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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新时代

月下箫声(当代)
  
 同居新时代
  月下箫声
  楔子 郁闷的早晨
  “找个好人就嫁了吧,虽然不是我心里话……”早晨上班挤公交,虽然有座位,但是连乐乐还是很郁闷,这郁闷一方面来自站在她身边的胖大姐,你说大夏天的,人人都够热的,这大姐还没骨头一样,半个身子倚靠在连乐乐的椅背上。其实说是倚着椅背,还不如说倚着连乐乐,压得她半边肩膀酸痛,而车上乘客又明明不多。叹气,深呼吸,再叹气,连乐乐往窗户的方向挪了挪,胖大姐跟着挪了挪,她又挪,胖大姐的身子又过来。如果胖大姐是个男的,连乐乐估计自己早就大叫流氓了,但是现在,为了不让自己更不痛快,还是忍忍了。
  偏偏,偏偏交通广播里又拨了这首她最最最讨厌的歌,连乐乐抓狂,真是个让人郁闷的早晨。
  话说,连乐乐之所以讨厌这首歌,那得从六月的某一天说起,那天和平时一样,连乐乐坐了单位的车出去采访。她是个老记者,不是说年纪有多老,而是从业经验在都市报里算非常老了,2000年,从第一个记者节出现的那时候,她就已经在报社混饭吃了,多年来不上不下,始终在一线奋战。那天本来也是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是采访车副驾驶上坐了一老摄影,这老摄影是真的老了,五十挂零了,离婚之后,孩子出国了,他乐得清闲,每天头油锃亮,香水袭人。连乐乐不乐意搭理他,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间或打个瞌睡,结果交通广播当时也放了这首歌,然后坏了,老摄影居然也唱了起来,唱到“找个好人就嫁了吧”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对连乐乐说,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连乐乐当场就抓狂了,干嘛干嘛呀,她不就三十岁了吗,她不就没嫁人吗,这有别人一毛钱关系吗?一毛钱也没有,所以都是这首歌不好,词写得虚情假意,唱的更是装腔作势。
  嗯,当然,这个别人不能包括连乐乐的爸妈。而连乐乐的爸妈比连乐乐更抓狂,在男女比例失调的今天,一家女百家求的盛况从来就没有出现在连家,连爸爸和连妈妈坐下来没事也琢磨,这自家闺女也不缺胳膊少腿,也不傻不呆的,该念的书念了,不该念的书一天没多念,该找工作也找了,工资收入也不低,关键是,人长得也不丑,当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但是五官端正,搁过去算命看相的话来说,那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怎么就剩在家里了呢?
  这个问题无从解答,于是成了连家的一桩悬案。
  此时,悬案未破,连乐乐的电话倒响了,打来电话的是连妈妈。
  “老妈,我才出门半个钟头不到,您老人家又有什么最高指示了?”连乐乐又往窗口躲了躲,感觉半个肩膀都探出窗外了。
  “今天你早点回家来。”连妈妈气定神闲,“单位要是没事,下午回来最好,还来得及收拾收拾。”
  “干什么?”连乐乐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为什么有银子不赚,要早点回家?”
  “自己赚银子多辛苦呀,找张长期饭票多好。”连妈妈说,“刚才在早市,我遇上了你姨奶奶家你小叔叔岳母家儿子的表姑姑,说是有个邻居家有个男孩,在监狱工作,和你同岁要不就比你大点,约了晚上见个面。”
  “啥学历,长多高,家里条件怎么样?”连乐乐嘴角抽动,当然,隔着电话,她老妈是看不到滴。
  “不知道,早晨买菜,还赶着回来看韩剧,哪有时间问那么多,再说她也不一定知道。”连妈妈说得理直气壮,然后语重心长的说,“你可不小了,不是二十一二,你要是二十一二我们根本不管你,但是你现在三十了,女人三十豆腐渣,你可没啥挑选余地了,差不多就行了。”
  “我凭什么差不多就行了?”连乐乐压着火,按着听筒放低声音说,“连人家是啥人你都不知道,你就忙着要把我卖了?”
  “诶呀,电视剧开始了,就这样了,早点回家。”连妈妈可不等连乐乐发飙,爽快的把电话咔嚓一声挂断,顺便关了手机,拔了家里的电话线,不给连乐乐反抗的时间。
  “简直要疯了,”连乐乐郁闷,把手机往包里一塞,另一只手里拿的小折叠伞一扬,然后肩头之上发出杀猪一样的一声嚎叫。
  嗯,好吧,连乐乐承认她有几分是故意的,但是武器这么趁手也是偶然,这把伞是昨天下雨,她借了单位同事的,今天还得拿回去还给人家,这把伞是颇为复古的样式,娇艳的花朵伞面之上,有尖尖的伞头,幸好是塑料的而不是铁的,不然,连乐乐保守估计,胖大姐得去趟医院,当然,铁头她也不会这么干。
  肩头终于轻松了,千斤重担卸了下来,胖大姐一路对她怒目而视,但到底再不敢半倚半坐的到她肩头借力了,那首讨厌的歌也放完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第一章 事实证明大多数相亲不靠谱
  无论连乐乐有多郁闷,不管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下午四点钟不到,她还是乖乖的溜回了家,原因也不为别的,主要是对人民战争的强大攻势有足够的认识。
  用脚趾头想,她都能想象得到,如果她不听话的乖乖回来,然后去见见老妈嘴里一问三不知的某位男子,那今天以至于一直到下次相亲来临之前的若干天,老妈会在她耳边念个不停,然后唉声叹气,老爸会对她怒目而视然后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你看,为了全家人的健康着想,这个亲她还是要相的。
  相亲地点是连乐乐自己选的,肯德基。很多人问过她,相亲为什么总喜欢约在这种没有情调的快餐店,连乐乐的基本论调有几点,第一,肯德基的店城市里到处有,特别是自己下班回家必经的一条商业街上,从头到尾有三家,上下车方便,回家不用半小时。第二,快餐的地方,最大的优势就是进可攻退可守,简而言之,就是看不顺眼,吃个甜筒三五分钟就可以搞定,不浪费彼此时间的同时,也别浪费彼此的金钱,当然,顺眼的也可以吃个汉堡来对鸡翅慢慢聊。还有第三,肯德基夏天的冷气非常好,坐在里面不用担心油光满面,而且里面的光线也好,看人顺眼,哦,当然,她不指望这个光线能让她看别人顺眼点,她就希望自己看起来很漂亮,这就足够了,嗯,这也牵扯到了连乐乐另一个重要的相亲观念,就是她看不上别人很正常,但不能让别人看不上她,这事关荣辱,非常重要。
  还好老妈也没想把连乐乐惹毛,下午就同意了她不必回家换衣服化妆的底线要求,然后把连乐乐的电话留给对方介绍人,再然后狱警给连乐乐打了电话,五点不到,肯德基门口,连乐乐要找的是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嗯,这大夏天的,穿白衬衫的男人其实不少,肯德基门口今天就站了三个,其中一个瘦高瘦高的,衣服穿在身上飘飘荡荡,很有点侠少风采的,连乐乐远看心里就是一喜,可是稍近点,发现此君年纪最多二十上下,肯定不是她要找的人。然后再看旁边那个,嗯,白衬衫穿得笔挺,鼻梁上架着眼镜,斯斯文文,倒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连乐乐迟疑了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招呼的时候,已经有个女人过去挽住了男人的手臂,两个人一转弯,直接进了旁边一家台湾牛排店,连乐乐心里不是不失望的,只能继续找,再然后,她愣住了。
  肯德基门口还站着一白衬衫男子,个子应该有一米八,体重和身高成正比,满脸横肉,脖子和脑袋的分别不大,站在那里,半堵墙一样,最最最让连乐乐吃惊的是,这半堵墙还是光溜溜的墙,头发一根没有,大概估计,是晚上回家连灯都不用点的那种。
  连乐乐决定再观察观察,仍旧远远的在另一家店里看着,结果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了,然后半堵墙拿了手机出来,再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如果这个时候逃走,不知道回家会不会被老妈的口水淹死,连乐乐步履僵硬的一步一步挪到墙的面前,非常不幸的,这真的是她的相亲对象。
  幸好肯德基这会人不多,连乐乐一心想速战速决,当对方询问她吃点什么的时候,她说,“甜筒。”
  男人点点头去了,片刻又折回来问她,“什么是甜筒?”
  “冰激凌的一种,”连乐乐汗死,这年头还有不知道什么是甜筒的男人吗?
  “哦,”男人又点点头去了,回来的时候真的就买了一只甜筒,然后摆到连乐乐面前。
  “你为什么剃光头,”甜筒吃到嘴里食不知味呀,半堵墙在你面前,什么都不吃的看着你,谁也不会有好胃口吧,于是连乐乐决定怎么尖酸怎么表现,一边问,一边奋力啃着甜筒。
  “习惯了,我以前在部队,大家都剃头,洗着方便,”男人摸了摸脑袋,说,“听说你是记者?”
