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众神梦记

_88 绿痕(当代)
  她还记得,那一年,在那个也是下着雪的日子里,身为六器将军的黄琮,领着年幼的她离开帝京来到迷陀域里拜师,而黄琮为她选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黄琮的同门师兄,解神。
  “夜色,今日起,他即是你的师父。”一手牵着她的黄琮,蹲在她的身边,拍着她的小脸告诉她,“往后你即住在这与他习武,知道吗?”
  夜色无言地抬首,双眼在接触到解神那一双不善的眼眸时,随即下意识地想要问避,但性子倔强的她,又不愿因此而逃躲,于是她定定地望着解神,并同时握紧了黄珠的大掌。
  “乖,去叫声师父。”不明白他俩之间暗流的黄琮,还轻推着她的背要她上前。
  解神只是将两眼扫向夜色的左手,在见着了上头的左川掌之后,随即衣袍一翻,丝毫不顾情面转身撇下他两人就走。
  “师兄……”
  夜色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亲爹急急忙忙地把解神追回来,半晌,她抬起自己的左掌,再回想着解神方才的反应。
  也许,打从一开始,在她襁褓时即见过她一面的解神,压根就不想再见到她,更遑论是收她为入室弟子,若不是她的亲父黄琮苦苦祈求,只怕解神会命人当场将她赶出去也说不定。
  入师门这么多年来,在解神的跟中,有为人虽好但武艺资质平平的旬空,也有力争上游、可再如阿练刀却已到极限的截空,独独就是没有在师门里各受师尊冷落的她。到后来,在她武艺大成后,即使她与解神皆心知肚明,旬空与截空武艺皆在她之下,可解神还是将掌门一职传给了视她如仇敌的截空。
  自截空接下掌门一职后,夜色随即离开师门返回中土帝京,而后在帝国皇帝遴选四域将军时,她先是一鼓作气拿下北域将军之职,接着。她又拿下了帝强武人的最高荣誉,第一武将。
  她承认,她是刻意这么做的。
  一来,是因父亲黄琮年事已大,故她有心逼黄琮退隐。二来,她不过是想证明给解神看,就算解神不肯传她掌门之职,她仍旧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师门外闯出一片天,她想向他证明,她不在截空、或是任何人之下。
  她更想让解神知道,她不似截空,她从来都不需要靠任何人、或是任何关系,她向来就是靠自己的双手与力量,去争取到她所想要得到的。
  从前如此,现下,也会是如此!
  再也承受不住两人力道与内劲的刀尖,毫无预警遗弃声断裂,把握这时机的两人,想也不想地就回身起刀,掌握住先机的夜色先是一刀拦下解神朝她面翻砍下的一刀,动作飞快的她,另一刀立即乘势将它捅进解神的身体里。
  只是,解神的另一刀,在下一刻,也同样刺进了她的身子里。这令待在林子里观战的宫垣,惊骇得忙不迭地自林中站起身。
  身体里那股倏然间爆发出来,令人难以抵御的剧痛,令夜色昏茫了片刻,不知怎地,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风破晓的脸庞……
  她记得风破晓曾亲口对她允诺过,他将会带给她幸福。一如她的父亲黄琮,默默为她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最后甚至愿用所拥有的一切来交换她小小的幸福。
  只是,即使是如此,眼下幸福仍在远方,迢迢遥遥,任凭她一路走得艰辛万分、遍体鳞伤,它却依旧远在不可触的天顶那一端。
  当她与解神将弯刀自彼此的身子里抽出时,烫热的血液自她的身体里喷射出来,大量的鲜血转眼间染红了白茫的雪地,夜色仰首望着雪色蒙胧的天际,恍惚地想着。
  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
  
  海道
  破晓时分,旭日自东方破浪丽出,本是幽暗的海面上,静染上一片刺眼的红,深红色的海水宛若遭日光煮沸。在风势的助长下,浪涛层层叠叠,翻滚不休。
  位在迷海里的琉璃岛,在石中玉率舰出海后,首当其冲,此时此刻,琉璃岛上已插上一面面帝国的南字旗,至于三大岛中的其他两岛。两名岛主则是赶在两岛分别遭石中玉击破之前,将所有的兵力全都集中在石中玉的第二目标玄武岛上。
  密密麻麻包围着玄武岛的船舰,严密地织成了一道防护网,不让敌舰再擅进一步。
  “都灵岛岛主也在这岛上?”坐在舰舱内的石中玉,在听完了握雨的报告后,心情很好地咧大了笑容。
  “是。”
  他扳扳两掌,“正好,省了我不少事。”
  对于敌军的这种作法,握雨则一点都笑不出来。
  “主子,你打算怎么做?
