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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的报恩

_15 绣锦(当代)
家里有了孩子,就一秒钟也歇不下来了,两个人都围着小姑娘打转,木子小朋友的精神头又特别好,抱在怀里还使劲儿地蹦来蹦去,敖游还能跟得上她的节奏,可怜王培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觉得体力透支了——她现在总算知道孩子妈有多难当了。
十点来钟的时候周柏婷打电话过来,说中午可能回不来,陈夔的姐姐在外地出差,恐怕得麻烦王培带到下午两三点钟。
“老陈没事儿吧?”王培有些担心,这年纪轻轻的,要真出点什么事儿,让家里头老婆孩子如何是好。
“胳膊折了,”周柏婷的声音里有淡淡的疲惫,“头撞了一下,其余的地方都是擦伤。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得留院观察一天。他家里人还没过来,我实在走不开。”
“那你继续照顾他吧,木子挺好的。”王培回头看了看客厅里正玩儿得不亦乐乎的一大一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你放心,木子很乖,一点也不淘气,到我家里这么久了都没哭过。”
这个小朋友似乎聪明到已经能分析形势了,王培明明记得每次她去周柏婷家里看木子的时候,小朋友总是喜欢撒娇地哼哼,偶尔还要装模作样地哭两声。可是她今天去乖得出奇,也许是因为没有看到妈妈,所以心里特别没有底?
挂了电话,王培刚从屋里出来,就听到木子那边传来“噗噗——”的声响,敖游先是一愣,尔后一溜烟地小跑,居然把木子放在沙发上,自己捏着鼻子躲开了。
王培立刻猜到发生什么事儿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声喝道:“你干嘛呢?把木子都吓到了。小朋友放屁很正常,又没便便。”说罢,她又忍住笑指挥他道:“那个…你看看…她是不是拉了?”
“啊?”敖游脸都绿了,“肯定拉了,都这么臭!”
“说不定只是放几个屁呢?木子刚开始吃辅食,老放屁。总不能一放屁就给换尿布吧。赶紧赶紧——”王培捂住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还特别大义凛然地哄他,“小朋友的便便不臭的。”
好不容易才进了她家的门,这会儿敖游哪里敢反对王培的意见,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凑到小木子的身边。木子小朋友咧嘴朝他傻笑,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对他特别好奇。
“怎…怎么看?”
“你把她的尿不湿打开一点点,看里头有没有黄色的。”
“唔——”敖游哭丧着脸,远远地伸着胳膊,小心翼翼地凑到木子的小屁屁边,捏着她的尿不湿,嫌恶地掀起了一点点缝,尔后双眼圆睁,大叫一声后就跑去洗手间呕去了。
不用说也知道了!王培耸耸肩,赶紧去包里找尿不湿。
“你这样可不行!”敖游一脸煞白地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王培还取笑他,“不过是让你瞅一眼,至于反应这么大吗?人家孩子爸爸每天都得换尿布,还有那个啥的,还得洗尿布呢,上头可全是便便。还有…如果是大夏天,小朋友不包尿布的时候,随时可能拉一身。你现在就这样,以后自己有了孩子了该怎么办呀……”
她本来也就是唠叨几句笑话他,没想到敖游听到这里却渐渐红了脸,跟想到了什么似的使劲儿朝王培脸上瞟。王培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顿时就无语了。
给小朋友换尿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得先帮她洗屁屁,擦干,抹护臀霜,然后才能换上新尿布,过程可复杂了。因为刚刚敖游反应太强烈,所以王培也没作让他帮忙的打算,只招呼他去把接盆热水过来。
没想到等把小木子平躺放好了,敖游居然自告奋勇地要亲自上阵,“我…让我试试……”他说着说着脸都红了,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我迟早要学…学的……”
王培被他说得一愣,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心里有一种温柔的暖意缓缓流过,浑身上下都像泡在温泉里似的无比地熨帖。有那么一秒钟,她险些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但被小木子发出的“噗噗——”声给打断了……
这个要命的小朋友,便便居然还不带一次拉清的!