  “是呀,”连乐乐点头,甜筒吃得急了,冷气冲得她只想咳嗽。
  “那你们见过的世面应该挺多的。”男人想了半天,组织了一下词汇,冒出这样一句。
  “是呀,”连乐乐继续点头。
  “我家里还有个哥哥,结婚了,你是独生子女吗?”男人想了会又问。
  “是呀。”连乐乐吞掉了大半个甜筒,心得得意的想,又创造了一次吃甜筒新的记录,一分钟不到吃一半,三分钟之内一定能解决战斗。
  “我妈希望我能早点结婚生小孩,我也这么想,你呢?”男人想来想去,又冒出一句话,成功的让连乐乐一直压抑的咳嗽冲口而出。
  “咳……咳……”连乐乐平稳了半天情绪,一本正经的放下甜筒说,“你的理想很好,你可以努力去实现它,今天我还有事,我就不和你多说了,以后再联系吧,88。”
  回家的路,连乐乐是走得有多快就是多快,回到家,老妈和老爸都在客厅等她汇报战果,她换了衣服就栽倒在床上,对老妈说,“下次安排相亲,最起码应该安排个长头发的吧。”
  自然,老妈误会了连乐乐的意思,以为介绍的人是地中海,非常愤怒,絮絮的抱怨说,“我说她家表姑姑怎么这么热心,居然介绍了个地中海给我姑娘,太过分了。”然后还安慰连乐乐说,“算了,别理他了,老妈再帮你介绍一个。”
  这回,连乐乐的世界是终于暂时得到了平静,晚上在QQ上遇到同事松松,松松问她相亲结果如何,她打了个大哭的脸上去,总结无数次血泪经验,得出的结论就是,相亲这东西,其实不大靠谱。
  第二章 单身女人应该有个房
  第二天连乐乐到了单位,那是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报社没有别的,就是报纸多,早晨就厚厚的一搭子堆在平台上,城市里各家的报纸都有,连乐乐挑拣了一套出来,在座位上细细研读——广告。
  对了,连乐乐基本不看新闻版,尽管她是社会新闻的记者,但她看报的主攻方向从来就是广告,新闻是顺便看看的。当然,她也不是什么广告都看,她看的广告主要是房地产和商场的促销广告,最近她非常急迫的想买个房子,小户型就好,只要能从家里搬出来,摆脱那无休无止的毫无建树的相亲活动。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楼盘的信息,楼盘离她的单位不是很远,步行半个钟头,乘车大概只需要几分钟,看介绍是蛮不错的,这天早晨也没有什么事,她就决定先翘班去看看房子。
  结果一看就爱上了,这个楼盘的规模不算小,连乐乐评估了一下,觉得将来的物业应该不会差。然后看房子,都是规规矩矩四四方方的设计,落地窗,大阳台,虽然她看的不过是四十多平的小户型,但也难得的南北通透,小区里还有游泳池和球场,配套设施看起来也很好,价格在这个城市的房价中算是中等偏上,不贵,也不便宜。连乐乐粗略计算了一下,她的收入也不算多,几年的积蓄大概可以付上一半的房款,外加简单装修,剩下的需要贷款,然后每个月还一些,这样的话生活就有了点压力,但压力也可以转化成动力,不是不能承受的,于是爽快的交了一部分定金。
  买房子置业的大事,就这样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搞定了,连乐乐欢欢喜喜的回到办公室,悄悄在内部QQ上告诉松松,咱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惊得松松立刻下楼,还以为她忽发奇想,把自己随便嫁掉了。
  当然,这样的先斩后奏,让连爸爸和连妈妈都措手不及,架起机关枪、迫击炮就准备对准连乐乐开火。然后连乐乐赶紧晓以大义,说是买个房子,将来也有升值空间,算作是投资,何况定金也交了,不要房子也退不回来,他们只好勉强同意。
  就这样,第二天连乐乐在老爸、老妈的陪同下去银行把存款提了大半出来,然后去交了房款,签了合同,忙活了几天,贷款什么的统统办下来了,钥匙也拿到了手里,开始轰轰烈烈的装修工作。
  装修连乐乐是一窍不通,她工作也忙,没时间去天天盯着,找了个装修公司,画了效果图,设计很简洁,她也就同意了,然后除了偶尔去看看进度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连爸爸和连妈妈去验收和检查。
  对于她搬出去住,连爸爸和连妈妈的态度转变得非常之快,连乐乐后来想想,这转变,好像就来自某一天两位老人去替她检查装修进度之后。不过,当时她不明所以,装修的屋子太吵闹,味道也不好,有人愿意替她去监督,她也乐得不去。
  当然,再复杂的装修也有完工的日子,何况她的装修还不复杂,买家具的工作就得她自己做了,虽然是一个人的日子,但是冰箱、彩电、淋浴器什么的家电一样也不能少,床呀、沙发呀、书柜呀之类的家具也不能少。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然后四十多平的空间渐渐被填满,终于到了最后,万事俱备,只差入住了。
  从家里搬出去之前,连乐乐还是有些不舍的,以后她得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了,一想到这个,她就灰常难受,她有点后悔,当时应该鼓动老爹老妈也搬家的,她买的房子对外还有个很好的宣传名称叫亲情两代居,一梯两户,面积是一大一小,她买了小面积的,旁边还有个大面积的,大概一百多平,如果真和老爸老妈比邻而居,其实也是不错的,既可以逃避唠叨,又方便彼此照顾,看,一念之差,这么重要的道理没想清楚。
  于是连乐乐就拖着没有马上搬家,每天大吃大喝,反正新房也要通通风,把装修和家具里的有害物质晾晒干净,就这样拖着拖着,一直拖到两个月后的农历年底。
  “过年前你得搬家,”一直以为老爸老妈不会撵自己,结果,连乐乐还是收到了最后通牒。
  “新房子过年不住人不好,你赶紧收拾收拾你的衣服和书,明天日子不错,搬进去先住着,”连妈妈说,“等过完年,不习惯再搬回来。”
  “什么搬回来,不许搬回来,闹着要独立,就让她独立去。”连爸爸眼睛一瞪,于是连乐乐心情复杂的把自己的衣服、书籍打包,在第二天早晨上了连爸爸请好的搬家公司的小货车,一路呼啸而去,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体验。
  新房子因为通风的时间太久,地板上积累了厚厚的灰层,行李和装书的箱子统统堆在门口,连乐乐开始生平中,第一次独自承担的大扫除。万幸她的家具和电器都用塑料布罩得很好,这会一一抖开,光彩依旧。
  就这么东擦西擦,等到都擦干净了,已经是傍晚了,连乐乐躺在床上再不想动,偏偏接到老妈的电话,连妈妈在电话里说,“你都收拾好了?”
  “好了。”连乐乐有气无力。
  “那就去跟邻居打个招呼,远亲不如近邻,你住在那里,遇上什么电表烧断保险丝的事情,还得请人家帮忙,去打个招呼,彼此认识一下。
  “不是吧……”连乐乐哀叹,怎么搬个新家这么麻烦,还要认识什么高邻,不去认识不可以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以,不过,这个连乐乐后来才知道而已。
  第三章 芳邻 芳邻
  为了给新邻居一家留下一个好印象,连乐乐煞费苦心的对带来的衣服进行了筛选,不能太妖艳,不然邻居住着,人家会以为她不正经;不能太职业,有哪个女人拜访邻居还穿一身职业套装的,太正式;不能太休闲,她三十岁了,休闲衣服会让她看起来比较老;哦,想来想去,似乎运动装比较适合,可是等练乐乐换好衣服,配合着梳了条马尾辫,外面的天已经特别特别黑了。
  按了邻居家的门铃,叮咚声很快透过防盗门传了出来,但是许久无人应门,连乐乐华丽丽的窘掉,垂头丧气的回了家。肚子里空城计唱得一阵比一阵欢,东翻西找,她的厨房实在比她的胃更空荡荡,冰箱里除了两瓶矿泉水之外,连颗鸡蛋也找不到。
  于是,连乐乐深刻的感受到了独立生活的痛苦之处,那就是,无论她饿得要死掉还是已经死掉,她都得自己下楼去买吃的,才能拯救自己的胃。
  匆匆的在外面套了件羽绒服,蹬上靴子,拿起包包,连乐乐下楼去。小区里没有饭店,也没有超市,连乐乐一路怨念的顶着寒风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一家卖麻辣烫的小店,热辣辣的蔬菜和面一口气吃下去,又一口气喝干一瓶花生露,连乐乐摸了摸肚子,感叹一声,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鉴于出门一次不容易,连乐乐又步行十分钟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她的家里几乎什么都缺,从方便面、饼干、面包到大包的纸巾甚至卫生巾,再加上果酱、罐头和洗衣粉香皂,想想又拿了洗发水、护发素和沐浴露。一圈逛完,结账出来,连乐乐才有些郁闷的发现,她买的东西太多了,颇有想一口吃成胖子的嫌疑,足足四大包东西,沉甸甸的手感超过二十斤,而且年底了,出租车颇为紧俏,她站在超市门口等足十分钟,愣是没拦到一台空车。
  夜渐渐深了,风越发冷了,最要命的是,雪花也来凑热闹了,从小片小片到大片大片,连乐乐把心一横,想着不就半个钟头的路吗,老娘也不是没走过,提起口袋,一头扎进风雪中。
  半个钟头的路程,回去的时候连乐乐花足了四十分钟,顶风和顺风人的步速不一致,负重和不负重时,人的体力也不一样,雪花一路上不停的往她的脸上贴,更有调皮的,干脆往她的眼睛里钻,等到拿出钥匙开了楼道门的时候,连乐乐想,自己一定已经成了一只国宝,黑色的睫毛膏完全化开了,被楼道里明亮的声控灯一照,估计得挺吓人,于是她在心里祈祷,千万别遇上人,千万别遇上人,千万……
  当然,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就在连乐乐关好楼下的大门,转身拖着自己的四大口袋用品走向电梯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天呀!”的叫出一声。
  这么晚了,想不到电梯还在上行,更想不到的是电梯口还有人在等候,确切的说,电梯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等候。不对,这些都不是连乐乐想表达的关键,她想说的是,她看到了一只帅哥,个子欣长,眉目清俊,白色的羽绒服穿在身上,竟也能衬得他衣着潇洒,风度翩翩;然后她又看到了一个美女,妆容精致,一点也没被风雪侵蚀,穿着件华丽丽的皮草,两个人在连乐乐打量他们的同时,也一起侧头看向连乐乐,结果一惊之下,眉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连乐乐这个囧呀,一天之中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一对俊男美女,对她来说,实在是打击呀打击,而最打击人的还在后面,电梯姗姗来迟,只有三个人,连乐乐没什么理由不上去,上去之后想按楼层的时候,发现那层楼已经被人按了,电梯里没有别人,那……
  果然,电梯叮的一声停住了,帅哥用手虚虚的挡着门,示意美女先出去,又示意连乐乐出去,再然后,连乐乐找不到门钥匙,又担心东西掉在地上的时候,帅哥已经又用钥匙打开了另一扇大门。
  连乐乐忽然明白了老爸老妈为什么在她搬出来住的事情上,态度转变得那么突然,又为什么让她一定要和邻居打个招呼,估计十有八九是发现买了她隔壁房子的是个帅哥,就心存幻想,恨不能立刻乱点鸳鸯谱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三十岁向上的好男人就是未婚,也已经都名草有主了,剩下的,狗尾巴都算是好的,有些狗尾巴草都不如的,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心理有问题。多么悲催的世界,多么悲催的独立生活。
  第四章 不喜欢 别问我为什么(上)
  第二天连乐乐起得很早,不是她勤劳,事实上她是出了名的懒散,能靠着就不站着,能坐着就不靠着,能躺着,当然也不坐着。她起得早是因为她还没适应她的新床,而且也饿了。早晨再没有可供挑三拣四的免费早餐,窗外又白皑皑的一片,连乐乐不准备出去觅食了,翻出昨天买回来的饼干,牛奶也懒得热,丢到暖气上烘烘,咔咔嚓嚓的就把早饭解决了。
  吃过饭就是化妆,鉴于昨晚回到家,她本人也被自己的熊猫妆极大的震撼了,连乐乐没再用那款睫毛膏,为了过年,她两天前刚买了支新的睫毛膏,欧莱雅的新产品,据说高效防水,怎么都不脱妆,唰唰的抹上,眼睛有了神采,人也精神了。本来连乐乐平时化妆也就是这样,轻轻描两下眉,刷上睫毛膏就完工,但是想想昨天对门美女精致的妆容,看看时间还早,想想又在脸上轻轻扫了层粉,然后抹了眼影,画了眼线,都忙活完,即便她的新家距离单位近了很多,也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
  结果对门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已经出门了还是没有起床,连乐乐感叹,虽然她对有主的帅哥不感兴趣,但她也想扭转她在异性,特别是优质异性面前的形象,不过今天早晨看起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外面雪还在继续下,为了脸上不变成色彩斑斓的调色板,连乐乐一路上都将一只手举在头顶,挡着雪花的侵袭。
  每个年前都差不多,新闻淡季,除了帮农民工讨要工资,就是给贫困家庭送温暖,今年连乐乐分派的是送温暖的工作,走访贫困家庭,把这个家庭的新年愿望写出来,然后等候好心人捐助。很多家庭的新年愿望都很质朴,大人们一袋大米,一袋白面,一桶豆油就可以让他们很开心,小孩子一个新书包、几个新本子,一只新的文具盒,也可以让那童真的脸上绽放笑容。一连十来天,连乐乐采访到的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几个连电视都没有的贫困户,希望有台电视机,可以看看春节联欢晚会。
  今天也巧了,正好就有市内一家大型私企,捐了十台彩色电视机过来,另外还有米面油若干,人家单位甚至还专门派了车来希望当天送这些年货上门。连乐乐自然二话不说,拿上登记表,叫上摄影,两个人跟着车,一户一户的送过去,十户最困难的人家分别住在城市四角尚未改造的棚户区,道路坑洼不平不说,很多路车根本进不去,这一天折腾下来,累得连乐乐丢盔卸甲,觉得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实在比自己搬几次家还要辛苦。好容易挨到把稿子写完了,她连去找地方吃饭的力气也没有,挣扎着打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又是天黑。
