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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

_58 绿痕(当代)
  “岛主!”担心她安危的湮澄,赶忙抛下手中的船桨快步跳至岸上。
  晴苍下,这片早已看习惯的迷海,依旧波光粼粼,美丽得像则海皇不经意创造出的蓝色梦境,但愈是往岛上高处走,波臣就愈觉得纳闷,身处在漫草的荒径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在下面看着这岛时,只觉得这岛的规模甚小,岛上丛生的树林面积也没那么大。可在一脚踏进之后,她只觉得自己走进了一座困人的迷宫里,若不是心细的湮澄跟在她的身后,并三五步地在林间的树上做标记,只怕他们会迷失在这座不见天日的迷林里。
  长满锐刺的灌木,在她顺手拨开时冷不防地弹向她的面颊,她受痛地微蹙起秀眉,边以袖擦去额问的汗水,她抬首看向被林木遮住的天际,透过片片的绿叶,刺眼的日光在一片绿意迷影里闪烁,可她的心底却隐隐升起了一股不安,总觉得……时光好似在她踏上这座岛上时就暂停了,因那颗方才在海面上晒得她汗流浃背的太阳,此刻还是高悬在原点,完全没有半点挪动的迹象。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岛主。”走在她后头的湮澄,在她站在原地不动时,挨至她的身旁小声轻唤,并抬手指向一旁湮没在树丛里的巨石。
  波臣回过神,好奇地走向那块长满了青苔,但表面平整,坐落在山顶的石制大门,拾首端详了好一会后,她的两目止顿在石门正中央那个年代已久的石雕上,眼中进出异样的光彩。
  “海皇的印记……”虽然她不知道传给她手信之人,究竟是怎知道这座岛上会有这玩意的,但在她已搜遍了整座海道后,这还是头一次在神宫以外的地方发现海皇的遗迹。
  站在一旁的湮澄,在波臣伸出两掌推了推石门,但石门却毫无动静后,不安地看着她抽出腰际的佩刀。
  “慢着,岛主……”明白她想做什么后,他试着想上前阻止,但不想放过这机会的波臣,却已一刀挥下,年代久远的古老石门,在强大的刀劲之下,顿时在她的脚前裂垮成一堆漫着烟尘的碎石。
  古老的气味,自石门内黑暗的洞穴里缓缓逸出,收刀回鞘的波臣一手掩着口鼻,跨过挡在前头的碎石走进里头,洞穴的寒意立即令她打了个哆嗦,在她两眼好不容易适应了里头的明暗后,正准备好好打量一下四处的她,在眼角余光中,瞧见了一张沉睡的脸庞。
  最后一块悬在洞口顶处的石片,在湮澄步王波臣的身后时自高处坠落,巨响之中,洞外的日光照进了洞内,同时亦照亮了黑喑中的那张脸庞。
  原以为会找到海皇,或是有关于海皇线索的两人,有一阵子,就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瞧着眼前这个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女人,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的她,安静地睡在一张石床上,就在湮臣不经意踩着了脚边的碎石时,她立即睁开了双眼。
  不假思索,波臣随即一手推开湮澄并抽出长刀,大声朝她喝问。
  “你是谁?为何你会在此处?”
  自长眠中苏醒的涟漪,缓缓在石床上侧过首,眼神有些朦胧地看向他俩,半晌,在集中了视线与思绪之后,表情有些讶异的她,一手撑着石床坐起,动作轻缓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后,举步走向拿刀指向她的波臣。
  纤细悦耳的嗓音,回绕在清凉的石洞内。
  “海皇在哪?”
  比她更想问这句话的波臣,在她愈走愈近时,发觉她脸上的睡意很快即被愤怒所取代,当阳光映亮了她那双湖水般碧绿的眼眸时,她亦抬起一掌,下一刻,波臣只觉面前一黑,整个人像是一脚踩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手中之刀笔直落地,清脆的回音响彻整个洞内,大惊失色的湿澄忙两手扶过像是站不住的波臣,一阵寒颤忽地自他手中接触到的身子渡了过来,迅速窜向他的四肢,令浑身僵硬的他再扶不住波臣,只能与她一般跪倒在地。
  走至他们面前的涟漪,瞧了瞧他俩,在发觉波臣的体力与功夫都较身旁的湮澄好后,她弯身伸出一手抬起波臣的脸庞。
  “他在哪?”
