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泽。”在他愈下愈认真时,浩瀚凝视着他的脸庞轻唤。
“嗯?”
“这世上有没有能让你认真过活的人?”他过日子的方式,上至母后下至全朝大臣没一个人看得过去,就不知当他收拾起玩笑的模样,正经八百地过起日子时,又会是何种情况。
他不正经地应着,“有啊,你就一个。”
“你最想杀的人呢?”
“当然也是你呀。”丽泽同样毫不考虑地就点名他。
浩瀚微笑地问:“朕该多谢你的抬爱吗?”
“不用同我客气。”见他无意再下,丽泽朝他眨眨眼,起身伸了个懒腰,一手指向一旁面色不善的两人,“你的日月宰相在瞪人了,加上今日又被临渊坏了兴致,改日再来找你下棋。”要是再多说些,恐怕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宰相就会找人来暗杀他了。
忙着安抚日月二相的浩瀚也没留人,只是在他走了后先开口替丽泽澄清。
“别太介意,丽泽的性子本就如此。”
月渡者防备地问:“陛下不觉得西凉王危险了点?”再怎么君臣不分,他们都还可以容忍,但说出这等大不讳的话,他们可无法像他一样坐视。
浩瀚云淡风清地一哂,“放心,目前最危险的人不是他。”
“陛下?”日行者错愕地看着心里早就有谱的他。
没回答他的瀚浩直接转首看向月渡者,“月相,再过阵子,朕要处理件私事,朕不想把破浪卷进来,妳想个法子让破浪尽量忙着。”
月渡者想了想,而后跃跃欲试地扳着两掌。
“任何手段都可以?”太好了,她老早就想叫破浪把被他踹坏的艮泽宫宫门赔来给她了。
浩瀚也很大方,“分寸由妳拿捏,只要别让他来碍事就行。”与其让破浪那个护主至上的小子来坏他的好事,他情愿让阴险的月渡者把破浪耍得团团转。
“遵、旨。”月渡者眉开眼笑地应着,脸上的诡笑却把身旁的日行者给急出一身冷汗来,他急急将她扯至一旁,小声的在她耳边叮咛。
“喂,妳千万别做得太过火……”好不容易他俩才哄得破浪安分了一阵子,她又想搅乱一池春水?
“我办事,你放心。”她笑意盈盈地拍着他的肩,朝浩瀚行完礼告辞后,兴致勃勃地提着裙襬准备出宫去与破浪打招呼。
在她走远后,浩瀚朝日行者弹弹指。
“日相,孔雀近来如何?”眼看夜色被逐出中土已有段时日了,可许久都没见孔雀进宫来请安,离火宫的总管也说他都待在府里没来宫中。
日行者大大叹了口气,“虽是没那么消沉了,但……我总觉得他只是在勉强。”奉圣命去孔雀府中探视过几回后,虽然孔雀没再喝闷酒,话也一回比一回多了些,可和以往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回想起那日孔雀在回京覆旨时脸上落寞的神情,总觉得有些不安的浩瀚,只手抚着下颔沉思了一会后,他再朝日相吩咐。
“请乐天进宫。”
“乐天?”日行者顿了顿,有些不解地皱着眉,“陛下不先知会孔雀一声?”要召乐天,却跳过主子不打声招呼?他怎么一反常态?
“不必。”他不想解释,“朕要私下见她。”
“臣遵旨。”
在众人走后,姹紫嫣红的御花园再次恢复了静谧,站在亭边的浩瀚,两眼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园中的无限春光里,过了许久,他转身面对桌上两盘皆未下完的棋局。
看着石桌上两个兄弟一前一后所留下的棋局,方才在对弈时一直手下留情的他,深思了一会后,缓缓在两个棋盘里各布下致胜的一子。
天都一手掩着脸,“你一定要这样跟着我吗?”
