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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

_23 星零 (当代)
  整个三界都知道当初的后池便是如今的上古真神,虽说不知道她为何这一百年不出清池宫,可却无人不清楚当年的一段因缘纠 葛。
  比起身份尊贵,连三大真神都不及上古,又何况是如今的景昭?
  
  景昭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才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神情有些悠远,但却淡漠的有些不正常:“母后,不管她身份如何,总 归没有强 抢别人夫婿的道理,如今陪在神君身边的……是我。”
  她缓缓抬头,眼中竟有骨子完全不输于天后的久居高位的贵气和倨傲来。
  天后微微一怔,随即暗自叹了口气,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白玦身边,这百年来,景昭到底改变了多少,又隐忍了多少?
  
  “那你今日前来又是为何?”天后转过眼,看着景昭,慢慢道。
  “下个月是东华老上君的寿诞,他给苍穹殿送了请帖,我想和母后一起出席。”景昭抿了抿嘴角,算是揭过了刚才的话题,想 起来意, 笑了起来。
  “是大泽山的东华上君?”天后心底一突,见景昭眉宇未动,提醒道:“两百多年前的东华上君寿宴,我听说她……”
  “母后,都过去了。老上君寿宴,我们一起出席,也算是给足了他脸面,不会有什么闲话的。”景昭神色淡淡,轻声道。
  天后顿了一下,明白了景昭话中的意思。
  无论上古身份有多尊贵,只要她不出现,而景昭又能一直站在白玦身边,这三界中受众仙景仰的永远都只会是景昭。
  她沉默片刻,终于在景昭微微期待的眼神中叹了口气,道:“好。”
  
  景昭得了天后的保证,闲谈一会便离开了,天后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御宇殿外,揉着眉头,眼角出现了一抹疲惫。
  已经一百年了……从古帝剑出世,后池觉醒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战战兢兢的活了一百年了。
  每一日都在惶恐中度日,唯恐上古会出现……到如今,她竟及不上景昭的胆子和心气。
  
  景昭,如果你经历过上古亘古悠久的岁月,伴在那人身边千年万年之久,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能主宰世间, 位极众生 。
  
  苍穹之境中,三首火龙无聊的盘在大殿上,打着哈欠,用爪子拍拍大嘴,远远的看见景昭的身影出现在空中,噗嗤一下,挥着 翅膀朝天 梯下飞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渊岭沼泽桃林中,垂眼端坐的人感觉到炙热的气息靠近,微微抬眼,见巨龙蹲坐在他不远处,道:“三火,怎么了?”
  “神君,景昭回来了。”三首火龙缩为手臂粗细,盘在半空中,声音嗡嗡的。
  “你何时喜欢管这些事了?”白玦淡淡道,握在手中的书不紧不慢的翻着。
  “她和天宫的关系近,我们和仙界的仗就打不起来了!”三火不悦的摆摆脑袋,靠近了白玦几分。
  “仙妖之争本就妄生杀孽,当年我替你修补一首,本想助你成神,你如今若是相帮森鸿,日后渡劫可是会难上不少。”
  “有什么关系,老龙我活了几万岁了,难得有看得上眼之人,更何况我也算妖族,当年妖皇妖力大失之时,仙界乘机攻打妖界 ,致使妖 皇战死沙场,于我妖族而言乃是奇耻大辱,怎可不报?”
  
  三首火龙说得头头是道,白玦拍了拍他的脑袋,拂手道:“好了,我当初便说过,虽会庇佑妖界,但不会介入妖界政事,森鸿 他要如何 ,我不会插手,若是你们有自信能赢得过暮光和芜浣,只管出兵就是,我不插手,天启自然也会如此。”
  
  白玦一番话说下来,三首火龙的头垂了下去,嘟囔着‘那我还是等一等吧,老龙的命也是很值钱的’,转身飞走了。
  
  片刻后,景昭的身影出现在桃林外,她看着林中坐着的白玦,一身的倨傲凛冽缓缓消失,脚步顿在原地。
  
  那人金黄的长发不知从何时开始恢复了墨黑,素白的长袍,淡漠的眉角,好像从百年前的那一天开始,整个人都是清冷的。
  景昭不知道上古之时他原本便是如此,还是从上古真神觉醒的那一刻开始他才改变的。
  
  “怎么站在那里不说话?”白玦转头,见景昭愣在一旁,轻声道。
  “哦。”景昭回过神,靠近了些许,但还是在白玦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很久以前就发现,她离他这个距离时,他的面 色最为满 意。
  “一个月后东华上君寿宴,我和母后会一同前往,你……可有时间?”景昭轻声道,见白玦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急忙开口:“ 我只是说 说而已,东华只是一介上君,不需要你亲自前往,殿内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景昭匆忙转身离去,白玦合上书,眼底有片刻的怔忪……东华的寿宴吗?
  