  “海皇仍在沉睡,尚未……苏醒。”头晕目眩的波臣乏力地扬着眼睫,只觉得自己像是大病了一场,不但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腹里更像有盆炉火正在闷烧。
  她怔了怔,“沉睡?”
  频喘着气的波臣,以不解的口气问向她。
  “你不知道?”所有三道的神子与人子都知道海皇睡了百年……这件神子眼中的陈年旧事,她却连听都没说过?
  “把话说清楚。”听了她的话,涟漪随即一改先前不疾不徐的姿态,表情显得有些紧张的伸出两手,急切地扯住她的衣领向她催促。
  被她摇得全身更加不适的波臣,只好把话说得再仔细些,“自百年前的两界之战后,海皇就一直沉睡在海底,从未醒过……”
  什么?
  两界之战后……百年?
  表情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的涟漪,愕然地松手放开她站起,脑中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许久过后,当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四下时,不经意瞥见洞外明灿的日光,与天际那抹熟悉的蓝,当下满是心慌的她连忙奔出洞外。
  久违的人间重新回到她的面前,景色与百年前相同未变的迷海,在她居高临下地站上海边的崖际时,毫不保留地映王她的眼哩,面对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海洋,恍然以为一切如常的她,不禁感到有些心安,可自她耳际呼啸而过的海风,却在她的耳畔殷殷替她温习着,方才她在洞内所听到的消息。一点一滴地,轻缓的心跳,再次在她的胸腔内加快了速度有若擂鼓,血色霎时自她面上褪去,她的眼眸缓慢地自海面上拉回,滑过眼前这座她曾经见过,但却已不是她记亿中模样的岛屿,在时光的冲刷下,它残破荒败得令她几乎认不出来。
  如遭青天霹雳的她,难以置信地抬首看向天际,试图在这面同样湛蓝的天顶,找寻往常那一座座漂浮在上头的仙山,在找不到时,她心急如焚地赶紧在海面上寻找着,那些总是挤满了迷海的船只,与远远高高矗立在海面上的海皇宫殿,但她什么都没找到,她只找到了一片空虚,与一段被偷去的空白岁月。
  凭借着身上还保有的神力,那一幕幕被她错过的往事,在刺眼的海面光影里跳王她的脑海中,她张大了眼看着这片海面上曾经发生的过住,海道众神大举迁徙、仙山坠落、两界之战的掀起与神子集权的崩坏……宝石般闪烁的蓝色迷海,在一片动荡之后又再一次归于平静,白色的浪花在海面上腾起又坠落,一口口,吞噬了记忆中那耀眼的曾经。
  带着咸味的海风,像是石匠手中的凿刀,在她心中一刀一血泪地雕出百年前的记忆,她听见风掠过海面的呼喊,众神皆已隐遁,再无神人留在人间。
  无法接受这事实的她,一手抚着额,怔颤地靠在一旁的山崖上想借此稳住自己。
  她不相信……
  失去海皇的宫殿,在晴日下壮烈地沉人海中的景象,令她深深喘了口气,她咬牙地看着步人海中的海皇,端坐在玉座之上,抬首看着她所处的这个方向,缓缓随着逐渐沉人海中的玉座,一块沉默地沉人了蓝色的海底……
  我不会让你离开迷海。
  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记忆中,站在她面前的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顶上所有的月光,他身后一头长发披泄下来,像幕黑帘,将她困在帘后,也将她困在他的面前。
  她冷冷握紧了拳心。
  他是成功了,在他潜入海底沉睡,且众神早就远离人间后。如今迷海里就只有她这个被留在人间的噩神未定而已,且只要海皇一日不解囚禁他们的结界,她也无法返回中上里心爱的湖边小居。
  她竞被他留在人间?
