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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

_6 绿痕(当代)
  “老实说……”爱染为难地皱着眉,实在不是故意想泼他冷水,“那家伙一年到头所结的仇家,我从来没有数清楚过到底有几个,而每个找上我的人,也都说他是最恨石中玉的那个仇家,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主动报上名来,我真的很难记得起你是哪位。”
  “我乃常山虎孟焦!”像要证明他的仇家地位是排第一似的,孟焦拉大了嗓门大声嚷嚷。
  “孟焦?似乎曾听过……”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要他缓一缓,“你等等,让我想想。”
  “不必想了!”等不及逮着她好用来威胁石中玉的孟焦,亮着大刀大步冲向她。
  忙着在脑中搜索人名的爱染,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在百忙之中朝天际弹弹指,并在唇边轻喃。
  “雷兵降临。”
  刹那间,晴朗无云的天际轰然落下一记响雷,正正地劈中了孟焦身旁的一棵大树,由上而下整齐裂成两半的树身,分别倒落在孟焦的脚跟前后。
  “什、什么?”被吓得差点魂游天外天的孟焦,瞪凸了眼瞧着脚边还冒着缕缕白烟的断树。
  爱染阴冷地横他一眼,“我不是叫你让我想想吗?”她最讨厌有人在她想事情时来打扰她了。
  “你不是巫女?”他赶忙弄清楚他听来的情报到底准不准确。
  “是啊。”
  “那你为什么会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巫女不都是会些医药卜巫的东西而已吗?
  爱染笑得很不怀好意,“就是巫女才会这种东西呀。”开什么玩笑,他以为她能一路平平安安的迷路迷到这来凭的是什么?想当年她为了练成这种特殊的防身术时,可是足足花下了十年的工夫。
  “你……你想做什么?”在她愈笑愈诡异,也愈让他头皮发麻时,他一反先前的态度,怕怕地闪躲着她寒气逼人的目光。
  “你来得正好……”她边撩起两袖边怒气冲冲地朝他前进,把这阵子来满腹好处发的怒火全都往他身上烧。“我不过是想去探个亲而已,就被莫名其妙的绑来地藏,被那些仇视冥土的神子关起来不说,还被饿了好几顿。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可以忍,就是肚子饿这回事不能忍,结果他们在饿过我之后,竟然就这么把我给扔在那个我看都没看过的鬼地方,想回家却迷路得找不到家,搞得我为了避那些神子得四处躲躲藏藏外,半路上这得听那个叫雨师的莫名唠叨,而现下,我还倒楣得必须来认一认石中玉那家伙不知在何时结过的仇家!”
  “啊?”孟焦呆滞地看着她。
  自言自语了一阵后,爱染看着他发呆的脸庞,而后也忍不住顿了顿,发现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跟某人一模一样。
  “哎呀。”她一手拍着额,“我好像也变得长舌了。”原来真有近
  墨者黑这回事。“那些又不是我干的!”也跟着她回神的孟焦,用力甩甩头后,首先撇清她方才指控的那些。
  “石中玉所结下的那些梁子也同样不是我干的!”她凶悍地回吼至他的脸上,还一下又一下地以指戳着他的额际,“我是欠过你们啊?还是我脸上写了石中玉这三字?你们这些蠢蛋要报仇前都不会先认清楚报仇的对象吗?石中玉是石中玉、我是我,你们要报仇干嘛全跑来找上我?我天生活该倒楣就得当他的替死鬼呀?还是你们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
  “我、我……”被堵得节节退败的孟焦,在她慑人的气势下啥话都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频往后退。
  她说着说着又扬起一手,“告诉你,现下只要敢在我面前说要找石中玉报仇的人,就都是我的仇家!”
  轰隆一声,夹带着刺眼电光的响雷再次落下,两手紧抱着头蹲在地上等着挨轰的孟焦,在等了好一阵子后,怯怯地抬起头,错悔地发现,这回爱染没再打中他,反倒是打中了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石中玉。
  “啊。”爱染呆愣愣地看着石中玉冒烟的头顶,“打错了。”
  石中玉的眉峰隐隐抽动,“你以为……一句打错了就没事了吗?”所谓的五雷轰顶,大概就跟他目前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失礼了?”谁晓得他会不通知一声就没头没脑的冒出来?