  这次万幸,电梯口再没遇上邻居,连乐乐靠在电梯里,按了自家的楼层,就把眼睛闭上了,想着到地方就可以回家睡觉了。结果她怎么也没想到,电梯里暖暖的,这眼睛一闭就出事了,她睡着了。
  醒过来是因为有人在她的耳边制造出了很大的响动,连乐乐猝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帅哥的脸,有几分笑意的看着她,再看的时候,可不就是她的芳邻。这一惊,睡意全完,连乐乐赶紧站好,下意识的就想往外走。
  “这是一楼,你要出去?”芳邻笑问。
  连乐乐再次窘掉,赶紧收回脚,看着人家按了八楼,自己胡乱的想到底在电梯里睡了多久,是根本没按楼层,还是睡着了电梯到了也不知道,又随着电梯下来了,嗯,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始终不得其解。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还是照镜子,然后连乐乐非常愤怒,她开始觉得,这芳邻分明是霉星,怎么遇上的时候总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这回她的睫毛膏完好无损,但是一天时冷时热,她的眼影已经花了,在眼皮上凝成一条灰黄色的线,万幸的是她没用她最爱的蓝色,不然简直没法见人了。
  偏偏老妈又打了电话里,试探着问她有没有见过邻居。
  “见过了,他女朋友很漂亮。”一句话,堵住了老妈的嘴,隐隐听见老妈转述给老爸,然后两个人嘀咕,说什么装修的时候小伙子明明说未婚也没有女朋友,怎么现在女孩追男孩动作这么快之类的,末了,连乐乐困得几乎睡着的时候,老妈才想到打电话来的重点,“你爸单位同事给你介绍个对象,小伙子比你大两岁,家是外地的,我们看着条件还好,明天你去见见。”
  连乐乐只差抱头哀叹了,怎么这相亲的宿命这么难以摆脱,她都从家里搬出来独立了,相亲的安排还是如影随形,早知道这样,不如说她觉得隔壁的芳邻不错了,呜呜……
  第二天连乐乐还是执行自己的快餐店计划,不过相亲的地点又向自己的新居挪动了一下,就是上次她大包小裹购物的超市,旁边也有一家肯德基。
  到了约定的时间,来的男人再次让连乐乐万分泄气,她也没指望对方貌若潘安,因为那也不现实,但是最起码应该看着顺眼吧,可是此君皮肤黝黑,额头皱纹密布,一张脸简直是集中华五千年沧桑于一身,笑的时候也是眉头若蹙。比较上次相亲的对象,大约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较懂得把握机会,尽管连乐乐只点了一只甜筒,但他还是自作主张将甜筒换成圣代,另外又买了蔬菜沙拉和饮料,这样,连乐乐吃东西的时间被拉长了,在这个过程中,此君口若悬河,讲了出国公干的趣事,自己的家庭情况,平时的休闲爱好,然后又不停的试图调动连乐乐,幸好连乐乐对于外国的风土民情很感兴趣,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不至于无聊。
  但是最后还是很烦恼,此君坚持要送连乐乐回家。
  “我住得很近,不用送了。”连乐乐推辞,想到男人都很讨厌逛街,忙说自己还要去超市买东西。
  “我陪你呀。”此君跟在连乐乐身边,半步不离,连乐乐越发烦恼,只能改了主意,让他打车送她回家。
  按照连乐乐的第二次设想,出租车到了小区外,她下车后,顺势和男人道别,从此再不相见是最好的,没想到男人付了车费,也跟了下来,坚持要送她到楼下,好吧,这是礼貌,连乐乐坚决推辞就显得自己没礼貌了,可是男人到了楼下又说要送她上楼时,连乐乐到底火了,“这里不是业主不能进,很安全,改天再联系吧,”说完不由分说的用力甩上一楼的防盗门,飞也似的冲上正停在一楼的电梯,耳边还听着男人喊,“你上楼就把灯打开,我好知道你安全。”
  第四章 不喜欢 别问我为什么(下)
  偏不开灯,省得你知道我住哪户我不安全,连乐乐这么想着,摸黑进了家门,一个多钟头愣没敢开灯,结果短信过来了,那个男人的号码,问她“在做什么,睡了吗?”
  “干什么?”连乐乐有心不回,想想叹口气,还是回了一条。
  结果,男人的电话打过来了,语气幽幽的说,“也没看见你开灯,挺担心你的。”
  “我好得很,没事我挂了。”连乐乐说完,挂断电话,如果不是报社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她恨不能把手机也关掉。
  想想又给家里打电话,让老爸明天赶紧和介绍人说,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受不了,坚决不要再联系了,结果老爸说,“大家都是同事,这么说人家面子往哪里放,你自己处理吧。”说完挂断电话,动作比她的迅速几倍。
  连乐乐自然是非常愁苦,一夜辗转,到底想到了一句很好的拒绝的话,第二天早晨起床就编了条短信,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然后觉得问题解决了,轻快的背着包上班。
  早晨电梯比较紧俏,连乐乐也懒得等,就从楼梯向下,当时做减肥运动,结果偏偏手机铃声响起,接起来居然是昨天晚上的相亲男。
  “为什么呢?”男人的语气十分幽怨。
  “没有问什么,没缘分吧。”连乐乐有点火,这么粘糊的男人,简直太可怕了。
  “可是我觉得,我对你特别有感觉,你就是我一直等的人。”男人的语气更幽怨了,“我觉得我们昨天聊天也聊得很好,我不想和你做好朋友。”
  “那就对不起了,我对你没感觉,”连乐乐忍不住声音一提,“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
  “可是,那是为什么呢?”相亲男不死心的又追问,口音的关系,很有点网络上经常可以看到的小沈阳的味道。
  “不喜欢,别问我为什么。”连乐乐近乎是吼了一声,然后利落的挂断电话,又向下走了两级台阶,迎面碰上一个和她一样爱好走楼梯的人,居然好死不死,又是那位帅哥邻居,不过人家是一身厚实的运动装,像是刚运动回来,正跑楼梯上楼,一只手里还提着早餐。看见连乐乐的时候,还是微微一笑,然后点头道了声“早”,再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连乐乐非常郁闷,有电梯的楼,很少人走楼梯,所以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她相信,她说的话,被人完完整整的听去了,这完全是个人隐私好不好,简直太郁闷了。可是楼道也不是她家的,那是公摊面积,人家爱走,她也管不着,自此,连乐乐下定决心,以后就坐电梯,至少电梯里有谁没谁一目了然,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尴尬。
  到了单位,松松又来问她的相亲感受,“你不用说了,我来猜,又遇到一个极品,”结果一看连乐乐的郁闷劲,松松已经猜到了结果。
  “嗯,我发现,人没在二十多岁嫁掉自己真是个错误,总以为好的再后面,谁知道遇上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极品,我对他含蓄的说NO,他居然问我为什么说NO,”连乐乐哀叹,“你说,对一个就见过一面的人说NO,很奇怪吗?再正常不过,何必追根究底的自取其辱呢?”
  “这谁能知道?”松松一摊手,发现手里还攥着块巧克力,本来就是拿来安慰连乐乐的,正好用得上。
  “看,这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还是好朋友比较好,知道我最需要什么,”连乐乐大喜,抓过巧克力,剥开包装吃了起来,今天早晨起得晚了,因为前半夜想怎么拒绝极品男没睡着,后半夜终于适应了新床,睡过站了,早饭没吃,这会正饿着。
  “得,你别拿糖衣炮弹轰炸我,我对你没兴趣,”松松呵呵一笑,忽然想起来说,说,“对了,过年我哥他们单位要集体购买电影票,比半价还便宜,一会上网查查,有啥大片上映,好的话我也帮你买几张屯着。”
  看电影好,连乐乐点头,赶紧上网去查,结果发现过年的时候居然没什么好莱坞大片上映,影院上的都是大陆和香港的贺岁电影,贺岁电影就不值得去电影院看了,等着电视播或是干脆买张碟,效果也不差多少,连乐乐立刻意兴索然,想想打了电话回家,决定晚上做一件有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去找老妈改善伙食。
  第五章 红酒配肉三鲜饺子
  大年三十儿终于在万众期待中到来了,其实连乐乐早过了喜欢过年的年纪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如果还像几岁的孩子一样到了过年欢天喜地,那真有点说不过去了。事实上,年三十儿,连妈妈早期就长吁短叹,说过了今天,虽然连乐乐的生日小,但也算三十一岁了,老姑娘中的老姑娘了,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当丈母娘的命。
  在这样的不利形势下,连乐乐决定撤退,如今她是有自己小窝的人了,吃饱喝足,回自己的窝躲躲清静也好,连妈妈和连爸爸没有阻拦,新房子过年必须要有人在,他们因为要去连乐乐的姥姥家,不能陪她,只是嘱咐她半夜十二点前,别忘了给自己煮点速冻饺子,吃了元宝,明年发财。
  连乐乐点头,吃了团年饭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可是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和平时全然不一样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路上好半天才过一台车,走百十米路都遇不上一个行人。这是连乐乐从小到大第一个孤单一个人的大年夜,虽然之前她已经在自己的窝里屯了不少零食和真空包装、罐头包装的食物,但心里还是空。
  惟一庆幸的是,她住的小区里还挺热闹的,不少小孩子在爸爸的带领下,在外面点小鞭炮,摇呲花,她估计和她老爸老妈一样有讲究的人还是大多数,就算有很多亲戚家可去,那也是初一的事情了,三十儿晚上,还是得在家看着新房。
  提着路上买的两大挂鞭炮,连乐乐小跑着回到家里,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视打开,然后迅速听到电视的声音和隔壁家电视的声音融为一体,形成混响。
  有两天没看到隔壁的帅哥邻居了,今天晚上也算同命相连,连乐乐心情大好,穿着兔子头的拖鞋和大红的珊瑚绒家居服就蹦出去,按了按邻居家的门铃。
  显然,男人开门的速度和女人完全不一样,就在连乐乐酝酿,等会帅哥隔着门问她找谁时该怎么回答的时候,防盗门已经被打开了,帅哥穿了件天蓝色的圆领薄毛衫,下面穿米白色的休闲布裤,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新年快乐!”连乐乐急中生智,冒出这样一句拜年嗑。
  “拜年不是应该明天早晨吗?”帅哥微笑,露出几颗整齐的白牙。
  “正规拜年当然是明天早晨,但是我想,在正式拜年之前,我们应该先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连乐乐,都市报记者,很高兴和你做邻居。”连乐乐在帅哥这一笑之下,恢复了理智,想到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韩涛,医生。”帅哥也很上道,还礼貌的伸出手来,和连乐乐轻轻一握。然后慢条斯理甚至可以说是努力控制表情的说,“我也很荣幸。”
  虚伪,真是虚伪,连乐乐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她很高兴和帅哥做邻居,因为难得赏心悦目,而且是活的,表情多变,比墙上的贴画好看。但是帅哥遇上她有什么好荣幸的,何况说荣幸的时候,还一副想笑又要忍耐的样子,太虚伪了,虽然虚伪的帅哥也是帅哥,但是,还是虚伪。
  “那我们算认识了,以后我家保险丝烧断的时候,敲你的门你别当不认识我。”连乐乐又叮嘱了一句她认为顶顶重要的话,然后摆手道别,嗖的蹦回自己的屋子,电视依旧开着,人却无聊的窝在床上打瞌睡,直到午夜,被一阵高过一阵的鞭炮声震醒。
  打电话拜年,姥姥姥爷,奶奶爷爷,姑姑大爷,老姨老舅,当然那还有亲爱的爹妈,一圈年拜下来,外面的鞭炮声越发震耳欲聋,特别是二踢脚,每一个都响得震天动地,如果不是和平年代,连乐乐都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硝烟弥漫的战场。
  看看十二点临近,连乐乐终于仗着胆子,抱着自己的鞭炮出门了,她小的时候也是个淘孩子,用手拿着二踢脚,点燃才扔出去的事情没少干过,只是如今年纪长胆子就不但没跟着长反而缩回去了。到了楼下,拆开鞭炮,拿出在小超市买的一元钱一个的塑料打火机,哆哆嗦嗦,几次还没碰到火药捻,人就往后撤退了。
  “我看你需要帮忙。”身后,有人十分平静的一语道破事实真相,“不然财神爷看你的样子一会笑饱了,估计楼是没力气跟着你上了。”
  “那你来。”连乐乐豪气的递出打火机。
  “我有这个,”身后站着的韩大帅哥一举手里的烟卷,利落的过去点燃了叶离的鞭炮,然后两个人退到楼梯楼,听着鞭炮一路砰砰乓乓的爆到底,再然后韩涛去摆弄自己的鞭炮,点燃的时候似乎听到连乐乐欢呼一声,扭头,楼下空无一人,连乐乐放完自己的鞭炮,已经上楼了。
  这天晚上,连乐乐对韩涛印象大好,觉得他很乐于助人,于是在煮速冻饺子的时候就多剪开了一袋,煮好后去敲韩涛的门。当然作为回报,韩涛收下饺子的同时,也邀请连乐乐一起喝了杯红酒,于是两个人共享了一顿法国红酒配中国肉三鲜馅的饺子“大餐”。
  第二年春节,连乐乐想起当时的事情就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奇怪的食物组合,一度担心自己闹肚子,而韩涛深有同感,点头说自己也没想过,他珍藏的玛古红酒,最后被人当饮料一口给喝干了。
  第六章 你想结婚吗
  过年,一件最让连乐乐头痛的事情就是拜年,跟着父母去拜访一些平时连电话都不会打的亲戚,说些不知所云的话,然后被人家追问,是不是条件太多,是不是要求太高,不然人家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都嫁人了,而且孩子满地跑都能打酱油了,怎么她还剩在家里。
  最后她忍无可忍了,宣布再不去跟着拜访亲戚,她不要回答那么无聊的问题,她要是知道她是怎么剩在家里的,她还能剩在家里吗?
