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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百合-《香浮紫禁城》

_27 紫百合(当代)
  我们一行离舟上岸,我抬头环顾,金花山庄其实坐落于一个四面环水的大岛之上,岛中山林茂密、异草丛生,所有的道路都是野生态,没有一丝一毫人工雕琢的痕迹。
  我正抬头四面观望山庄风景,赵睢突然出手将我拦腰抱起,轻声道:"小心!"
  我被他吓了一跳,双手紧扣着他的衣襟回头看向路面,只见数十只蛇蝎成群结队昂首爬过,它们似乎并不畏惧生人,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不但不惊慌躲闪,反而得意洋洋地一路跟随着,我刚才漫不经心走路,如果赵睢没有及时抱起我,我一定会因为踩踏它们而被咬上一口。
  
  我惊慌失措,哇哇尖叫道:"好可怕!"
  金琼花见状回头,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呼哨一声,娇声斥责道:"殿下和王妃是山庄的尊贵客人,你们都给我退回去,不许这么没规矩!"她话音才落,那些蛇蝎们竟似听懂了一般,依次摇摇摆摆而去,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吓得双腿发软,赖在赵睢怀中死活不肯下地,赵睢虽然负重横抱着我,神情却悠然自得,戴思恭和那两名侍从只当没看见我们的亲密举止,他们故意走在我们身前,将目光转向一侧。
  戴思恭一边走,一边继续问金琼花道:"如果夫人没有将圣血蛊传出山庄,不知白莲教又是如何得到圣血蛊毒的?"
  金琼花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夫人只将圣血蛊的制法告诉过少主,据奴婢猜想,既然不是夫人所赠,或许是我们少主给白公子的。今年花朝节少主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白公子命人从天山送来一百朵刚采摘下的新鲜雪莲花,少主看见雪莲后开心了好久,当时就说,一定要选件特别的礼物回赠白公子。"
  赵睢剑眉微簇,似乎想说什么,却保持沉默。
  白凌澈送一百朵雪莲花给金如枫贺寿,金如枫本来就心仪于他,见心许之人如此相待,一定会投桃报李。以她对白凌澈的痴心和爱恋程度,即使将金疏雨的圣血蛊交给白凌澈也并不为奇,中秋之夜白莲教众顺利攻占了山东数府,白莲教气势正盛,如果白凌澈得到金如枫的帮助,顺利掌握住金花山庄的奇门遁甲之术和各种千奇百怪的毒蛊,朱瞻基剿灭白莲教的难度只会越来越大。
  我想起白凌澈化身林三时雪夜送我甜话梅的情景,暗想道:"不管他起初怀着怎样的目的去接近金如枫,既然肯为她如此用心,想必是真心喜欢她了,希望他们能够白头偕老,如果他肯放弃与朱棣对抗,与金如枫在天山、在无瑕谷或者金花山庄内隐居,他们何尝不是一对神仙眷侣?只是不知道他究竟何年何月才肯收手不再与明廷为敌。"
  
  赵睢见我闷闷沉思不语,紫眸微带一丝不忧,说道:"小香草儿,你在想什么?"
  我察觉他态度有异,急忙回答说:"我在想金花夫人什么时候才会出关帮我解毒,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赵睢释然微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想天山上的雪莲花,一百朵花有什么了不起?"他剑眉微挑,朗声说:"只要你喜欢,明年花朝节我亲手给你采一千朵来!"
  
  我感觉到他话语中淡淡的醋意,忍不住娇笑出声,将鼻尖凑近他领口轻嗅了一下,说道:"你今天用的熏香不太对,好好的晨曦之露,怎么会多出一种别的味道?"
  
  赵睢起初怔了一怔,随口说道:"哪有不对......"他立即醒悟过来,扬眉向我笑了笑,凑近我耳畔低声说:"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我们太疏远,你的鼻子认不出我了,看来我应该多一些时间陪你才好!"
  金琼花妥善安排我们在金花山庄的迎宾苑住下,金花山庄内的生活极为宁静,我和赵睢享受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和快乐,片刻都不愿分离,戴思恭每天都会为我诊脉,我按时服用他给我开出的汤药,暂时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转眼数日已过,距离金疏雨出关的日子只有三天左右。
  赵睢陪着我在迎宾苑内的小径上漫步时,跟随我们的一名侍卫匆匆而来,向他说道:"启禀殿下,金花山庄外好像出事了!有大批守镇兵乘船渡湖,扬言搜捕白莲教钦犯!"
  赵睢紫眸微沉,问道:"是谁的属下?沐国公吗?"
  
  那侍卫禀道:"被殿下猜中了,正是沐国公的旗号,属下似乎还看见了太孙殿下......他亲自携带沐国公府的五千精兵在渡口乘船向山庄而来,先头部队上岸后喝令他们交出白凌澈,山庄的护院蛊师们都动了手,互相都有伤亡!"
  