幸好沙发上垫了隔尿垫,要不,家里这沙发套子可就遭殃了。
敖游这次没捏着鼻子了,但眉头紧锁,如临大敌,那模样就跟要和人大干一场似的。王培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把活儿接过来,只在一旁打下手,小声地指导他该怎么做,“……对了,把两边的胶布拉开……嗯,包住再脱下来……”赶紧又递上拧干的热毛巾,“再帮她洗洗……”
敖游的架势看着可吓人,但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轻巧,小木子一点也没有不适应,换尿布的过程中还高兴得使劲儿蹬腿儿,估计是好不容易才从厚实的衣物中解脱出来,兴奋着呢。
为了犒赏敖游同学这种不怕脏的精神,王培决定留他吃午饭,敖游高兴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你喜欢吃什么?”王培故意问:“一会儿我下去买菜。”
“红烧排——”他的话尚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嘴,一脸紧张地朝王培看过来。王培只装作没听清,低声问:“什么?”
“唔——”敖游挠了挠脑袋,“豆…豆腐,唔,随便什么都行。”
豆腐个屁!他几乎不吃素!
“哦,那正好,”王培朝他笑,心里头都快乐死了,“我这两天吃太油腻了,正要吃点青菜豆腐什么的清一清肠胃,还省得我去买菜了。”
敖游脸上的笑容显得特别地僵硬。
当然王培也就是逗一逗他,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摆了好几样荤菜,虽然没有红烧排骨,但红烧肉还是有的。敖游很给面子地把锅里的饭吃了个精光。
木子吃了牛奶就开始犯困,王培抱着哄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小朋友一躺下,屋里就安静下来,敖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借口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走,只得想法设法地找话说。
“你家里挺漂亮的。”
“还行。”
“是自己装的?”
“嗯。”
“我能参观参观吗?”
王培斜着眼睛看他,想了想,道:“你随便。”心里头却是不解,这家里头他都看了多少遍了,连钉子针线在哪里他都一清二楚,还有必要再仔细参观吗?难道还想查看她家里有没有男人来过的痕迹?
敖游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瞧瞧,嘴里还啧啧有声地点评,“这个花瓶漂亮,唔,这个书架跟家里的风格很配……”他转悠了半天,目光终于在书架上方的一个双耳花瓶上停住。
很显然,花瓶背对着外面,从客厅里看去,只能看到一大片的留白,还有下方延伸出来的一缕褶皱。
对王培来说是漫长的一年,可对于敖游只是迷醉的一天,他还记得清楚地记得临走前王培为他准备的圣诞礼物。
就是它了,敖游一直记得花瓶的造型,他甚至还趁王培不在家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上面是他的画像,在温润如玉的瓷器上,他的样子也显得儒雅了许多,眼睛里有微微的笑意,眉目栩栩如生。
原来她并没有扔掉,而是一直保留着,虽然束之高阁,但是……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完全忘掉他呢?敖游站在书架前发呆,良久良久。
王培一直没出声。
木子的午觉睡得可长,到了下午两点也不见有醒来的迹象,但期间王培寸步不离,也跟着在床边躺了一会儿。敖游赖着不走,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瞌睡。所以,当周柏婷进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他们两大一小睡眼惺忪的样子。
周柏婷体内的八卦因子顿时就蠢蠢欲动起来!
一进屋她就把王培给拽卧室里头了,一脸严肃地质问:“老实交代,到了什么程度了?”
王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憋出一句话,“其实他…他是敖游的朋友。”
“什么?”周柏婷的眼睛都瞪圆了,“那你还——”
王培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点儿!”
“那你到底是跟谁?”
“那还用说么,”王培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还不是那个二货!”
就是那个可恶的二货,一旦沾上,终生都戒不掉了……
五十三
周柏婷领着木子回家后,王培才想起许雯雯的事儿,于是颇有深意地说起这笑话,说话的时候,她特意盯着敖游的脸上看,果然发现了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狡猾——果然是他!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对马勇下的手?