  一股凉意漫进她的体内,那一瞬间,眼前的海与天,枯岛与从前,都像是黄昏时退潮的海水,一下子退得很远。
  遍身冷热交织,困躺在洞内的波臣,两手捉紧了自己的臂膀,努力抵抗着这种像是她小时候曾患过的重病的感觉,她费力地举起手采向一旁的湮澄,在掌心触碰到湮澄同样滚烫的额际时。一道窈窕的影子遮住了洞外的光影,眼熟的粉色裙摆,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喘着气的她微微拾首,只见方才那个一声不响就跑出洞外的女人,两眼闪烁着愤火,弯身蹲王她的身畔,一手抬起她的脸庞,以一种像是想要看穿人的目光直打量着她。
  “你叫波臣?”收回指尖后,涟漪淡淡地问:“你以为,来这岛上就找得到关于海皇的线索?”
  “你怎会知——”没告诉她这事的波臣,不禁心头一震,但她未竟的问话,立即止于外头照进来的阳光下。
  波臣瞪大了眼瞳,哑然无言地看着近蹲在面前、背对着光线的女人,像是褪了色般,身影愈来愈淡,阳光仿佛可以照穿她单薄的身子似的……
  不,是真的可以清楚照穿。
  视线穿透她的身子,直接看见她身后的绿意以及蓝天一角后,震惊的波臣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寒颤,而察觉波臣面上表情变化的涟漪,只是低首看了看自己,而后一脸习以为常地将身影恢复原状。
  “你……不是人?”这才开始对眼前被她扰醒的女人感到害怕,波臣努力想压不语调中的惊惶。
  “跟我来。”涟漪并没理会她的问题,迳自起身轻声朝她吩咐。
  说得真简单……波臣没好气地瞪着她说着说着就走人的背影,还在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令这副不听话的身子离开地面,但在涟漪步出洞外后,她的身子忽地变得轻松,方才的病苦与冷热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似地消逝无踪,而与她一块躺在地上的湮澄,也一骨禄地自地上跃起。
  站在崖顶等她的涟漪,在她携着满面恐惧神色的湮澄一块来到身后时,朝海面抬起一手,白皙的指尖指向距此小岛不远的某处海面。
  “海皇的玉座就在那。尽你所能,尽快将他白海里找出来。”
  波臣有些迟疑地望向她,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海皇身处在哪,以及在她那张美丽得几乎不像凡人的面容上,为何有着极力想隐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怒意。
  “你找他做什么?”对海皇这么冒火的人,这辈子她还是头一回见到。
  “叙旧。”
  潮水喧嚣,整片海洋躺在无尽的光影里,徘徊在岸边的海鸟振翅远飞,眼前分不出是海或是天的蓝,令人不禁有种错觉,错觉顶上的蓝天,像是坠进了海的那一端。
   
  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子是打哪来的?
  忙了数个月才有空返回玄武岛的沧海,拖着疲惫的步伐一路打发了早等着想见他的长老们,以及岛上大批正等着他回来主事,的官员后,只想好好睡上个几天的他,好不容易才能脱身回宫,却在来到寝殿的廊上时止住了脚步,眯着眼瞪向殿内那名大约才二十出头的小鬼。
  偌大的殿内,半个宫卫也无,在靠窗的殿内一角,因海风吹拂而翻飞的纱帘下,一名来路不明的男子,正大刺刺地一手撑着脑袋侧躺在长椅上,睡得正熟的他,一头如瀑般的黑发垂落至身后的椅上,自他身旁洒落的阳光,匀匀地照亮了那张俊美年轻的脸庞,耀眼的阳光顺着他的睡姿一路绵延而下,光影滑落至他那因睡姿而衣衫半敞的胸前,仔细地勾勒出他赤裸的胸口,与他那一身精硕而完美的身材……
  两眼布满血丝的沧海,不悦地拉大了嗓门朝身后一吼。
  “来人,是谁让他闯人宫内的?”整座宫里的宫卫都干啥去了?居然没经他的同意让个陌生人踏进玄武岛不说,还让这家伙在他的殿内睡成这副德行?