  “你瞄准的技巧永远都这么差!”也不管旁边是否还杵了个合不拢嘴的孟焦,才刚找到人就差点被雷轰焦的石中玉,顶着一头焦味十足的乱发开吼。
  爱染两手擦着腰,音量也没比他的来得小。
  “谁教你在家里都不让我练?”自从他被打过两三回后,她就被严格禁止在家里使用这招数了。
  “让你练?”他气得三步作两步地来到她的面前,以指顶着她的俏鼻,“好让你一年到头都用那玩意打我吗?”
  遭他俩晾在一旁的孟焦,在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开吵时,紧张兮兮地不断朝四下探头探脑,却怎么也没看到素来跟在石中玉身后的携云与握雨,更没见着那票属于石中玉的南域大军。
  “这回我没带兵啦,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吵到一个段落停下来休息的石中玉,在他蹑着脚尖想离开时不客气地叫住他。
  孟焦顿时杀气腾腾地回首,“你没带兵?”这根本是老天赐给他的报仇良机嘛,少了那票替石中玉撑腰的大军后,他就不信这回他还是报不了仇。
  爱染在他俩准备报仇泯恩怨之前,站在他俩中间抬起一掌。
  “慢着,我有个疑问。”她首先问向祸首,“你们两个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他又为什么那么恨你?”
  当下两个男人面容上,不约而同地分别抹上一抹令人费解的心虚与耻辱。
  “呃……”石中玉以指刮着面颊,“这个嘛……”在个姑娘家面
  前,那桩陈年旧案,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好呢?
  “你为什么恨他?”爱染干脆转首问向另一人。
  不知为何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的孟焦,在她质疑的目光下,硬是忿忿地紧闭着嘴不答腔。
  “你也不能说?”她愈问愈纳闷,“哪,连话都说不出口,那你还
  口口声声的说要报仇?“这两个男人是在搞什么鬼?
  “爱染。”好心替孟焦解围的石中玉,朝她勾勾食指要她过来。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脸神秘的模样,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后,就见石中玉深吸了口气,低首在她耳边娓娓道出两个男人多年来的仇恨原由。
  “我刚刚没听清楚。”听完了后,她果然地掏掏耳,示意他再说一回。
  他又在她的耳边噼哩呱啦一阵。
  “再……再说一次就好。”爱染颤颤地抬起一指,还是不太相信方才耳边所听见的。
  石中玉索性拉大了嗓门,“哎呀,还不就是当年他闲着没事干,在我南域地头上劫走了一大笔要上税朝廷的税款,我在把他逮着时,他横竖就是不肯说出他把税款藏在哪,而他又是出了名的一身铜皮铁骨,别说用刑压根就对他不管用,他还不怕我的长舌兼唠叨,就算我说到口干舌燥他也全有听当没听见,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叫人将他给剥了个精光,将他五花大绑后,就拉着浑身光溜溜的他在全城百姓前游街绕城走一圈,结果域都还没绕到半圈,他就自动自发的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供出来啦!”
  眼眸呆滞不动的爱染,张大了嘴愣愣地瞧着他,没想到他竟让孟焦由一条在道上走路有风的好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差点害人笑掉大牙的狗熊。
  “打那回以后,这家伙就到处嚷嚷放话说要砍掉我的人头……”石中玉想不通地搔着发,“真是的,都八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我都不追究他劫税银的事,也没押着他法办一刀砍了他的人头,他干嘛还记仇记到现在?身为男人,心胸斡嘛这么狭窄呢?”
  听完了孟焦惨无人道、令人不禁要一掬同情泪的报仇辛酸史后,爱染僵硬地转首,对孟焦奉上无限赞同的目光。
  “我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你会说你是最恨他的人……”换作是她的话,她也会恨死他!