因随身所用的伤药告罄,这日一早提着药篮到自家后山采药的天都,在身后那个如影随行的男人又跟上来时,她大大地叹了口气,有种就快崩溃的感觉。
段重楼天天登门来这缠着他,他老兄则摆了一副跩态理都不理,任凭段重楼死求活求要他说出另两个女娲是谁他也不说,她本还以为,他的性子不愠不火,因此段重楼踢到的铁板应该不会太硬,可她没想到廉贞那性子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样,他在段重楼的面前可是惜言如惜金,还目中无人到眼里除了她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人、也不存在;才以为他是因活得太久,倦于与人交际往来,也不想与他人接触,偏偏他又紧缠着她不放,搞得她家哥哥泪眼汪汪,只差没跪下来拜托她。
廉贞不情愿地撇撇嘴,“我也不想,只可惜我不得不,我得对妳的安危负全责。”
“我的安危?”她想不通地皱着眉,“我虽不像你一样死不了,但我自认我也没那么容易就去投胎。”做这行多久,她就被仇家追杀了多久,这么多年来她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妳不懂。”
“你不说我也很难懂。”她敷衍地对他扯出一抹干笑,在提起药篮欲走时,她抬起一掌阻止他再跟上来,“停,站在这不许动,不准再跟着我。”
站在原地末动的廉贞,凝视着她逐渐远离的背影,穿过树丛投射在林间的晨光,在她行走时,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身上,他怔看着那抹仍好好停留在人间的身影,一时之间,所有他以为早已忘记的过去,再次排山倒海地回到他的面前,就像是昨日的记隐,既清晰又鲜明。
他还记得,她曾在日光美好的午后,坐在有着池子的小亭里,在一池莲荷的香气间,耐心地为他缝制衣裳,潋澄闪烁的池光里。她的倒影……
“我没跟着妳。”当远处的她停下脚步时,廉贞赶在她又抱怨前出声。
“眼睛。”天都回头远远瞪着那双始终镇定她不放的眼眸,“拜托你不要再用眼睛跟踪我行不行?”天天在家里与他四目相对还有无言以对还不够,她就连出个门他也要来个紧迫盯人,活像深怕她一离开他的视线就再找不到她似的,害得她浑身上下没一处畅快。
回忆里温柔的倒影,随即被眼前的冷脸取代,有些不能适应且颇感失望的廉贞,没好气地哼了哼。
“我说过,我是不得不。”若不是这个篓子是他捅出来,而她只是遭他所迁连的无辜者,他才懒得日日盯着她并忍受她的冷眼。
“你再跟着我,我就会成全阿尔泰的心愿了。”天都两手叉着腰,希望能藉此让他敲一下退堂鼓。
他嘲弄地撇着嘴角,“就凭妳?”算了吧。
的确,光凭她一人,压根就没法对付这个不死男……垂下双肩的天都一手抚着额,低低呻吟了一声后,挫折地将手中的药篮扔向他。
“算你行……”要命,这男人还真打算来个八风吹不动,赖着不走?
再次跟至她身旁的廉贞,捧着她盛满药草的药篮,安静地随她在林间走着。天都凝睇着他那张青春如旧的脸庞,在一束束日光落至他的脸上衬亮了他的轮廓时,她不禁拢紧了两眉。
自他出现后,她就经常陷入神降的状态,不是成日陷入和幻象接连不断的困扰中,就是在梦里遭女娲给骚扰了一整夜,每每当她在天亮时好不容易摆脱那纠缠了一夜的梦境,若是她不小心在白日里发起呆,她就又会被那一幕幕来得莫名其妙的幻象给拖去,并得花上好半天才能回魂,最要命的是,不只是在梦外她摆脱不了他,在她的梦里,除了女娲外,似乎也有这个廉贞的存在。
随着她的梦愈作愈多,她便有种她无法理解的心态,不知怎地,她开始无法克制地想要离开地藏到中土去,有时,她甚至以为她根本就是个人子,因面对神子、面对地藏还有女娲,她竟有种难以抵抗的恨意,她不知身为地藏神子的她,这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想来想去,脑海里却还是片点无解,天都搔搔发,颇为沮丧地停下脚步蹲在地上,专心地抚着下颔沉思起来。
“妳怎了?”廉贞皱紧了两眉,大大不满地瞧着她半点大家闺秀模样也没有的蹲姿。
她瞄瞄他,当下决定能解决一桩是一桩。
“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要寻死?”在她搞清楚她的前,她还是先弄清楚这个不速之客的好了。
“我也不知道。”廉贞顿了顿,向来高姿态的他,在这话题面前,表情明显地变得很不自在。