  往常只要他一出声,随即就会出现在他身后的宫卫,这回并没有如常地随传随到,静谧依旧的殿内,就连串脚步声也没响起,觉得事有蹊跷的沧海,百思不解地在无人的殿廊上看了一会,等不到来人的他,按捺下满腹的火气,挽起两袖踏进殿内。就在这时,躺在长椅上安睡的男子在椅上翻了个身,刹那间,整座殿内所有窗扇,以及他身后大敞的每一扇殿门,全都整齐划一地合上关起。
  走进殿内的沧海,连忙防备地一手覆上腰际的佩刀,当他不明所以地定站在殿内不动时,椅上的男子掀了掀紧覆的长睫,缓缓张开了一双湛蓝色的大眼。
  “你是谁?”沧海悄悄地挪动脚步移向他,谨慎地盯住他的一举一动。
  白海底起床后,就急着赶来此处寻人的北海,顶着一副没睡饱的模样,迳自伸了个懒腰后,旁若无人般地开始活动着四肢的筋骨,并一手按着后颈间,制造出喀喀的声响。
  “啧,睡得连骨头都变懒了……”他边打呵欠边抬起一掌,屈指算算后,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神情颇为不满地皱着眉,“才一百年?”
  冰凉的刀身在下一刻轻贴王他的颈上,不满遭他忽略的沧海,音调低沉地再问。
  “是谁允许你擅闯玄武岛的?”
  “海道的待客之道怎变得这么差?”北海懒懒抬首看他一眼,随后以令他眼花的速度,一指拨开架在颈上的刀,而后在他的面前消失不见,无声无息地闪身来到他的身旁。
  没想到他的动作竟这么快,暗暗心惊的沧海连忙拉开与他的距离,并把刀尖对准了他,但两眼忙着打量四下的北海,只是抬起一掌没头没脑地问。
  “是谁吵醒了她?”
  有些接不上话的沧海呆了呆,“什么?”
  在殿中寻找了一阵的北海,忽地停止了搜寻的目光,微眯着蓝眸瞥向一旁,登时殿内所有紧闭的窗扇,遭到外力控制般全都一鼓作气地再度开启,无视于沧海讶异的眸光,他徐徐看向殿外远处另一座也同样处在迷海中的大岛。
  “看样子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我找错地方了。”他边说边扔下沧海,快步走王窗边后,也不管窗外即是高耸的悬崖,毫不犹豫地就从窗口一跃而下。
  “慢着!”惊见他不要命的举动后,晚了一步才回神的沧海,连忙上前想拦住陌生客。
  呼啸而过的海风,一如往常地在耳际徘徊,几乎整个人探出窗外的沧海,在刺目的艳阳下察觉,那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男人,不但没一脚摔死在崖底的海岸边,反而像只岛儿般地,两脚在崖边轻轻点踏几步,就已安然地抵达波涛四起的海岸边。
  “臭小子,我叫你站住你听见了没?”输人输阵,被迫挑战自家悬崖这高度的沧海,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自窗口跃下。
  拍击在岩岸边的海水,在高高迎向蓝天后覆再落下,一身衣裳被溅湿些许的北海,高站在海岸,仰望着琉璃岛的方向,半晌,他两眼往上一抬,目光定在琉璃岛上方弥漫不散的黑云上头,接着他搔搔发,颇有自知之明地打消了急于寻人的冲动。
  “嗯……她醒后火气还挺大的。”还是先别去招惹她,等她日后自个儿送上门来好了。
  一路追着他的脚步声,在他自言自语完毕时已来到他的身后,他将头微微往旁一偏,顺手伸出一掌握住了朝他后脑挥来的拳头。
  北海头也不回地问:“亏你还是个岛主,性子怎毛毛躁躁?”