  独自一个人休假的生活,在家里躺着没意思,连乐乐就只能去逛街,街上人很热闹,商场都在打折赠券,虽然不过是诱惑人消费的陷阱,但是连乐乐还是跳得心甘情愿。
  试衣服的时候,连乐乐又小小的受了点刺激,一家女装店里,一个很高很帅的男人提着女友的包等在外面,连乐乐进试衣间的时候,就留意了下,结果试衣间里只有一个很普通的女人,脸上有粉底和粉都掩饰不去的雀斑,五官平常得不能再平常,说实话,女人穿衣服的品味也不算好,试的衣服,完全没有把她的优点现实出来。
  结果外面的高个男人还真是这个女人的老公,看到老婆出来,两眼里瞬间就有了光彩,满口称赞老婆的衣服,最后痛快的付款,然后搂着老婆甜甜蜜蜜的走了。
  “这年头,帅哥怎么都改配这样的丑女了?”连乐乐继续试衣服的时候,两个小服务员嘀嘀咕咕,因为说中了连乐乐的心事,她听得格外认真,其中一个服务员甚至还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不是说,这年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吗?”
  “你直接说,这年头是美女都配野兽得了,”另一个服务员呵呵笑了起来,连乐乐囧掉,她照着镜子,想,自己幸好不是大美女,随意看起来虽然配不上帅哥,但也不用配野兽。
  回家的路上又是出租车难打,早晨刚刚下过雪,暖冬,上午太阳一照,雪就有些融化,下午阴天了,路面结冰,镜子一样光溜。连乐乐走路一贯不稳当,每年冬天必然摔跤,小的时候摔也就摔了,这会摔跤,可有点丢人,所以,为了不丢人现眼,连乐乐每一步都很小心,简直恨不能四脚着地,图个安稳放心。
  结果在这么高度紧张的时候,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却不停的欢快振动着,振动过后又唱歌,唱的是流光飞舞,一首满老的歌。连乐乐一步一滑,很不情愿的掏出手机,上面的号码非常陌生。
  “找哪位?”连乐乐开门见山,且口气算不上和蔼可亲。
  “乐乐吧?”电话里是个挺好听的男声,连乐乐稍稍想了会,没想到声音的主人究竟何方神圣,居然叫她叫得如此亲密。
  “对不起,您到底哪位呀?”连乐乐脚下一滑,只能站在原地,“我挺忙的,有事您说事。”
  “你想过结婚吗?”结果电话里的男人说出的第二句话几乎把连乐乐吓得当场失足滑倒在地上。
  “没想过,”连乐乐如实回答,然后想到了这个男人是谁,那是她大半年前的一个相亲对象,当时这个男人给她的印象特别糟糕。
  嗯,介绍人说,这个男人是个搞科研的,工作稳定、收入稳定,没车有房,本来也是绩优股,可惜,见面当天,连乐乐对他的长相就非常失望,而且这人也抠门的出奇,和连乐乐在麦当劳里坐了三个钟头,连一杯饮料业没有请。幸好,连乐乐本来也不在乎饮料,她是做记者的,对新鲜的事物很好奇,男人研究的课题又很有趣,他们也算相谈甚欢。然后出了麦当劳,已经是晚上快十点了,男人居然把连乐乐丢在马路上,自己赶着最后一班公车走了。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连乐乐当时这么想。结果几天之后男人又再约她,说是看电影。当时正好有新片上映,又有介绍人的面子不好反驳,男人买了电影票,连乐乐出于礼貌,说请吃晚饭,男人于是毫不犹豫的说我们就去必胜客吧,然后点了套餐,吃了价值三倍电影票的西餐,又把连乐乐丢在马路上,自己赶公车走了。
  从那天之后,连乐乐就没再见过这个男人,只记得他姓汪,名字当时就没记住,自然过后也不可能记起来,这位汪先生在他们相亲过后的一个月曾经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丢开那些课题什么的内容,汪先生在电话里很沉默,他说他没有感受到连乐乐的热情。
  “你很无趣,也很没有诚意,你怎么想到要求我热情的?”连乐乐没什么好气,热情?有没有搞错,他长很帅吗?他对她很好吗?他有多得能砸死人的钱吗?他有什么资格在作出那么恶劣表现的时候,还要求别人对他热情,她又不是花痴,又不是非嫁给他不可,这世界永远恶人先告状,反了他了。所以她直言不讳的告诉汪先生,“基本上,你的表现,是我最讨厌的那一种。”
  “这是有原因的,”结果汪先生苦大仇深的对连乐乐说,他原来有一个女朋友,本来谈婚论嫁了,但是父母都不同意,硬生生的给他们搅合黄了,前两次见面,他出来都是母亲逼着没办法了,心情不好,态度自然也恶劣,“我觉得和你在一起感觉挺好的,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建议你还是先整理好你自己的感情吧,”连乐乐当时撂下这么一句,就拒绝再接听汪先生的电话,她的手机是陈年旧款,没什么来电拒绝接听的功能,时过境迁,她就把这位汪先生的电话忘记了,没想到半年都过去了,他忽然又阴魂不散的出现了。
  “你想过结婚吗?你好好想想怎么样,我觉得和你结婚应该过得不错。”隔着电话,汪先生说,“你觉得呢?我家房子是现成的,我们随时可以结婚。”
  “停!”连乐乐说,“我觉得那太可怕了,我们不用再讨论这么不现实的问题了。”
  “很现实的,”汪先生说,“我们都老大不小了,谈情说爱那种小孩子的把戏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也是以结婚为前提认识的,我们结婚不是挺正常的?”
  “那你还是找别人结婚吧,我结婚,不是为了找人搭伙过日子,别再给我打电话了。”连乐乐怒了,她对婚姻和爱情可是有追求的,什么谈情说爱是小孩子的把戏,没有爱情,结什么婚,她莫不是疯了,给自己找个一辈子当保姆兼老妈子的工作,照顾一个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反胃的男人?
  第七章 外科医生不适合当老公
  挂断汪先生这通甚为莫名其妙的电话后,连乐乐在原地又站了一分钟,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被一个这样莫名其妙的人破坏了美好的心情。她有一套很有特色的自我安慰方法,有点阿Q精神在里面,非常有效,所以,很快的,她又欢欢喜喜,大步流星向家走去。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安慰自己也要有个度,连乐乐明显过度的安慰了自己,所以她一时忘记了镜面一样的路况,雄赳赳气昂昂,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走得飞快,不下雪的天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家的路,她愣是用同样的时间走了回来,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在距离小区门口不到五十米的人行道上,她不幸踩到了一块薄雪刚刚盖住的冰面,手舞足蹈的挣扎中,连乐乐也算急中生智,猛的抱住了一旁的大树,算是稳住了身子。
  好险好险,连乐乐长出了口气,偏偏身旁就有人问她,“连小姐,需要帮忙吗?”
  作为一个成年人,这个时候听到一个满好听的异性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松开抱住大树的手,然后站直做若无其事装。连乐乐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成年人,所以她果断的松开了手,只是还没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时,失去支撑,脚下再次打滑,这回是结结实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眼前恨不能冒出金星来。
  身侧是方才说话的人压制不住的低笑声,连乐乐恼羞成怒,愤怒的抬头就说,“笑什么笑,看别人摔跤很好笑吗?”
  “嗯,是挺有趣,”紧贴着人行道的马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台黑色的小轿车,车窗这会已经摇下来了,露出来的可不就是她家“芳邻”韩涛的笑脸。
  “那你就大声的笑出来,憋着干什么,”最好笑死你,这半句连乐乐吞在肚子里,没说出来,大过年的,有些字眼还是避讳点好。
  “我可以等会再笑,你现在要不要起来?”韩涛开了车门下来,伸出一只手,连乐乐很想有骨气的不理会,但是她人在冰面上,要起来确实费力气,而且韩涛的手很漂亮,嗯,她的意思是,韩涛手上戴的黑色小羊皮手套很漂亮。
  “我刚才就看见你了,本来想顺道载你回来,结果看你走得飞快,我按了几次喇叭你都没理我,”看着连乐乐用力的扫着身上蹭上的雪片,韩涛说,“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那你就应该一直别打扰我,”连乐乐的脸上有些发烧,幸好她平素见惯了场面,不然真是窘死了,这么大人,还摔得这么出彩,也是难为自己了。
  “喔,我看见你抱着大树不放手,以为你会需要我扶一下。”韩涛想了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决定载你到咱们家楼下。”
  连乐乐觉得身上瞬间起了不少鸡皮疙瘩,这句咱们家楼下,真是暧昧呀暧昧,可惜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于是反驳说,“你的道歉可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能少走两步路总是好的,所以她还是欣然的上了车。
  韩涛的车是别克,属于连乐乐认识的不多的汽车品牌中的一种,车里暖风开得很足,这让连乐乐很满意,只是冻得有些麻木的脸蛋这会快速解冻的滋味有点不太好,麻麻的,痒痒的。
  回到家的时候,很意外的,连爸爸和连妈妈居然来了,连乐乐严重怀疑刚才他们一直趴在窗口观望,不然怎么这么巧,在电梯开门的同时,正好一起探出头来。而且让连乐乐觉得更丢人的是,他们看到韩涛时的表情,那叫一个眉开眼笑呀,眼神暧昧的在两个人身上溜来溜去,连妈妈更说,“这么巧,你们一起出去的?”
  “不巧,不过是大门口碰巧遇到的,”连乐乐脸色一沉,抢在连爸爸还要再语出惊人之前,快步走过去,一手一个,推着老爸老妈进屋,然后果断的关紧大门。
  “姑娘,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是不?”连妈妈看见连乐乐的脸色,产生了很坏的联想。
  “你们来得很是时候,看到开门开得不是时候,”连乐乐说,“你们这样让我很尴尬知道不,一副我嫁不出去的样子,恨不能清仓甩卖还半买办相送。”
  “过了年你三十一岁了,可不是嫁不出去了,要是清仓甩卖能卖出去我们也认了。”连妈妈坐在沙发上,又开始长吁短叹,“人家小韩不错呀,人长得帅,工作稳定又体面,你要是能抓住这样的好男人,我不知道少操多少心。”
  “饶了我吧,外科医生绝对不是当老公的合适人选。”连乐乐摇头再摇头,从除夕那天知道了韩涛的职业之后,她就很感叹,一个长得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是外科医生,如果他不是外科医生,哪怕他有女朋友,只要还没结婚,也是可以争取至少是可以幻想一下的,只是他偏偏是个外科医生。
  “医生多好,以后你有个小病什么的,医院都不用去了,他直接就能给你治好,姑娘,这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管他有没有女朋友,追追试试,追不上也不损失啥。”连妈妈又说,“你都老大不小了,再拖下去,好男人就真的都成别人老公了,你要想嫁人,就只能等人家离婚了,你有洁癖,二手老公,你能容忍吗?”
