪她玩,她只好自己从网上下载攻略和地图。
  她没有一个人在陌生城市旅游的经历,但是胆子倒很大,走街串巷,到处乱逛。有时候乘计程车,有时候也会花两块钱坐上公交车,慢悠悠地从这条路晃到那条路,沿途欣赏街边的风景。
  江南的城市,处处透出秀气和精致,尤其是苏州的园林艺术,简直让秦欢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她依着地图挑了几个最著名的园林去参观,最后脚都走出水泡来,才接到顾非宸的电话,问她的位置。
  她找了个小咖啡馆坐下来,夕阳已经西沉,远处天边的云霞仿佛画布上的泼墨,大片大片不知名的红橙和蓝紫,肆意堆叠渲染在一块,有一种浓墨重彩的绚烂。
  她托着下巴看得出了神,连对面有人坐下都不知道。
  其实这个时候,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角落里的一对小情侣正头靠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落日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映红了整个窗台。这间咖啡馆座落在湖边,是个二层小楼,外型和内部皆装修古朴,又或许原本就是旧房子改造的,窗棂上的镂空雕花精致古雅,泛着漂亮的红褐色泽。
  顾非宸刚刚走进咖啡馆,一眼便看见坐在窗边的秦欢。她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单手托腮,似乎正望着湖面发呆。
  她今天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肤色愈加白皙娇嫩,大约是走了一天的路,高高束起的马尾已有些松散,颈脖下面是细碎的发丝,被夕阳的光线照出浅金色。其实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下,侧脸沉静得近乎美好。
  顾非宸的脚步微微顿了顿,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倒像是在观赏一幕旧电影,又像是看到某张老照片中不知名的干净又安静的少女。
  他觉得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副场景,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只是让他感到莫名心安。
  他微微定了定神,才走到她的对面坐下。而她像是终于被惊动了一样,转过头的时候,脸上犹自带着一种迷蒙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动声色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问:“今天玩了哪些地方?”
  她“啊”了一声,仿佛这才回过神,随即兴高采烈地描述这一整天的行程。
  她是小孩子心性,自从被他邀来旅行,便渐渐将之前那件不愉快的事淡却了。而且她从小就没吃过苦头,一直保持着天真乐观的天性,想着既然他肯主动示好,大概也就代表着他并不是真的那样讨厌她吧。只要一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开心起来。而且,今天确实是玩得兴奋了,长这么大,她能脱离母亲掌控的机会极少,即使暂时住进顾家,平时也有学业的约束。像这样放开手脚出来玩,倒真是头一回。
  她兴致勃勃地说了许久,其间顾非宸很少插话,他点了一杯水,就坐在她的对面安静地当听众。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带她出门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她笑得十分开心,眼角都微微眯起来,像两道弯弯的月牙,而笑容将她的脸庞点亮,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再次走神,反倒是秦欢反应过来,见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便终止了话题。
  他放下撑在眉心的手指,坐直了身体问:“晚上想在哪里吃饭?”
  “其他人呢?”
  “他们先回酒店了,晚上还要加班。”
  她托着下巴想了想,眼睛闪闪发亮,“火锅!”
  这样热的天,火锅店的生意倒是非常火爆。他们去得晚了,主要是路上堵车,等他们到店里的时候,包厢早就订光了。
  服务员领了一个靠墙的位置,桌子有些小,正好只够两个人坐。“这里生意不错。”顾非宸环顾四周,才发现几乎座无虚席。
  秦欢说:“那当然,这是这里最好的火锅店,网上好多人推荐呢。”
  她点了几种菜品,又让顾非宸点,结果他都不肯伸手出来接菜单,只是说:“这种事你负责。”
  她冲他撇了一下嘴角,心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样呢。结果他好像立刻看穿她的心思,等服务员下完单离开之后,他淡淡地说:“吃饭这种问题,还是由女性来打理更适合。”
  “包括外出点菜和在家里烹饪,全部都该交由女人吗?”
  他点头:“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又问:“那万一你碰到的是个懒女人呢,什么都不会做怎么办?”
