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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

_13 绿痕(当代)
  “自两界之战后,黄泉国这百年来女人一直为数不多,我自小即在男人圈里长大,此外,在这宫中也没半个女人。”
  听完了他的话,花咏大抵也明白了他的难处,她静看着这个夜半特意跑来告诉她这话的男人,突然有些了解他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她轻轻摇首,“你不必理会我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帮助,因为她已错失的那些过去,她无力追回,亦无人能替她分担半点。
  他沉着声,“我不能。”
  若能的话,他不会每夜都介意着那扇与他遥对的门,灯火是否依旧明亮着,里头的人儿是否又清醒地面对一夜的孤独。若能的话,他不会时常忆起她那张在痛失一切后带泪的脸庞,至今他仍然记得,那时仍在地底沉睡的她,静谧的睡容上,神态是那么无虑,在被他打扰之前,她就只是静静的睡着,而不是如今在深夜中张着了无睡意的眼,茫然地等候天明,再继续面对不知所措的另一个明日。
  他的指尖划过她曾沦落泪水的面颊。
  “你的眼泪呢?被你藏哪去了?”
  “它干了。”花咏垂下眼睫,不想在她命自己得振作之后,又把她努力想压下的那些情绪重新挑起。
  马秋堂抬起她的下颔,“无人能够那么快就接受这一切的,在我面前!你不需勉强你自己扮出没事的假象。”
  “那我该怎么办才是?”她闷得很无奈,总觉得他的目光,他的一言一语,都像是此刻她心底最深处的回音。
  “说出来。”他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花咏两眼游移不定地看着他,感觉在他的面前,似乎所有的心事都会被洞悉,都会被他那双眼给看透,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令她松了口气,抑或是更加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版上,她困难地别开目光,想退一步暂反逃开这理不清的氛围,然而在此时,她却听见了他的低语。
  “很寂寞,那就告诉我,很想家,也可以告诉我。”
  一种名唤酸楚的感情,霎时因他的话而泛上她的心头,她不知他是怎么将她看得那么清楚的,这让她原本以为已经将它们留在大漠里的泪意,又再次泛上她干涸的眼眶。她哽咽地问:“可以……请你暂时忘记男女之别吗?”
  “你不介意就行。”马秋堂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并朝她站得更近些。
  花咏在他靠上前时,倾身将额靠在他的胸前,在犹豫着是否能够抬起双手抱住他时,他已弯身拉来她的双手将它们交绕在他的身后,她顿时一恸,像个求救者般将他紧紧拥住,而他只是像安慰个无依的孩子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颤抖的她,聆听着不敢放声大哭的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就像药王说的,是他把她唤醒的,她的眼泪,他得为她拭净。
  马秋堂在她身旁坐下,将理首在他怀中的她搂坐至他身上,他捺着性子,任她将所有隐藏的委屈在他的怀中发泄,并没有催促她放开双手,也没有过问她需要一个可以倚靠的胸膛的原由,他只是反覆地想起那日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她不要只有她一人被留下……
  或许就是这句话,令他不禁要为她而感到心痛,这般拥着极度需要有个人陪在身旁的她,他不免试着去想像,在这些不眠的子夜里,她一人是怎么度过的?而在夜静至一个令人心慌的极点时,她是否就和当年的他一样,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瞠大了眼看着黑暗中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摇曳的烛火即将燃烧至尽头时,偎靠在他怀中的花咏也哭累了,衣衫早已被她的泪浸湿的马秋堂,以帕将她面上的泪迹拭尽,将她换过一边并调整好她的姿势,打算让微有睡意的她靠着人睡,这让以为他要离开的花咏,忙伸手捉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他叹了口气,安慰地抚着她的长发。
  “我不会离开的。”他低声在她耳畔轻语,“因为一个人若只能哭泣,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有法子面对困境。同样的,一个人若是很孤单,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容易坚强点。”
  “是谁告诉你的?”花咏没有抬首,只是靠着他的胸口问。
  “经验。”
  她揪紧了他的衣襟,“明日起……我会学着坚强点的。”
  为了她这话,马秋堂的心不禁柔软成一片,他试着动用他从没用过的温柔,双手牢牢地圈住她,将她抱得更近更紧,一如环抱着另一个过去的自己。
  “那种事,有我一人做过就够了。”
  YUE  YUE  YUE
  他实在是想不通。
  地藏神子与中土神子一般多用刀剑,而像斧头这类兵器,他自小到大在地藏从未见过,据闻,地藏里唯有女娲曾使用过,可这两柄斧头,任他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会用的东西,其它的重量沉得连男人举起都有些困难了,更何况是挥动?到底是那个叫女娲的先祖天生神力,还是长老们认错了神器?