  “石——中——玉……”最最不愿再次想起的丑事,再次在人前被说出来,而且还说得那么大声,孟焦咬牙切齿的紧握着刀柄,恨不得能立刻将他给大卸十八块。
  “喂,咱们先说好。”赶在他动手前,石中玉朝他伸出一指,讨价还价地向他商量,“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份上,这回我可以大方的让你七七四十九招,但是第五十招时你要让我打死喔。”
  这男人,没药救了,十足十的性格有缺陷……
  爱染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摇头晃脑地走至一旁的树下蹲坐着,打定主意不再去管这两个男人之间,那件令人难以启齿又没完没了的大仇小恨。
  下一刻,言出必行的石中玉,赤手空拳地对上了那柄九连环刀时,还真的是左躲躲、右让让,前头四十九招全都让给了已恨他多年的孟焦泄愤,不多还手也不多挫孟焦的锐气,只是,一过四十九招后,身形比孟焦更像头熊的他,先是力震山河地大喝一声,以声喝震住孟焦,而后以强劲的掌力一掌击落那柄大刀,再以一掌直击在盂焦的胸口上,让他撞上一旁的大树去梦周公。
  “是吧?”石中玉得意地拍拍两掌,“我就说过五十招嘛。”
  “他死了?”爱染有些担心仇没报成的盂焦,会不会就这么魂归离恨天了。
  “没。”他朝她摆摆手,“这年头像他这种有毅力的仇家可难找了,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挂了的话,我会觉得很惋惜的。”他所结过的那么多仇家中,就属这一头最是努力不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爱染在他走至她面前时,站起身直视着那张已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着的脸庞。
  他抬手指着还徘徊在他们顶上的爱鹰。
  “靠它。”这一路上他就是由它在上头探路,他在下头跟着找,边探边找才找到她的。
  爱染沉默了一会,忽地拉下他的手,先低首检视他掌心上的纹线,而后松了口气地将把的掌心靠在自己的面颊上,再抬起美丽的黑眸,一动也不动地凝睇着他。
  “爱染?”
  她歪着头问:“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你呢?”他坚持不肯吃亏,“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想着那日雨师对她所说过的话。
  自由到底是什么?
  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是指有个可以安心回去的地方吧,而能够让她安心归来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具总是不吝啬让她倚靠的胸膛。以往待在他怀里,她从来都不会觉得不自由,相反的,在离开了他后,她才发觉,在他胸怀外的天空,少了他后,看起来竟变得那么窄小,处处都是不自由,放眼所及的一切都是相思。
  在措手不及的离别,与来得太突然的重逢后,许许多多在她心里堆藏着的话语,在此时,全都在她的心梢融化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意。
  “我好想你。”
  石中玉呆怔在她的话里,作梦也没想到,老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她,竟会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出心底的老实话。
  “我好想你……”她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抱紧,久久,都不肯将他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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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间漫着浓浓的夏意,穿过林子里的清风,扬奏起一辟风与叶的清歌,透着洒落的日光,嫩绿的叶片,像是无数颗绿色的宝石挂在枝梢间闪烁。
  然而爱染的心情,却不似此时在林外高照的艳阳般开朗,因为自昨日与石中玉相逢起,一路上只要她回过头去,就一定能够瞧见石中玉那脸晕陶陶的模样。
  “可以请你停止那脸蠢相了吗?”都怪太久没见到他,还有自己一时的冲动,没事说什么想不想他的那些话,害得她身后的男人,打那刻起就发春发个不停。
  “再说一次嘛。”笑得一脸心花怒放的石中玉,讨好地拉着她的衣袖。
  她绯红着脸撇过头,“好话不说第二遍。”
  “再一次就好,求求你嘛。”他不死心地又揪着她的衣袖拉来拉去,那副德行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家。
  “我警告你,别再唠叨了。”已快到忍耐底限的她,两眉不断抽
  动。
  他还不识相地继续拖着她撒娇,“你这颗冰块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也从没听过你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来听听,难得你破了戒,就再多说几个字嘛,说啦说啦!”
  “够了!”受够他长舌功力的爱染,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克制不住她那只朝他鼻尖揍去的拳头。
  乐得心花朵朵开的石中玉,非但没把她的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一掌牢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一拉,揽过她的腰后,低首就给她一记万分热情的热吻。
  “有人在看……”在他更加投入也更忘我前,她赧红了脸瞥看向那个被他们用粗绳绑在腰际拖在后头的孟焦。
  “他都不知昏到哪一殿去了。”不知足的石中玉拐正她的小脸,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的唇瓣。
  “等一下……”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闯入她唇间的舌,却成功地阻拦住她接下来所有的话语,在她倒抽口气时,他将她拉贴在自己的身上,侧着脸更加深入地吻她。
  充斥在胸臆里的、口鼻间的,都是这阵子来她心心念念的他,她有些昏眩,不知不觉中拉紧了他的衣襟更加靠近他,但仿佛再怎么靠近,也还是留有些空隙似的,她索性伸长两手绕至他的颈后,让他俯靠得更近也更难与她分开。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他在出门前给她的离别吻,那感觉好像是他即将一去不回似的,她最最想念的,是当他回到她身边时,二话不说用力将她揉进怀里的吻,就算是有些霸道,也有些不看四下情况,她还是喜欢这种吻,因为在这里头,充满了浓浓想念的味道。
  急速喘息中,一张餍足的男性脸庞,近距离地摆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指尖来回地划过她的眼眉后,石中玉心满意足地将她搂进怀里,耐心地等她的气息平复下来。
  “这里究竟是哪?”半晌后,她以指敲着他的胸口问。
  “四不管地带。”她也真会迷路,迷着迷着,竟迷到了龙蛇最是
  混杂的地方。
  爱染在他凄中疑惑地仰起头,“四不管?”