“为何你就只在那七日内想死?”携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她凑至他面前问得很认真,“那七日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廉贞沉默了一会,在她想要一个答案的执着目光下,微别过脸庞,语调低哑地说着。
“那是我妻子的生辰。”
听了他的话,天都这才忆起他曾说过她长得很像他死去的妻子,她都忘了,以他这年纪,在百年前,他应当也会有家人和妻小……
他不愿承认地别开双眼,“每年我总是在她的生辰来临时,不由自主的寻死自尽,整整七日,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近看着他隐隐透露出寂寞的眼神,她赫然发现,在他不说不笑时,这张脸庞上写满了沧桑,她定定凝视着经历过无数风霜与春秋的他,若是可以,总是会在妻子生辰时自尽的他,定是很想能够与他的妻子在百年前携手共度一生吧?以他都过了百年却始终不能遗忘的模样来看,她可以明白他根本就不想活这么久的心情,因在这段悠长的岁月裹,岁月老人带走了他身边所有的人与事,亦带走了他珍爱的发妻,在他身上,除了让他替换上了一头白发外,其余的却什么都没有带走。
在这一天一地间,或许他最渴盼的是,能与已离开他身畔的人们再度重逢,但就是因为渴望得太久了,因此在能接触到她这与他妻子面貌相似的人时,他才会既想接近,又害怕会将因她而再思念一回。
“你恨女娲吗?”总觉得自己被他的心情淹没的天都,站在他的身旁,试着去想象这百年来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他耸耸肩,“曾经很恨。”
“曾经?意思就是现在不了?”信奉有仇报仇的她,冷冷朝他低哼,“若我是你的话,管她是神还是人,我定会将她挖出来鞭尸。”
为她的反应,廉贞颇为意外地扬高了两眉。
“在妳和我一样活得太久之后,妳就会明白,再有何深仇大恨,也迟早都会遗忘。”他抬首看向天顶将林间照耀得闪闪发亮的日光,“百年前,我成全了女娲的心愿,现下的我,只想知道女娲在转世后是否已实现她的梦想。”
“她有什么梦想?”她好奇地眨眨眼,从没想过那个高高在上,也什么都拥有的神人会有办不到的事。
“她想当个人。”
“就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点?
深知女娲部分心事的他将两手一摊,“只这样,就已是她上辈子最奢侈的愿望了。”
在诸神加诸诅咒在他身上后,他的确是曾因此而憎恨过为他带来这一切的女娲,尤其是当他回想起举刀杀了女娲的经过。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年女娲并不是败给他,而是女娲存心想死于他的刀下,而他,就这么在不知的情况下成全了女娲这个心愿,但当他一点一滴地想起寄生在他身上女娲的记忆时,从不知女娲心情的他,面对着她赤裸裸出现在他心底的伤痕,他才明白,原来就算是神人,她也有无能为力,和被逼得不得不为的一面。
因此在彻底明白女娲的心情后,不忍卒睹之余,他也不忍心再恨。
“你呢?你又有什么心愿?”对女娲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天都,较在意的是多活了太久的他,对这人间是否还抱着期待。
他毫不客气地一手指着她的鼻尖。
“我希望妳能活着,因我不想内疚。”多亏阿尔泰的无聊和她的爱财,这下他可有得忙了。
“谢了,我曾要杀你,记得吗?”天都一手拧着眉心,愈想愈不通,总觉得他似乎关心错对象。
“反正我又死不了,妳要再杀我个几回也无妨。”廉贞不以为意地耸着肩,拎着药蓝先行走在她的前头。
即然他都不介意,是无妨啦,只是……
“神为何要杀我?”对这问题已纳闷许久的她,站在原地间着他的背影。
身躯大大一怔的廉贞,当下停下了脚步,似不想面对这问题般地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让早就悬心于此事已久的天都忍不住大声地再问。
“为何神要因你而杀我?”
他缓缓回首,当日光照亮他了无笑意脸庞时,他出口的话语,穿透毫无准备的她的耳鼓,亦像抹游魂般地在林间飘荡。
“因妳曾是我的妻子。”
备感震惊的天都,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的鼻尖。
“什……什么?”他有没有说错呀?
“妳不信?”他瞧了瞧她写满拒意的小脸,偏首对她扬起朗眉。
她想也不想地一手紧握着拳头大声回拒。
“当然不信!”别闹了,跟这个早该作古、且姿态摆得老高的男人……曾是夫妻?他是嫌她还不够倒霉啊?