  我心中大骇,朱瞻基的情报人员虽然精明能干,打听到金如枫企图暗中帮助白凌澈,但是金花山庄毕竟是武林正规门派之一,他们一向循规蹈矩,并没有任何罪行把柄落在明廷手中,朱瞻基大举兴兵围剿金花山庄,那些护卫山庄的苗疆蛊师们一定会奋起反抗。
  赵睢不再扰豫,说道:"我去看看!"
  我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说:"我也去,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赵睢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点了点头,带着我们一起向山庄入口处赶了过去。
  我们刚走近山庄大门,立刻感觉到一阵剑拔弩张、四面楚歌的危险气氛,金琼花和几名山庄管事面带怒色,小岛四周的小树丛中潜伏着数以百计的苗疆蛊师,他们双目灼灼、手中持着一个个形状怪异的小竹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咸腥辛燥之气。
  金琼花等人身旁不远处平卧着两名蛊师的尸体,均是被乱箭穿心而亡,其中一人周身布满了铁箭头,如同一只被射杀的刺猬般狰狞可怖。
  岛外的湖面上密密麻麻驶来数百条大船,每条船上都有十余位明军兵士,他们全副武装、铠甲鲜明整肃,一个个手持弓箭火筒严阵以待,最靠前的一条船上只到下三四人持弓箭,其余的兵士显然都受了伤。
  朱瞻基与沐晟并肩站立在最中央的一条大船上,他们被几名兵士组成的人体盾牌遮挡住,显然十分安全,沐晟面向山庄大门,大声喝道:"金花山庄众人听好了,皇太孙殿下奉圣旨前来苗疆剿灭白莲余孽,朝廷多年来对金花山庄圣眷隆重,本国公对金花山庄也是格外优待,不料却有人公然与朝廷为敌、助纣为虐!只要你们将白凌澈与金如枫二人交出,本国公一定呈报皇上赐赏你们,如果抗旨不尊,休怪本国公刀下无情!"
  金花山庄管事向前一步,含怒回喝道:"既然是格外优待,为什么无故射杀我们的兄弟?金如枫是金花山庄少主不错,但是我们少主与白莲教并无关联,更从来没有藏匿过白莲余孽!只怕是有人不忿儿女姻缘,借机公报私仇给苗疆各寨一点颜色罢了!"
  沐晟被他说中心事,更加恼怒道:"你是何人?胆敢出言不逊!"
  金琼花伶牙俐齿,迅速接过话道:"我们都是金花夫人的弟子,你们既然是奉皇上旨意而来,请将圣旨拿出来看一看,究竟是不是皇上亲笔写下诏书要你们来围攻夫人的山庄!"
  朱瞻基冷冷扫视沐晟一眼,沉声说道:"何必与他们作口舌之争?有人放人,无人我们就直接放箭上岛去"。
  他的声音虽然并不大,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急忙对赵睢说:"朱瞻基说要放箭!"
  赵睢迅速闪身而前,越过金花山庄的重重护卫接近水岸边,一双紫眸注视着船上明军,神情镇定,朗声说道:"金花山庄之事,请听本王一言!"
44
  
  朱瞻基及沐晟见赵睢现身,二人微有惊愕之色,沐晟迅速躬身行礼,说道:"老臣沐晟,叩见赵王殿下!"其余明军虽是严阵以待手持弓箭,却都不敢怠慢他,纷纷口称殿下。
  赵睢向沐晟遥遥看了一眼,语气肃然道:"国公一向可好?"
  沐晟是沐兰的亲生父亲,按理就是赵睢的岳父,他见赵睢以子婿之礼向他问好,紧张的脸色稍有缓解,忙道:"多谢殿下关怀问候,老臣一切都好,只是最近得到消息白莲教主潜入苗疆,老臣才不得不如此。"
  朱瞻基向赵睢颔首示意,二人眼神交汇了一霎后,赵睢迅速将目光收回,转头对金琼花等人道:"他们有没有回来过?"
  金琼花忿然看向朱瞻基,斩钉截铁一般说:"奴婢可以起誓,少主自从上月离开山庄之后就没有回来过,更没有见过白公子的踪迹!沐晟他明明是不满依郎娶了他的女儿才有意针对苗寨之人寻事!"
  赵睢点了点头,向沐晟道:"国公少安毋躁,金花山庄说没有藏匿过钦犯,本王相信他们。父皇既然曾有言善待金花山庄,你们没有真凭实据之前,大可不必兴师动众,将人马都撤了。"
  沐晟略作犹豫看向朱瞻基,见他并无异议,随即说道:"殿下所言,臣遵旨。但是,请殿下速离此岛,以策安全。"
  赵睢剑眉微挑,高声笑道:"多谢国公关怀本王,不过本王在岛上很安全,而且有一件小事待办,三日之后才能离开,你们大可不必为本王担心。"
  