  “海道的神子用自家的船舰包围住自己,同时也使得他们无法登岛不是吗?
  石中玉愉快地看向窗外,“你忘了?我是很爱砍马脚的。”用这招包围住自岛,虽有好处。但也同样有坏处。
  “啊?”什么马脚?
  也没给个解释,兴匆匆的石中玉大步跨出舱外,他先是朝携云弹弹指,携云即命人燃起红色的烟火,帝军各船舰在见着烟火后,逐一开始包围玄武岛,大批船舰将包围住玄武岛的海道船舰再自外头包围住,紧接着,各船舰开始将大桶大桶的燃油,倒洒在海面上,任海潮将它们带上岛的四周。
  “燃引。”石中玉站在舰首朝身后吩咐,“各舰弓箭手准备。”
  遭人扔掷至海里的一柄火炬,立即点燃了海面上的燃油,皆是燃油的海面,转眼间即布满了火浪,随着海潮的推进,一波又一波的火浪烧上了海道的船舰,包围住玄武岛的各船舰,很快即成了一圈困住了玄武岛的火龙。
  当海道各船舰上的船员在烈焰下纷纷往岛上撤时,自海上远射而来的锐箭一一钉射在玄武岛沿岸,抬首望去,大量箭雨倾密而下,逼得上岛的兵员们,不得不学岛上的百姓般,赶紧再撤往岛上最安全的皇宫里头。
  命所有军员都躲进皇宫地底后。玄武岛岛主沧海,与都灵岛岛主观澜,两人沉着脸站在宫顶的窗口,眼睁睁地看着护岛的船舰在火势下全毁,且摇身一变,反而成了包围住玄武岛的烈焰,令岛上的军员进退不得地被困在岛上。
  一个时辰过去。海面上烈焰渐消,站在船首的石中玉扳扳颈项,转身走下船首时顺道向携云下令。
  “准备抢滩。”
  “是。”
  爱染不解地看着石中玉在把那柄钝剑背在身后之后,便一脚踏上船缘。
  “你要上哪?”她一把扯住想要跳海的他。
  “擒贼先擒王。”他微笑地亲亲她的面颊,“我先去拎来那两个岛主的人头。”
  他才不想毁了海道所有的兵力,他的目标也只有二人一神而已。
  “你不怕海皇因此而动怒?”这样真的妥当吗?
  “会怕,就不会来他的地盘了。”石中玉不以为意地瞧了瞧远方飘浮在海上的狼城。
  海皇究竟是要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
  不只是石中玉,玄武岛上的每个人,心底也都在这么问。
  身为岛主,很清楚海道兵力的观澜,在情况演变至此时,她很清楚,唯一能够令帝军退兵的,只有海皇,可他们的这个海道的希望,眼下仍是半点动静也无,依旧紧闭着狼城大门,对外头之事,置之不理。
  当高站在皇宫上头俯视着下方的沧海,眼尖地见着石中玉竟乘着一艘小舟大刺刺地前来时,他仔细打量了四下一会,察觉他所率之兵员,都留在船舰之上,而他则与上回紫荆王一般,也是单枪匹马地前来,似乎一点也没将他们海道给瞧在眼中,更无视于这岛上岛主的存在。
  他不禁怒视着窗外。“他竟敢单枪匹马前来……”太瞧不起人了,他以为只他一人就能摆平整座玄武岛吗?