  其实我更不能容忍你们这么磨叽我,连乐乐想着,但敢怒不敢言,她只能说,“我会努力相亲的,但是韩涛不行呀,第一他有女朋友了,人长得特好,我都见过了,你姑娘没人家国色天香,不能自取其辱是不?再者,他是外科医生,一个外科医生,医学院那几年得解剖多少尸体呀,那其中一半是女人,我可不要找个老公,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的身体构造,那太可怕了。”
  第八章 滑雪(上)
  距离连乐乐放下外科医生极度不适合当老公的宣言又过了几天,彼时春节长假已经结束了,连乐乐又投入到紧张忙碌的工作中,对面的“芳邻”韩涛看起来只比她更加忙,所以再没碰面,连乐乐自然也就把上次摔跤出丑的事丢到了脑后。
  然后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四,这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正好赶上星期六,其实早几天,小区里的年轻人就很兴奋了,因为小区物业公司挨家挨户上门通知,情人节这天,要组织小区里的业主去郊区一家滑雪场滑雪。
  连乐乐也挺高兴的,她的工作属于没时没晌的那种,有时候闲死,有时候忙死,所以之前几次以前的同学相约去滑雪,她都因为临时有工作没去上。而滑雪这种运动,图的也是热闹,自己去玩也没劲,所以她都有两年没滑过雪了。而这次去的都是邻居,连乐乐从小就被灌输远亲不如近邻的思想,所以觉得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多认识几个邻居的机会,是以连乐乐早早就推掉了十四日这天的采访,填好物业提供的报名表后,就精心的准备了滑雪装备。
  结果情人节当天一早到了物业公司门口,连乐乐还是有些惊讶,物业公司门口站了黑压压一片人,年纪从十来岁到五十来岁不等,除了她一个人形单影只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举家参加的,物业公司租了五台空调大巴,这会全整齐的停放在门前的广场里。而几乎所有人都在说话,但是没有一张脸是连乐乐熟悉的,尽管她是善于和陌生人打交到的记者,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况,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和什么人说几句话,打发等待的时间。
  “刚才在后面叫你几声,你也不答应。”正在有些后悔, 想着物业公司明明说只有业主本人可以参加,要早知道别人都是一家人一起来自己不如不来的时候,连乐乐的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她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韩涛穿着白色羽绒服,带着一顶滑雪帽,提着一只背包,站在她身旁。
  “有叫我吗,没听到。”看见韩涛,连乐乐忽然觉得心里一松,左右看看,韩涛应该也是独自一个人,她的心情顿时大好,立刻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了。
  “我出门的时候就看见你上电梯,叫你你也没理我,还把电梯门关得飞快”韩涛微笑,一点不像受到打击的样子,但是嘴里却说,“我都受打击了,以为你很不想看见我呢。”
  “怎么会,”连乐乐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事实上,她在进入电梯之后,关门之前,是听到了韩涛的声音的,不过她当时故意把电梯门加速关上。哦,她得承认,她是有那么一点不想见到韩涛,只是原因有些不足为外人道。连乐乐自己也分析过,她不喜欢外科医生只是很表面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应该是他很帅,女人对于长得好的男人都没有很强的抵抗力,没有抵抗力,又天天见面,那不就和明明没有抗体却天天接触传染性强悍的病毒一样危险吗?连乐乐不想生这样的病,她有点害怕自己管不住自己,要是真日久生情了,人家本来有女朋友,对她全不是那么回事,那可就太糟糕了。所以把韩涛当成病毒,避而远之,是对自己的感情和身体健康很负责任的表现。
  “是吗?”韩涛仍旧是淡淡的笑着,尾音上扬,似乎对连乐乐的话持怀疑态度。
  “千真万确,”连乐乐想,哪怕韩涛真是病毒,但是这会孤单比病毒更可怕,大不了回家多吃两瓣大蒜杀杀菌,反正现在得抓住韩涛,让他和她做伴。
  “上车了,走吧,”万幸韩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头向广场看了看,人流这会已经开始移动,为了防止被挤散,他用手指轻轻拉住了连乐乐羽绒服的袖子,很自然,不唐突、不失礼,所以这个小小的动作让连乐乐心里一暖。
  他们自然而然的上了同一辆大巴车,然后并肩坐在两个相连的位置上。坐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四十岁上下的夫妻,妻子应该是没有滑过雪,一路上非常紧张的听着旅游车里配备的导游讲解滑雪的动作要点,然后拉着丈夫的手,让他再三保证一会不会离开她太远,要是她摔倒了,要随时可以扶她起来。
  “你要不要一会我随时扶你起来?”连乐乐和韩涛在后面听得有趣,不防,韩涛忽然侧头问了连乐乐一句。
  “少小瞧人,一会你只担心你自己好了。”连乐乐忽然想到上次自己摔跤的事,脸色微微一红,扭头就瞪了韩涛一眼。她滑过几次雪,基本没摔过,不是她的技术好,其实她没什么技术,不过她总结出的不摔经验就是,首先不上高坡,只在矮坡上滑,这样速度容易控制,人不容易摔倒;其次就是,一旦要摔倒了,能自己通过下蹲减缓摔倒的力道就自己做,实在来不及就高呼救命,往人多的地方冲,因为她不是从高坡下来,没什么重力加速度,只要别人一伸手就能稳住她,以前她遇上过几次这样的情况,都被其他人及时的架住,从来没有摔过,算是几试几灵的经验。
  “那我就放心的自己去玩了,摔了可别哭。”韩涛看到连乐乐脸红,嘴角的笑意更深,这时,前面坐的夫妻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双双回过头来,丈夫就说,“看看人家老婆多厉害,老婆,你一会勇敢点,没事。”
  第八章 滑雪(下)
  “我不是他老婆,”连乐乐囧掉,这误会可大了,韩涛和她可是再纯洁不过的邻居关系,他们也不过只一起吃了盘饺子喝了杯红酒,她摔倒的时候,他拉了她一把,仅此而已呀。
  只是韩涛没有解释,所以前面的夫妻听了连乐乐的话,齐齐的呵呵一笑,暧昧十足的目光在她和韩涛脸上来回扫过几次,妻子说,“人家小夫妻闹别扭呢,咱们别给人家添乱了,”然后又双双转过头,闹得连乐乐的脸红了又红,忍不住用胳膊捅了韩涛一下,“人家都误会了,你怎么不解释?”
  “有些事情都是越描越黑,别人爱怎么说怎想是别人的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不就好了,”结果韩涛的话让连乐乐更加的囧,继而又郁闷,一路上都忍不住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反应太大了,都是成年人了,连点玩笑都开不起吗?人家韩涛都能当是玩笑,她干嘛要急着解释?可是,可是这事关清白,她为什么不能解释?
  想来想去的,最后连乐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索性闭上眼睛假寐,倒是快到地方的时候,韩涛小声问她,“生气了,还没好?”
  “我为什么要生气,”连乐乐睁开眼睛反驳说,“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又没少块肉。”
  “嗯,我想你也不该生气,吃亏就当占便宜嘛,”韩涛点点头,看了看窗外说,“马上要到了,别睡了,省得一会下车冻感冒。”
  “感冒也好呀,可以给医院送钱,”说了几句话,连乐乐的好心情回来了,嘴也有点贫,“医生不是都该希望我们常去走动,多送点钱去吗?”
  “我不介意你常去走动,但是别去内科,内科大夫女多男少,对女人来说不够养眼,你不如改去外科。”韩涛说,“你可以去试试看,很有看头的。”
  “呸呸,我才不要去外科,你少诅咒我,”连乐乐瞪眼,她采访的时候常去医院,什么骨科,神经外科之类的都常去,看到的每次都是血肉模糊,青天白日的,她才不要自己也成患者被送到那种地方,那简直太可怕了。
  “没诅咒你呀,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医院出了名的内科多美女,外科多帅哥,”韩涛非常无辜的说,“不要去就算了。”
  “你就吹吧,我知道为什么最近牛肉降价了。”连乐乐哼了一声,觉得韩涛比她贫多了,“都是让你吹死的。”
  到了滑雪场,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等到换好了鞋,拖着滑雪板出来,连乐乐有点傻眼,这个滑雪场她第一次来,发现和以往她去过的构造上有些不同,换鞋的屋子距离雪道颇有一段距离,要先下一个倾斜度挺大又坑洼不平的雪坡。有些滑雪技术好的人已经踩上滑雪板,嗖嗖的滑下去了,而连乐乐明显没这个勇气,在她看来,滑雪专用的靴子底也非常的滑,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走着走着就滑倒了,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被这个就吓到,她只能用雪杖拖着滑雪板,一点一点的蹭下斜坡。
  这样耽误了一会,同车来的邻居们早就四散东西了,连韩涛也不见了,连乐乐也懒得去找,她也不去坐索道上高坡,就站在比较平缓的半坡处开始向下滑。
  一开始的过程非常顺利,来回几次,她都没有摔倒,而且每次从坡上下去,都站得稳稳的,连乐乐有些窃喜,觉得虽然两年没玩,但自己的技术还是大有改进,然后就忍不住往更高的坡上走了走。
  结果这一上高些的坡就坏了,冲下来的时候方向就比较失控,而且怎么也停不下来,最后只能直直的冲向上山的索道,把当时正好坐着索道向上的一个女生吓得一声尖叫。不幸中的万幸是连乐乐没有和索道撞个正着,但是她也把这一跤摔出了一定的难度系数。索道在滑雪场山坡的边缘,一排灌木把雪道和树林隔离开,而连乐乐就摔在灌木和索道之间的一道宽半米不到的空间里,而且摔倒的姿势很扭曲,自己根本摘不下滑雪板,也站不起来。
  索道外渐渐聚集了一些滑雪的人,滑雪场上这种互助很常见,谁摔倒了,站不起来都有人帮忙,只是连乐乐摔在索道内侧,眼前是不断上山的人,根本没有空隙容外面的人冲进来扶她。
  于是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给连乐乐出主意,但是她的胳膊没什么力气,在腿很扭曲的状态下,怎么也卸不下滑雪板,也站不起来,如此折腾了几次,连乐乐的脸涨得通红,她甚至觉得,要是腿能不被滑雪板这样束缚,爬出去也是可以的,可是腿动不来,连爬也办不到。
  我叫救命,不知道是不是很丢人,连乐乐想,但是她在雪地里少说也坐了有十分钟了,刚才身上还折腾得直冒汗,但这会已经觉得冷了,她可有点不敢想,再这么坐一会,她是不是真得去医院的内科报道了。
  “没事吧,”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女孩正好从距离连乐乐几米远的滑道上中途掉了下来,趁着这个空隙,一个人影闪身冲进来,迅速的半拉半抱的拖起连乐乐,唰唰两下滑出了索道区,动作非常之干净利索。
  “谢谢,太感谢了,”连乐乐也没看清来救她的人是谁,骤然脱困的感觉太好了,她忙不迭的点头道谢。
  “很少看你这么有诚意的和别人道谢呀,”救她的人把自己的雪杖塞到连乐乐手里,然后摘下手套,低头用手套敲敲连乐乐羽绒服和牛仔裤上凝着的大片雪花,还不忘问她,“有没有磕碰到脑袋,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痛?”