敖游在她家里赖了半天,终于还是没能赖到晚饭——王培接到学生电话,晚上她们要聚餐。敖游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到能被领出去展示的阶段,老老实实地告了辞,但小眼神儿还是十分地哀怨。出了门又觉得今天进展颇大,一起吃了饭,带了孩子,还换了尿布——于是心情又变得很好了。
学生们的聚餐一般都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因为考试结束,小姑娘们特别兴奋,吃了一大堆烧烤后还要去唱K。王培心情好,难得地没有推辞,于是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直接朝KTV出发。
自从上海路商业街繁荣起来后,这边就建了不少KTV,档次有高有低,贵的一个晚上能花完王培一年工资,便宜的则能满足大众需求。小姑娘在糖果订了个大包间,一伙人死命地嚎,一直嚎到了十二点。
出门后回家却是个大问题,公交车是早没了,只得等的士。可这会儿正是KTV散场的时候,人特别多,老远地瞧见个的士冒个头就被人给抢走了。这大冬天的,一群人冻得瑟瑟发抖,小姑娘们提议,索性先吃点夜宵再回去。
于是一伙人就在附近的夜宵摊子上坐了,点了些烧烤啤酒,一边吃一边说笑,气氛倒是挺热烈。年轻的小姑娘们都长得水灵,加上人又多,不免引人注目。果然,一会儿就有喝得醉醺醺的小流氓过来招惹了。
这种事儿王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基本上只要不搭理他们就没多大事儿,可小姑娘们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怎么受得住那些污言秽语,尤其是其中还有个东北姑娘,脾气火爆得跟爆竹似的,一点就着,王培还没来得及去拦,她就已经抓起身下的凳子去打人了。
这回可真是捅了马蜂窝,那些小流氓们巴不得她们动手呢,立刻就围上来了,动手动脚的,嘴巴更是不干净,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小姑娘们哪里见过这阵势,有两个胆小的立刻就吓得哭起来了。
王培赶紧打掏出电话准备报警,才刚拨通,忽觉面前有黑影一晃,尔后“砰——”地一声巨响,刚刚还在她跟前晃荡的那个小流氓忽然就不见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四周的小流氓们一个接着一个地都上了天。卖烧烤的大叔都看直了,附近围观的众人大声喊道:“天!这是在拍《功夫》吗?”
敖游的动作直比电影还要火爆,一脚一个不到半分钟就把人全都给踢走了。离得最近倒在四五米外的水沟里,远的那个……远的王培已经看不到了。
现场足足安静了十几秒,敖游拍拍手,慢吞吞地走过来,有些尴尬地朝王培笑,“嘿嘿,我…我刚好从这里经过……”
大冬天的,十二点多,他打这里经过……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会撒谎。不过那些学生们可一点也不怀疑,小姑娘们像看到了偶像似的纷纷冲过来,兴奋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地找他说话,“凤老师,你真是太帅了。”“真人不露相啊!”“凤老师你是不是也跟朋友在这里唱歌?早知道你也在,就叫你跟我们一起了。”“凤老师……”
敖游被这群小姑娘一捧,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然后——就开始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吹牛,然后……警察就来了,把连敖游带王培,再带一大群小姑娘们全给带走了。然后,又叫了辆车,把那群小混混送医院去了。
被带进警局录口供,大家伙儿还是头一遭,小姑娘们明显比较兴奋,一个劲儿地找警察说话,问题一堆一堆的。不一会儿,那几个年轻警察都快哭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挺简单,不就是一群混混想调戏人不成挨了打,要说那是绝对地正当防卫。只不过人敖游的武力值太高,力度没有控制好,一不留神防卫就过当了些——王培偷听到那警察接电话,说其中一个混混的肋骨断了三根……
因为怕事儿闹大,王培赶紧给她舅舅彭湖打电话,问他警局有没有熟人,说自个儿给关局子里了。那边彭湖一听就激动了,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啥?你犯事儿了?”那魔音穿透手机,把一旁的警察都给吓了一跳。
“您小点儿声。”王培压着嗓门赶紧道:“我能犯什么事儿啊。跟一群学生出来唱歌吃饭,被流氓调戏,然后有朋友把人给打了。”
“那不是见义勇为吗?”彭湖纳闷地问:“现在警察不分是非黑白,连见义勇为也抓。”
“见义勇为是没错儿……”王培小声地哼哼,“就是,那个…一时没注意,下手重了点儿。”
“弄死了?还是残了?”