  或者是……代代流传下来的女娲事迹,根本就有误差?
  自圣地底拿回神器后,马秋堂就一直对这花咏口中的冥斧纳闷不已,听长老们说,当年女娲只要手握神器轻轻一挥,就可崩山碎石、撕裂大地。他曾试着挥用过,可它除了重得出乎想像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传说中神器那么强大的能力。
  “你盯着冥斧瞧很久了。”被他找来的花咏,坐在他的对面出声提醒已经发呆很久的他。
  他忍不住想确定一下,“告诉我,这真是女娲的东西?”
  “嗯。”近来总是与他处在一块的花咏,很习惯地走至他的身畔站着。
  “她曾用过?”
  “是的。”身为见证人的她再点点头。
  “你说过,你奉命得守护冥斧。”他百思不解地抬首看着她,“为何你要将冥斧交给我?你大可等女娲转世后再将冥斧交还给她。”
  花咏迟疑了一会,有些心虚地垂下脸庞。
  “那不是我给的,是冥斧选择了你……”至今她也不知她为何会因他而醒来,也不知冥斧为何别人不选,偏偏就选了他。
  看着她芳容上的神情,马秋堂想了想,尖锐地问。
  “你原本期待着取走冥斧的人会是女娲?”搞了半天,原来他只是她所将就的对象。
  隐藏的心事遭说中,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花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脸庞压得更低了些,不敢直视他看穿她的目光。
  马秋堂将脸一板,“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我不是——”花咏念急地开口,忙想补救些什么,但在这时,他却朝她抬起一掌示意她什么都不必多说,然后回首看向站在门外的干竺。
  “何事?”
  “王上,段重楼来访。”
  “快请。”他吩咐完后,接着对身旁的花咏交代,“你先出去。”
  花咏瞧着他隐藏起先前不快的表情,在看出他不愿再对那话题多谈后,无言地照他的话离去。
  在门扉经她轻轻掩上后,马秋堂一手抚着额,弄不清方才自己那顿无明火是打哪而来,他也不知自己怎会对她说出那么刺人的话,打小到大,他更是不曾对女人生过一回气……
  “你没资格脸色比我更难看。”一打开门就见马秋堂那副心事重重外加居心深锁的模样,这让特意来此的段重楼不悦的情绪更加升高了点。
  马秋堂侧过脸看着他那不相上下的臭脸。
  “今日你是专程来找我兴师的?”真难得,长相与个性都同样斯文温善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对。”段重楼没好气地在他面前坐下。
  马秋堂挑高一眉,“为牧瑞迟?”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家伙能够惹火他了。
  “我已经把他给踢回来你这了。”想想在他鬼伯国不走?门都没有。
  “你是不是也认为,同情与义务,这两者毫不相干?”他还以为牧瑞迟到了鬼伯国,会搬出另一种戏码来博取同情,看样子,牧瑞迟似乎没有从他这学到教训。
  “没错。”一提到牧瑞迟,段重楼就忍不住要抱怨,“要我同情他是可以,可他要搞清楚,我鬼伯国又没欠九原国什么,凭什么他在你这碰上了钉子就找上我,还一再逼我为他出兵讨伐孔雀!”
  马秋堂耸耸肩,“他不是孔雀的对手。”
  “难道我就是?”段重楼烦不胜烦地搔着发,“不是我自私自利,而是现下就算我拖着你老兄一块去找孔雀,能不能有一丁点的胜算,都还是个问题呢。”
  “那你打算拿他怎么办?”他俩总不能互相踢来踢去吧?
  “就和你一样,先搁着。”段重楼朝他挥着手,“总之九原国的事可以缓一缓,先找到女娲才是正事。”为了那道害九原国遭灭的神谕,现在的地藏可是兴起了一阵寻女娲热。
  马秋堂不以为然地摇首,“除了找女娲外,还有另一件事。”
  “还有?”