  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百年前天启出现在苍穹殿上的怒容,白玦抿住唇,神情渐渐悠远。
  
  快步走出桃林的景昭停住身,缓缓回首,林中人影似有还无,她心底渐渐生出了悲凉的感觉来。
  一百年了,她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是白玦,还是……清穆……
  
  百年前宾客散尽的苍穹之境,上古界开启的三界狂欢之下,空旷无人的苍穹之巅上,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在王座上三日三夜不 眠不休。
  胸口的鲜血似是已经流尽,大红的古袍上甚至只能看到触目惊心的暗红之色,她以为,那个人会那样端坐在这世间至高处,就 那样死去 。
  
  直到……天启出现的那一刻。
  
  “白玦,后池重新沉睡了,如你所愿,上古永远也不会觉醒。”
  冰冷的话语说完,就再也没了声息,待她跌跌撞撞跑进去时,只能看见鲜血染尽的王座,空荡荡的苍穹大殿,空无一人。
  
  那时候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了白玦,也没有了清穆。
  直到一年后,她才在这片桃林中重新看到白玦。
  那时,他一身白衣,黑发尽染,回转头,神情淡漠清冷。
  可对景昭而言,那已是世间最美风景。
  从那以后,对她而言,无论他是白玦,还是清穆,都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还活在世上,她能站在他身边,就已是最好。
  
  清池宫后山。
  
  “碧波,告诉凤染,让她安心打理清池宫便是,后池的事不用她担心。”天启如往常一般拒绝着叽叽喳喳的碧波,脚步不停的 朝洞门处 走,却陡然顿住。
  在他身后抱着个鸟笼声音倍儿脆的碧波停之不及,整个身子都撞在了鸟笼上,一时眼冒金星,便也不客气起来:“紫毛妖怪, 你停下来 做什么……”头一伸朝前望去,大眼一瞪,打了个隔,声音哆嗦起来:“天、天启神君……门、门开了……”
  
  “我知道。”
  格外冷静的声音从天启嘴中吐出,竟有种不能承受之感,就连碧波也在这深沉的氛围中乖乖的闭上了嘴。
  “我去告诉阿启。”碧波说完,瞬间消失。
  天启怔怔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来处跑去,眼底有不能抑制的狂喜。
  
  片刻后,清池宫华净池前。
  天启看着宫门口纹丝不动,似是回不过神,愣愣看着池中心的凤染,一步一步走过去。
  
  华净池中,大片的荷叶下,一身玄袍的女子静静站立,青丝及腰,似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缓缓回首,瞳孔静默。
  片刻后,才倏尔轻笑,一派雍容悠远,大气铿锵。
  
  “天启,下个月月弥上神十五万岁大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不妨替我一起备了!”
  
  天启怔在原地,望着池中的女子,瞳中划过不可置信的讶异。
  
  上神月弥,上古界上神,和四大真神一向关系笃佳。
  可是她的那场寿宴,早就淹没在洪荒的岁月中,六万多年前就不复存在了。
  
  上古,你终究是回来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却已经失去了你。
  
  
62、缘由
  缘由
  
  “混沌之劫?上古界关闭?六万年前?天启,你是说现在已经是六万年后了?”
  
  王座上的女子懒洋洋的翘着腿,朝下瞥着的眼里有抹微不可见的惊讶,但沉在英气静默的黑瞳中,只觉得这份惊讶实在是太过 微不足道 ,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轻叩在王座上的手合成半圆,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响,淡漠而凛冽。
  凤染抬头,面色复杂的看着高居王座之上的玄衣女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
  她早就知道,觉醒后的后池再也不复当初,可却从来没有想过,后池竟会完全消失,如今端坐王位,回首间便能震慑三界的只 是六万年 前主宰苍生的真神上古。
  
  天启坐在离上古不远的地方,右手托腮,紫发垂在腰际,神情轻松惬意,点头道:“自然是六万年后了,当年混沌之劫降临, 上古界中 的上神陨落的陨落,避世的避世,没剩下多少,到最后还是靠你用本源之力化解,才解了这场劫难。之后上古界尘封, 你也沉睡了几万年, 觉醒前的身份是清池宫的小神君后池,不过一百年前你觉醒的动静闹的有点大,如今你的身份三界尽知,倒 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凤染兀然抬头,朝天启看去,眼中神情意味不明,如此简单几句话便抹杀了当初哪些事的存在。
  
  “哦,是吗?”上古摸了摸下巴,淡声道:“你既然在此,那白玦和炙阳呢?”
  
  大殿里有瞬间的静默,斜靠的紫色人影僵了僵,然后迅速抬眼,声音有些沉:“当年你应劫之前,曾指定暮光为三界之主,由 他统领仙 界,但上古界尘封后,拥有祖神之力的擎天柱降世,另立妖界之主森简,两人对峙了几万年,三千年前我觉醒后一直隐 居在妖界,百年前白玦 觉醒,创苍穹之境,后来仙妖大战,妖皇战死,因大皇子森鸿和暮光神力悬殊,白玦便接管了妖界,近百 年来,两界没生什么事端。”
  
  “白玦他如今在苍穹之境,就是当初的蛮荒沼泽,至于炙阳……我不知道。”
  天启的话音落定,上古凤眼微抬,狐疑道:“这是什么话?四大真神灵犀相通,三千年时间,就算他与你们一样沉睡,也足以 让你寻到 他的踪迹。”
  四大真神亘古存世千万载,沉睡转生亦不过是件寻常小事罢了,可却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寻不到踪迹的道理。
  
  “寻不到就是寻不到,我有什么办法。”天启眼一横,转过脸不再说话,但掩在袖袍下的手却微微弯了起来。
  “好了,这件事日后再说,你说我之前的身份是这清池宫的神君后池,即是如此,这后池可有亲人朋友?”上古打断天启的嘀 咕,问道 。
  待她恢复全盛之时的神力,找到炙阳也只是件简单事,天启在四人中素来脾性最大,她还是不要追究的好。
  