  “也就是三道与中土都不会管的地方。”穿过林间的日光愈来愈猛烈,石中玉拉着她到一旁的树下坐着乘凉。
  “我们来这做什么?”她不解地问,“不是说要回家吗?”
  他耸耸宽肩,“反正都出来了,就乘机四处走一走也好。”
  “在你仇家遍布的情况下?在神子们都想逮到我的这种情况下?”她质疑地挑高黛眉,愈看他的表情愈觉得他似乎另有隐情。
  “因为……”他搔着发向她承认,“我想顺道打听一件事。”
  “那他呢?”爱染一手指向还在昏睡的盂焦,“你为什么要带着他?”要办事还拖着一个仇家到处跑?
  “等他清醒了我有话要问他,他可是道上出了名的包打听。”
  石中玉不但不嫌他累声,反而还很感谢他主动找上门。
  “你想问他什么事?”
  “我想知道,究竟谁是煽动边郡叛乱的幕后主使者。”他沉下脸,正经地一手托着下巴,“我一直都很介意,广乡侯为何至死都不肯说出叛乱的原因。”
  “我绝不会告诉你半个字!”早就已经醒来,却因遭人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的盂焦,在偷听至此时,一脸得意地大声回绝。
  “哟,你醒啦,睡得还舒服吧?”石中玉一把将他拖来脚跟前,低首朝他咧笑地亮出白牙。
  他将头用力一撇,“哼!”
  “你知道是谁煽动边郡叛乱的吗?”对这事也已好奇很久的爱染,躇在他的身边好言好语地问。
  “你们休想从我的口中探出一丝口风。”对于他俩不同的作风,孟焦是软硬都不吃。
  “这种问供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一边看着。”石中玉扳扳十指,笑意可掬地将爱染推回树下坐下。
  她不解地看他伸出一手,自蹲踞在他肩上的黑鹰身上,用力拔下两根羽毛。受痛的黑鹰当下尖声啼叫。
  “你做什么?”对自家宠物心疼不已的爱染连忙将黑鹰抢过来。
  石中玉没回答她,只是一把将被捆得像颗粽子的孟焦拎正坐好,然后蹲在他的面前朝他亮出手中的羽毛。
  “在我动手前,我再给你一次自白的机会。”
  “你作梦!”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不过就是两根羽毛而已,他能变得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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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等着他拒绝的石中玉,当下兴匆匆地动手脱了孟焦两脚上的鞋,在孟焦赫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时,他已拿起其中一根长羽,轮流搔起他的左右脚心。
  他心情很好地鼓励,“说吧说吧。”
  时而轻轻撩拨,时而缓慢地滑动,脚心受到剧烈刺激的孟焦,虽很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却又敌不过脚底传来那阵阵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不告诉……哈哈哈哈!”
  “谁是主谋?”石中玉开始用那根羽毛在他的脚心画圈圈。
  “你……哈哈,你卑鄙……”完全耐不住痒,孟焦笑到两管眼泪齐流。
  “再不说的话,你会更快乐喔。”这回他干脆亮出两根羽毛,没同情心地双管齐下。“哇哈哈哈——”脸部严重扭曲变形的盂焦,石破天惊的笑声,在林间里不断回响着。
  聆听着盂焦既愉悦又痛苦的笑声,爱染一手掩着脸,实是不忍卒睹,同时她也努力地抿紧唇,免得她会没良心的跟着笑出来。
  “我招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再也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脸上涕泪齐流还笑个不停的盂焦,大声地向他投降。
  “乖。”石中玉相当满意地颔首,当下收起了两根凶器。“来,告
  诉我主谋是谁。“”听说……“盂焦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海道的人……“
  “海道?”石中玉歪皱着眉,“哪一岛的人?”
  “不知道……”两颊已经笑僵无法恢复的孟焦,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对仇家继续摆着张笑脸。
  “是吗?”一根黑羽随即又摆至孟焦的眼前。
  “不要搔了!”他求救地大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哪一岛的人,我只知他是个年轻的男人!”
  石中玉撇撇嘴,“年轻的男人满街都是。”这种答案也未免太过笼统了,这家伙是在唬弄他吗?