  遭他掌心轻轻一握,立即因他的掌劲而痛得想收回手的沧海,忙不迭地想挣脱,但在他的施力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当豆大的汗珠出现在沧海的额上时,站在前头的北海只是回首看他一眼,一。双蓝眸里,半点将他看在眼里的意味也没有,随后北海松手一送,当下令他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
  喘着气的沧海,低首看着只是遭他一握,就被握出五个指印的拳头,登时因他而起的火气迅即消退了一半,他抬首望进北海那双湛蓝得与飞帘十分相似的眸子里,而后一个念头随即闪过他的脑海。
  “你不是海道的人……”这种蓝眸,不是神子的蓝,而他也生得一点都不像是神子。
  北海偏首想了想,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我的确不是。”
  沧海的两眼写满了防备,“你来海道有何目的?”
  “嗯……”北海挤眉皱脸地想了一会,而后漾出了个大大的笑脸,两掌朝他一拍,“事情是这样的,我起床时忘了把我的窝一并从海里头带来,所以,就让我在你家住上一阵吧?”
  什么……跟什么?
  两眉忍不住直朝眉心靠拢的沧海,仔细瞧了一会他那不像是开玩笑的笑脸后,决定再也不同这个说话没头没脑的小速之客多浪费半句唇舌。
  “你真想与我动手?”北海羌尔地扬高了剑眉,一脸无所谓地看着他那把再次急吼吼亮出来的宝刀。
  “我有责任保护海道。”来历不明,却能擅闯海道,甚至大刺刺地踏人他的宫里却无人察觉?他说什么都不能随便放过这家伙。
  北海勾起薄唇,兴味盎然地亮出一只拳头,朝他坏坏的一笑。
  “好吧,那我就意思意思罗。”
  在他突地弯身将一拳击向岸边的岩石时,尚未弄清他想做什么的沧海,就见在他的准头落下之后,一道划破海面的浪花,以飞快的速度自岸边袭向远处两座由礁石组成的小岛,其中一岛在浪花抵达时,发出震天巨响,并在漫天的浪花落下后沉没再不见踪影。
  “我叫北海。”他愉快地走至双目呆滞的沧海面前自我介绍。
  勉强回神的沧海,不给面子地用力哼口气,“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那我换个说法好了。”北海绕高了两眉,也很能配合情况,“人们都习惯称我为海皇。”
  海皇?
  丝毫不掩质疑的沧海,两眼毫不客气地扫过眼前大言不惭的陌生客……
  就凭他这副德行、这副年轻小毛头的模样,他也敢自称是海皇?根据长老们的记载,他们海道伟大的海皇应是个沉着稳重、神法无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气息的高贵神只,但眼前的这家伙,别说是气质了,他就连半点符合传说的条件都没有!
  他沉着一张脸,“海皇是你说了就算数的吗?”虽然他随意露的那一拳确实是很吓人,放眼海道也无人有他那等好功夫,但海皇这位海道神子心目中的神人,也不是任何人可随意冒充或侮辱的。
  “当然。”像是佐证自己所言不假般,北海再扬起一手朝海面轻轻一弹指,远处仅存的另一座小岛,也随即迅速无声沉至海面下。
  沧海愣愣地张大了眼,怔望着空无一物的海面,过了许久,他咽了咽口水,僵硬地抬起一手,颤颤地指向那个正笑得一脸惬意的北海。
  “你……”别说是普通人了,就算是帝国的四域将军也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啧,你这岛主还满难讨好的。”以为他还是不信,有些不耐的北海索性伸出一手环住他的颈项,不顾他的挣扎反对,一鼓作气地将他给拉至岸边。
  就在他俩站在岸边就定位后,北海朝海面伸出一掌,并深吸了口气朝掌心轻吹,紧接着原本还摸不清楚他在做什么的沧海,身子突地一僵,一头冷汗地看着他们脚底下的岩岸旁的海水,突地急速汹涌卷动,不过一会原本如面蓝镜的海水,一路从他们脚底下至远方分裂开来,海中的两面水墙间,形成了一条笔直通往海心的长道,暴露出从未直接受过日照的海底表面,但在下一刻,眼前的异样,又迅速自紧屏住气息的沧海面前消失,海面再次恢复了原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储存在沧海心中已有大半辈子的海皇印象,开始一点一滴的在他心中崩塌毁败,残留在他眼瞳里的,仅剩下眼前北海这张年轻又玩世不恭的脸庞。
  “你……你……”从未受过这种惊吓的他,脚不忍不住一滑,坐在岩上频打哆嗦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冒出来吓人的神人。
  北海慢条斯理地在他身旁蹲下,一手撑着下颔,朝他微微一笑。
  “我睡饱了。”
  咚的一声,海道三岛的玄武岛岛主,身子朝后一仰,后脑直接撞上身后的礁石,两眼一翻,毫无反对地前去梦周公。
  “我喜欢这种反应。”北海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对湛蓝无垠的天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海皇?”