  朱瞻基见赵睢如此说话,迅速转身向身边侍卫示意,沐晟也不再坚持,下令将手下兵士回撤,那些将金花山庄团团围住的船只得令后,渐渐离开小岛而去,一场大劫就此消弭无形。
  金琼花等人见危机已除,立刻显出欣喜的神色,率领山庄一干盅师向赵睢叩首谢恩不迭,赵睢对待他们态度亲切温和,眉宇间却微带一丝隐忧,转头向我看过来。
  众人纷纷散去后,我悄然走近赵睢身边,他将我拥入怀中,低声说道:"小香草儿,瞻基不会就此罢休的,白凌澈既然已到苗疆,他迟早会来金花山庄一趟,我们本该早点离开这里,可是,距离金花夫人出关之日只有短短三天而已,我不想让你身上的毒再等待拖延下去。你如果害怕,我立刻就带你走。"
  
  我同样盼望着早日解除身上的圣血盅毒,这种寄生毒虫多种在我体内一天,我腹中的孩子就会多一份危险,我倚靠着赵睢的胸膛,笑道:"我才不怕呢,即使是龙潭虎穴,只要我们等到金花夫人出关就没事了,多等三天又何妨?我们不妨赌上一赌,看白凌澈三天内会不会出现?白凌澈可不是傻瓜,他如果知道朱瞻基和沐国公今天来过,一定不会自投罗网来金花山庄。"
  赵睢紫眸黯沉,紧紧拥抱着我,低声说道:"我最近几天一直都在做梦,梦见你突然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找遍了大江南北都找不到你的踪影,就像前年你跌下山涧那次一样,我好担心......"
  
  我向他扮了个鬼脸,说道:"你还担心什么?我不是好好地在身边吗?如果白凌澈想对我们动手,那天晚上我们就应该死在他手下了,他不会放我们走下山。"
  赵睢微微摇头,叹道:"我倒不是担心他,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而且他心里一直还喜欢......"他对父皇的恨,又何尝不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爱?他原本不该是这样一个人,却不得不变成为这样一个人,假如当初白姨娘没有那么做,我们一定会成为好兄弟,可惜......如果他可以选择,我相信他一定会更愿意做林家村的林三。"
  我听见赵睢的话,心头蓦然泛起一阵涟漪。
  我没有想到赵睢竟然如此了解白凌澈,难道那天在无瑕谷后山白凌澈放过了身受重伤的赵睢,表面看来是因为我的恳求,真正的原因却并不是这样?难道白凌澈内心并不想致赵睢于死地,才没有在重伤赵睢之后击出第二掌?如果白凌澈当时恨下杀手,赵睢必死无疑。
  赵睢是白凌澈的亲弟弟,身上与他一样流着朱棣的血,白凌澈虽然表面冰冷残酷,不惜拿白莲教众的性命作为赌注,做着一件件扰乱明廷的事情,可是,他心中依然未曾泯灭过那一丝善良的天性。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酷爱莲花的人,本该是君子,他并不是一个残暴嗜血的魔鬼,恰恰相反,他是一个听话而孝顺的孩子,否则他不会为了白吟雪的"遗笔"而成为"白莲教主"。
  我想起了无瑕谷中画像上拈花而笑的白衣女子,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暗想道:"她虽然随风而逝,却将自己的怨愤和仇恨转嫁到了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上,假如没有她的叮嘱、她的坚持、她的筹谋,白凌澈此时就是紫禁城内的三皇子,朱高爔"他或许会长成与赵睢一样带着开朗笑容的翩翩风流公子。"
  赵睢神情带着几分忧郁,他一直是个开朗乐观的人,这种忧郁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
  我依偎着他,抬头说道:"我明白了,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不得不听从他外公和母亲的嘱咐与明廷为敌,对吗?"
  赵睢微微点头,说道:"他既然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也许白姨娘有心让他争夺帝储之位,承袭父皇的基业。"
  