  “沧海,别与他硬碰硬,他是四域将军,咱们不是。”观澜一掌按住他的肩头,但激动的沧海却拨开她,纵身往窗外一跃而下。
  “沧海!”站在窗边的观澜朝下大叫,却怎么也唤不回沧海时,她只好跟着追上去。
  就着以往的记忆,曾来过这岛上的石中玉,先沧海一步来到玄武岛山顶神殿殿外的广场,他本是想先闭上眼眯一顿的,只是来者的速度,比他料想中的还快了些。
  满面怒容的沧海,在两脚一踏上广场上的石面后,即携着怒火步步朝石中王进逼。
  “且慢。”石中王朝他抬起一掌,觉得有必要先向他说个清楚,“哪,我这人虽然既长舌又罗唆,不过,在骨子里,其实我是个很简单的人。”
  谁有空理会他?
  “喂,没必要这么沉默吧?这样的待客之道,你是要我怎样把话继续说下去?”
  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回应的石中玉,在他脸色愈来愈阴恻时朝他挥挥手。
  “你想说什么?”懒得搭理他的沧海,很勉强地配合一句。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想对你说……”他腼腆地搔搔发,再送上与他表情完全不搭的下文,“交出玄武岛,不然我就亲自摘下你的人头。”
  “你作梦!”沧海迅即抽出佩在腰际的名刀。
  “喂喂,话别说得那么快,再考虑一下啦!”眼看对方都把吃饭的家伙亮出来了,石中玉还是本性不改地唠唠叨叨,“这位火气很大的仁兄,我想你可能对我还不是很了解,我这人呢,心胸是很宽大的,所以我决定给你个机会反悔一次。”
  划过他耳边的刀风,直接省去了他下一波的唠叨。两手背在身后的石中玉边躲边问,在沧海手中之刀转攻起他的下盘时,他边不时抬高左脚、扬起右脚,边继续朝他罗唆。
  “别那么急着想去投胎嘛。”他往下一蹲,刚好闪过划过头顶上的一刀,再笑咪咪朝沧海伸出一指,“来,我再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
  “废话少说!”
  石中玉猛然以一掌掐住他的颈项,另一掌,则是轻松地以两指掐住他的刀背,任他怎么抽刀也抽不回。
  他笑咪咪地再问:“还是不愿考虑我的提议?”
  “我不会将玄武岛交给你……”在他的掌劲下,面容因此而涨紫的沧海,仍是挺着骨气不肯向他低头。
  “是吗?”石中玉耸耸肩,面上的表情随即一换,“那,我只好对你说声抱歉了。”
  离开颈问的掌指,倏然以手刀砍向沧海手中的那柄刀,强大的内劲将长刀砍成两半,愕然自沧海的眼中一闪而逝,他旋身一脚踢向石中玉的胸腹,石中玉只是将身子一闪,而后再用手上断刀颁势在沧海的胸前,由左而右地狠狠划下。
  从未体验过的刺痛,在大量的鲜血进射而出时,令沧海痛蕾地扭曲了脸庞。
  他一手掩住胸腹之同,另一手握紧了断刀,动作极快的石中玉连让他扬起力的机会也不给,在下一刻又抵至他面前,手握着另一截断刀轻触着他的颈间,再毫不留情地朝旁一划。
  慢一步赶到的观澜,两眼所见的,即是颈间受了一刀的沧海,身子朝后倒下的景况。
  “沧海!”她不禁放声大叫。加快步伐奔至沧海的身旁。
  石中玉扔去了手中的断刀,拍了拍两掌,站在她的面前把话说在前头。
  “就算你现在跑来这凑一脚。也改变不了他所决定的事,是他自个儿坚持要把命送给我的。”他已给过这个岛主很多次机会了。既然硬要执迷不悟,那就怨不了谁。
  心中宛如千椎万刺般地疼痛,令观澜的眼中泛满了泪水,她伸出两手紧掩着沧海的颈间,不忍地看着沧海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的模样。
  为什么要这么傻?她不都说过了,来者是帝国的四域将军,这对手,不是他们所敌得过的,以往他们在紫荆王的身上,不就已经很明白这点了吗?明知如此,他为何要这么冲动行事?