  “他是这么说的。”面色黯然的沧海,至今仍是不太愿意承认这个颇为打击他的事实。
  “沧海。”观澜正经八百地捧住他的脸庞,“你方才是不是在告诉我,海皇不但醒了,且他现下就住在你宫中?”那个长老们找了整整快一百年、波臣翻遍整座迷海就是找不到的海皇,在整座海道的神子都已快放弃寻找希望之时,自动自发地起床了不说,还主动找上他们?
  他不情不愿地承认,“对。”
  接获他的消息,特地跑来玄武岛的观澜晾着白眼。
  “你相信?”这些年来,冒充海皇招摇撞骗的人不知见过几个了,老是遇到自称海皇之人的他,怎么到现在都还学不乖?
  他一手抚着脑袋瓜后头数日未消的肿包,再次感慨地叹了口气。
  “由不得我不信……”要是给那小子再多证明几回,只怕海道的小岛就得再多沉几座了……那小子或许并不是很在意海道之岛因此而少了几座,不过,身为岛主的他,就很难向他的岛民解释他们的家怎会不见了。
  “走,带我去瞧瞧。”决定一探究竟的观澜推着他,“这事你告诉长老们了吗?”
  被威胁的沧海实在是怕了他的拳头,“那小子不许我说,他只许我告诉三位岛主。”
  “小子?”传说里的海皇,不是上了点年纪吗?至少在她既有的印象里,海皇该是个类似天孙般成熟稳重的男人。
  “或者该说是色胚……”回想起那个海皇这几日在他岛上所干的事,被闹得鸡犬不宁的沧海,愈想就愈后悔。
  她更是一头雾水,“啊?”
  不想多做解释的沧海拉了她就走,并在心中不时提醒自己,这回定要沉住气。
  不明所以的观澜任他拉着,一路上东张西望的她,总觉得这座宫里似乎有些变了,素来穿梭在宫廊上的宫女全不见了,倒是一堆脸上充满怨恨的男人,或坐或站地聚集在一旁同仇敌忾地私语着,她搔搔发,愈是往城顶上沧海所居的宫殿走,发觉阵阵女人调笑的声音,和悦耳的丝竹声也就愈大。
  一脚踏进殿里,他俩所见到的,即是已经持续数日的情景。
  大批遭色诱的宫女与家眷,就像是逮着了花蜜的蜂蝶般,集体围绕在北海的身畔,既是在他身畔呢哝软语的,又是为他献上美酒与音乐,甚至就连岛上鲜少见着的舞姬们,也都衣衫半褪地出现在殿里随着丝竹翩翩起舞。
  “臭小子……”十指紧陷入门框的沧海,在又见到眼前的景象后,恨自找麻烦的自已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你回来了。”处在温柔乡中的北海,枕在宫女的膝上懒洋洋地瞥他一眼。
  一口气冲至他面前,将他自女人堆里拖走的沧海,在把他拖到角落边去后,极力忍住把他敲晕再扔到海里的冲动。
  响雷直轰至他的面前,“人尽可妇是你的本性吗?”