  我忍不住问:"熙妃娘娘为什么没有让你这么做呢?
  为什么他的妈妈会这么教导他?"
  赵睢紫眸中立刻迸发出温暖的光彩,抚着我的发丝说:"因为我的母妃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她从来不要求我和父皇为他做任何事情,也从不阻止我们做任何事情,她只会暗示我们、提点我们,暗中默默帮助我们,她从父皇御笔下解救了许多人,那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是母妃的话让他们逃脱了株连族人和牢狱之灾。"
  我故意摇了摇头说:"不对,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母妃帮了她们,你是真的忘了,还是有意不肯提起她的名字呢?"
  赵睢终于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说道:"你在说沐兰?她是我的正妃,我怎么会忘了她?"他见我瞪眼,迅速接着说:"沐晟平安无事返回昆明时母妃就让他将沐兰一起带回云南了,她大可安心暗自重新选择夫婿,反正天下人都以为沐兰还在北京做赵王妃。"
  我料想赵睢不会骗我,沐兰重返昆明后,只要只要沐晟不对外宣扬,改头换面假称沐兰是沐府的表亲,她就可以在云南选择一个如意郎君,熙妃不动声色将沐兰之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足见她的善良和聪明。
  我想起熙妃和朱棣,暗自琢磨了一番,说道:"你有办法请你父皇来苗疆一趟吗?也许白凌澈见到他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赵睢笑道:"原来我们不谋而合,我本来不想惊动父皇圣驾,打算等你的伤好以后再回北京禀告他,但是现在不得不如此了,我已命人放出暗号请父皇来苗疆,即使瞻基心中有所不忿,也不能不听从父皇的旨意,希望到时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我心头一直萦绕着一个问题,说道:"朱瞻基为什么会痛恨白凌澈呢?他似乎并不希望父皇与他相认,我们在路上的时候,他还派遣锦衣卫袁彬前来追杀过他。"
  赵睢似乎不愿说出,终究拗不过我希冀答案的眼神,轻声道:"因为他和我不一样,他将来会挑起一副沉重的担子,无论林三、白凌澈还是朱高爔,都是他的劲敌。当皇帝不能心慈手软,他必须看准机会毫不留情地铲除所有可能成为他的敌人的人,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我似懂非懂,眼前闪现朱瞻基俊美无俦的面容和那双黝黑深沉的双眸,全身不由自主发凉,下意识问道:"朱瞻基既然觉得汉王是他的敌人,白凌澈也是他的敌人,那么你呢?你是他的四叔,难道他不觉得你也可能是他潜在的敌人?"
  赵睢闻言,紫眸迅速掠过一丝黯光,语气轻松说道:"会吗?我可从没想到过。"
  他的话明显言不由衷,连我都能够察觉出来的隐忧,睿智聪明的赵睢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过?
  但是,我坚信即使情况到了最坏的地步,赵睢也会有进退得宜的应对之法,他既然承诺过保护我一生一世,就一定会兑现他的诺言。他对帝王之道的精通程度不下于朱瞻基,他既然懂得如何做帝王,想必更加懂得如何消除帝王的疑心。无论朱瞻基本质是一个怎样的人,无论他会怎样看待赵睢,他都应该知道赵睢的心思,朱瞻基如果是一个明君,就不该将赵睢列入他的假想敌名单之内。
  
  赵睢见我沉思不语,有意岔开话题,拉着我向山庄内行走,柔声说道:"山庄那边有一大片芒果树和荔枝树,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我去摘新鲜的水果给你吃好不好?"
  我初到苗疆水土不服,而且因为怀孕的缘故时常反胃,想起黄澄澄的芒果和雪白的荔枝,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满心欢喜跟随赵睢一起向果园走去。
  17惊风密雨
  三日之后清晨时分,赵睢拉着我的手走出迎宾馆,戴思恭与金琼花二人早已等候在大门外。
  赵睢看向他们二人,问道:"夫人出关了吗?"
  
  金琼花抬头遥望冉冉升起的朝阳,说道:"夫人出关时辰大约是在已时,请殿下与王妃随奴婢前往厅堂等候。"
  日上三竿时,我听见厅外众多山庄弟子肃然恭迎声,立刻从座位上站起向外张望,赵睢示意我保持镇定,站起身看向来久。
  金疏雨迈步踏进厅堂内的瞬间我就认出了她,她身穿一套绛红色的金绣衣裙,绵密的乌黑秀发斜挽在脑后一侧,如云朵般迤逦动人,柳眉弯弯、明眸顾盼生姿,既不同于熙妃的滑纯柔美,也不同于白吟雪的秀丽清雅,别有一种天生丽质的态度,全然不像赵睢的父辈之人。
  我在无瑕谷白吟雪的闺房内见过金疏雨的少女画像,对她的美貌一直印象深刻,此时见到真人,仍是不免暗自惊叹,暗想道:"朱棣年轻时身边必定有许多出众的绝色美人,他居然肯为熙妃一人而放弃后宫三千粉黛和金疏雨这样的红颜知己,可见熙妃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金疏雨抬眸看见赵睢,明眸微有错愕之色,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失神,我已经发觉她看向赵睢的眼神带着累积的淡淡相思情意,渡空曾说赵睢与朱棣二人相貌酷似,金疏雨初见赵睢,难免会想起年轻时的朱棣,她眼中的留恋显然是并不是因为赵睢。
  赵睢向金疏雨行礼,恭声说道:"晚辈朱高燧,向夫人问安。"
  
  金疏雨迅速回过神,伸手扶起赵睢,轻声笑道:"赵王殿下不必如此,我只是区区苗疆草民,怎么承受得起殿下的叩拜?皇上与唐妹妹真是好福气,二十几年一晃而过,你满月的时候我在紫宸宫还抱过你,想不到当年怀中稚儿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赵睢见她提及儿时情事,不禁顽皮微笑,说道:"夫人还记得我出生时候的情景吗?"
  金疏雨走到厅中雕花木椅旁坐下,说道:"岂止记得你出生时候的情景?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抬眸看向我,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殿下新纳的王妃了?"  
45
 
  我向她拜了一拜,走近她身旁说:"顾蘅见过夫人!"
  