“那到没有,”王培嘿嘿地笑,“就断了几根肋骨,唔,估计还有几个骨折,几个脱臼的。”
彭湖:“……”不过过了一会儿,他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了,“你说你几个朋友打的?”
“就一个。”
可能是因为一大群小姑娘在,警察们的态度还算好,不过王培还是担心一会儿敖游生气跟人家翻脸,他要真闹起脾气来,可不管警察是什么东西,说不定还会…还会一口吞了他!
“一会儿你别说话,”趁着警察们焦头烂额的时候,王培凑到敖游耳边小声地道:“我帮你回。”
敖游美美地直点头。
其实警察们原本是打算要先找王培跟敖游问的,毕竟他们俩瞧着要明显年长些,但小姑娘们第一次进局子,特别兴奋,拉着“警察叔叔”们不断地说话,还得他们根本走不过来。
等录完了小姑娘们的口供,事情也已经差不多已经很清楚了,那几个年轻警察却还是有些不信,一直偷偷地盯着敖游看,看了还不够,还窃窃私语,偏偏声音还不小,王培可是听得真真的。
“骗人的吧。”
“你知道,小姑娘们就是爱夸张。”
王培挺无语的,不过心里头却巴不得他们这么想,可问题是,医院里头还躺着一大群,证据确凿,敖游要是真被定了个防卫过当,出点医药费是小事儿,可别被刑事拘留了!这位爷要闹起来,多少警察也hold不住啊。
这会儿彭湖也赶到了,急匆匆的样子,一进警局就挺熟络地跟警察们打招呼。一会儿他就邀着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中年警察出去说话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中年警察进来,朝大家挥了挥手,道:“行了,可以走了。”说话时又朝敖游看了眼,小声地嘀咕,“真不愧是搞体育的。”
这事儿就算暂时告一段落,罢了彭湖又叫了辆大车把一大群学生送回学校,王培和敖游则上了他的车。
“小伙子本事挺大啊。”一上车,彭湖就一脸兴奋地问:“学散打的?”
敖游愣了一下,侧过脸来看王培,没回话。王培哭笑不得,赶紧点头,“现在能说了。”
敖游这才笑起来,“不是,我…我学游泳的。”
“学游泳的还这么能打!”彭湖又惊又诧,眯着眼瞧他,然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在敖游胳膊上捏了一把,“呵呵”地笑起来,“这胳膊还真够硬的,难怪这么能打。那个,你刚刚一对几?”
“啊?”敖游眉头皱起来,摇头,“没数,估计也就个吧。”
王培扶着额头把脑袋都埋膝盖里头了,彭湖光会瞪眼,转弯的时候都险些忘了转方向盘。好不容易他才终于清醒了一些,忽然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问王培,“那个,你家里以前不是有个叫什么游的,也挺厉害。我听你妈说,几个小偷还没进屋就给绑了……”
王培和敖游都不说话了……
王培是憋着笑,敖游则是心虚和不安——他好不容易才跟王培培亲近了些,这个大叔干啥要提起他,让王培培不高兴呢。
彭湖尽职尽责地把他们俩送到了楼下,又仔细叮嘱王培,“以后出门要小心,今天幸好有凤老师在,要不可不要出事了!”
王培使劲儿地点头。两个人一起上了电梯,又进了走廊,各自开门进屋。关门的时候,王培忽然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敖游吓了一跳,只道她刚刚被彭湖勾起了伤心事,心虚得一溜烟就跑进屋了……
晚上王培把书架上的双耳花瓶搬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想了想,把它放在了书架的第二层。不管在客厅的哪一个角落,她都能一眼见到它。
五十四
期末王培没有考试科目,也就没有后面批卷子登成绩之类的琐事,把年终会一开,奖金一拿,这一年就算是结束了。之前一起进局子的学生们却打了电话过来,说要来王培家做饭聚会,叽叽喳喳的,恨不得立刻就要冲过来。
许是一起进过局子的缘故,这些小姑娘跟王培特别亲近,有点不拿她当老师的意思了。当然王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大中午的,一群小姑娘约莫有十几个,浩浩荡荡就冲到她家里来了。
她们买了一大包菜说是要做火锅,这个说自己手艺好,那个又嚷嚷着会做什么菜,王培乐得她们自力更生,主动把厨房让了出来。剩下的几个小姑娘就在客厅和书房里转悠,还有人笑嘻嘻地找她来搭话,“王老师,那个……你知道凤老师的电话是多少不?”