  “自然有。”
  凤染本以为天启会不提及,正在担心,却不想他倒是答得干脆,不由得一怔。
  “她就是把你抚养长大的人。”天启朝凤染指了指,一派从容:“清池宫的上神古君很久以前渡劫不成,已经陨落了,凤染如 今执掌清 池宫。”
  凤染猛地起身,朝天启看去,目光灼灼:“天启神君……”
  “我知道你心念古君,我只不过是提提而已,你何必介怀。”天启抬眼,朝凤染看去,在上古看不到的地方,瞳中深沉凛冽, 一派肃杀 。
  凤染心底陡生寒气,见上古面带狐疑的朝她看来,缓缓坐下,低声道:“上古神君,古君上神陨落后,清池宫便由我代为执掌 。”
  
  “你是上古凤凰一族?咦,还是只不常见的火凤凰?”上古朝凤染看了看,突然转头朝天启道:“芜浣如何了?可在混沌之劫 中陨落? ”
  “没有。”天启轻描淡写道:“上古界尘封后,她嫁与暮光为妻,育有三子一女。凤染因天生便为火凤凰,被族人弃于渊岭沼 泽,后来 仙妖两界大战,照顾凤染的树妖死于妖界三皇子森云和仙界大皇子景阳之手,她杀了森云,伤了景阳,同时交恶于仙妖 二界,后来被古君收 留,所以便留在了清池宫抚养于你。”
  “原来如此。”上古望向凤染的眼中有些讶异,带着隐隐的赞赏:“你这脾性倒是对我胃口,既然你是抚养我宿体之人,以后 称我为上 古即可。至于和仙、妖两界的纠葛,若是他们还有不满,只管对我说便是。”
  她说完,一挥手,淡淡的银光便落在了凤染身上:“这神力可护你周全,若非上神,伤不了你。”
  
  上古话音落定,还未等凤染有所反应,便站起身对天启道:“下界的事知道这么多就行了,上古界如今可还是关闭的?”
  “恩,当年你觉醒之时曾短暂开启过,不过你沉睡之后又关了,怎么,你想去看看。”见上古朝殿门口走去,天启站起身,眼 底有转瞬 即逝的迟疑。
  “当然,下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怎么,对这里乐而忘返了?难道有哪个女仙君吸引了你不成?”上古回头促狭道,眼底有着 淡淡的疑 惑:“我倒是很意外,你和白玦居然能在这么个下界之处呆上如此之久。”
  
  天启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跟上前,笑道:“不过是胜在新鲜而已,这句话,你应该去问问白玦,或许他会给你答案。”
  “哦,是吗?你可别告诉我,我一觉醒来,你们个个都已经儿孙满堂了!”
  
  谈笑声渐远,两人消失在大殿门口,端坐在木椅上的凤染浑身僵直,良久未动,她身上的银光慢慢沁透身体,体内的灵力顿时 变得浑厚 无比。
  凤染苦笑一声,站了起来,望向殿门口,低声道:“果然是上古真神啊,连护短都如此霸道,这一点倒是和后池一样。”
  
  “只是……天启真神,一百年前的事,你到底能藏住多少呢?”
  
  仙妖分界处,千米鸿沟下炙火生生不息的燃烧,半空中,擎天柱伫立。
  
  两界将士皆是严阵以待,隔着千里鸿沟,一片肃杀。
  自从百年前妖皇战死沙场后,虽说有白玦和天启的压制与斡旋,大的兵戈未起,可血仇结下,又岂是短短百年就能忘怀的,这 些年来,两 界交界处,小的摩擦和纷争从来就不曾断过。
  
  只不过,当年上古界门曾在此处开启,所以炙火燃烧处,擎天柱边百里之地,倒是从来不曾有仙兵或是妖兵踏足,这几乎也已 经成了不 成文的规定。
  
  这一日,众目睽睽之下,擎天柱边骤然划过两道浮影,一银一紫,出现在这百里之处的中心地带。
  两军将士还未回过神,一道强大的神力自紫光中泛出,将那两人百米之处给裹了起来。
  神力波动之盛让双方的数万将士皆是一阵胆寒,似乎是猜到了来人,两方军队的将领不动声色的齐齐下令朝后退了十米。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人?”朝不远处的仙兵、妖兵看了一眼,上古皱眉道:“而且此处的煞气也太浓了,暮光执掌下的下界, 怎么会生 出如此多的怨气来?”
  “交战之地,古来便是如此,你何必介怀。”天启道了一句,嘀咕道:“还不是你选出来的三界之主。”
  “果然是父神遗留的神力所化。”上古沉着眼,没再说这个话题,朝擎天柱顶端看了一眼,奇道:“炙阳竟然还未觉醒?”
  “天启,刚才我便想问你,当年我应劫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三人没有守护上古界,反而相继沉睡,让上古界尘封? ”上古转 头,瞳色清冷,眼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真神司职天地神力,若非遇大劫难,否则根本不需要沉睡如此之久,她既然将三界交由暮光执掌,那就说明当初她早已料到了 自己绝对 不止是简单的沉睡那么简单,她应该是做好了陨落的打算,六万年前的那场混沌之劫,当真如此可怕?
  