  金疏雨仔细凝视着我的面容,问道:"我听琼花说你中了圣血蛊毒,有多久了?"
  我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对她述说了一遍。
  金疏雨伸手拂开我的额发查看额头经脉,柳眉微微蹙起,说道:"如枫她太胡闹了,竟将圣血蛊交给白莲教,金花山庄从来不让尚未研制出解药的毒蛊向外流传,都是我爹爹和大哥生时宠坏了这个丫头!"
  赵睢神情焦急,问道:"请问夫人有没有别的解毒之法?金如枫曾交给顾蘅一些解药,她服用之后虽然暂时没有什么症状,但我还是担心她腹中的孩子会拖累她。"
  金疏雨语气和缓,向赵睢说道:"白凌澈原本打算用的方法恐怕就是惟一的解毒之法,必须有内力深厚之人帮她将血蛊从体内驱出,再辅以解药,才能彻底杜绝后患。"
  赵睢闻言沉吟了片刻,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发丝,紫眸神采坚定,向金疏雨道:"如此看来,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了。我从小修习舅舅交给我的唐门内功心法秘笈,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帮顾蘅驱过白莲丹之毒,我了解她的身体状况,请夫人将具体方法告诉我。"
  
  戴思恭面带忧色,在一旁说道:"殿下请三思而行,如果没有十分把握,不如请金华夫人随我们回京城一趟,另觅锦衣卫高手来帮王妃解毒,殿下何必一定要亲自冒险?"
  我想起金如枫对我说过这种圣血蛊毒极其难解,一旦有所偏差,不但不能救下中蛊之人,解除蛊毒者自己会被圣血蛊反噬,连白凌澈那样的绝顶高手都不能保证救我,更何况赵睢?
  我拼命摇头阻止,说道:"不要,我不要你这么做!"
  
  赵睢微微一笑,低声道:"看来连你都信不过我了?我是你的夫君,你腹中怀的是我的孩子,若不能救下你们,我独活在世间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另觅人选帮你解毒,也不一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况且别人同样有妻子儿女、父母亲眷,我怎能让别人代替我承担责任?"
  我听着他发自肺腑的真挚话语,心中忽地一阵酸楚,摇头说:"我不要连累你,如果我保不住你的孩子,大不了......大不了你再娶一位王妃帮你生一个就是了!"
  话虽如此,我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我无法想象假如我们失去这个孩子、假如赵睢为了延续后嗣另娶别人,我会面临怎样尴尬和难堪的境地,在这个遥远的明代将来如何自处。
  赵睢俊容微沉,紫眸带着几分愠怒之意,当着众人的而轻声斥道:"胡说八道,你是我最心爱的小香草儿,他的我的亲生骨肉,我决不会轻易放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不会另娶别人,也不要别人给我生孩子,你如果再说这种话,别怪我违背诺言敲你的头了!"
  我心底涌起一丝难言的感动,不再顾忌厅中众人的眼光飞扑进赵睢怀中说:"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生也好,死也好,我们和我们的孩子永远都在一起!"
  赵睢剑眉轻扬,微笑着握紧我的双手说:"相信我,我们都不会有意外,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他见我点头,随即侧过脸向金花夫人说道:"解毒之事宜早不宜迟,请夫人速作准备,朱高燧在此多谢夫人。"
  金花夫人居然不再劝解阻拦,回头对金琼花道:"速去药房准备,稍候我和赵王殿下一起带王妃进去。"
  
  戴思恭面带忧色,似乎想劝解赵睢,但是见我们当众相拥起誓,低叹了一声不再多言。
  金疏雨亲自将各种解委的草药配制好倒入火炉上的药罐内煎熬,一阵阵药香在金花山庄的药房内渐渐弥漫开来,赵睢屏息静气缓缓运功,按照金疏雨的指点将双掌轻轻贴靠在我背部的几大穴位上,我贴身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薄绸衣端坐在长榻上,心神游移不定,担心赵睢会因我而受伤,始终难以集中注意力。
  
  金疏雨见状,轻声道:"气血逆行只会增加他为你驱除血蛊的难度,你不要想太多,好好用心配合他吧。"
  
  我听她教诲,不敢再三心二意,急忙将双眸合上,心中默念着经文,暗自祈祷道: "上帝、圣母玛丽亚,无论结果怎样,无论我的毒能不能解,千万千万不要连累朱高燧,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突然,药房外响起一片慌乱噪杂声,赵睢被这片嘈杂声惊扰,迅速将手掌从我背心撤离。我心知有事发生,急忙转头看向赵睢,见他双眉紧簇,紫眸带着一抹犀利的光影。
  金疏雨芳容微微变色,示意我们保持镇定,径自走近门旁沉声问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金琼花的急促声音道:"奴婢启禀夫人,沐国公又率领大批明军上岛来了,他们说有暗探确认少主和白公子昨夜潜入山庄,让夫人将他们交出来,否则就要动手查抄我们!蒙管事带着十几名蛊师和他们打了起来,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请夫人速作决断......"
  
  金疏雨裁断她的话,声音依然沉着冷静,说道:"我马上就来,你先去叮嘱他们不要动手,一切等我出面处置。"
  朱瞻基与沐晟言之凿凿白凌澈与金如枫潜伏在山庄内,山庄蛊师们对上次明军无故上岛寻事已经十分愤怒不满,这一次见他们再次领兵前来金花山庄搜查,难免会有抵触情绪,双方难免会短兵相接。
  赵睢不再犹豫,迅速跃下长榻说:"请夫人在此帮忙照看顾蘅,我去见他们!"
  