“干嘛?”王培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这小姑娘的意思,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问。
“我们也叫他一起嘛。”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其余的几个女孩子立刻高声应和,“就是就是,反正都是年轻人。”“王老师,你知道凤老师的电话吧。”
王培吃吃地笑,把手里的书往沙发上一放,起身道:“你们等着哈。”说罢,慢悠悠地走到门边,开了门,大模大样地冲着走廊喊了一嗓子,“凤行,在家不?中午过来吃饭。”
不到一秒钟,对面的门就开了,敖游穿得整整齐齐地朝她咧嘴笑。小姑娘们立刻激动起来,还有两个胆大热情的,直接就迎上去了,又是高兴又是兴奋地大声叫,“凤老师凤老师,原来你住这里啊!”
说着,小姑娘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王培瞧过来,然后就凑到一起开始说悄悄话,眼神却是很闪躲,一会儿瞧瞧敖游,一会儿又瞧瞧王培,意思十分明显。
敖游特别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只是不好自己做声,至于王培,就算真有什么,她也绝不会当着学生们的面承认什么的。挺自然地跟敖游打了声招呼,道:“进来吧,中午一起吃午饭,有时间不?”
“有,太有了。”敖游把门一关,屁颠儿屁颠儿地就跟进来了,还笑嘻嘻地跟大伙儿打招呼。
屋里多了男人,尤其是个长得比较英俊的男人,小姑娘们就不那么淘气了,说话的声音都温柔了许多,有两个一直追着敖游找话说,还有两个就在王培的客厅里转来转去,冷不丁地就瞅见书架上画着敖游画像的双耳花瓶了。
“我的天老爷——”小姑娘一激动,就完全忘了屋里还有帅哥的事儿了,傻乎乎地凑到花瓶跟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这…这TMD也太好看了吧。”
她一句话就把客厅里的小姑娘吸引得转过头去,尔后,就是一窝蜂似的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她们来之前,王培特意把花瓶移了个位子,前头放了个盘子挡一下,结果还是没挡住小姑娘们的火眼金睛。
这边敖游的眼睛都快直了,傻愣愣地盯着花瓶,一脸茫然的样子。尔后,他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来看王培,王培也看他,四目相对……敖游缩了下脖子,立刻又心虚地转过身去了。
“王老师,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模特儿,这也未免太帅了吧。”
“就是,简直不让我们活了。”
“王老师,这不会是你男朋友吧。我听人说你以前有个特别帅的男朋友。”小姑娘们八卦地问。敖游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嗯,是呀。”王培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睛却朝敖游的方向瞟。他高大的身躯都快要缩进沙发里头去了。
“那你们怎么分的手?”小姑娘们一脸地不理解,“要换了我,有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也不会放的。死缠烂打,也绝对绝对不能放手!”还是说,是被分手?有脑子转得快的立刻觉察到自己的问题问得不大妥当,偷偷地交换眼神,十分忐忑的样子。
但王培变现得很坦然,耸耸肩,撇嘴笑,“有一天他忽然就走了,一声招呼没打,一句话也没有留……”说话时眼睛却盯着敖游的脸,目光锐利,语气中若有所指。
敖游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干巴巴地笑,逃似的起身去了洗手间。
果然是被分手……小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再说话了,生怕刺痛到王培某根脆弱的神经。她们甚至不敢在细看,赶紧把花瓶放回原处。许是心里头想着什么事,手一松,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噼啪——”,花瓶已然碎了一地……