  “你沉睡后,我们遍寻不到你的本源精魄落于何处,上古界又太过乏味,所以我们三人便决定将上古界封闭,相继沉睡等你归 来。你也 知道,岁月太悠久了不是什么好事。”天启沉声道,魅惑的声音中难得的夹了一份沧桑和疲惫。
  上古顿了顿,眼眸微动,不再询问,朝擎天柱上虚无的空间走去。
  
  “上古界门果然关闭了。”上古一挥手,一道银色的大门在空中若隐若现,但却不现踪迹。
  “当年穷我们三人之力才将它完全关闭,百年前你觉醒的时候它出现过,但不知为何还是关闭了。”
  “因为古帝剑。”上古朝擎天柱下深不见底的鸿沟看去,淡淡道:“古帝剑中有一部分上古本源,它如今在鸿沟之中,界门便 没有任何 神器可以开启,你可知为何古帝剑会落入这里?”
  “它本来在大泽山的剑冢中,一百年前你觉醒的时候神力混乱,后池的仙基又太弱,驾驭不了突然涌现的庞大神力,所以后池 沉睡前将 古帝剑投入这里,之后百年炙火便没有再熄灭过,你可以让它熄灭吗?”
  真神本源化成的炙火,世间根本没有一种力量可以让其熄灭,否则他和白玦也不会让这里百年不得安宁了。
  
  “不能。”上古摇头,眼底有着淡淡的讶异:“若是我全盛时期,或许可以,现在我刚刚觉醒,上古本源耗去太多,办不到, 照你所说 ,后池不过拥有仙君之力,想不到也能造成如此可怖的破坏。不过这火势最多只有一年便会熄灭,一年后我便可取出古 帝剑,打开上古界。 ”
  “一年吗?”天启的声音有些飘渺,停了停才道:“那这一年……”
  “留在清池宫,对我们而言,凝聚神力,一眨眼一年就过了,走,回去。”上古摆了摆手,刚欲转身,似是想到了什么,道: “妖界势 微,白玦庇佑妖界我能理解,不过暮光怎么有胆子和他对垒?怎么,你插手了?”
  “恩,两界势力最好均衡,不过白玦他不会出手帮妖界,所以暮光也只是借我的名号罢了。”
  
  上古点点头,驾着祥云和天启朝清池宫的方向飞去,耀眼的紫光和银光骤然消失在擎天柱旁,就和来时一般突兀,两界的将士 面面相觑 ,半响后才轰然回过神议论起来。
  那道紫光定是天启真神无误,至于另外一人……三界有谁不知百年前真神上古觉醒,银色神力破世间万物,无需猜便知道来者 是谁了。
  上古真神觉醒后隐居清池宫百年,到如今才现世,怎能不引得三界瞩目。
  
  眼见着清池宫将近,上古想起刚才两军静默的景象,笑了起来,揶揄道:“对了,你还没说,当年我觉醒,怎么闹的动静大了 ?”
  “当然动静大,你觉醒的地方是白玦在下界的居所,苍穹之境,至于觉醒的时间……”天启顿了顿,声音意味不明,却又有着 淡而莫测的 慵懒:“是白玦大婚的日子。”
  
  前面走着的人兀然回首,苏醒以来神情中的淡然头一次被打破,她看着天启,神色古怪,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句:“你说什么 ?白玦成婚 了?和谁?”
  
  天启站在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神情有些莫名的悠远,声音极轻极淡。
  “上古,我忘了告诉你,白玦一百年前要成婚的人,是暮光和芜浣的女儿,名唤景昭。”
  
  祥云上有片刻的安静,天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一眨不眨张大眼看着上古面上的表情。
  对面的女子挑了半天眉,朝天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半响后声音都变了调:“天启,白玦娶了暮光的女儿,那按道理我岂不是要 称暮光一声 ‘伯父’,芜浣一声‘伯母’?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天启满心的紧张在上古这一声憋屈的‘伯父’,‘伯母’中荡然无存,他眼底浮出一抹笑意,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 了,不过 你现在还不需要担心,一百年前你觉醒的神力祸及范围太大,那场婚礼没进行下去,已经拖了一百年了,不过景昭如今 执掌苍穹之境,也算 是半个女主人吧。”
  
  上古摆摆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池宫,慢悠悠道:“没过门就好,你跟白玦说一声,这一年就不要让那个景昭到处乱晃了,等 我回了上古 界,随他在下界怎么折腾。”
  两人说着已经近到了清池宫大门处,天启随意道:“为什么不让景昭在外面晃?”
  上古回转头,眼底瞳色分明,理所当然道:“我总是要出门的,不让她避着,难道还要我避着?她不过一介仙君,让我避着, 岂不是折 了她的寿元,损了她的福荫,我可不干这种缺德的事,更何况本神君几千万年的清名,怎么能毁在她身上!”
  天启脚步一顿,嘴角实在无法抑制,终于上扬了起来,道:“我明白了。”
  