  “阿尔泰。”
  “他怎了?”那家伙不是九原国的地下真主,全九原国的希望吗?
  “他背叛九原国到中土去了。”马秋堂徐徐道出他所不知的内情。
  段重楼张大了眼,顿愣了一会后,露出早就心里有数的微笑。
  “不意外。”他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待阿尔泰的作为,并又也颇能体恤阿尔泰的想法,“其实,九原国并不是个可以满足阿尔泰的国家,说真的,让他待在九原国当个义子,算是委屈他了。”
  马秋堂朝他摇摇指,“委屈与背叛,这是两回事。”现下的阿尔泰可是九原国还族眼中的耻辱,以及整个地藏的隐忧。
  “这是九原国的事。”
  “但他若助人子,到时就是整个地藏的事。”若是阿尔泰真的去了中土投效帝国,那么他们地藏可就多了一个难缠的大敌了。
  他不禁垮下了脸,“说的也是……”唉,近来怎么麻烦事一箩筐烦都烦不完?
  置放在案上的冥斧,耀眼的金泽侵入段重楼的眼底,他迅即想起方才在来这的路上,兴奋的干竺在他耳边所说的那一大堆消息,他顿时一扫脸上的忧愁,起身走至窗边,朝下看着方才在廊上见过的花咏,此刻正独坐在宫栏上。
  “你们长老口中的国宝就是她?”他兴味盎然地问。
  “你很好奇?”马秋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
  “不过是想看看百年前的人长得什么样。”乖乖,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但这等花容月貌也够让人目不转睛了,想不到这个缺乏女人的黄泉国,在百年前女人倒是挺美的。
  “她叫花咏。”马秋堂也走至窗畔,低首看着她独坐不语的样子。
  段重楼不着痕迹地瞄了瞄身旁的他一眼,光是看他神色复杂的模样,就大抵明白方才初见他时,他是为了何人而显得心事重重了。
  瞧了她一阵后,马秋堂突然开口。
  “你带她一道去找女娲吧。”
  段重楼微皱着眉,“带她去?”
  “她很想见女娲。”她所思念的亲人们,再也不会存在于这世上了,但她还有机会见到另一个她想念的人。
  段重楼摊着两掌问:“女娲究竟有没有投胎转世谁都不知,若是找不着,岂不令她更加失望?”
  马秋堂怔住了,他倒没想到还有这情况。
  “况且……”段重楼转了转眼眸,“她愿不愿随我走,那又是另一回事。”
  马秋堂横他一眼。
  没把他的冷眼看在眼里,段重楼亲热地一手搭上他的肩。
  “哪,听干竺说,她很粘你。”听说这个黄泉国的国宝,谁都不亲,就独独与他走得近,更神奇的是,这个完全没有女人缘、也不得如何同女人相处的马秋堂,居然会在她面前放下身段,待她一如自己。
  “她只是很孤单。”他冷冷地推开肩上的大掌。
  段重楼笑咪咪地继续探内幕,“还有呢?”
  “因我拥有冥斧。”他板着一张脸解释,愈说口气愈糟,“守护冥斧,似乎是女娲对她的命令。”
  “你很失望?”冲着他的表情与口气,段重楼自行推测出一个恐怕连马秋堂自己都没想过的答案。
  马秋堂不悦地拧起眉心,“你在暗示什么?”
  “难得你这座男人宫里头也会有女人……”段重楼感慨地长叹,“别太不开窍,要好好珍惜啊。”再不珍惜这难得一见的女人,这家伙也许真会一路打光棍到老了。
  “你可以上路去找女娲了。”他别过脸,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真冷淡的青梅竹马……”段重楼摸摸鼻子,“你就这副死德行才会孤家寡人到现在,该检讨啦。”
  “再不走我会叫药王把你拎出去。”
  他识相地举高两掌,“是是是,我这就走,行了吧?”