屋里忽然死一般的寂静,王培明显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而肇事的女生已经吓傻了,一脸煞白得说不出话。其余的几个女生也都愣愣地看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瓷片。
“没…没事……”王培扯起嘴角强笑了两声,小声地道:“摔就摔了,以后再…再画就是……”可心里头却难受得很,偏偏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揪着心一般,每呼吸一次都会狠狠地抽痛。
如果是旁人,她还能肆无忌惮地发泄臭骂,可对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又怎么骂得出口。
王培努力地站起身准备去收拾地上的瓷片,面前忽然有人影闪过,却是敖游抢先一步已经冲了出来。他脸色更是黑沉得吓人,冷冷地绷着,脸上一贯的笑意通通消失无踪,浑身上下好似笼着一团煞气,煞是吓人。
小姑娘们一个都不敢动,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敖游小心翼翼的,如同在捡珍宝似的,将那些碎片一点点地收起来。
“老…老师…我赔给你吧……”肇事的小姑娘都哭了,一边抹眼泪一边小声地抽泣,“我…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算了,”王培艰难地摇头,虽然难受,但东西既然都碎了,再怎么生气它也恢复不了原状,倒是吓坏了这群学生。
“别哭了,别哭了。”有成熟些的学生在一旁打圆场,“老师都说算了,你再哭,一会儿老师还得来安慰你,羞不羞。对了,王老师,要不,回头我们去找个师傅把它补起来。我听说八字弄里有个补瓷的师傅特别厉害。”
“唔——”王培低头看,敖游已经把所有的大小瓷片全都收了起来,顺手把西餐桌上的桌布给拉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瓷片包好,然后起身,看看王培,又看了看学生们,道:“我先回去了。”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走了。
小姑娘们都不敢说话了。
因为这个插曲,这顿饭吃得都没什么精神,吃完了以后大家甚至都不知说什么好,小姑娘们很快就默默地退散了。王培收拾好房间后,一个人在家怎么也静不下来心来,绕着客厅走来走去地想,敖游把那堆瓷片包回去干嘛呢?他是不是打算用法术让它恢复原装?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答案总算揭晓。
大早上七点来钟,王培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气鼓鼓地冲到门口猫眼处,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个讨厌鬼扰得她睡不安宁。
大门口赫然站着黑鬼敖游,捧着花瓶挺高兴的样子。王培都气得没脾气了,认命地开了门,有气无力地瞪着他,“我说你——”
她话还没说完,敖游就捧着花瓶朝她献宝,眼睛亮亮的,单纯又高兴的样子,“你看,我把它粘好了。”
“粘…粘好了?”有那么几秒钟,王培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阵,她才傻乎乎地伸手,茫然地接过敖游手里的花瓶。仔细看,看似完好无损的花瓶上果然还留着细细的裂痕,却并不难看,就像是特意烧出的冰裂釉,一点点地在瓷面上蔓延开,犹如盛开的花……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刹那间在王培的心中肆虐,她忽然觉得眼睛热热的,想哭,心里头却闷闷地高兴,想开口说句话,可嗓子口却像堵着什么东西根本张不开嘴。
“还有几块小瓷片没找到,所以这里……”敖游指着花瓶底部的小小瑕疵部位,无奈又泄气的样子,“还是没修好,一会儿我再找找,晚上你没打扫吧。”
他一抬头,就瞧见王培水盈盈的眼了,顿时紧张起来,“王培培,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
“你是个笨蛋!”王培骂他,“你怎么这么笨呢?你不是有法术吗?那种伸伸手指头就能恢复原样的?你不会连这点法术都不懂吧,那还能叫神仙!”
敖游看着她,使劲儿地眨眼,一会儿又左顾右盼地看,根本不敢直视王培的眼睛,“哎呀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赶紧把你身上这层皮扒了,”王培抹了把脸,大声骂道:“恶心死了,臭敖游!”