  “沧海……”大量的血水自他的身子涌出,观澜在他的十指紧紧捉住她,不一会又松开对,断了线的泪水,自她的眼眶中翻滚而下。
  相交甚深,自小到大一同看着对方长大的青梅竹马,就在她的眼前静静地断断了气,紊乱而又庞大的痛苦,令观澜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受。她一遍又一遍地抚着他的颈间,多么希望指尖下能再感受到他的脉跳,但这具犹温的身子,却怎么也不肯成全她这么一点希冀。
  颤抖不知何时爬满了她全身,她轻轻放开沧海,抽出腰问的长剑站起身。
  完全不看好她的石中玉,抬起一指朝她摇了摇。
  “姑娘,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吧?”那个前车之鉴还在她的脚边昵呢。
  观澜紧咬着牙,握剑的五指,虽因过度用力而泛自了,但一想到海道三岛目前前仅剩下她这一名岛主后,她只好强自忍下想替沧海复仇的冲动,因她不能令海道再失去最后一名岛主,且弃所有岛民不顾。
  “看样子,你似乎没那家伙那么笨。”石中玉很欣赏她当忍则忍的态度,他大方的两掌一拍,“好!为了公平起见。我也给你个机会。”
  观澜阴沉地瞪着他,“都灵岛之军已全在这岛上,而两岛的船舰也已遭你烧毁毁。”眼下情况都已如此了,他还想怎么样?
  “所以我不想杀你。”他笑了笑,干脆在她的面前蹲下抬首望着她,“哪,愿不愿同我聊聊?”
  “聊什么?”
  “无条件奉上都灵岛。”他说得像是这事就该是理所当然一般,“在有了玄武岛岛的先例后,这事,我想对你来说应当不难决定吧?”
  面色一阵青一阵自的观澜,在昕了他的话后。心中最恨的,并不是率军前来海道的他,而是远在狼城上袖手旁观的海皇……以四域将军的实力,要扫平海道本就是迟早的事,尤其在飞帘走后,海道更是彻底全然无防,因此三岛全部沦陷于帝军手中,这点她事前就已料到了,而自多多年前,她也早就有了海道迟早将灭的准备。
  只是,在他们找到了海皇之后,她原本还以为。像艘小船在大海中摇摇晃晃的海道,可因此而不倾覆在帝国的手中,没想到,一切却什么改变也没有。
  很有耐心等她答案的石中玉。悠哉悠哉地蹲在地上欣赏她面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半晌,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后,他面色忽地一变,倏然站起身朝后看。
  观澜一怔,认为机不可失的她,立即握紧手中之剑朝他的背后刺去,但背后就像长了一双眼的石中玉,在她的剑尖抵达前,已取下背在身后的神剑,未出鞘的的神剑一剑桶向她的腹部,雄浑的力道,马上就令观澜站不起来。
  原本飘浮在远方海面上的狼城,此刻自海面上看去,巨大且高耸的狼城开始始愈飘愈近,而狼城上金碧辉煌的太门,亦缓缓敞开。
  “哟,终于愿意出来见客了?”石中玉挑挑眉,没什么紧张感地回头对躺在地上一手紧掩着腹部的观澜报消息,“高兴吧?你家的神人老大特地离开老窝来这救你了。”
  那个北海会为她而劳动大驾?
  微喘着气的观澜,忿忿瞪视着难得一开的狼城城门,远远地,她见着了一抹人影自门内走出,踏上了海面后,即一步步地走向玄武岛。
  石中王又羡慕又嫉妒,“改日我一定要叫爱染也去学学这一招……”踏浪而来耶,说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当神的果然就是不一样。
  飞扬在海风中的黑色发丝,在冉冉东升的旭日映衬下,光泽闪烁,一路走向他们这儿的北海,轻易就踏过包围住整座大岛的火舌,登岛后,为了不让岛上之人久等,施以轻功的他,不过多久即出现在山顶。
  他先是看了面上似乎对他带了满怀憎恨的观澜一眼,再看向静躺在地的沧海,接着,他慢条斯理地转过头。
  “你是皇帝手底下的四域将军?”
  “刚好是。”石中玉点点头。
  “为皇帝平定南域的人,是你?”