  随着段重楼的离去,一室又恢复宁静,但马秋堂却觉得,段重楼那些隐喻的话语,却没有随着他的脚步而走,仍在室内徘徊不去。
  搁摆在案上的冥斧,受了窗外折射的日照,散放出绚烂耀眼的金光,他看着那两柄冥斧,试着去想像当年女娲的模样,因他很想知道,花咏口中的女娲殿下,究竟是曾如何深植在她心中,才能让她在沉睡了百年后,仍是想再见到女娲。
  他不确定此刻泛滥在他心头的感觉,是否就是段重楼所说的失望,因他明明就知道,在花咏的心底,她仍旧活在她过去的天地里,他不过恰巧是她在新世界中所倚赖的人,他并不是她所等待的对象,他只是个替身。
  只是个替身罢了。
  YAN  YAN  YAN
  在与花咏有过一阵小摩擦后,马秋堂不得不承认,他俩之间的关系是有些改变了,不仅是他待她的态度,她亦是。
  他变得无法再单纯的只是对她付出同情,而她则是像找着了在这个世界里的方向,开始积极地以行动想说服他某件事。
  “你不必一直捧着那玩意跟着我。”近来一直被她跟上愿下,被跟得实在是有些受不了的马秋堂,在一回宫又见她捧着那对冥斧等着他时,他有些疲惫地抚着额。
  “我从未见你用过。”从她醒来到现在,这两柄斧头就一直被他搁在房里摆着好看而已。
  “因为我没打算用它。”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不解,“为何?”既然没打算用,他又何须去取?况且这种器人人皆求之不得,却独独选中了他,而他责视为无物?
  “我为何要用?”马秋堂反而不仅她干嘛要为了一个神器那么在意。
  她正色地声明,“因你是冥斧的新主人。”
  “我会去取它,自有我的原因,但那并不包括我必须使用它。”那玩意仅是让地藏心安的精神象征,而他既不是女娲,亦非力大无穷的神人,他一点也不想用那种根本就没法用的东西。
  花咏并没因他的话而打消念头,眼中仍是没有丝毫的让步。
  “我一直未告诉你,女娲转世了。”他在告饶之余只好转移她的注意力,“你想去找女娲吗?”
  转世了,还是原来的那个女娲吗?
  聆听着这意外的消息,花咏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或激动的反应,自来到这个世界认清了现实后,她己不再奢望任何百年前的人事物能够残留下来,在她已把泪流干了后,现下的她,只想背负起她被托付的职责,并尽力去完成它。
  “你可知道女娲会转世?”看着她从容镇定的表情,马秋堂不得不这么想。
  她淡淡带过,“殿下曾提过。”
  马秋堂双眼焕然一亮,“你能否认出转世的女娲?”
  “大概能。”她模糊地应了声,努力地回想着当年女娲在她耳边是怎么说的。
  他伸手推促着她,“收拾一下行李,待会你就出城。”
  “上哪?”
  “去追段重楼。”他边推着她走边解释,“他是鬼伯国的国王,他要去找女娲,你能帮他确认他是否真找对人。”
  “我不想去。”出乎他意料的,向来都听从他的话的她,头一回向他表达拒意。
  “为何?”他停下步伐看着她认真的模样。
  “我不想离你太远。”她坦坦直视着他的眼眸,一点回避也没有。
  他却因此而眼神有些不自在,“你不能一直跟着我。”
  “为什么?”
  “你迟早都得在这世界自立,无论是以什么身分。”在她捉紧他不放的目光下,他开始说些将他俩距离划分出来的话。“在那之前,你可以倚靠我,但你也必须为日后学习独立。”
  花咏没有反对他所说的一字一句,她安静地聆听着他表面上听来似有道理,并似在为她设想的话语,但她心里,所想的却是那个曾对她说过,无论是寂寞伤心都可告诉他的男子。
  眼前的他,一下子将她推得好远,戴上了国王的面具,以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着话,以疏离的眼神看着她,他再也不是那夜抱着她抚慰她的伤心,直至烛火灭尽仍没放开她的那名温柔男子。
  他是何以改变了?就因他知道了她原本等待的人不是他?她是因此而伤到了他的自尊,还是他觉得他为她做的一切,仅只是唤醒她后所必须承担的责任?她不禁开始测量,她在他心中所站的位置是在何方,或许对他来说,她是个他不得不去面对的包袱,因无法袖手旁观,所以得勉强自己接受的意外访客,为了她,包括他在内,是否整个黄泉国的人也都在勉强着自己来接受她?
  若是可以选择,她也不愿如此的,无论她的出身如何、她是否是百年前的人,她也是有自尊的。
  见她一动也不动,也不言语,马秋堂按着她的肩,希望她能听进一些。
  “花咏,你有你的人生,我不能左右你的,你明白吗?”她不能永远当只新生的雏鸟,紧跟在第一眼所见的人身后,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要跟着他的人生而过她的人生?