五十五
后来有一阵时间王培都特别后悔,当时怎么就没事先准备好照相机,不然就能把他的表情给拍下来了。那种又惊诧又意外又纠结又疑惑以及不敢置信的神情,就算奥斯卡影帝也不能淋漓透彻地表现出来。
“嘿——”王培见他愣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敖游,你发什么呆?”然后她腰上一紧,整个人都落在了一个温暖又宽厚的怀抱里,敖游把脑袋抵在她的颈项间低低地呜呜,嘴里闷闷地念叨着她的名字,“王培培,王培培……”活像只撒娇耍赖的小狗。
他呜咽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慢慢地抬头,一脸委屈地瞧着王培,眼睛里有雾蒙蒙的水汽,“王培培,”他问:“你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原谅什么的,其实她早就已经不生气了吧,只是看着他每天装模作样的样子就想笑,就忍不住想看看,他到底能装到什么时候,可结果按捺不住的却是她自己。可是,原谅不原谅,这种事情心里清楚了就行,干嘛还非要说出来呢?别别扭扭的。
“王培培,王培培……”敖游又继续痴缠,似乎还非要她亲口保证不可。王培被他闹得简直哭笑不得,“pia——”地一下拍在他脑门上,恐吓道:“再闹,再闹我不理你了。”
敖游立刻安静下来,乖乖地在她身边坐下,托着腮看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一会儿,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地问:“王培培,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是不是慧慧说的,还是阿恒?奇了怪了,阿恒不是大嘴巴呀?”
“赶紧把你身上的皮给扒了!”王培实在见不得他这种黑脸,尤其是他还跟凤行一模一样,心里头就慎得慌。
敖游一个劲儿地笑,深有同感地附和她道:“我也觉得难看死了,凤行长得可没我好看。可是,大家都说他成熟稳重。要是你没见过阿恒就好了,不然……”天晓得,敖游要真弄成仲恒的样子下来,以仲恒那脾气,王培光是想一想,就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也就眨了个眼的功夫,敖游就变回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很精神的短头发,眉眼都微微地上翘,鼻子高高的,嘴巴很有棱角,滋滋润润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孩子气,一板起脸来又会很吓人——总的说来,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白脸。
“王培培,”他很郑重的样子,认真地看着王培,眼睛一眨不眨,“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误了。”
“你最多也就是保证以后不犯同样的错误。”王培一针见血地道。她心里头清楚得很,敖游其实也不能说多么坏多么不负责任,他只是不大懂事,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情不能做。但他热情而坦诚,聪明又单纯,更重要的是,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一点杂念都没有的好。这个世界上没有百分百完美的人,敖游不是,她也不是,所以,她不能用完美的标准来要求他。
两个人才刚开始腻歪,敖游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再亲近一步的时候,王培的手机响了。敖游顿时就忍不住想骂人,结果,才刚开始呲牙咧嘴的,就听到王培亲亲热热地冲着电话里喊道:“太后娘娘,您意欲何为啊?”
敖游顿时激动起来,嘴都咧开了,恨不得要过来抢手机,高声地冲着话筒喊,“彭阿姨,彭阿姨,我是小游啊!”
王培手疾眼快地一把就把他的嘴巴给捂住了,气得直瞪眼,“我爸也在呢!”
王教授和太后娘娘就在小区外的超市里,打电话来问王培要不要带些菜上楼。
“赶紧的,”王培紧张地朝屋里看了一圈,把花瓶放回书架上,抓起敖游脱在沙发上的外套扔进他怀里,“你先回家,回头我再找你。”说话时就推推搡搡地把敖游推出了门,一脸严肃地交代,“千万别过来!”