  “呜呜……我说的都是真的……”笑到体力不支的他,笑着笑着已经演变成呜咽的哭泣。
  “石头,别折腾他了。”看不下去的爱染,在石中玉打算再接再厉时,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制止他“残暴”的行为。
  “好吧。”石中玉勉强点头同意,弯身解开他身上的粗绳。“这
  回就这么算了,你走吧,我会很愉快地期待着下回你来找我报
  仇。“
  笑到浑身无力、四肢发软的孟焦,在一获得自由后,也顾不得先前他是想找石中玉报什么仇,歪歪倒倒地站起身后,头也不敢回地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再次记上一笔新仇的仇家。
  “你要去海道查出真相吗?”爱染拍拍一迳站在原地沉思的石中玉。
  “海道不是我的地盘。”他拢紧了双眉,“这是紫荆王东域的事,我可不能捞过界。”
  “那……”
  他揽过她的腰,“咱们回家吧。”
  
  曾有人对她说过,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看不出它的价值,求之不得的,才是珍贵。
  现下的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她只是和石中玉一般想要回家而已,只是她从没想过,回家竟会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口头上说说是很简单,但能不能简单的回家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们是谁?”爱染指着远处问。
  “天宫的人。”石中玉一手掩着脸。
  “又是来找我们报仇的?”除了这个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八成是。”他已经很认命。
  她两手环着胸,火气开始往上冒,“他们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很可能是……”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尖,“前些天某个脚太痒的人报的讯。”那位孟氏仁兄,本业除了是道上的包打听外,同时也兼贩售情报。
  “都是你!”爱染头一个就把罪怪到他头上,“他不过是想找你报仇而已,你没事折腾他做什么?”
  他很冤枉地叫屈,“我的姑娘,那事你也有份,别急着撇得那么清行不行?”
  “我只是没有阻止你而已呀!”她揪紧他的衣领,还说得振振有词。
  石中玉无力地垂下肩,“这就已经算是共犯了好吗?”相信那个专长就是记恨的孟焦,所恨的绝对不只他一人。
  此刻,身处于四不管地带的某对男女,四脚才一踏出丛林,就急急地回头往林子里钻,原因无他,只为了林外一只只飞翔在天际的天宫月翅飞鸟,以及远处已靠月翅飞鸟找到他们的大批天宫人马。
  “现下怎么办?”跟他一块躲在大树后头的爱染,愈看来者们庞大的阵仗愈觉得大事不妙。
  “老规矩,待会你闪远一点就行。”做人很看得开的石中玉,边
  说边撩起衣袖,早把被人围堵的小事当成家常便饭。
  “我是相信你有本事以一敌百,但绝对不是在对方同胞家破人亡急着找人报伏的状况下!”才不做这种冒险事的爱染,劈头吼了他一阵后,一把扯过他掉头就跑。
  被拉着跑的石中玉很无辜地翻着白眼。
  “为什么我要替那个嚣张的臭小子背这种黑锅?”实际上他刚紫荆王根本就不对盘好吗?干嘛他的同僚们闯的祸,统统要由他来承担?
  “等你能活着回去,你再去砍紫荆王几刀吧!”忙着逃命的爱染,拉着他在树丛中慌忙地找路。
  无奈地被拖着跑的石中玉,边跑边让肩上的黑鹰飞上天,好让它去对付那些死追着他们不放的天宫月翅鸟,突然间,在这座原本静谧的林子里,除了他俩的脚步声外,多了——道隆隆震耳的声响,愈听愈觉得不对劲的他,在明白那阵愈来愈大的声响是什么时,连忙拉住即将冲出林外的爱染。
  紧急遭石中玉拉住的爱染,此时脸上呆愣的表情,就与她后头的石中玉一模一样。—块呆站在林间最尽处的一颗大石上的他俩,先是瞧了瞧对面山崖上那道自高处一泻千里,水势犹如万引奔腾的宏伟瀑布,再低首看着下方遭弥漫的水气和浪花遮掩住,连水面都见不着的急湍。
  石中玉很想翻白眼,“你可真会带路。”他不该忘了,拖着他跑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迷路成性。
  “怎么办?”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只记得后头还有一大票人正朝他们这边追来。
  他两手一摊,“没办法,只好那么做了。”
  “怎么做?”她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还有啥办法可脱离困境。
  他以嘴朝前头努了努,“喏。”
  “你想从这里跳下去?”爱染迅即刷白了张小脸,没想到他刚馊主意竟然出得这么馊。
  “不只我一个,还有你。”他点点她的鼻尖,顺道点名她这个伙伴,“待会你会陪着我一块跳。”
  “这么高?”怀疑他神智不够清醒,爱染郑重地一手指着下方,再次向他确认一回。
  他大大地点了头,“就是这么高。”他保证天宫那些追得紧的家伙,绝不会也跟着他们这么做。
  “我……”爱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转身就走,“我不行。”谁要
  跟习惯出生入死的他一样玩这种危险的行为?没有九条命的她才不奉陪。
  “行的行的。”还有心情笑给她看的石中玉,不疾不徐地把逃兵拖回原处。
  “我不敢……”她开始发抖,并闷火地看着他那副乐天的模样。
  “那你最好抱牢一点别放手。”趁她还在犹豫的时候,石中玉已解下自己的腰带,动作俐落地将两人腰际紧绑在一块。
  她不断摇首,“不行,这太危险了……”光看下面壮观的水气也知,在这瀑布底处藏有着无数的暗礁或利岩,给他这一跳还得了?