  因他的话,她明亮的眼瞳一下子变得黯淡,几不可闻的低语,徘徊在她的唇畔。
  “可是我的人生,早就已经被左右了……”
  他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她垂下眼睫,紧握着双手,“请你放心,我并不是一株菟丝花,我不会永远依赖着你的,只是,眼下我有我不能离开你的理由,请你谅解。”
  握放在她肩上的手,在她接下来的无言中,反而变得像是不该摆放在那似的,马秋堂僵硬地撒开双手,微侧着脸,试着想看她的眼眸,想看看她在想些什么,但她却一壁直视着地面,就是不看他。
  他并无意伤害她……
  “你们俩说话一定要板着脸吗?”靠在远处宫柱上的药王,在他俩皆沉默不语时,打岔地介入他俩间。
  “你来做什么?”马秋堂迅速退开花咏一步的距离,再迎上药王打量的目光。
  满会作戏的药王,很聪明地装作刚才啥都没看到,“奉你之命,我找来布商和裁缝了。”
  “记在我帐上。”
  药王咧笑着嘴,“当然是记在你的帐上。”要做衣裳送人的又不是他,他可从没这么讨好过女人。
  “我去巡矿,你陪陪她。”马秋堂快步走过他的身边。
  站在原地的花咏,微偏着脸目送他走得疾快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我家表弟派人来帮你制新衣了,他可是很难得对女人这么温柔的喔。”很会看人脸色的药王摆着一张讨好的笑脸,转移她心思之余,勾着她的手臂拉着她进去里头。“走走走,我带你去挑几疋美布,反正是我表弟出的银子嘛,不花白不花,你就乘机多敲他个几套。”
  “药王。”花咏在被他拉着走了一阵后,突然停下脚步。
  “嗯?”
  “谢谢你,我没事的。”她露出感激的笑靥,拍拍他的掌背后拉开他的手走至厅里。
  被她愣住的药王,在回过神后,好笑地一手抚着下颔。
  原来……她并不只是个被长老们供起来膜拜的泥人呀,其实她是个心思细腻,默默将一切都清明地看在眼底的人,这么看来,反而别扭的是他家表弟。
  “你们……吵架啦?”在她挑选着布疋时,药王晃至她的身旁,盯着她的脸庞拉长了音调问。
  她挤出一朵微笑,“不算是。”
  开始觉得与她对盘的药王,为了她为人着想的行径,顿时一改先前对她的印象。
  他以肘撞着她,“嘿,要不要我告诉你我表弟的弱点?我包你下回一定能够吵蠃他。”谁晓得他家表弟究竟是怎么欺负了她,他是站在弱势这一方的。
  “他会有弱点?”花咏很配合地装出一脸好奇的模样。
  “当然有!”说到这点,熟知马秋堂底细的他可得意了,“那小子的弱点可是一箩筐,例如说,他在十岁前都还会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一颗自外头花圃里捡起的石子,飞快地自外头扔进,准确地正中准备抖出马秋堂糗事的药王后脑勺。
  花咏一手掩着唇,同情地看着药王痛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她偷偷探首看向外头那个犯完案的凶手,准备出发去矿脉的背影。
  药王一手抚着后脑勺,“这告诉我们,要说他的坏话,最好是等他走得够远再说……”
  “你方才说,他也会怕黑?”她倒看不出那个在各方面都显得很成熟的马秋堂,竟会有这么一段往事。“
  “只在十岁前。”药王愈说愈感慨,“环境是可以改变一个人。”
  她听出了内情,“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现下不能告诉你。”药王皱皱鼻尖,没打算把那段马秋堂不愿再提起的往事抖出太多。“挑好了吗?”
  “嗯。”其实她也没在意自己究竟挑了些什么,只是随意取了眼前的几疋布。
  “都叫你别替他省钱了,你还这么客气?”他一脸非花光马秋堂银两的模样,义不容辞地挽起两袖,“我替你挑!”