  金疏雨秀眸带着机警之色,说道:"他们既敢如此大张旗鼓前来搜庄,手中就有确凿证据,如枫他们想必昨夜已经上岛来了。白凌澈到了山庄却不敢来见我,难道是有难言之隐?"
  她话音未落,我们听见药房内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小侄并非有难言之隐,只因来迟了一步,没有机会见到姨娘。"
  药房一侧连接着内院,另一侧窗外就是茫茫无际的湖水,不知何时,白凌澈竟然自湖心飘然而入房内,轻轻落在我们三人面前。他依旧是一身洁白如雪的素衣,黑发挽系成一束,额前带着一根刺绣白色莲花的黑缎带,冰冷的黑眸不带任何情绪,静静注视着我们。
  我蓦然发觉自己身上衣衫单薄几近透明、肌肤若隐若现,顿时羞红了脸,急忙抓起长榻上的外衣遮挡在胸前,躲在赵睢的身后。
  赵睢紫眸微带不悦,闪身挡住我,抬头向白凌澈说:"你躲躲闪闪藏在外面,可算是君子所为?"
  白凌澈语气冷淡说:"我本来就不是君子,你何必如此看得起我?"
  赵睢唇角扬起一抹笑,低头向我说道:"小香草儿,还记得我在青城山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当然记得,我曾为赵睢有心质疑林三的人品和他闹过别扭,知道他有心戏弄我才提起那件事,红着脸没有回答他,心中却隐隐觉得白凌澈今天的态度有些奇怪。
  金疏雨注目白凌澈身后并无人影,出声问道:"我家枫儿呢?难道她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白凌澈道:"如枫如今已是白莲圣母,她在山东帮忙打理教中事务,昨夜潜入山庄的人是我和白芷。姨娘若是想念她,我会传信告诉她,让她尽快回苗疆来。"
  金疏雨目带无奈之色注视着他,说道:"你们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不知道当初吟雪妹妹是如何嘱托义父教养你的?当年她只是告诉我想让你远离帝王之家,我才会帮她......如果早知会有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皇上身边!就算你寻机谋刺皇上,也不算什么天大难解的事情,可你偏偏要这么做......,这造反谋逆的罪名不是人人都能担当的!"
  
  白凌澈冷然道:"姨娘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是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当年难道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反吗?当年如果没有娘亲的襄助,试问他如何能成为九五之尊?娘亲为了他,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功成名就入主金陵时,却恨心看着娘亲在他面前自裁!"他说到这里,冰冷的黑眸带着些微的疼痛,声音低缓下来:"娘亲要我取回的,只是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金疏雨侧耳倾听着山庄内的嘈杂声,柳眉紧蹙说:"我不想听你的平生志愿,也不想干涉你和枫儿的婚事,但是今天明军搜查山庄之事本是因你而起,你如果还将我当作你的姨娘、还对枫儿有几分情意,就设法帮助我们解决此事。"
  白凌澈从衣袖中取出一面火红色的异形令牌,轻描淡写说道:"姨娘看清楚,这是金花山庄的降头令,我会让山庄的数千蛊师和苗疆各寨村民一起合力抵挡明军上岛。"
  金疏雨目带惊疑,凝眸注视他说:"果然是吟雪生的好儿子,枫儿居然连令牌都肯交给你,看来你是存心要毁了金花山庄,让他们白白牺牲了?"
  
  白凌澈无动于衷,说道:"我并没有打算毁掉这里。当年金庄主被所谓武林正派集结围殴,若不是外公仗义出手相救,金花山庄早已绝迹于江湖,外公协助你们重建山庄耗费不少心血,我又怎么会违背他老人家的心意?"
  金疏雨闻言,柳眉顿肃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有话不妨直说,用不着在我面前拐弯抹角!"
  
  白凌澈微微抬起下颌,冷峻的眸光扫过药房中的一切,说道:"娘亲故去前曾有遗言,我会遵照娘亲意愿,取回原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金疏雨微微怔愕,眸光幽远,仿佛感念一般喃喃叹道:"吟雪......你为什么如此执着?我实在没想到,你当初托我帮你竟然是为了让他长大之后替你做这些事情......,她略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说道:"白凌澈,你听清楚我说的话,当年皇上并没有错,你没有必要这样痛恨他。"
  白凌澈紧盯着她的面容,冷然道:"不是他的错,难道是我娘亲的错?"
  金疏雨毫无犹豫,接着他的话道:"是!虽然吟雪是我的妹妹,可是如今我不想再袒护她了,当年之事的确是她的错。那一年,她和唐门堡主唐茹一起来到云蒙山拜见皇上,后来......"
  金疏雨说出的事实,让我无限震惊。
  白吟雪是一个罕见的女子,她有计谋、有手段,却唯独得不到朱棣的爱情。
  