  “韩涛?”连乐乐后知后觉,看看眼前弯着腰的男人的滑雪帽,“你怎么会忽然冒出来?”
  “纠正一下,我不是冒出来,”扫掉了连乐乐身上的雪,韩涛直起身子,皱眉说,“我记得某人说,她技术很好,不用人担心的,但是好像大家在高坡上一起向下冲的时候,我没看到这个人。而等我们冲下来,我才发现,这个人摔跤的技术倒是很好,别人都进不去的地方,她都能进去。”
  “我都摔得够丢人的了,你安慰我一句会死呀。”连乐乐觉得自己在雪地里坐的时间太长了,冻得直想掉眼泪,不知道怎么了,语气里就有些哀怨。
  “不知道,也许真会,”韩涛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在说话的同时,忽然双臂一张,将连乐乐整个人拥进怀里,温热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第九章 冰火两重天
  当韩涛的唇碰到连乐乐额头的那一瞬间,连乐乐只觉得耳边好像轰隆隆的平地打了一声惊雷,瞬间的天翻地覆,整个人都呆了,脸蛋火烧火燎,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可以使用她平时很喜欢的一个词汇——冰火两重天来形容。
  幸好她平素反应还算快,大惊之下还来得及一把推开韩涛,只不过她对自己的处境估计得不够充分,脚下的滑雪板非常的不给她面子,哧溜一下就向后溜去。连乐乐一慌,手里的雪杖这会也不知道怎么用了,手忙脚乱的丢在一边,张开乱舞的双手最后只来得及抱住眼前惟一没有移动的物体,然后长出了口气,道声好险。
  “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达成共识了。”连乐乐听到,她抱住的物体居然出声了,而且声音居然还很熟悉,一点一点的睁开眼睛四下一看,白色的羽绒服,韩涛,天呀,她害怕摔倒,慌乱中居然抱住了韩涛,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连乐乐哭笑不得。
  两个钟头的滑雪时间很快到了,连乐乐拖着滑雪板跟在韩涛身后,一步一步的往小坡上走,回去的小雪坡路很滑,大概是从这里往返经过的人太多了,感觉甚至比雪道上还光滑,迈出一大步,就要溜回一小步,因为担心回去得太晚让别人等,连乐乐有点小着急,可是越着急越走不动,最后听到前面有人叹气,再然后,她手里艰难的拖着的雪杖和滑雪板被一只黑色的小羊皮手套接过去了,然后,黑色的小羊皮手套还挽住了她的胳膊。
  “我自己能走,”连乐乐有些动容,她一直是个要求不高的女人,冬天她容易滑倒,所以一直希望有人可以这样拉着她走路,但是梦做了很多年,都始终是梦,她也习惯了,摔倒了也自己站起来,然后继续走路。这会骤然的真的有这样一只手拉着她,虽然拉的是她的胳膊,但感觉还是特别的不真实。
  韩涛没搭理她,就是拖着她一路回到换鞋的地方,把两个人的滑雪装备还给带他们车的导游,然后又拖着半梦游状态的连乐乐回到车上。
  中午,因为这次的活动其实隐含着对小区二期新盘的促销,所以还请了当地的房地产报和其他几家媒体的行业记者参加,所以物业公司也特别给安排了一顿简单午餐,十个人十道菜,四荤六素一盆米饭外加十个大花卷。
  滑雪无比消耗体力,饭桌前一坐,风度这种东西就被抛到脑后了,每个人都频频伸筷,饭菜迅速被消耗掉。而连乐乐还出于第一次被异性、且是不太熟悉的异性当中亲吻的饱受惊吓,神游物外的境界,全靠韩涛手疾眼快的夹了花卷丢到她的碗里,又顺便帮她每样菜夹了一点。
  “看看人家老公多体贴,”还是车上坐在他们前面的那对夫妻,妻子一边吃饭,一边非常羡慕的看着连乐乐,于是她的老公也夹了一筷子蒜薹炒肉给她。
  连乐乐噎到了,花卷卡在食道上,不上不下的,一口气几乎背过去,她的心神终于归位了,越发惊悚的看着韩涛碰若无人的把一只清蒸的狮子头夹开,然后把一块放在她的盘子里,另一块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动作居然无比流畅。
  “慢慢吃,如果菜实在不合胃口,我们一会回去再吃别的。”发现连乐乐看着他,韩涛居然也没觉得丝毫不妥,把筷子放在一边,开始用勺子慢条斯理的吃自己碟子里的米饭和菜。
  哦,连乐乐松了口气,万幸韩涛还有做医生本能的自觉,没有拿沾了他口水的筷子夹菜给她。可是,可是他们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呢?连乐乐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饭后彻底散场,回家的路上连乐乐认真的问韩涛,“你干什么忽然亲我?”
  “不算忽然,”结果韩涛的回答让连乐乐一愣,他说,“我慎重的考虑过的,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谈恋爱这种事,两个人总得有一个先主动点吧,虽然讲究女士优先,但这个事上,我想我优先一点也不算没有风度。”
  “哦!”连乐乐点头,赞同韩涛的说法,虽然大的形势是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但是,作为女人,她还是觉得喜欢呀,爱呀这样肉麻的字眼,应该男人先说出来。“但是你为什么要在饭桌上帮我夹菜,弄得人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你看,我们都对我们在一起这件事达成共识了,那我提前一点对其他同性动物宣示一下主权,不算过分吧。”韩涛一笑,抬手拉住了连乐乐的,虽然隔着两层手套,但连乐乐还是觉得手上一暖,不过这会她的大脑死机状态已经结束了,马上反应到韩涛此人实在是大大的狡猾呀,明明是当着无数人的面前占了她的便宜,却还能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架势,颇有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架势,呸呸,说错了,她怎么是地狱呢,总之就是韩涛太狡猾,占人便宜还能占得理直气壮。
  可是想想,有什么事情是不对的呢,对了,他不是有女朋友吗?“你不是有女朋友吗?我还见过,我对当小三可没兴趣。”连乐乐赶紧甩开韩涛的手。
  “谁说我有女朋友了?”韩涛一愣,想了会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你都见过的女朋友?”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电梯口,你的女朋友还穿这件小貂,”连乐乐提醒着,看见韩涛还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完了,你把人家领回家了,还说人家不是你女朋友,难道是你419的对象?”
  “咳咳……”这回轮到韩涛被噎得咳了好几声,“你说的人我想起来了,是我三姨家的妹妹,那天来参观我的新家而已,419,也亏你能想象到。”
  “真没女朋友?”连乐乐停下来,对上韩涛的眼,她是记者,接触的三教九流的人多了,在听别人回答她的问题时,她习惯了盯住对方的眼睛,这不仅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对对话真假的判断方式,说真话的人是不会躲闪别人的目光的,但是说假话的人,除非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则都会自觉不自觉地目光闪烁,结果,韩涛没有躲闪,也没迟疑,点头说,“真没有。”
  “你今年多大?”连乐乐继续问。
  “33岁,”韩涛配合的站住,回答。
  “什么地方人?家里还有什么人?”连乐乐再问。
  “本地人,家里还有一个哥一个弟。”韩涛说,“我父母身体很好,都是退休教师,哥哥已经结婚了,弟弟在外地工作。我本人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脑外科工作,没有不良嗜好,身体健康,收入稳定,有房有车,不知道是不是合乎要求。”
  第十章 看不懂的字条
  “目前基本算是符合要求的,”连乐乐想了想,觉得韩涛是医生的这个职业是不符合她要求的,但是韩涛的长相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应该可以正负相抵。
  “那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去正式的约会吧。”韩涛倒是对连乐乐评价里的迟疑全无感觉似的,提议道。
  “你请我的话,我没意见。”连乐乐看了看时间确实还早,回到家也就是躺在床上睡大觉,既然醒着也是醒着,闲着也是闲着,出去转转又有帅哥为伴,也不是坏事,但是,正式的约会,她貌似还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这正式要正式到什么程度,还要包括什么内容。自然,本着不耻下问的原则,她老老实实的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约会,不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的三部曲。”韩涛想想,忽然笑了,说,“不然你还有什么新鲜的提议?”
  “逛街,今天街上肯定都是人,算了,吃饭,我们刚刚吃过,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算吃过,就看电影吧。”连乐乐觉得她和韩涛逛街一定很怪异,两个人又不是很熟,她逛街只爱服装和食品,难道在他面前试衣服,让他品头论足?还是买一大堆零食让他提着,好像都不是很好,毕竟,她可是很矜持的女人。
  于是就和韩涛一起开车去了影院,看了场红红火火的贺岁片,然后捂着笑痛的肚皮回家。
  第二天,滑雪的后遗症开始出现,连乐乐觉得浑身上下除了脑袋不痛之外,几乎没有不痛的地方,尤其是屁股,往硬点的公交车座椅上一坐,简直受刑一样,所以她严重的怀疑她的尾椎摔裂了,特意翘班去医院拍了片子,结果当然是没事。可是痛也是很难忍受的,连乐乐从医院出来,晚上自然是回了父母家,强烈要求以形补形,顺带再在家里赖上一夜。
  对于连乐乐来说,韩涛在情人节后就消失了,她只在二月十六日晚上下班的时候,看见自家门上多出两张便利贴。便利贴上的字迹很陌生却又很熟悉,连乐乐琢磨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上面的字,和昨天骨科医生给她写的病历异曲同工,那么,惟一的可能就是,这是韩涛留给她的字条了。不过可惜,病历本上的字连乐乐没认出几个,韩涛这两张龙飞凤舞的字条,她揭下来反复研究了一下,除了一串疑似韩涛手机号码的数字之外,她也没看明白上面究竟画了什么符。
  鉴于要求当她男朋友的男人忽然消失了,连乐乐决定忘记滑雪当天的事情,就当成春梦一场,醒了,了无痕迹。
  春梦易醒,但是工作难干,情人节过后第三天,通告栏上一纸通知,在平静的单位内部,又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报社的高层忽然进行了大调整,原来主管编务的领导转去主管广告,原来主管发行的领导转而主管编务,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严肃纪律。
  所谓严肃纪律,三条,第一条是八点半的考勤机制彻底执行,迟到一次罚款,迟到两次待岗,这一条对连乐乐杀伤力极大,她是典型有组织无纪律散漫惯了的人,让她每天按时上班,和杀了她几乎没有太大的分别;万幸第二条的单位范围内不许玩游戏,不许用电脑看电影,和第三条的不许在办公室抽烟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不然,连乐乐估计自己会立刻收拾东西走人,报社是生产新闻的地方,新闻是随时随地发生的,死板的条条框框,可不利于一个新闻人的自由发挥。
  不过无论对新的规定有多不满意,连乐乐还是努力的准备改掉了晚上不睡早晨不起的旧有生活习惯。毕竟,独自一个人住,早晨没有老妈的叫早“服务”,也没有热乎乎的爱心早餐,什么都得自己动手,她不想空腹上班把自己饿出毛病,所以得早点起来,至少热袋牛奶来喝。