廉贞默然地走至她的面前,定定地瞧了面貌丝毫无改的她一会后,不抱期待地问。
“妳对前世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直接泼他一盆冷水,拒绝与他攀亲搭戚,“很抱歉,我就连去年的事都不太记得。”
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妳是我妻子的转世。”
天都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还是女娲投胎咧。”
决定早些对她说清楚的廉贞,在她转身欲走时,一把拉住她的掌腕,那一双像是希望能够赎罪的黑眸,在她被看得一愣一愣时,像个咒言似地锁住她的眸心。
“众神不只诅咒了我,牠们还诅咒了我的妻子。自妳接触到我的那一刻起,众神的诅咒就已开始了,现下,妳剩不到百日可活。”
“放手。”完全不相信他所说的天都,一径想挣开他紧握不放的掌心,“我叫你放——”
但她所有到了嘴边的话语,却因他一个饱含内疚的眼神而全悬在口中无法说出口。
他收紧了掌心,压抑地自口中挤出,“我本不想见妳的,因我不想害妳。”
在见了他破天荒出现在她眼前的模样时,忽然间像遭上天泼了盆冷水的她,僵硬地扯着嘴角问。
“你……在开玩笑?”不会吧?他居然这么认真。
“我有在笑吗?”他冷冷地问。
顿愣了一会后,扯回自己掌腕的天都,边对他摇首边往后退。
“我不信。”
廉贞叹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事事都不在乎的模样。
“不信也行,那妳就等着段重楼在百日后来替妳收尸吧。”他都警告过了,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可别来怪她。
一种尖锐的声音,在他不语之后的沉默间,像个警钟般地开始在她的心中响起,透过他那刻意不直视她的侧脸,在他两人所筑起的沉默间开始泛滥,她怔怔地瞪着他那此刻不像说笑的模样,而后想也不想地扬起一掌朝他的脸庞甩去。
怎么也没料到她的反应竟是这般,无端端地挨了一掌后,廉贞面色不善地瞪着直瞧着自己掌心发呆的她。
“这是什么意思?”
她骤感不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会痛……”
“当然会痛。”她也被打打看就知道了。
满脸迷思的天都,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她突地止住脚步,弯身脱下脚上的绣鞋后,转身出手如闪电似地将手中的绣鞋扔至他的脸上。
她再次瞪大了眼,“我不是在作梦?”
“妳的噩梦已经成真了。”没想到她竟会使出这种暗器的廉贞,面色铁青地将准确命中他脸庞的绣鞋拿下。
看着他脸上明显的鞋印,天都这才像大梦初醒似地刷白了一张小脸,并在他拎着她的绣鞋走上前时,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跑,扔下留在原地为她的举止还反应不过来的他。
当那具忙于逃命而去的背影逃远后,廉贞没好气地抚着额前的发。
“鼠胆……”
一路追她追回她的宅子里的廉贞,遭她拒于门外已有好一阵子了,无论他好说歹说,天都就是不开门,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解释,廉贞的双眼再次滑过这扇只要一掌就可击毁的门扇,然后捺下性子,再次忍让地收回双掌。
“开门。”
“你认错人了!”将身子紧抵在门扉另一端的天都,想也不想地就大声回吼。
“我没有。”他那笃定不移的沉稳声调,马上招致屋内另一波更激烈的反弹。
她火大地抬脚重重往门扇一踹,“我只是恰巧长得像而已!”
“我没认错,而妳的长相也和百年前完全一样。”廉贞两手环着胸,干脆再对她抖些内幕,好让她死了那条否认的念头。
下一刻,门扇果然在他预料之下霍然开启,同时在门缝中还夹了张一副难以置信的俏脸。
天都颤颤地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这张脸皮足足用了一百年从没换过?”他有没有说错呀?
他缓缓替她更正,顺手替她奉上那只她居然拿来扔他的绣花鞋。
“是用了两次。”她要是换了张脸皮,他哪还认得出来并且找到人?
愈想就愈觉得不公平的她,一把抢回鞋,并怒气冲冲地对他拉大了嗓门。
“我就没别的选择吗?”她是天生欠他的呀?
“我也希望妳能有。”被吼得神清气爽的他,两眼一瞇,当下脾气也被她吼得有点上来了。
打从听完他的话后,赫然发觉大限之期已不远矣的天都,此时此刻才没空理会他老兄究竟是在对她摆个什么凶脸,她一把狠狠拉过他的衣领,眼对眼地直瞪向他。
“喂,你肯定你真没认错妻子?”