  石中玉一手勾起她的下颔,低首在她唇上用力地啾了一下。
  她火气旺旺地问:“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安慰我了吗?”现下就算他亲一百次也不管用!
  他老兄严肃地澄清,“不,我只是想赚点甜头。”谁晓得跳下去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偷香?先亲一个补补本再说。
  “你……”
  “待会记得要闭气。”也不给她准备的机会,石中玉将她塞进怀中抱紧后,纵身用力往前一跃,试图在下水时能够尽量远离下头的礁石区。
  在耳畔呼啸的风声,被轰隆震耳的水声给盖过了,急速下坠似是漫无止境,轰然一声后,霎时一股凉意从头至脚浸满了她全身,咕噜噜的水泡声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耳里,水底的暗流在她身旁四处刮啸……数不清的声音令她根本无法辨识水底的情况,疾打在她身上的水流令她的背部疼痛不已,在她觉得自己就怏窒息在这片湍水里时,一双大掌稳稳地托抱住她的腰际两侧,用力将她给托出水面。
  终于得以呼吸的爱染用力深吸了口气,睁眼一看,过急的水速已让她远离了瀑布的底处,在水中载浮载沉的她,正快速地顺,着河水朝下游漂去,突然间,一阵巨大的浪花朝她打来,沉重的力道硬生全地将她再压回水里,在那一瞬间,她只觉得撑扶在她腰际的那双大掌,使劲将她朝河岸边一甩,让她紧急地避过了前纠激起浪花的大石。
  被甩至浅滩的爱染,费力地游上岸后,倒卧在河边的碎石上拼命喘息,在她终于平顺下气息时,她瞧见了腰上那条原本将她与石中玉紧紧绑系在一块的腰带。
  一股令人战栗的恐惧突升至她的心头最顶处,她忙不迭地划撑起身子,在四处都没瞧见石中王的身影时颤声地问。
  “石头?”
  除了潺潺的水流声外,空旷的河谷间再无其他的声音。
  但她却连水声都听不见,她只觉得四下很静很静,过于沉重的静谧,像是亮出撩牙的暗鬼,正张着血盆大口,终于能够如愿地将她多年来的恐惧吞噬下腹。
  “石中玉!”她手中紧握着那条腰带,站在石上放声大喊。
  午后的晴日将河面映照得波光粼粼,映照出爱染奔跑的身影的同时,也映满了她的心慌。顺着水流不停往下游跑的爱染,强忍住失去的悸怖感,也不管她的叫声是否会被天宫的人发觉,一迳扯开了嗓子遍遍地唤着他的名。
  突然间,盘旋在天际的黑鹰发出一声嘶叫,爱染抬首看了石中玉所养的爱鹰一眼,立即朝那个方向奔去,在她绕过河畔四处横立的大石,来到一处水流潺缓的浅滩时,映入她眼帘的石中玉,正面部朝下,整个人俯卧在浅水里一沉一浮。
  她不知淌在她两颊的眼泪是何时落下的,她不显一切地冲进水里,咬紧牙关使劲地将他给拖离水边来到岸上,一到岸上,她的泪珠即扑簌簌地落下,因他为了保护她,他背部的衣衫早已被岩石割破,整个宽背上全是鲜血直流的割裂伤,她翻过他的身子低首去探他的气息,然而在她的指尖下,却是什么反应也无。
  关于冥土巫女的传说,自她的脑际一闪而过。
  “骗子……”她抖着手捧住他的脸庞,“你不是说过你绝不会因而我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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