  上古满意于他的顺从,摆手道:“你别跟着我了,总归就这么大点地方,连我搁脚都不够,不会迷路了就是。”说着便消失在 了清池宫 门口,自顾自的朝里殿走去。
  
  玄色的身影逐渐不现,天启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缓缓隐下,他朝华净池旁看了看,眉一挑,道:“凤染,出来吧。”
  凤染从池边假山后走出,道:“我没指望能瞒得过你,怎么样,上古界能开启了?”
  “一年后就可以了,凤染,去天界一趟,告诉暮光,以后三界中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后池当年的事,包括清穆和古君的存在。 ”
  “他如今只能管得了仙界,妖界的事他可插不了手。”凤染耸了耸肩,道。
  “妖界你不用管,只要让清池宫里的人不要乱说话就是,我会亲自去一趟苍穹之境。”天启揉了揉眉角,淡淡道。
  “你就那么想将后池的一切掩埋,不要忘了,就算她是上古,可她同样也是后池。”见天启面上的无所谓,凤染沉下眼,声音 突然变得 激动起来。
  
  “凤染,选择放弃那段记忆的是后池,不是上古。你知道为什么上古苏醒后连问都没问古君和后池的事吗?”天启抬眼,定定 看向凤染 ,深紫的瞳孔中一片幽深。
  凤染微微一怔,抿住唇不再出声。大殿之上,上古问了上古界,问了四大真神,就连天后芜浣也有所提及,可是却偏偏对清池 宫原本之 主古君和自己以前的宿体后池只字未提。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她是上古,对她而言,下界之事根本就不值一提,清穆也好,柏玄也好,古君也罢,都只是后池至 亲至爱之 人而已,她是上古真神,这世上,她若不想,根本不会为任何人顿足,后池的记忆,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凤染顿在原地,见天启的背影隐隐已不可见,闭上了眼。
  
  “那阿启呢?为什么你篡改了所有事,却偏偏没有跟她说阿启不存在,你是真神,只要你想,要藏起阿启根本不是难题。只要 连阿启都 没有了,她才是真正的上古,和后池没有半分干系的上古,不是吗?”
  
  跨进殿门的身影微微顿了顿,没有回答,消失在了殿门口。
  
  天启,你要如何解释……阿启的存在?
  凤染垂下眼,颓然靠在假山上,久久没有离开。
  
  清池宫的仙君不多,但也不少,不过半日时间,上古真神苏醒的消息便传了开来,好在凤染平时执掌甚严,是以也没闹出什么 笑话,只 是平日里本来极为安静的宫殿一时间如沸腾了的炉鼎一般。
  
  上古在后山温泉泡了一会,一边感慨天启六万年都没什么长进,只顾着享乐,一边暗自腹诽这地方以后就归她了。
  服侍的仙娥小心的将更换的古袍放下,脸憋得通红,在上古期盼的眼神里细声细气的说了一句‘神君慢用’就跑走了。
  
  上古女神君个个活了千万年,都是些张扬傲气的主,上古哪里见过如此软绵绵的仙娥,眼睁着好一阵诧异。不久前她见了凤染 那跋扈的 性子,还以为如今的女仙君没什么变化,却不想竟一个个成了这般弱不禁风、花里胡哨的模样。
  下界果然非久留之地,灵气不足也就罢了,还个个长得囫囵,上古嘀咕一句,闭上了眼。
  
  温泉藏在山中,四周小径通幽,极是安静,正闭目养神的上古听到一阵呜咽声,时断时续,明显是小孩子的音调,不由得蹙了 蹙眉。
  本想不理会,可又想到她如今毕竟也是个做客的,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千万年的教养也不是白搭的,随即 朝温泉石 岩旁纷繁舒适的古袍看了一眼,叹口气穿好衣袍朝小径深处走去。
  
  大片竹林后,一个红彤彤的小身影蹲在水塘边,头上的小髻顺着身体的晃动而摇晃,一只胖鸟在他附近忽高忽低的飞着,嘴里 脆蹦着也 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难道是后山刚刚化成形的小精怪?
  上古狐疑的靠近,终于听清了那背对着她的小娃嘴里的话,面色古怪的停了下来。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
  
  上古发誓,她千万年的生命岁月里,从没有在一个才几岁的小娃儿嘴里听到过如此哀怨的腔调过。
  这情景,简直比六月飞雪,冬日惊雷还要让人惊悚。
  
  难道,才六万年时间,不止是英气威武的女仙君没有了,就连朝气蓬勃的小精怪也绝种了吗?
  
  
63、阿启
  阿启
  
  静默的池塘边,红袍小娃还在声泪俱下的一遍遍控诉,一旁飞着的胖鸟在围着他转了无数圈后终于发现了他们身后的上古,随 即大眼一 瞪,‘哇’的欢叫一声扑腾着翅膀朝上古怀里冲来,却在离上古一米远的地方陡然停住,高速转了个圈停滞在半空中, 对着上古弯了弯圆滚 滚的身子,小翅膀挥到胸前,头略低,恭声道:“碧波见过上古神君。”
  这模样,这声音,绝对一本正经,挑不出一点刺来。也亏得是上古在此,要换做是清池宫中任何一个熟知碧波本性的人,定会 惊叹这只 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古神兽也有懂礼的一日。
  
  上古对这只胖鸟的飞行天赋叹为观止,难得分了点注意力在它身上,打量了一眼后,眉挑了挑:“想不到水凝神兽也传了下来 ,无需多 礼。”
  碧波拍了拍翅膀,直起身,凌空退后了一步,朝身后嚷道:“阿启,阿启,是上古神君……!”
  红袍小孩撅着屁股,晃荡的脑袋不知从何时开始停了下来,声音由凄凉哀怨变得古板老成:“碧波,别叫了,我知道。”
  