  花咏好笑地看着为了陷害马秋堂而显得冲劲十足的他,将五颜六色的布疋一一扔给身后正等着的干竺,但就在这时,一抹突然出现远处角落里的人影晃过她的眼帘,霎时她笑意一敛,防备地看着那名躲在角落窥伺的陌生人。
  “怎么了?”被她一脸警戒状态愣住的药王,伸手推推看得目不转睛的她。
  她朝远处抬了抬下颔,“那人是谁?”
  “还不就那个脸皮超厚又死赖在这不走的客人。”眼力没她好,药王看了好半天才认出远处那张模糊的脸孔。“他是九原国王子牧瑞迟。”
  “他来拜访?”愈看愈觉得那人不对劲的花咏,默不作声地将牧瑞迟列入她在来到这世界后,心中头一个需要提防的名单。
  药王不甘不愿地哼了哼,“前阵子九原国被帝国的西域将军孔雀给灭了,他无处可栖,才会来这投靠我家表弟。”亏他上回敢对马秋堂撕破脸,没想到去了鬼伯国一回却遭赶后,还不是照样又厚脸皮地回到他们黄泉国。
  头一回听说外头世界的现况,花咏这才发现百年后的世界,与百年前的状况差别大得超乎她的想像。
  “现今的帝国,很强大吗?”想当年帝国在三道眼中,不过是个急于争取自由脱离奴制的小国,可百年过后,仅只一位西域将军,就灭了一个九原国?
  药王白她一眼,“不然你以为咱们神子干啥全都躲在中土外?”帝国不只是强大,而是单单派出四域将军就足以减掉他们三道了。
  “药王,他的眼神很怪。”在牧瑞迟与身后的手下交头接耳时,花咏轻声提醒着他。
  “甭理他了。”药王却没当一回事,将成堆的布疋堆在她的面前,“来,看看喜不喜欢。”
  不想辜负他好意的花咏,心不在焉地看着他挑选的布疋,当那道刺探的目光再次朝她射来时,她偏过芳颊,微微朝牧瑞迟眯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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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药王说,矿脉那边新闻了个矿口,有过上回坑道坍塌的前监之后,这回马秋堂亲自到场监工,因此近来忙碌不已的马秋堂总是待在矿脉那边很少回宫,也不让想跟去的她陪在他的身旁。
  不过她知道马秋堂还是很关心、也很放心不下她,因为近来宫里的每个人,可能是奉丁王命,只要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就会挤至她的房里陪她,或是驾着车带她去她没逛过的地都出游,甚至在前些天,忙于国事的药王,还亲自带她到地底的山丘上去采今夏新鲜的疏果。
  他们每个人都奉命得好好照顾她。
  她知道马秋堂仍是很在意她。
  高坐在宫栏旁的花咏,在特意前来陪她聊天解闷,以及负责逗她笑的宫人们,离开她的客房去换班时,双目远眺着窗外远方的风景,试图想在这片她不熟悉的景色中,找出马秋堂所在的矿脉。
  但就在她仍找不着时,下方的宫门前聚集的群众却吸引走了她的目光。
  “我们要见王上。”身为黄泉国十二旗旗主之一的黄旗旗主,领着另外两名旗主,在宫门前被拦下后,大声地道出来意。
  “王上出宫去了。”负责看守宫门的官卫,一见他们不但来意不善,甚至还着带兵员,二话不说地就打回票。
  黄旗旗主哪会将他给看在眼里,懒得再多置一词的他,不顾一拥而上的宫卫们阻拦,硬是带着大批人马闯进宫中。
  收到宫卫的消息,放下工作赶至大殿的干竺,眼见宫卫栏不住他们,他立刻调来更多宫卫候于大殿上,并火速指挥着手下出宫去。
  “快去请回药王大人!”
  “发生何事?”被大殿上吵得不禁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的花咏,才步至殿后,就瞧见素来摆着张笑脸的干竺,脸色铁青得足以吓坏路人。
  “花咏,你就待在里头千万别出来。”奉命得看好她,不得让她有半点损伤的干竺,一手重按着她的肩交代后,随即赶去火殿。
  然而嗅到不对劲气息的花咏,在他步上大殿后,不放心地跟在后头,躲在殿上摆放在最里头的屏风后,张眼看着殿上正发生的意外状况。
  镇定下情绪后,接客的干竺首先客套地请他们打道回府。
  “诸位大人,王上目前不在宫中。大人们若有要事,可待王上回来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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