  “刚好也是。”
  在石中玉一回答完后,北海握紧了拳头,二话不说地一拳重重击向地面,登时地面以疾快的速度破裂,宛如有条地龙在底下朝他们直窜而来,石中玉先是一愕,也立刻采取行动,他想也不想地就先扔走在波及范围内的观澜,再将手中之剑使劲插在地面上,适时止住了冲着他而来的拳势。
  没想到他能拦下这拳的海皇,面上的表情带了点意外,也同时带着隐隐的兴奋之情。
  “啧,真隆重的见面礼……”石中玉咋咋舌,一你这神还满讲礼数的,我若不礼尚往来,岂不是太失礼了?“
  “喔?”北海不以为然地挑高朗眉。
  在北海质疑的日光下,石中玉立即拔剑出鞘,看似又重又钝的长剑,当空一划,也给他来个所谓的回礼。
  不亚于方才拳劲的剑气,在风中横扫而过,地面上那些由北海制造出来的碎石,全数遭之掀起,疾速射向远处的北海。
  扬起两掌一一击碎碎石后,北海瞧着自己不知在何时断了一截的衣袖,转眼定定地瞧了石中玉手中之剑后,边走向他边问。
  “你可知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个?”石中玉看了看手中重得要命的长剑,“当然是神器呀!”
  遭人扔到一旁观战的观澜,愕然地掩着唇。
  “什么?”除了神人之外,他这一介凡人居然能用上神器?
  北海指指那柄剑,“这是你在南域的收获?”若他没记错的话,这应当是属于南域罪神之首的兵器。
  “没错。”石中玉笑得一脸满足样,“怎样?我家陛下很大方吧?”本来这剑到手后,夜色是打算要上贡给陛下当战利品的,可他一讨,他家陛下就马上转手赠给他了。
  总算有点明白,他这一名凡人,为何胆敢前来海道向海皇挑战的原因后,北海终于有了认真的心情。
  “你认为,人,胜得了神吗?”他扯掉手中的断袖,湛蓝的眼眸,不断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石中玉很乐观,“不试试怎知道?”他的至理名言就是,后果通常是做了才知道。
  说得也是。
  北海一笑,“好,咱们就试试。
  
  地藏飘扬在风中的黑发。半掩去了阿尔泰的脸庞。
  风儿孤独而放纵地自空旷的街道上穿窜而过。在战前就已撤离平民百姓的玉门隘口内,仍有少数不愿撤走的百姓,其中有一名老人,蹲坐在街头拉着不知什么琴,乐音古老而凄迷,似幽幽地在诉说着风沙间遥远的往事,坐在城垛上的阿尔泰听了,仰首再饮尽一盅来自西域的美酒。
  “将军。”
  阿尔泰并没有回首,只是将手中的酒盅举向他,有些明白他意思的纺月,弯身拿起酒壶为他斟满。
  “据报,敌军又想突围。”在他举杯欲饮时,纺月站在他的身畔向他提醒。
  “嗯,我瞧见了。”一直坐在城垛上远望大漠的他,心不在焉地喝着劲道十足的美酒。
  “将军?”还在等他发落的纺月,总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他一语带过,仰首欲尽盅中酒后,翻身跃下城垛,直落在城下候着他的马背上,他抬首向纺月吩咐,“召集全军。不许让敌军踏入隘口内一步!”