  “阿启?真是奇怪的名字……”上古不自觉的念了念,心底生出些许奇怪的感觉来,她抬眼朝转过身的小孩看去,随即顿住。
  
  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红的有些俗气的短袍胡乱的裹在身上,额上的碎发沾了泥土,黏答答的,手上抓着几只不停扭动的 蚯蚓,小 娃儿直直的盯着她,嘴扁着没有出声。
  但无论看上去多狼狈,上古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的确有比刚才的那一幕更惊悚的存在,那就是她居然在沉睡了六万年后看见 了……一 张和白玦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
  
  “上古神君……”碧波见上古神色古怪,阿启又一副死活都不开口的模样,试探的叫了叫,道:“他是……”
  “我知道。”上古摆了摆手,径直朝面前的小孩走去,神情幽幽。
  阿启见她走近,玄色的古袍散在地上,静谧淡雅,他捉着蚯蚓的手缩了缩,不自觉的藏在了身后,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带上了 雾气。
  
  “白玦为了那个女仙君,居然把你藏到了我这里。”上古蹲□,拉过他的手,把他手上的蚯蚓和泥土扫掉,挑眉道:“看来, 六万年没见 ,他倒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孩子的模样,和白玦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他们没一点关系,上古怎么也不信。
  
  碧波愣在一旁,为上古强大的思考逻辑感到不可思议,但什么也没说,怏怏的飞到了一旁。
  上古挑着眉,问道:“阿启,你娘亲是谁?”
  阿启怔怔的看着她,朝握着他的那双手看去,触感温暖清爽,不由得抿住嘴,一声不吭,他眼中的雾气慢慢驱散,反而生出了 些许倔强 来:“紫毛大叔说她睡着了,不要阿启了。”
  
  睡着了?想起凡间界不少人在亲人亡故后都会以此来敷衍少不更事的小孩,上古呻吟片刻,有了结论,这孩子的娘亲定是凡人 ,否则阿 启也不会看起来神力如此薄弱!难怪他会被送到这里来,对真神而言,和一个凡人有了后代不是什么可以值得夸耀之事 ,更何况白玦如今还和 景昭定了婚约,阿启出现得的确不是时候。
  
  毕竟是白玦的孩子,四大真神存世千万载,还从来没有衍生过后代,头一个难免要看得娇贵些,上古心底罕有的生出了几许疼 惜来,孩子 还小,心底脆弱难免,她想了想,才道:“阿启,再过些年,你长大了,你娘亲就会醒了。”
  轮回转世,就算喝过了孟婆汤,也总能寻得到那女子的踪迹,等阿启懂事些了,她不妨去冥界问问,找到那女子转世之身,也 好了了这 孩子的心结,让他安心修炼。
  
  几岁的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眶微红,看着上古,扁着嘴说出的话都带了哭腔:“可是,她醒了,不记得阿启了怎么办? 没有娘亲 ,谁给阿启做饭,洗澡,说故事……碧波说没有娘亲,将来阿启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孩子抽抽噎噎的,鼻头通红,一个劲的看着上古,说不出什么感觉,上古一下子就慌了起来,连忙抱起他,安抚道:“没事没 事,阿启 这么聪明,等你成年了,我让暮光举办三界宴会,哪家漂亮的小姑娘,你看上了我便给你求娶过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凌厉的扫了碧波一眼,碧波圆滚滚的身子打了个颤,差点从空中掉了下来,大眼眨了眨,一脸委屈。
  
  突然的拥抱让阿启抽噎的声音陡然顿住,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上古,突然一下子把她抱得死紧,小小的手指甚至因为用力过猛 而蜷缩起 来,头埋在上古肩上,声音小小的:“真的?你不会不要我?等我长大了还会给我娶媳妇?”
  这孩子也太没安全感了,上古有些心疼,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头上的小髻,掰开阿启的手指,笑道:“自然,我说话向来一言 九鼎,现 在去泡个澡,晚上我给你说故事。”
  “碧波,等会让天启来见我。”
  上古说完,抱着阿启朝刚才过来的温泉走去。
  
  “讲什么故事,鬼故事吗?阿启最喜欢听了!”
  上古脚步一顿,朝孩子精致的小脸看去,声音低了几分:“谁给你讲的鬼故事?”
  “紫毛大叔啊!他还说过些时候带我到冥界去看看那些吊死鬼,一点都不可怕,很可爱呢!”
  