  “好说。”北海笑笑地应着,薄薄的唇瓣微往上扬,眼底写满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色。
  沧海拉过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在他耳边低嚷。
  “你这算哪门子的海皇?你怎不直接叫淫荡算了!”这种吃遍所有出现在他面前女人的豆腐的家伙是海皇?这教他要怎么不怀疑?
  北海还煞有介事地认真抚着下颔,“是有神这么说过我。”就那个天孙嘛。
  “是女人的都给我出去!”沧海气炸地一把扔开他,扯大了嗓门将殿里的人吼得鸟兽散后,再回过头对自家的客人重申,“我说过,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总之不准你再把狼爪伸至任何一个女人身上!”
  “无趣的男人……”他先是惋惜不已地叹口气,随后两眼焕然一亮,“哟。”
  沧海眨眨眼,“咦?”又不见了?
  “沧海,你再说一次这个色胚是谁?”一手按在剑柄上的观澜,额上青筋直跳地指着这个来路不但不明,还敢一见到她就黏上来大吃她豆腐的男人。
  沧海一手掩着脸,“只要是女人你都不放过吗?”完全荤素不忌,且老少通吃,偏偏他那张俊美到没有天理的脸庞又对绝大多数的女人都很受用,若他想染指玄武岛上所有的女人,应该……不需要花太久的时间。
  “还不给我住手?”只消两三下,脾气冲动的观澜,火气立即遭他点燃,就在她火冒三丈地抽出剑想找北海算帐时,一脸无奈的沧海赶紧上前架住她。
  “虽然我一点都不想阻止你,但杀了他,咱们就没海皇了。”色胚就色胚,虽然不如预期,但好歹电是个海皇。
  面色铁青的观澜一鼓作气改将剑架在沧海的脖子上问。
  “他就是你说的海皇?你肯定你没说错?”有没有搞错人啊?找不到神就算了,不要随便找这种货色的来顶替好吗?
  “对……”沧海边点头承认,边咬牙地拎定北海那一双又想摸到观澜身上的手。
  才没沧海那么好说话的观澜,将剑柄一转,仍旧是满腹怒火地想教训他一下,突然问,像是风神所使出的强烈海风来袭般,整座宫殿都被剧风吹摇得震动了一下,令沧海和观澜差点站不稳。
  “沧海,我有客来了。”知道来者何人的北海,神态平静地两眼看向窗外。
  沧海疑惑地大皱其眉,“客?”他都睡上百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嗯。”他轻声应着,两眼闪过异样兴奋的神采,并在观澜讶愕张大的眼下,再次一骨禄地跃出窗外。
  “放心,他要摔得死他就不叫海皇了。”习以为常的沧海推推她的肩,在她还没回过神来时拉着她一块去凑热闹。
  悬崖底下,一艘挂有琉璃岛旗帜的中型船舰,事前并无通知即前来玄武岛,远远看去,岸边下了船的只有两人,以飞快的速度抵达崖底的北海,连看都下看被迫送人来此的波臣一眼,只是在一靠近涟漪的面前后,一手挥开涟漪朝他袭来的一掌,再拉过她的腰,一言不发地俯身吻住她的唇。
  在涟漪的神力影响下,数日来饱受病痛之苦的波臣,结结实实地被眼前的景象给怔住。
  一亲芳泽的北海猛然抬起头,一手抚着被咬伤的下唇。
  “好狠……”
  “你对我做了什么?”嘴边还沾有点血丝的涟漪。一手揪着他的衣领急着找他兴师问罪。
  “我对你做过的事可多了。”他以指拭去她唇上的血渍。回答得很暧昧。
  “你竟把我留在人间……”她气得浑身颤抖,“你怎能这么对我?”
  “睡了百年后,你的精神不错。”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两眼移至她身后的波臣身上,“就那家伙把你吵醒的?”