  结果他只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唇角似乎有笑意,却没回答她。
  麻辣火锅吃得秦欢大汗淋漓,过完嘴瘾之后她才发现顾非宸吃得很少。
  “你不喜欢这些?”
  “不会。”他放下筷子,招人过来结账。
  消费并不高,甚至还及不上平时请客应酬时的一瓶酒,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女性坐在这种地方吃饭,眼见着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碎小的汗珠,脸颊也渐渐变成粉红色,眼睛却因为辣椒的缘故变得更加明亮,乌黑清亮,仿佛最美的宝石,在头顶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她对于这些似乎毫无察觉,被辣得出了汗,也只是用纸巾随手擦一下。
  也对,她还这么年轻,正是最美好的双十年华,脸上不需要任何脂粉的装点,就已经足以令人惊艳了。
  这个时候的秦欢,同刚才坐在咖啡馆里发呆的少女判若两人。他观察她久,这才知道原来她吃饱喝足就会开心,能让她开心的理由居然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整个晚上她都在笑,看得出来心情很好,漂亮的嘴角向上扬起,带出若隐若现的酒涡来。她好像已经忘记了之前与他的隔阂,那是一种仿佛春风般的笑容,温暖又明媚。
  他实在不忍心打断,甚至希望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下去,所以没有告诉她自己从来不吃火锅。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她的态度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放下工作陪她一起吃饭一样。
  第十三章
  从店里出来,两人沿着马路走了一段。秦欢似乎意犹未尽,只觉得此时连空气都是那样美好,深深吸进一口,带着一点甜味,一直漫延到心里。
  她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一转头竟然真的看到一家冰淇淋店,店内灯光辉煌,店门口摆着硕大的招牌广告,上面印着那句众所周知的宣传语。
  爱她,就请她吃……
  她偷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说:“我想吃冰淇淋!”
  “你还吃得下?”顾非宸似乎有些讶异,上下打量她,明明是这么纤瘦的女孩子,胃口倒是不小。
  他这才想起,她大概很爱吃甜食。那天半夜在客厅遇见,她也正抱着一盒巧克力。
  可是为什么不见长胖?
  他又瞥了一眼她瘦瘦的肩膀,而她已经推门走进店里去了。
  只是两个单球罢了,居然就能让她闭上眼睛露出陶醉在幸福之中的表情。
  这还是在大街上呢,他忽然觉得想笑。
  原本一直以为她养尊处优,却没想到她对幸福的要求竟是这么低,低到他只要愿意的话,动动手指就能让她满足。
  随时都可以。
  “小心胃受不了。”他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提醒她。
  “不怕。”她又挖了一勺,居然很自然地举到他面前,“你也来一口?”
  他本能地向旁边一偏,淡声拒绝:“谢谢。”
  她看了看他,忽然说:“你好像比我还要挑食。记得小时候我妈妈经常说我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到后来都是她硬逼我吃下去,好痛苦!”说着便做了个鬼脸,仿佛那真是一段痛苦不堪的回忆,“不过现在我有点理解我妈妈了,她总是对我又凶又严厉,不过都是为了我好。你说对吧?”