  不远处的碧波看那微微有些僵硬的玄色身影,忙用翅膀捂住了嘴偷笑起来。
  紫毛妖怪,让你平时惯着阿启吧,这臭小子嘴无遮拦,你有大苦头吃了。
  只是,阿启为什么不说实话呢?碧波挠了挠脑袋,打了个旋朝前殿飞去。
  
  “阿启,你刚才在池塘边做什么?”
  “种娘亲啊,碧波说等到它开花的时候,阿启的娘亲就会醒来了,我都已经种了一百年了。”小娃娃伸出手,上面一排晶莹剔 透的种子 ,因为握得用力沁出了水渍出来:“昨日红绸告诉我,凡间种东西,都会有虫子松土,所以我刚才才挖了不少。”
  上古低下头,微微一愣,叹了口气,这是天界罕有的无花果,即便是种上万年,也不会有开花的时候,想来也是天启糊弄孩子 的把戏。
  “阿启,以后不要再种了。”上古轻声道,声音有些沉闷。
  “恩,以后不种了,有人给阿启讨媳妇了。”小孩子的声音里满是炫耀,让上古笑了起来,刚才沉闷的心情一扫而空,笑道: “阿启,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紫毛大叔说是我娘亲睡着前取的。”
  阿启小小的身子突然微不可见的僵了僵,但上古却没察觉到,朗声道:“启万物而开,你娘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脚步渐行渐远,声音慢慢的不可闻,假山之后,天启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神情复杂难辨。
  后池,如果这就是你沉睡之前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他封住了阿启体内的神力,哪怕是上古,也不会知道,这孩子自出壳起,便拥有真神之力。
  
  “神君,我已经将当初臣服于您的妖族身上的印记全部消除,日后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追随过您。”紫涵悄声出现在天启身 后,恭声 道,见天启未出声,犹疑了一下才道:“神君,当初我们隐居在紫月山,为了不让暮光独大于三界,您才接受了那些妖 君的臣服,这一百年 来我们从来未曾回去过,亦没有插手妖界的事,如今又何必再费周折去消除印记?”
  “当初我召回紫月,才使得妖界大乱,妖皇身死和我也有些干系,这么做不过是告诉白玦,日后我不会再插手妖界的事,森鸿 的地位将无 可争议。”天启摆了摆手,道:“青漓是否回了妖狐一族?”
  
  “没错,她虽然血脉有些远,但到底是上古妖狐一脉的族人,如今仙妖之争愈来愈激烈,多一个战斗力他们想必也是乐意的。 常沁这些 年一直驻守边疆,对这件事不曾过问。”
  天启摇了摇头,道:“以后她的事就不要管了,若是我知道她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当初就不会在她体内留一道神力,你下去吧 。”
  当年他隐居在紫月山,若非青漓带回了大泽山剑冢的消息,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上古还活着。只是那只小狐狸竟用他赐下的神 力骗了森 羽几千年,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紫涵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天启朝温泉的方向看了片刻,半响没有出声。
  明明百年沉睡只是封印了和后池有关的记忆,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就连上古本身的一些记忆和感情,也同样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
  混沌之劫前发生的事,上古怎么会遗忘?
  难道是古君,将属于上古的记忆封印?
  
  天启神情凝重,百思不得其解,叹了口气,朝天宫而去。
  
  
64、埋葬
  埋葬
  
  天宫蟠桃园,枝丫葱翠,蟠桃硕硕,天后正坐在石椅上和仙娥对弈谈笑,天帝信步走了进来,一旁候着的仙娥急忙行礼。
  见暮光神色有些不对,天后摆了摆手,让一众仙娥退了下去,脸上犹带笑意:“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我的蟠桃园?”
  因着和景昭把话说开,天后最近的心情倒是不错,对着天帝也是难得的没有冷脸。
  
  天帝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今日天启真神遣凤染传话……”
  天后脸色一僵,掩在绣袍下的手瞬间握紧,猛然起身,道:“什么话?”
  天帝被她紧绷的模样弄得一怔,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让我御传三界,以后谁都不得再提起上古真神 觉醒前的 事。”
  天后亦是微微一愣,将手中的棋子放下,起身道:“你是说禁止再提和后池有关的事?为什么?”
  “我也猜不透,当年天启真神把上古真神带回了清池宫,之后就没了上古真神的消息,我猜着她应该是在闭关凝聚神力,所以 这些年来 我履上清池宫,才没有接见于我。至于天启真神的御旨,我们照办就是,日后自然会知晓原因。半月之后东华寿宴,你 要和景昭同往?”天 帝提起另一事,问道。
  
  天后点头,重新坐下,神情依旧有些恍惚。
  “景昭如今执掌苍穹之境,仙妖又有嫌隙,你还是慎行得好。”虽然白玦真神并没有真正统驭妖界,可仙妖百年争端,血仇早 已结下,仙 界诸仙君对景昭必定是恭敬有余,爱戴不足。
  “这些事你就不用管了,白玦真神毕竟超脱三界,没有人敢得罪景昭,怎么,景涧还是不肯从罗刹地回来?”
  “他执意如此,罗刹地乃是两军交战最为凶险之处,这些年也亏得他守在那里,森鸿才难以惹出大的纷争来,当年我进攻妖界 ,本想让 三界安稳,却不想森简宁愿以身战死,也不愿让妖界归于我统驭之下,哎,如今想来,倒是我当初一意孤行之错。”天 帝摇了摇头,神情有 些惆怅,他和森简斗了几万年,却不想竟是这般结局收场,如今仙妖仇怨结下,再也难解。
  
  天后摆了摆手,道:“随他吧,他呆在罗刹地,总比一天到晚记挂着那个凤染要好。”
  天帝顿了顿,眉一挑,转移了话题:“明日我再去一次清池宫。”说完便消失在了蟠桃园。
  天后沉默片刻,起身正准备将仙娥召进,抬眼看到不远处蟠桃树下的紫衣人影,神情骤然僵住,眼底现出微不可见的惊惧来。
  