  韩涛不见了的第四天,连乐乐出差了,去的是一个位于山区的煤矿,瓦斯爆炸,以往这种新闻通常是不会派给女记者的,一是有一定的危险性,发生爆炸的煤矿少有正规的,出了这样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矿主逼急了什么都敢干;再有也是下乡之后很多事都不方便,连乐乐报社的女同事都很怕去这样的山区,她们不是怕危险,怕的是没有洗手间,着急上厕所,结果当地连简易的旱厕也没有,只能在树丛什么的地方解决问题的情况,几乎每个人都遇到过,回来自然叫苦连连。不过这次,是连乐乐主动请缨的,还是因为新领导的政策,得做这种大稿子才有很多工资拿,连乐乐是个刚刚买了房,还要按月还贷款的人,不往前冲,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山路很崎岖,因为经常跑运煤呀、石头呀之类的超载大卡车,道路被压坏了,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坐在车里,身子几乎不受控制的扭出几道弯来,在车里被甩来甩去,“我喜欢走这样的路,”在又一次头顶亲吻车顶棚之后,连乐乐苦衷作乐的和摄影说,“这种感觉就好像站在甩脂瘦身机上一样,肠子都被充分的运动了,一定能减肥。”
  “那是,甩脂瘦身机多贵呀,咱们单位出车,连票钱都省下来了,不花钱干做,说出来羡慕死那些人。”摄影抱着自己的器材包,接了句话。
  第十一章 矿难
  一路被甩到矿场,即便号称在车里倒立都不会晕车的连乐乐,也觉得头重脚轻。一个姿势在车里坐了将近六个钟头,下车的时候,腿都不太好使了,迈步子的时候,膝盖酸软得好像随时可能罢工。
  矿场严阵以待,从上到下的领导,甚至所属县里、上级市的领导都到了现场,看过连乐乐的记者证之后,就有几个人将他们带到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坐了其他家媒体早赶到的记者,有人送水,有人递烟,但是问道采访的相关事宜,则一律统一口径是先坐坐,等一下,领导一会统一发布消息。
  过了半个多钟头,省委宣传部的领导也到了,没去矿井,先给各家媒体记者开了个会,重申了一下报道的思路和方向,总的说来就是帮忙不添乱,矿井下的救援工作正在有序进行,报道的时候要突出这个内容,并且要强调,井下被困矿工的家属情绪也很稳定,他们都坚信自己的家人能够被救脱困。
  连乐乐皱眉,眼角余光瞥见几个同城媒体的记者也都是苦瓜脸,这是开年的第一次重大事故,他们不辞辛苦的到这里来,一方面是想所有人知道这里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对这个稿子抱有很高的期望。这年头,指望一篇稿子一战成名的几率几乎和遇上外星人的几率一样渺茫了,但是一个月指望这篇稿子有肉肉吃,还是每个人现实的期待,不过遭遇省委宣传部,估计就是写出天花来也没用了,肯定得等通稿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就低落了,记者们开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聊城市里最近发生的大事小情,他们天生都对这些敏感,从北城改扩建遗留的道路交通问题,到南城频发的重大案件,从他们报道的一个精神病被母亲锁了几十年,到最近孩子网恋频发,话题总在一两句之后就转换一次,有人主要聊天,主导话题,有人跟着凑热闹,听到感兴趣的插两句话。
  “好像有人在哭,”连乐乐也和几个报社的记者凑在一起,说减肥的心得,说到香港明星体型巨变的事情,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吸气,冷场了几十秒,然后,呜呜咽咽的,很多人的哭声,就突兀的灌入连乐乐的耳中。
  “你幻听吧,谁会哭?”和连乐乐聊天的崔英子笑她,“你绷得太紧了,放松点,青天白日别吓唬……不对呀,真好像有人哭。”
  那是许多人的哭声,开始的时候是压抑的,到了后来终于如洪水一样爆发出来,屋里聊天的记者们都停下来了,一个一个面色凝重,侧耳细听,有性子急的已经提着包往门口走。其实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出事的矿井还有一段更崎岖的山路,宣传部的人提醒了一下,一会采访注意不要煽动家属情绪后,没有再阻拦。
  矿井几十米远的地方拉着警戒线,警戒线外聚集了好多人,大多是女人、老人和孩子,一个一个,泪痕满面,脸上被山风吹得红红黑黑。适才,已经有一具遇难矿工的遗体被发掘出来了,但是被包裹得很严密的直接抬上了一辆车运走,还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是,那种一直弥漫在所有等候家属中的悲怆却已经再也不受控制,开始是一两个女人低声的呜咽,到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哭了起来。
  这是连乐乐第一次觉得,她与死亡如此之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黄金救援时间在一点点的缩短,他们和家属一样,死死盯着井口,祈祷有奇迹出现。
  日落的时候,还是在适才的办公室,当地政府发布了第一次消息,矿难是矿井内局部瓦斯爆炸引起的,当时井下有矿工96人,三人当时在井口,及时脱困只受轻伤,而目前已发现五具遇难矿工遗体,生命探测显示,井下仍有生命迹象,救援在有序进行当中。
  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发回稿件后,连乐乐和摄影记者又一起来到距离井口最近的地方守候,这时矿场已经准备了晚饭,但是没有家属愿意离开这里去吃饭,所以有人挑着篮子,把一份一份的盒饭送到家属手里。菜和连乐乐他们吃的一样,很丰盛,有鱼有肉还有冬天山里很少见的翠绿的蔬菜。老人们几乎没有动那些盒饭,连看也没看一眼的就放在了身边,只有年轻的女人们打开盒饭,喂身边等候了整天的孩子吃,于是连乐乐听到很稚嫩的童音说着,妈妈,这个肉真好吃。
  连乐乐的目光,一直在这些人中来来回回,从下午开始,她就注意到了一个大娘,大娘肩头挎着个篮子,独自坐在人群外,嘴里念叨着什么,她忍不住凑过去,大娘的乡音很浓重,反反复复的叫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
  “她在叫她的孩子,”看连乐乐蹲在大娘身边,一个陪着大娘的中年女人抹了抹眼泪说,“俺们两家是邻居,我的男人和她儿子都在这个矿上,这都是作孽呀,张婶儿二十多岁就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了他张大哥,因为家里困难,张大哥说了个媳妇,没过几年就带着孩子跟人跑了,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张婶还有啥盼头。”
  连乐乐低下头,看着张婶提的篮子,上面盖的布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白白的一团,细看,是馒头,中年女人说,这馒头是张婶给儿子蒸的,本来是给儿子送来当早饭的,没想到几十里山路赶来,听到的就是矿难的消息。
  连乐乐只觉得眼睛酸痛,仓促的起身,胸口好像堵了很多东西,积郁在那里,急需一个出口。夜渐渐的深了,媒体记者们简单的研究了一下,决定分成两个组,一组继续守在井口处,一组去矿场提供的临时住所休息,这是一场持久战,得保存体力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状况。
  连乐乐和很多女记者一起留守上半夜,肩头多了一台沉重的相机,石头一样的压着她。她很想和一个人说点什么,几句话也好,可是看看时间,连爸爸和连妈妈一定已经睡下了,手指没什么意识的在手机键子上来回移动,最后停在了写着韩涛名字的一串号码前。
  第十一章 讨厌打针行不行
  在打还是不打之间犹豫了片刻,连乐乐还是按下了拨号键,她有点庆幸那天还是把纸条上的号码存在了手机里,这会至少还能有个人可以听听她说话。
  韩涛的彩铃很有趣,一个童声一本正经的念着,“有一只翠鸟,住在僻静,僻静,僻静,僻静,僻静,僻静的翠树林里……”山里的风声大,连乐乐要很用力的把耳朵贴在手机上,才能听清里面的声音,韩涛许久都没有接电话,于是她重拨了一次,专为了听这个彩铃,心里也不是不失落,但是失落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觉得他不接电话也好,反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上半夜井口都没什么动静,只每隔一段时间,井下参与抢救的工作人员会上来,然后休息片刻,由另一班人继续下井工作,但是暂时没有新的情况。凌晨两点多,连乐乐他们也开始换岗了,临时的住处除了能挡住呼呼的北风之外,简陋到可以,一间建成长长一条的屋子里是一铺通炕,炕中间挂了布帘子,一边睡男,一边睡女。
  “我的娘呀,睡觉的条件也太好了。”崔英子一路走在最前面,此时对着大炕目瞪口呆,连乐乐和其他几个女记者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基本上是全都绿了。
  “我有点后悔了,要是早知道他们矿上就这住宿标准,咱们不如去镇里住了。”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女记者小小的叹息了一声,赶紧走到了距离男铺这边最远的一个位置上,想坐下,想想又抬手抖了抖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跳蚤。”
  “冬天,应该没有吧,夏天保不准。”崔英子把背包放在一边,也去帮着抖被子,连乐乐哀叹,她最怕睡火炕了,小时候去农村亲戚家串门,住一夜还挺新鲜,再睡一夜,早晨都起不来,觉得腰都直到僵硬了。何况男铺这边还睡着几个人,都是各单位的司机,他们不用去井口守望,这会睡得呼噜声此起彼伏。连乐乐想,醒着的时候都觉得吵,要是能睡着才奇怪。
  可是,还真的睡着了,抖过被子后,黑灯瞎火的也找不到水洗脸,几个女人都决定和衣而卧,身上有羽绒服穿着,有股味道的被子就只盖到膝盖。火炕比连乐乐记忆中的还要硬,她觉得自己绝对是躺下容易起来难,身上穿得太厚了,胳膊腿都不好回弯,很像熊,而且几乎躺下的同时,人的意识就不清醒了,一觉醒来,天还是黑乎乎的,人居然还保持着躺下时的姿势,动也没动。
  手机在包里振动,睡觉前连乐乐也没忘记把包紧紧的抱在怀里,这会睡得晕头转向的,差点从炕上蹦起来,一心只以为又有了新发现,结果赶紧把手探进去,摸出来的时候,一看原来已经五点多了,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韩涛。
  “喂,”连乐乐很轻很轻的喂了一声,试图起来,挣扎得不成功。
  “乐乐?”韩涛的声音似乎不太确定,没听见电话里的人反驳,于是他说,“你还在睡,我吵醒你了?”
  “有什么事?”连乐乐再挣扎,总算爬起来了,飞快的穿鞋下炕,尽量小心的开门站到了外面,才稍稍放开了点音量。
  “昨天晚上有点紧急状况,我临时加了一台手术,折腾到凌晨,回来看到未接电话,想着就可能是你。”韩涛笑了,声音很好听,没什么疲惫感,比连乐乐精神多的样子,不像忙碌了半夜的人,“当时就想打回给你,但是也怕你睡了会吵醒你。”
  “现在才五点钟,你要是七点之后打,比较不会吵醒我。”连乐乐觉得心里头有些暖暖的,自己也说不出来这感觉从什么地方来,总之就是,心头暖暖的,北风吹在脸上,也不像刀扎了。
  “等不了了,怕你有什么事,我还没敢睡觉呢,怕睡过了时间。”韩涛说,“本来我还在想,你多久才会给我打个电话,然后这几天都埋怨自己出差走得太急,也没去物业查查你的号码,要不也不用这么傻等着,你说,这种心情你能体会吗?”
  “不能,”连乐乐实话实说,她还没有对一个除了父母之外的人牵肠挂肚的感觉。
  “那看来我还得很努力呀。”韩涛闷闷的说,“你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听着到处都是呼呼的风声呢?”
  “你听得没错,是风声,我在山上呢。”连乐乐终于想起来,她给韩涛打电话的目的了,“发生了一起矿难,我在现场,山里的夜黑得可真纯粹,但是我也没看到星星。”
  “……山上?吃住还习惯吗?”韩涛似乎愣了一下,“我这几天就一直在手术台上,交流学习累死人都不偿命,我都没看新闻,情况很严重吗?你得在那里呆几天?”
  “不知道呢,有黄金救援时间,估计时间一过,我们就回来了。”连乐乐说,“我还是第一次采访这样的新闻,现场真是……惨不忍睹。”
  “大自然面前,人本来就是渺小的,”韩涛说,“看到那些家属,人的心里肯定难受,他们但凡有别的能力,也不会把亲人送去矿场,现在出了事,等于一家人都没有指望了,我都能想象到。不过你也别太拼命了,自己注意身体,还有心理调适,山上冷吧?”