“肯定。”他白她一眼,以指弹弹她的鼻尖,“妳以为不情愿的就只妳一人?我也很委屈好吗?”
“你委屈?”她扯紧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
他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唾弃,“妳也不想想妳这是什么德行。”既贪财又没原则,脾气又大得跟什么似的,简直就跟前世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她长了张相同的脸,而封诰又再确定不过,他才不承认他以前娶过这种女人。
“那可真是抱歉了!”天都朝他微微一笑,接着姑娘她面色一换,再次当着他的面使劲地把门轰上。
不小心说出实话的廉贞,一手捂着差点被轰扁的鼻粱,一手继续在门板上敲个没完没了。
“天都,妳躲不了的。”
“住嘴,我才不信你这套!”穿好绣鞋的她,不愿屈服地打开一道门缝用力更正,“还有,咱俩不熟,少叫得那么亲热!”
耐性已差不多被她磨光的廉贞,乘机伸手想拉开门扉,却差点在她猛然合上门扉时被她夹掉十根手指头,眼看她真的是卯起劲来全心全意的否认,他没好气地抚着额与她算起帐。
“当初我有警告妳别靠近我了,可妳就是要做阿尔泰的生意。”不去想该怎么解决问题,就只是不承认?要是这招有用的话,他捂住她的嘴也不准她承认。
天都气吼吼地在门内回嚷,“你那时又没讲清楚!”怪不得他会担心她的安危,她就说她最讨厌这种老是只把话说一半的男人,这下可好,倘若他说的全是真的,那他害也害死她了!
“现下反悔也来不及了,妳的时间不多了。”被她嚷得两耳轰轰叫的廉贞,边说边掏掏耳,依旧不死心的想要她面对现实。
“那你还不快离我远一点?”她火冒三丈地往门板上再揍一拳。
“与其逃避,还不如着手解决问题。”他也不客气地在门板上回敲一拳后,再忍让地说出计划,“我的朋友曾告诉我,他有法子解众神所下之咒。我之所以留在妳身边,就是想解妳身上的咒。”
门内的她安静了一会,而后拉长了狐疑的音调。
“阿尔泰那家伙懂得解咒?”
廉贞朝天翻了个白眼,“不是他。”那小子别到处惹麻烦就很好了,还指望他能有什么用处?
“那个头上有撮白发,只会不断救你的人懂这玩意?”她马上联想到另外一个。
“他懂。”对于这点他就信心十足。
在廉贞的话尾一落之后,紧闭的门扇随即开启,天都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不像是在胡诌之后,扬高了柳眉问。
“真的?”
他的表情颇为不屑,“拿妳的性命开玩笑我有什么好处?”
“那好,他人在哪?”她两掌一拍,急于快去找到这个可能可以挽救她性命的恩人。
偏偏对于这个问题向来总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廉贞,却在她心急如焚的这当头,一手抚着下颔,对她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他是什么人?”急性子的天都伸手推推他。
“嗯……做买卖的。”廉贞皱紧了眉心,犹豫的音调拉得长长的,脸上的表情还一副没把握的样子。
“哪种买卖?”她愈问愈觉得有问题,一颗心再次因他而紧绷了起来。
他继续摆出努力沉思的德行给她看。
她额上青筋直跳地握紧了拳头,“你……连你朋友做哪行的都不知道?”
廉贞大剌剌地将两手一摊,“他一年最起码换三百个行业,我哪知他今日是卖柴的还是看相的?”封诰本来就是换业如换衣,这能怪他记不住吗?
“那你是打算上哪去找他来帮我解咒?”险些被他气昏的天都,张牙舞爪地逼向一点都不可靠的他。
他搔搔发,“这个嘛……”好问题,向来是那两个家伙找上他的,他可从没主动去找过任何一个。
“算了,与其靠你,还不如我自己来。”她将两手往腰际一叉,决定求人不如求己。“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我去找他。”还好她是做这行的,不过是找个人而已嘛,不是问题。
“他叫封诰,也住迷陀域。”
天都听了马上转身回屋子里去打点她的行李,就在她整装完毕一脚踏出门口时,她发现也已经打包好的他,正站在门边等着她。
她不悦地拧着眉,“你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陪妳一块去呀。”比起她那张写满不欢迎的冷脸,此时廉贞的脸上也写满了不情不愿。
她敬谢不敏地大声回拒,“谢了,你离我愈远愈好!”她的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可打从他出现起就全变了调,要是再和他搅和下去的话,那还得了?