  紫袍飘曳,神迹飘渺,一如当年,可她心底却再也没了崇敬恭顺之心,唯留下惊惧惶恐。
  
  “见过神君。”天后顿了顿,走上前对着那背影行了一礼,到底统驭了三界几万载,心气早已非当年可比,纵使惊慌,可也没 有失了礼 数。
  蟠桃园中仙气缭绕,越发衬得那人不可亲近,天启久久没有搭腔,天后只得弯着腰,不敢有半分放肆。
  “芜浣,这六万年来,最让我意外的,是你。”
  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天后微微垂头,瞳色数变,最终沉下。
  “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对古君情有独钟,改了你那自私的性子,却不想他死后,你依然在天后之位上甘之如饮,毫无悲痛。”
  感觉到那股压迫缓缓逼近,天后瑟了瑟,没有出声。
  
  “我们四人死的死,伤的伤,十不存一,可你却毫无思悔之心,不知这六万年天地至尊,你坐得可安好?”天启回转头,看着 低下头的 芜浣,嘴角勾勒出危险的弧度:“我可是万年来都不敢忘记你当初拜赐给我们四人的大恩大德!”
  冰冷刺骨的煞气迎面而来,嘲讽似穿透了骨血一般,无形的大手勒住芜浣的脖颈,将她提离地面,芜浣整个人呈现青白的死气 来,她睁 大双眼,不敢反抗,面上再也没了往日的高贵倨傲,满是惊恐。
  似是过了亿万年那么久,天启看了她一眼,手一挥,将她放了下来。
  天后落在地上,腿一软,跪倒在地,声音颤抖:“芜浣自知身犯大过,还望神君看在往日情分上……恕罪。”
  
  天启看着跪倒在地的芜浣,神情中满是嫌弃。当年他们四人身边皆有灵兽陪伴,千万载下来,早已将他们当成了至亲之人一般 ,可不想 他如此相信于芜浣,最终却因她之故害了上古,更致使四大真神相继陨落,上古界尘封。
  可是,当年的事他必须瞒下去,对如今的上古而言,芜浣还是那个陪了她千万载的人。
  
  “我可以让你安安稳稳的做暮光的妻子,天界之后,当年的事我也不会告诉上古和白玦。”
  天后顿住,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到的却是天启眼底彻骨的寒意。
  “但是……芜浣,你记住,若是你日后敢再提起半句关于后池的事,我一定会让你堕入九幽炼狱,永世不得超生。”
  
  幽幽的声音在园中回荡,天后握紧颤抖的手,兀然朝天启的地方望去,却看到蟠桃树下空空如也,唯留一支冰冷的紫色灵箭插 入地上, 泛着凶冷的光泽,随即那灵箭缓缓消失,化为灵气散在了园中。
  
  九幽之地,乃真神天启锻造的炼狱,专押天地间至邪之物,入者永世不得超生,这支九幽令箭已有数十万年不曾出现过了。
  天后倒吸一口凉气,握紧的双手隐隐泛白,倒在地上,良久之后,她兀然抬头,神情复杂愤恨,手一挥,蟠桃园中大半仙树全 部化为灰 烬。
  
  上古,六万年了,你还是阴魂不散!或者我是不是该认为天启千辛万苦瞒住属于后池的一切,也是因为你!
  
  回到清池宫的天启,没有停歇便朝上古的房间走去,临近时,看到一群仙娥轻手轻脚慢行,便也轻轻靠近。
  推开房门,上古斜靠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本书,换了一身清爽小白袍的阿启趴在她膝头睡得正酣,两只小手紧紧的抓住上古的 衣角,他 神情微微和缓,刚才见到芜浣的戾气也消了不少。
  
  “怎么,还有人敢惹你生气?”上古合上书,见天启一脸煞气,笑了笑,抬手拿起一旁搁置的布巾擦了擦阿启嘴角的口水,随 即对天启 道:“这孩子是白玦的?”
  天启早知道上古闹了个误会,但如今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倒也不戳破,点点头:“阿启自出生来便在清池宫,她娘亲……已 经过世百 年了,白玦如今顾不到他,我就把他留在了这里。”
  “我倒是没想到以他的性子也会有这种事发生,那凡间女子模样生得可算周正?”
  天启极快的扫了上古一眼,道:“模样周正,气质上佳,就是有些小脾性。”
  “真是可惜,她如今不在了。”上古叹了口气,抱着阿启起身,朝内室走去:“今晚就把他放在这里吧,明日再让凤染把他领 走。”
  
  天启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消失在外室,笑了笑走了出去。
  凤染站在门外,看着天启走出,皱着眉道:“天启,这是怎么回事,碧波说……”
  “凤染,这就是最好的解释。”
  “可是阿启知道他娘亲是……”
  “那孩子比你聪明,他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在上古身边。”天启回头,见凤染抿着唇神情愤然,突然苦笑起来。
  “我一直以为,这百年,我是最迫切的等着她醒来的人,如今才发现,或许这份执念我还不如阿启。”
  想着那孩子在沉睡中还紧紧抓着上古衣角的样子,天启转身朝院外走去,低沉的声音却悄然传来。
  
  “也许上古会有恢复记忆的一日,但那一天真正到来时,她最不能面对的,不是白玦,反而是阿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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