  “是。”
  马蹄在漠中卷起阵阵沙尘,纺月多心地瞧了一眼,随即照他的命令走下城垛,准备再次与敌军开战。
  自两军在玉门隘口外相遇后,算一算,也有段时日了,无论发动多少次突袭,地藏之军始终攻不下玉门隘口,身为敌军主帅之一的马秋堂也知,阿尔泰是在刻意拖延时间。
  就在今日,大军所携的饮水已全数告竭,若再不能破城入内,只怕地藏之军就全都得渴死在城外了。也因此,军中人人都知,这是最后一战,胜与败、地藏会不会遭帝军所减,就看今日。
  率军对付纺月的段重楼,下令三军全员同时举起盾甲,自军方向奔袭而来的飞箭。数量庞大到宛若密雨,还未挨过一波,另一波已又再落下。躲身在后下的段重楼,力举着厚盾,当落在他们顶上的飞箭根根钉打在盾上时,段重楼不得不承认,他们正一日一日地被帝军驱离玉门隘口,且一日比一日远。
  这全都是因为马秋堂无法摆平阿尔泰的缘故。
  帝军里有个指挥大军若定的阿尔泰,以及沙场经验充足的纺月,每每他们打算派马秋堂硬闯隘口,守在隘口等着他的阿尔泰。就会拦下马秋堂。然后趁马秋堂与他战得力竭之时,再次亲自指挥大军,将他打退数里。
  倘若地藏要战胜帝军,唯一的法子,就是先打下阿尔泰。
  “药王,你留在中军。”箭雨过后,自盾下起身的段重楼,将统率之权暂交给与他同行的药王。
  “王上,你要上哪?”药王不解地看着他先是去点了一排箭兵之后,随即翻身上马,领着箭兵穿过大军的后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远离两军大军刻意另辟战场的两人,此刻正在另一处再次短兵交接。
  一枪挡住两柄朝下猛砍的冥斧后,阿尔泰一脚踢走老是喜欢靠得他很近的马秋堂。
  他伸手扳扳颈项,“老实说,我有点腻了。”老是同一个对手打来打去,对方是可以继续很有耐心,他则是觉得烦不胜烦。
  “很可惜,你的对手只能是我。”马秋堂打横地掷出一斧,在他弯身闪过时立即跟上再砍下一斧。“
  扬起长枪拦下马秋堂砍下的一斧,并旋身刺出一枪逼退马秋堂后,先前遭马秋堂掷出去的冥斧。在欲飞回马秋堂手中时,阿尔泰忽然出手握住斧柄将它拦截下。
  在马秋堂错愕的目光中,阿尔泰先是掂了掂冥斧的重量,再朝马秋堂一笑。
  “那我只好杀了你。”
  彷佛已使用过冥斧无数次般,动作显得驾轻就熟的阿尔泰,将长枪背在身后,一斧一斧地袭向马秋堂,相互交击的冥斧,在空旷的漠地里发出刺耳的金呜声。
  就在他俩相互以冥斧格住对方时,另一手仍空闲着的阿尔泰,猛然扬枪朝池肩头一刺,尖锐的枪尖整个穿刺过马秋堂的肩头。
  勉强将自己的身子自长枪里抽出的马秋堂,一手捂住肩头大退了数步,这时,一种熟悉的响音从天而降,一阵宛如噩梦再现的恐惧感,霎时漫过了马秋堂的心头。
  “阿尔——”他张开嘴想对那个仍站在原地不动的阿尔泰示警,但接下来的箭袭声却掩过了他的声音。
  怔看着不设防的阿尔泰在仰首看向天际后,如雨落下的飞箭所扬起的沙尘即遮蔽了阿尔泰的身影,马秋堂怔看着前方,彷佛又见到了当时同样也是死于这种方式的孔雀,半晌,他握紧了拳心忿忿地回首,却没料到他见到的,竟是段重楼的脸庞。
  吹拂过漠地的风儿带走了尘与沙,再次出现在马秋堂面前的阿尔泰,肩上、背上以及两腿,皆中了箭,他以一枪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在见到段重横后,他的脸上缓缓漾出了笑意。
  “哈……”一个笑音自他口中冒出后,他便再也关不住其他的笑声,“哈哈哈……”
  竟然在笑?
  马秋堂与段重楼难以置信地瞪着浑身浴血的他。
  “我欣赏你的狡猾……”笑过一阵后,阿尔泰在好不容易顺过气时,强忍着痛,一手指向段重楼。
  “你不配当女娲!”亲自挽弓欲再射他一箭的段重楼,在欲发箭时,冷不防地遭马秋堂一手给按下。
  “这辈子我本来就不是。”他心情很好地答道。
  “你做什么?”手中之箭欲发不得,段重楼忍不住瞪向不知在搞什么鬼的马秋堂。
  “够了!”身子隐隐颤抖的马秋堂抢来他的弓一把扔开它。“这里由我来就成了,大军可不能没有你指挥。别忘了,咱们必须争取时间,尽快破城取水。”
  从没见过马秋堂面上这种厉色的段重楼,不甘之余,也只能照他所说的去做。
  段重楼一走,本还不知该不该再与他打下去的马秋堂,在回过身来时,一道银光即划过他的眼前,他赶紧以冥斧去挡,没料到身受重伤的到阿尔泰还有力气再战,他登时使出全力,一掌重重击向阿尔泰的胸口,受这一掌的阿尔泰,颠蹶地退了几步后,终于不支地朝后仰倒在沙地上。
  “很不巧,我比他更狡猾……”几乎听不见的低语声,在阿尔泰躺在沙地里时悄声传来。
  马秋堂微眯着眼,“你说什么?”