  她侧过头看他,却没等到他的回应。因为他忽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她想抗议他的敷衍,结果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抬手拦住计程车。
  她来不及反应,他却先说:“回酒店吧,我还有事。”声音和表情一样平淡。
  “哦,好吧。”她只好怏怏地应道,手捧着冰淇淋杯,忍不住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
  那月光又白又亮,清辉洒满大地,映得路边的河面上都是粼粼波光,像银河从天上碎落下来。这样美的月色,只可惜收场得太快,就像这杯中的冰淇淋,秦欢坐上车里低头一看,虽然它能甜到心坎里,却也一下子就化掉了。
  回到酒店,顾非宸没有送她回房间,而是在电梯外头就分开了。事实上,一路上他都不开腔,他情绪变化太快,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只好将这解释为是他工作压力太大的缘故。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直觉让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尽量避免触到雷线。
  在苏州待了三天,接着又转去云南。在昆明的时候,顾非宸好像变得忙起来,包括他的整个团队都很忙,有时候连吃饭都顾不上。秦欢照旧一个人玩,她原本还计划去丽江,结果顾非宸临时改了行程,将机票提前了。
  实在有点扫兴,但她偷偷去瞄顾非宸,连日来的谈判和加班让他的脸上隐约可见疲惫之色,她便立刻不敢再抱怨。
  之后又随着他去了几个城市,有些是为了谈生意合作,有些则是半年一次的分公司例行视察。她这才知道原来他这样辛苦,有时候在分公司开会都要开到半夜三更。
  趁某天午餐的机会,秦欢拉住女助理COCO一道去洗手间。COCO对着镜子补妆,秦欢则一边洗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同她聊天:“你们出差怎么倒跟打仗似的,马不停蹄,而且开会开个没完。”
  COCO笑笑:“这是家常便饭,我们都习惯啦。”又扭开口红,为嘴唇细细补色。
  秦欢好奇:“这样哪有时间找男朋友呢?”
  “其实也还好,约会的时间总是可以挤出来的嘛。”
  “那顾非宸呢?”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了,用自以为聪明的方式套COCO的话:“他也需要挤时间出来才能约会吗?”
  COCO倒没疑心,大概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完全没察觉到她的那点小心思,便照实说:“我们顾总目前没有女朋友吧,至少我没见过。”
  “是吗?”秦欢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眼睛在灯下微微发亮。
  “对啊,他现在应该是单身吧。”COCO收拾好手袋,这才扭过头看她:“咦,你不是住在他家里吗,平时见过他带女朋友回家么?”
  秦欢用力摇头。她认识不少富家子弟,那些哥哥们不但事业光鲜,换女朋友的速度也一个赛过一个,由于其中不少人的女朋友是公众人物,所以曝光率很高,而他们似乎都不大在乎,照样声色犬马,玩得不亦乐乎。
  顾非宸大概是唯一一个例外。
  她忽然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COCO:“他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COCO先是一愣,继而又哭笑不得,“小姑娘网络小说看多了吧。怎么可能呀,顾总条件这么好,怎么可能!”
  不过说归说,回到餐桌上,秦欢分明看见COCO有好几次都似乎忍不住拿异样的眼光去观察顾非宸,而顾非宸正和他那个年轻的男秘书讨论下午的会议安排,两个人邻座,为了不影响他人所以声音放得极低。
  老板外型出众,男秘书则胜在年轻斯文,两个男人凑在一起,画面倒是十分养眼和谐。
  秦欢看见COCO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不由觉得好笑,她只能尽量低下头,做出一副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被人发现自己全程上扬的嘴角。
  偏偏一旁有人不停招呼她:“秦欢,这鲈鱼不错,你尝尝。……要喝汤吗,我帮你盛。”
  她憋不住笑,所以不敢抬头,只含糊地答应两声。
  那边顾非宸终于转过脸来,不动声色地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才又继续低声与秘书交谈。
  那天稍晚一点的时候,两人恰好有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顾非宸慢悠悠地问:“今天心情很好?”
  秦欢正端着手机玩里面的小游戏,他乍一问,她下意识便回答:“嗯?……还好吧。”
  “那你中午吃饭的时候笑什么?”
  她心想,糟了,居然被他看见了!这人眼睛怎么这么毒,不是明明在和别人讨论正事吗,而她故意把头埋得低低的,居然也会被他发现。
  她连忙摇头:“我哪有笑,你眼花了吧。”
  “是么?那你有没有说过我喜欢男人呢?”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却让她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抬起头才发现他正沉着脸,仿佛很不高兴。
  秦欢不禁把COCO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心想这人太不够意思,女生之间的谈话怎么可以随便泄露出去!
  像是做坏事被人捉了个正着,她有点心虚,而顾非宸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等答案。眼见是逃不过了,她只能放下手机,硬着头皮说:“你条件这么好,可是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顾非宸扬了扬眉峰,依旧不动声色:“所以你就在我的下属面前诋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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