  一接触到他那森峻且带有杀意的目光,即感到阵阵寒意自背后一骨禄地窜上,忍不住倒退一步的波臣,总觉得自己像只被蛇看上的青蛙般,正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
  “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不容他岔开话题的涟漪,边推撼着他的胸口边问。
  他以指轻弹她的鼻尖,“不告诉你。”
  赶来此地后,就一直呆站在一旁的沧海,在他俩拉拉扯扯,而北海又状似很享受时,讷讷地举起一手发问。
  “呃……她是谁?”为什么他俩之间的谈话,听起来就像是认识很久般?
  “勉强可算是旧友。”北海回答得很模糊,在他怀里的涟漪听了,反应也变得更加激烈,他只是一个不小心松手,就马上遭她一巴掌袭上面颊。
  “旧友?也是神人?”虽然看他被打很爽快,但赶来的观澜,眉心也跟沧海一样紧锁。
  “嗯。”重新抓好涟漪后,北海索性将她深深按进怀里,还低头嗅着她发上的香气。
  沧海一手抚着额际,总觉得眼前的来得太过措手不及的情况,令他感到有点晕眩。
  “海道……究竟有几个神人仍在世上?”难不成……这个同样也挂着不速之客招牌的女人,也跟那小子一样是……
  北海回答得很干脆,“两个。”
  满脸皆写满疑惑的三位岛主,不约而同地相互对看了一会,同时在心底升起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地藏和天宫要找一个神人都下太容易找到,而海道的迷海里,却一口气睡了两个?这消息若是让曾经为了找神而找到快疯掉的天宫和地藏知情,会不会呕得吐血?
  “你这家伙连神也不放过吗?”两手直犯痒的观澜瞪着北海,总觉得他怀里的女人满是下情不愿地被他搂着,令她天生的正义感看了就忍不住想发作。
  “她例外。”北海边答边低首看向怀中的涟漪,淡声向她警告,“就算要出气,你也该闹够了,别逼我下重手。”
  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涟漪,仍旧在他怀童挣扎个不停,只把话说一次的北海,在她仍执意想拉开他时,他将两眼一眯,出手如闪电地一拳重击在她的腹部上。
  “你就是脾气倔。”毫不心软的他叹口气,伸手将昏厥的涟漪揽进怀里。
  光只是看他挥拳,沧海和观澜就被吓出一身冷汗。
  沧海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下手会不会太重了?”一拳就可以打掉一座小岛的人,用这种力道来对付她?这女人禁不禁得起呀?
  “你。”他没理会沧海,只是朝波臣努努下巴,接着大大咧咧地朝她撂下话,“我不找你算你擅自吵醒她的帐,所以我与她之事,你最好是学沧海一样,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若说出去呢?你能拿我如何?”没见识过他能耐的波臣冷冷一笑,并不怎么吃他这套。
  北海也回答得很简单,“我会杀了你。”
  湛蓝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直视着他炯亮的眸心,血色瞬间自波臣的脸上褪去,当一旁的观澜和沧海急着前来拉住波臣时,波臣不甘心地启口。
  “你是神。”
  “那又怎样?”他耸耸肩,迳自抱了人就走,完全将他们的错愕抛诸脑后。
  他说什么?
  那又……怎样?
   
  第一次听见海浪的声音,她觉得很像是上天的叹息。
  也许海洋就只是盛载着上天眼泪的器皿,在风儿的助长下,有时咆哮、有时低语。
  以往在岛上时,她常把贝壳贴近耳边聆听,借着一样的海涛声,回忆起没有月亮的夜晚里,那些属于他的灼热气息,和她早已熟悉的身躯。
  甘美的泉水滑过她的唇,渗进了她的口中,不仅滋润了她的
  唇,也为她焦渴的喉际带来一片清凉。
  她困难地吞咽着,在着急的想喝更多时,有人再次吻上她的唇,而后将水哺进她的嘴里,某种勾诱起她回忆的味道,淡淡地自他身上传来,她嗅了嗅,忆起了这份属于海洋的味道,同时也在嘴里尝到一丝斑腥味。
  她缓缓掀开眼睫,水绿色的眸子直望进两抹熟悉的蓝鱼汪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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