  “我说……”阿尔泰侧过脸,两眼直看着他身后的两人,“你们来得太慢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马秋堂错愕地看着无声无息又再次出现在地藏的两人。
  “封诰……”自那日一别后,马秋堂压根就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廉贞,你可别杀了他。”封诰只是拍拍廉贞的肩头交代,而后视若无睹地走过马秋堂的身边。
  面色铁青的廉贞,看着躺在沙地里的阿尔泰。不禁感到心痛如绞,他强忍着伤痛别过脸,一双带恨的眼直瞪向马秋堂。
  蹲在阿尔泰身边的封诰,在瞧了瞧他身上的伤势后,叹息地朝他摇摇头。
  “你要知道,你只是个凡人,你可没有不死之身。恍瞧瞧他,他就非得把自己搞成这样才甘心吗?
  阿尔泰笑得很开怀,“若我有,那岂不是太无趣了?”才数十年他就已够不耐烦了,谁想像廉贞一样再多活个百年?
  “还觉得无聊吗?”封诰边问边以袖拭去他脸上的沙尘,并替他一一拔去身上的箭。
  “不。”他微微摇首,“我觉得很有趣。”
  “满足了?”
  不受控制的血水自阿尔泰的嘴角缓缓流下,他咧嘴一笑。
  “下辈子再来找你。”
  封诰不忘向他叮咛,“你可别又投错胎当了廉贞的子孙。”
  “我会尽量小心不再看错肚皮的。”
  转过身去的廉贞,并没有看见阿尔泰合上眼睫的模样,浑身气抖的他,一手紧握着手中之剑。
  “你杀了女娲……你所杀之人,正是转世女娲。”
  马秋堂也沉下了脸,“若他心中真有女娲,他就不该车兵前来地藏。”
  “由他所造,亦由他所毁,告诉我,这有何不对?”封诰缓慢地站起身走向他们,“倘若这地藏是女娲的。那么,地藏已经不再存在。”
  一见他走来,马秋堂忙不迭地想看看阿尔泰的情况,但封诰却以身子遮住他的视线,并用一种似恨非恨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不累吗?”
  “想说什么就明说,不必对我拐弯抹角。”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我只是想告诉地藏的神子们,别再当什么神子了,也别再想着什么神之血统,当个神的子孙。其实并没你们想像中那么荣耀的。除了那愈来愈稀薄的血统外,你们和我一样,是人,也只是人而已。”
  不知为何,手中的冥斧,在他每说一句。就显得愈来愈沉重,马秋掌使劲地握紧了冥斧,防各地问。
  “你也要毁了地藏吗?”
  “犯不着。”他哪还需要那般大费周章,“因在阿尔泰死后,地藏神的时代就已彻底结束,神之国度也已开始瓦解。如今这是你们的时代,不是我的,更不是女娲的。”
  “胡说,天孙与海皇都还——”
  “迟早都会结束的。”封诰语气坚定地打断他,面上的神情,就像是在说件已注定会成真的事实。
  当廉贞弯身抱起阿尔泰时,看着合上双目的阿尔泰,丝丝熟悉的疑惑在马秋堂的心底泛起,就在他力抗着那股疑惑不让它产生时,他见着了阿尔泰脸上满足的微笑,霎时,如遭雷击的马秋堂,摔不及防地遭到一阵战栗感将他密密捆住。
  在阿尔泰死后,地藏神的时代就己彻底结束?
  在阿尔泰死后?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