  她利用了唐茹得到"唐门天书",利用他怀上孩子,原本以为可以天衣无缝地除掉熙妃,自己可以凭借赫赫战功和腹中胎儿得到朱棣身边的尊崇地位,却不料事与愿违,朱棣的精明厉害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之外。
  唐蕊的哥哥,前任唐门堡主唐茹,他才是白凌澈的亲生父亲,曾经被朱棣认作亲生皇子、为他赐名"朱高爔"的白凌澈,应该是"唐凌澈",也是蜀中唐门最正统的嫡系继承人。朱棣与白吟雪之间并没有养育过孩子,赵睢的母亲来自唐门,白凌澈与赵睢二人本是一对表兄弟,难怪他们眉目之间会有相似的气质。
  赵睢紧握着我的手,紫眸带着质疑和些微激动的光芒,似乎是为自己的亲舅父和未出世的兄姐被白吟雪谋害而愤怒,又似乎是为自己的父母当年所遭受的离间痛苦而难过。
  白凌澈静静站立在房间内,身体挺直,冰冷的黑眸几乎完全冻结,看不出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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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许久许久,他看着金疏雨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道:"姨娘所言,可有凭据?"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与白凌澈想见时他对我说他的本姓"可能是唐、可能是别的",难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与唐门有关?
  金疏雨似有不忍之色,轻声道:"你手中的唐门秘笈就是凭据,当年吟雪本是奉命追查唐门天书下落,倘若不是因为她与唐茹之间订有婚约,唐茹怎会视她如妻子,将唐门绝顶机密交付与她?你其实是唐门的子孙与皇上并没有关系,虽然皇上一直怀疑你的身世,可他并没有亏待你们母子,你不该那样对他!"
  白凌澈脸色略显苍白,语调生硬道:"据外公所言,娘亲她若想成为唐门堡主,可谓轻而易举,蜀中唐门本来就是属于我们的。"
  金疏雨反问他道:"那你可曾想过,义父为什么要这么说?他若是将真相告诉你,你还会有心继承他的地位,带领白莲教与朝廷作对吗?义父想为吟雪讨回公道,却不知道这样做只会害了你!"
  赵睢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不甘心让我舅舅以昔日奴仆身份接掌唐门,太行论剑之时故意自称蜀中白阳派,折损他的名声?"
  白凌澈冷冷扫视赵睢一眼,说道:"唐少扬技不如人,有什么资格掌管唐门?"
  我忍不住说道:"你错了!难道一定要武功盖世才能当掌门吗?唐堡主为人正直谦和,处事公平,我们都很敬佩他,即使他武功不如你,他一样可以得到江湖各大门派的尊敬和爱戴!"
  白凌澈并不和我争论,向金疏雨道:"我还有一事向姨娘请教,不过不太方便让外人听见。"
  赵睢听出他弦外之音,拉着我移步向门外走去,神态自若道:"夫人与令侄在此叙话,我先行一步看看外面情形如何。"
  金疏雨迅速点头说道:"多谢赵王殿下屡次对金花山庄施以援手,倘若金花山庄能够侥幸逃过这次劫难,我代苗寨数万村民多谢殿下深恩。"
  
  白凌澈居然没有追赶我们,也没有阻止我们离开,他此次前来苗疆,针对的显然是金花山庄和沐晟,并不是我和赵睢。
  我们二人走出药房外,山庄内早已一片混乱,隐约可闻兵刃相斗呼喝之声、受伤之人的惨痛哀叫声,我遥遥看向湖心,朱瞻基与沐晟此次携带前来的明军比三天前整整多了一倍还不止,满目都是黑压压的士兵和大船,已有部分明军登上小岛,与山庄蛊师们以兵刃相斗。
  赵睢疾步向前,朗声喝道:"住手!"那些蛊师对赵睢的制止充耳不闻,双方继续颤抖不休,赵睢无奈之下挺身跃入战阵之中,迅疾出手夺下一位明军和一名蛊师手中兵刃,"当啷"一声掷之于地,向山庄管事说道:"都将兵刃放下!"
  他的呼喝声传出数丈之外,那些缠斗不止者终于有所忌惮,一起停下手,却并没有放下兵刃,继续虎视眈眈紧盯着对方。
  朱瞻基所乘小船已接近岛岸,他见赵睢出现,随即上前一步道:"白凌澈此时在山庄内,请四叔与四婶迅速上船,以防他们趁机图谋不轨!"
  
  我正准备向赵睢走过去时,冷不防从身旁伸出一双手将我紧紧扣住,我吓了一跳,急忙回过头,见是身旁站立的那名金花山庄管事,我们在金花山庄这些时日以来与他非常熟悉。
  他本是苗疆土人,面色黝黑,此时全然不似平时那么亲切和善,黑眸中潜藏着愤怒的光影看向我,低声喝道:"不许动!你如果敢动一下,我就让我手中的毒蝎咬死你!"
  我万万没想到金花山庄的人会掳掠我作为人质,忙向他解释道:"赵大哥是想帮你们,他不是要害你们!金花夫人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不会让明军上岛欺负你们的!"
  