“封诰不见得会帮妳。”在她踩着疾快的步伐往大门移动时,廉贞跟在她的身后不疾不徐地说着。
“最起码不会像你一样害我吧?”她忿忿地回首瞪他一眼,加快了步伐继续朝外头前进。
岂料他却再认真不过地向她表示,“这很难说。”
原本十万火急要去找人的天都,猛然停下脚步,缓缓回首看向他,在见着他一板正经的模样后,她气急败坏地跺着脚。
“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当火爆佳人携着满腹怒火一路杀出大门时,廉贞还慢吞吞地在她身后指正。
“妳走错方向了。”
“人我自己会去找,用不着你来教我!”天都边吼边往外头的林子走,“不许跟过来,你这大祸水少再来害我!”
他凉凉地跟在后头继续落井下石,“反正再害也不会比现下更惨。”
“给我住口!”她直接将手中的布包扔至他的脸上。
接连几日都在天都住处徘徊不走的段重楼,在天都一路吼出家门后,蹲在她家大门前愣愣地看着那个他差点认错人的自家妹子。
他苦皱着脸,“我好像换了个妹子……”为什么她的性子愈变愈怪?以前的她,性子温柔婉约,从没对谁说过一句大声话,前阵子的她,则是性子一改,变得冷淡似水,而现下,她又暴躁易怒得像个陌生人,害他几乎快认不出来。
“王上?”
“跟着他们。”他弹弹指,朝身后的属下吩咐。
“是。”
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多人了,一来是因他刻意避居于深山野岭,二则是因他已懒得再与人间主人打交道,反正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们,总像是候鸟般来来去去,时候到了就会离开,因此近些年来,他很少有机会能像这样与人们热烈地接触过。
一掌击飞了举刀冲向他的男子后,廉贞再次将眼前这票人数可观的拦路人打量过一回,在有了接连几日的心得后,他发现这回来的并不是上回的那一批,虽然他们的脸孔皆不相同,但他们都想宰了天都的模样,却是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忍不住转首问向同样也身陷混战中的肇事者。
“这是妳哪一单的生意?”他承认她的身手是不错,也满会找生意来做,只是,她似乎不懂得做生意得有始有终的这个道理,老是留着些仇家等着来追杀她。
“上上上一单。”天都在蹲下身子闪过一拳时,忙里分心地回答他。
“昨日的呢?”只用一只手就游刃有余的他,也不管眼下是什么情况,还状似轻松地与她闲聊。
“上上上上一单。”一口气对付众人的她,可不像他能那么轻松,在一脚踹开凑上前来的大汉时,她擦了擦布满额际的汗水。
他冷冷哼了哼,“妳的仇家可真多。”她该不会是每做一单生意就结一个仇家吧?
“还不都怪你这头白发太醒目?”说到这个就有气的天都,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指尖直往他的鼻子戳,“跟你走在一道,说多招摇就有多招摇,他们不找上我才怪!”都说过别跟着她了,他老兄就是硬要替她找麻烦。
他不满地挪开她的指尖,“又怪我?”是她不懂得做生意要斩草除根,总留着仇家日后来找她报仇,这也怪他?
“不怪你这老头子怪谁呀?”她没好气地挽起衣袖,并看不顺眼地推他一把,“不要再同我说话了,我会分心,你给我到一边去。”仇家是她结的,他老兄来凑什么热闹?
“是妳别来碍事才对。”廉贞一掌握住她的掌腕,轻轻将她一拉后,再将她往旁一送。
被迫退到场外的天都,撇着嘴,蹲在路旁的大树底下,不甘心地看着连刀都没出鞘的他,好整以暇地以掌刀对付着众人,还不时抬脚将几个挨了一掌的仇家踢至她的面前。
在一个倒在她面前的大汉,仍不死心地想爬起时,她顺手举起一颗摆放在树下的大石,直接往大汉的头上一敲。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封诰在哪?”负责蹲在树下敲人的她,百般无聊之余看着那个说好要带路,偏偏到现在还迷路到找不到路的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