太后驾到是小事,王教授驾临,那才要命。也幸好敖游这会儿还听话,要是他犟着脾气不肯走,那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王培培——”敖游特别委屈的样子,“彭阿姨是不是也生我的气?我得跟她解释。”解释个屁!王培心里暗骂,难不成他还能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真相说给太后听,说他是条龙,说他喝醉了酒在天界睡了一天……太后肯定觉得他摔坏了脑壳。
“你先回去,”王培无力地扶额,“这件事儿,我们再从长计议。”
王培跟敖游谈恋爱的事儿虽然没有告诉太后,可她老人家多精明,就算远在韩国也能听出些蛛丝马迹,要不然,后来敖游无缘无故地消失一年,她也不会一个字都没问起过。现在敖游这么突然冒出来,太后就算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头肯定有想法。
敖游要是连太后这一关都过不了,王教授那边……那就想都不要想了。许是大凡当父亲的,都有点护犊子的心思,反正王教授把这个宝贝女儿看得跟什么似的,巴不得她嫁不出去一辈子在家当老姑娘。
“千万别过来!”王培再三地叮嘱,“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门,别让太后瞧见你。”
敖游不说话,默默地回了屋。
他才将将进门,王培就听到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响,太后和王教授驾到了。
王培一脸谄媚地迎上前去,只差没打个千儿行礼了,特热情热巴结地跟二老打招呼,“爸,妈,你们来了。”
王教授的眼神立刻就犀利了,太后捂着嘴直笑,“哎哟我的儿,你犯啥事儿了?”
这都是什么爹妈!
两老一进屋就占着沙发坐了,王教授犀利的眼神在客厅里扫来扫去,扫完了又起身去王培的书房和卧室侦查。太后只笑不说话,王培就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小声地问:“您说我爸他这是什么心态?人家都怕姑娘老了嫁不出去砸手里头,他老人家生怕我有人追。我要真嫁不出去,你们两老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太后似笑非笑地盯着王培看,眼神儿跟王教授如出一辙,“我们家姑娘思春了!”
王培转过头去,她就知道,她就不该说话。
几分钟后王教授满意地回来了,背着手很威风的样子。太后笑话他,“侦查完了?”
王教授咳了两声,但脸上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都没有,很理直气壮地回道:“小姑娘还年轻,不成熟,容易被人骗。我们得仔细提防着。”
还年轻呢,眼看着就要奔三了,也就王教授还觉得她小。王培忍不住小声地道:“爸你还记得我小学时候的同学何晓飞不,就是住学校旁边的卖油条的那家。人家女儿都念小学三年级了。还有我大学同学刘娟,女儿都读学前班了……”
王教授只当没听到,指着地上他们刚提进来的菜道:“一会儿中午吃这个,我们早上才从菜园里摘的,新鲜。还有这个鱼,得清蒸,不要红烧。”
太后是女人,总敏感些,隐约从王培的话里听出了些许不对劲,朝她使了个眼色,母女二人拎着菜一起进了厨房。
王教授开了电视在看戏曲频道,太后把厨房门一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王培装傻地笑,嘿嘿地不说话。
“他干什么的,多大了,家是哪里的,家里是干嘛的……”太后一口气问了十来个问题,王培觉得,她好像一个也答不上来。
“哎呀你倒是说话呀!”太后都急了,一跺脚,怒道:“你再不说,我回头就把你爸叫进来。”
“是敖游啦——”王培挺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心虚地偷看太后的脸色,果然发现她的表情不大对劲。
“敖游?”太后显然不是很能理解王培的想法,“他…他不是都走了吗?又回来了?然后你们俩又在一起?我说培培,这件事——男人重要的不是长得怎么样,或是家里有没有钱,重要的是要有责任感。敖游他……”
王培自然知道敖游的不告而别让太后对他的印象一落千丈,她甚至都无法解释给她听,可是——
“妈,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为我好。可是这件事,敖游也有他的苦衷。”王培很为难,仓促之间,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为敖游辩解,只能苍白无力地给他说好话,“他…其实很好,就是……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只看男人外表的女生,我相信他。”
太后看着她,很久不说话,眼神很平静,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忽然问:“他人呢?”
“啊?”王培一愣,犹豫了两秒钟,才道:“他住对面。”
“你们俩——”太后的眼神儿都变了。
“没有!”王培赶紧矢口否认,“绝对没有!”
太后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这还差不多。”顿了顿,又道:“这事儿先别让你爸知道。等我先在他那里探探口风,报个备,要不,他还不气翻了。”
王培就怕的就是王教授那关不好过,这会儿既然太后主动帮忙,她真正地求之不得。母女俩一边在厨房里忙,一边小声地商议着怎么对付王教授,屋里正热烈着,忽然听到门铃声。王培一愣,心里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她朝太后看了一眼,太后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她,王教授已然起了身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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