  “嗯,挺冷的,你不说我还没觉得。”连乐乐打了个冷战,觉得脸上的皮肤好像都冻硬了,风飕飕的透过羽绒服直灌进来,大腿、肚子,有感觉的地方,好像都浸在冰水里一样,到底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着凉了,带药了吗?”韩涛声音提高了些,问她。
  “带了,带了,外面太冷,我还得回去睡会,你也睡吧,88。”连乐乐吸了吸鼻子,她带药了才有鬼,谁能预料到会生病,不过韩涛离着远,听他的意思,好像还是在外面交流学习呢,多说无益。
  “那去睡吧。”韩涛相信了,没有再说什么,说了再见,连乐乐就快手快脚的挂断了电话。
  天亮之后,连乐乐就开始觉得浑身酸痛,很酸很痛那种,早晨矿场准备了粥、馒头和小咸菜,吃的食不知味,偏偏崔英子凑过来,十足八卦的问她,“半夜里谁给你打的电话呀,还跑出去接,半天不回来,男朋友?”
  “吵醒你了?”连乐乐没心思和她扯,面不改色的说,“以前采访过的一个外科医生,凌晨五点刚下手术台,说是完成了一例国内罕见的脑外科手术,问我能不能去采访一下,我当时都想损他两句了,有这样的吗,他不睡觉,别人就和他一样不睡觉了,好容易才忍住。”
  “我也遇上过这样的采访对象,要不现在也不用专门换了双卡双待机的手机了,一个卡专门给这些采访对象打电话,白天八小时,随便骚扰,晚上关机,天下太平,不然他们想起来就打电话,从来不看时间,半夜把人吵醒了,发火他回头还得投诉你,不发火是真生气。”崔英子不疑有他,记者都有这个经历,因为手机必须全天二十四小时开机,接到骚扰电话也是常事,“不过你脸色可不好。”
  “没睡好,有点冻着了。”连乐乐再吸了吸鼻子,放下了粥碗。
  经过一夜的抢险,到了上午九点多,井下开始陆续的又往上抬人,这其中有生还者,县医院的救护车早等候在现场,伤者被迅速转运,连乐乐他们也赶紧奔赴县城,到了下午,她开始发烧,不过时间太赶,就买了盒感冒药吃下去,就又奔赴矿场。
  采访报道工作在第三天下午结束,黄金救援期过后,生命探测仪显示井下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县里设了矿场家属的接待处,接待、安抚,做善后处理工作。连乐乐和其他媒体的记者陆续撤了回来,晚上交了稿,她才觉得心脏跳得一阵阵的快,退烧药吃了,但是好像还是很热,热气从喉咙里直往外喷的感觉,这会,连乐乐就剩一个想法了,就是赶紧回家睡觉。
  回家的路上,她只觉得脚下飘飘悠悠的,怎么打的车,怎么进的小区,怎么开的楼宇门,事后统统没印象,她记得很深刻清晰的就是进了电梯,然后好像就睡着了。
  连乐乐醒的时候人在医院,空气里弥漫着医院才有的味道,躺的窄窄的床,一侧是雪白的墙壁,一侧是医院常见的那种阻隔视线的屏风,另外还有一只吊瓶高高的吊在头顶,手上凉凉的,手臂酸胀疼痛,胃里也好像吃坏了东西一样,想吐。
  “谁把我弄这里来了?”连乐乐小声的自言自语一句,翻身就准备坐起来,结果心脏跳动得又是一阵异常,唬得她赶紧躺回去。
  “醒了?”然后就听见一个男声问她,转动脖子,换个角度看时,居然是韩涛,穿着白大褂,有点小胡子的韩涛,很像个落魄贵族。
  “你不是在外地交流学习吗?”连乐乐欣赏过后,还是没忘记问一声。
  “回来了。”韩涛说,“你不是带药了吗?你高烧40度知道不知道,还回家,为什么不去医院?”
  “我讨厌打针呀。”连乐乐囧了,她是那种经常吵嚷着生病了,但实际很少得病的人,上次生病发烧去医院打针都是两年前了。当时夜班医生毫不客气给她开了肌肉针,一个奔三的未婚女人打这种针总是尴尬,尽管护士是女的,所以动作不免磨磨蹭蹭,结果被护士鄙视了,所以连乐乐决定,轻易都不要去医院。
  第十二章 这算 同居了?
  “讨厌打针就该让自己不生病。”韩涛说着,看看连乐乐的吊瓶滴得差不多了,唰的一下利索的把针头拔了出来,拇指用力按住针孔处,片刻后松手。打过的吊瓶丢掉,回来把白大褂脱下啦,挂在衣架上,一系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末了又来把连乐乐扶起来,“给你开了三只吊瓶,估计得再打几个钟头,我们回家继续吧。”
  “我不要打了,我好了。”一只手按住针孔处,连乐乐拒绝,“我觉得我的烧已经退了,不用打吊瓶了。
  “是吗?”韩涛也不和她争辩,到屏风外一转,就拿回一只体温计,然后连乐乐惊恐的发现,她的体温居然还是39度,比韩涛说的40度只低了一度,不止这样,她还觉得心跳得很异常,和韩涛说了之后,被韩涛拉去做了个心电图,心电图的现实很不好,“你多大年纪呀?”医生当场问。
  “我怎么了?”报了年龄后,连乐乐觉得自己好像要壮烈了,因为医生看起来很严肃。
  “你得注意休息,你的心脏比你的实际年龄大了至少十岁,年轻人,长颗老年人的心脏。”医生撕下心电图,交给屏风外的韩涛,“韩医生,监督你女朋友好好休息,平时注意点保养呀。”
  “谢谢,”韩涛笑笑,等着连乐乐整理好衣服,穿上鞋子,慢吞吞的出来才说,“你要是还觉得心脏不舒服,我们去做个心肌酶吧,高烧容易引起心肌炎。”
  “乌鸦嘴,”连乐乐有气没力,想拒绝,说韩涛你别诅咒我了,但是她是真的觉得心脏不舒服,于是乖乖的跟着韩涛去化验科抽血。化验至少得等一个钟头,韩涛又把连乐乐领回自己的办公室,让她躺着休息会。
  “你去看看,结果出来没。”等结果的那一个钟头,连乐乐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死了,隔几分钟就催促韩涛去看一次结果,同时,也觉得浑身越来越酸痛,吊瓶好像一点作用也没有。天呀,她想,我才三十一岁,多出这一岁还没过生日呢,所以还可以算三十岁,我还没结婚,我还有父母要赡养,我还没有孩子,我死了,我的那些书怎么办,好多我都还没读过,……反正就是,脑子里转得飞快,想了一切最坏的结果。
  韩涛很好脾气,基本是连乐乐支使他去,他就出去一次,然后回来告诉她还没出结果,这个等待一直持续了一个钟头左右,然后韩涛微笑着拿回了结果,“没事,很正常,就是流感,回家打针就行了。”
  回家这个词是很容易引人误会的,比如很快的,两个人回到小区,上了电梯,到地方各自去开门。
  “先到我这里来,”结果韩涛叫住了连乐乐。
  “我困了,要回家睡觉。”连乐乐说,“吊瓶明天打行不行?”
  “那你下个月再生病行不行?”韩涛板着脸问她。
  连乐乐被噎得要死,垂头丧气的跟着韩涛进了他的家,她其实很急,从在医院就开始急了,吊瓶的主要成分是生理盐水,半斤水打进身体,不急就怪了,所以,脱了羽绒服后,她只能尴尬的直奔韩涛的洗手间,等到问题解决,才自动自觉的坐到沙发上。韩涛的表情很淡定,他很快的换过衣服,给手消毒,然后备好吊瓶,走过来。嗯,很难想象一个男医生给人扎吊瓶的样子,但是事实上,他的手法居然很纯熟,粘好胶布,把吊瓶挂好,对连乐乐说,“你要是觉得难受,躺着也行。”
  “不用了,我不难受,”连乐乐赶紧摇头,躺着,开什么国际玩笑,这还是在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家里,虽然这个男人说要追她,但是他们还是不太熟悉,躺下,多暧昧的词,不能躺下,而且,最好回家。“我回家去打这个吊瓶好不好,我还要打几个,我一起拿着,不就快打完的时候换一个吗,我看护士换过,不难,打完我自己把针一拔就完事了。”
  “那我送你回去,”韩涛不过微微一扬眉毛,还是不反对,帮连乐乐举着吊瓶,出门,进门,然后,连乐乐发现了一间很囧的事,就是她的家里没地方挂吊瓶,地面上连个衣架都没有,墙壁上,连个钉子也不见。
  “吊瓶估计得打几个钟头,一会你万一睡着了怎么办,水打空了没有及时换,打进空气的话……”韩涛漫不经心的提起。
  “还是去你家吧。”连乐乐果断的决定,“我尽量不睡,在客厅看电视就好。”
  “随你。”韩涛真是好脾气,又陪着连乐乐回了他的家。
  午夜场的电视剧都是陈年旧片,连乐乐挣扎着看了一小会,就经不住周公的再三请求,和他下棋去了,等到想起吊瓶打光,打进空气会死这码事的时候,她才骤然惊醒。
  很陌生的空间,柔和的天蓝色窗帘,连乐乐睁开眼睛看时,发现自己平躺在一张不算柔软,但和火炕比简直软到像棉花包的床上,吊瓶不见了,完了,是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打进空气了,因为她太贪睡,所以壮烈了,但是又不太像,壮烈了,身边的床上咋还能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呢?
  慢慢的转身,然后几乎尖叫出声,谁能告诉她这是啥状况,韩涛咋睡在她身边?
  第十三章 客房还是主卧自己挑
  “你醒了?”连乐乐没有尖叫,但是韩涛也被她来回翻身弄醒了,漂亮的桃花眼迷迷蒙蒙的,还泛着红红的血丝,在看到连乐乐瞪圆的眼睛后,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抬手摸了摸连乐乐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末了松了口气的说,“还好,退烧了。”
  “你就对我说这一句话,没有其他的了?”连乐乐支起身子,翻身坐起,然后也松了口气,还好,昨天穿的衣服除了羽绒服之外都还在。
  “你饿了吗?我给你热点牛奶喝,”韩涛想了想,翻身也坐了起来,直接穿了拖鞋就往外走,他也还是穿着昨天晚上回家来换的衣服,很好,连乐乐想,看来什么都没发生,天下很太平,虽然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滚到一张床上,但没有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她如果非要认真的追究,好像也不好。
  “不用麻烦了,我回家去自己弄就好了。”在想过自己不算吃亏之后,连乐乐决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现得成熟一点,本来嘛,成年人,就算真的419了,也该坦然面对,何况还没怎么样。
  “你就准备这么走了,然后去干什么?”韩涛却顺势斜依在门上,挡住了连乐乐的去路。
  “嗯,我就走了,然后去上班。”连乐乐莫名,看着韩涛心里直犯合计,不知道韩涛为什么挡住路,想来想去,想明白了,人家昨天给她拿了不少医药费,这年头,医院都跟劫道的似的,感冒发烧打个吊瓶也得几百块钱,肯定是不好提钱的事,所以在这里提醒她,让她自己想。“我想到了,还有,我要找我的包,然后还你钱。”
  “什么钱?”韩涛脸色就是一沉,眼睛睁大了不少,有点凶狠狠的看着连乐乐,她要给他钱,什么钱?难道是上床的钱?她要是敢说,他就掐死她。
  “吊瓶的钱,心电图的钱,化验血的钱,那个……在医院我还做过什么检查,开始的时候,那个,你也知道,我不太清醒,不知道都做了什么检查的。”连乐乐被韩涛的目光吓得退了一步,忍不住想,现在明明是欠钱的人是大爷,她欠了人家钱不假,但是地位咋就没升上来呢?
  “这个呀,”韩涛的神色瞬间就明显好转了,他微微一笑,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仍旧堵住门说,“我们在医院拿药花的钱不多,检查什么的就不花钱了,不过你既然要和我算得这么清楚,那一会我把票子给你,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好像得先说说另一件事。”
  “什么事?”连乐乐不解,他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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