  那管事冷冷道:"夫人并不是山庄主人,我们只受命于少主的降头令牌,白公子早有周密部署,山庄内放了足够致命的苗疆毒瘴,你们今天全部都要毙命于此地,只要他们敢踏上本岛一步,无论是谁都别想逃脱这里!"
  我正要说话,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鼻端传来一种淡淡的香气,料想就是那管事所说的"毒瘴",不禁又惊又急,努力向赵睢大喊道:"赵大哥,他们在岛上放了毒瘴!你赶快离开这里!"  
  
  赵睢看见我被那苗人掳掠,紫眸微带怒意,顺手夺过身边明军所佩戴的一柄长剑向我们飞身而来,那苗人早有防备,用力将我甩向旁边一名苗女身前,抽出腰间缠绕的软鞭迎战赵睢。
  我眼见赵睢与他相斗,朱瞻基眸光闪动示意明军冲上小岛,场面重新陷入一片混乱,几名苗人挥动长鞭将赵睢团团围困住,让他无瑕分身前来营救我,我咬紧牙关注视战阵之时,一道白色身影从眼前掠过,将我从身边的苗女手中接了过来。
  白凌澈紧扣着我的手腕,将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迫我服下,说道:"毒瘴解药在此,你服下就不会头晕了。"
  我怒视着他,大吼道:"你又想对赵大哥怎么样?金花夫人呢?"
  
  他表情淡漠,轻声说道:"她执意不肯与我合作,我只有让她在山庄密室中好好休息一阵了,朱瞻基与沐晟来得正好,我今天必定要叫他们有来无回、全军覆没于苗疆。"
  我心头豁然明白,原来白凌澈今天在这里设下的是诱敌之计,他要利用云南苗人的力量来打击明军。
  金花山庄,威震苗疆,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武林门派,更是苗疆各寨的首领,白凌澈有意放出风声说金花山庄藏匿白莲教众,了得沐晟等人前来发兵交涉,并以此激发苗疆诸人的不满情绪。他得到金如枫的令牌后,昨晚潜入山庄将一切安排妥当,只瞒着闭关的金花夫人和她的贴身侍婢金琼花等人。
  白凌澈在岛上布满了毒瘴,没有服用解药的人都会被毒瘴所侵而头晕目眩,他要针时的人虽然不是赵睢和我,但是我们和戴思恭等人都不可避免要受到池鱼之殃。
  我眼见赵睢与数名苗人相斗,情急之下转向白凌澈,目带恳求之色说道:"我知道你并不想置赵大哥于死地,否则中秋之夜你一定不会放我们走,对不对?你既然知道他是你的亲弟弟,就不要再让别人围攻他了,他中毒瘴之后对付不了那么多人的,求你让他们撤回来吧!"
  白凌澈黑眸沉静,注视着赵睢的身影道:"谁说他中了毒瘴?"
  上岛的明军渐渐显现出萎麋之色,赵睢虽然被人团团围困,面容依然明朗俊逸,并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我愕然抬头看向白凌澈,问道:"为什么......他没有中毒?"
  白凌澈语气冷淡说道:"你不要忘了他同样是蜀中唐门的传人,唐门有一件镇山之宝'辟毒珠'唐少扬想必早已进献给了皇帝,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宝珠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我凝神回想,隐约记得赵睢随身佩戴着一个小小的香囊,里面确实有一颗小小的圆珠,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赵睢它是什么,听白凌澈所言,再看赵睢此时的情形,那颗小珠必定是唐门辟毒珠无疑,心情顿时轻松下来。
  朱瞻基站立船头观望岛中情形,俊美的面容微显黯沉,侧身向身边一名兵士叮嘱了几句。
  白凌澈冷然站立在金花山庄大门一片坡地处观望,冰冷的黑眸中带着一种久久压抑之后的仇恨眼神。
  赵睢被数名苗人围困良久一直不得脱身,他虽然左右抵挡却没有伤人,见那些苗人纠缠不止,随即怒喝道:"你们若是再苦苦相逼,不要怪本王手下不留情面了!"
  突然,我看见朱瞻基迅速接过身边兵士递来的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弓了弦向白凌澈射来,白凌澈早有防备,冷笑一声挥动衣袖,朱瞻基的箭法既快且准、来势凶猛凌厉,常人一定难以避开,但是对于白凌澈而言,完全算不上是大威胁。我正觉得奇怪时,眼前一阵冷风伴随着寒意闪过,一支冰冷的铁箭"嗖"地一声向我胸口直飞而来,我万万料想不到朱瞻基会引弓射我,我距离白凌澈一步有余,即使他射向白凌澈的箭头有所偏差,也不至于偏离到我的身上。
  
  那一箭的目标毫无疑问是我,朱瞻基为什么会对我下这样的杀手?
  我的躲避速度远远不及箭矢来势之快,赵睢不可能分身来救我,而白凌澈正集中精神应付朱瞻基身边诸人射出的如雨飞箭,我眼看着铁箭箭头即将刺入我的胸口,下意识尖叫出声。
  白凌澈的身影从箭雨中飞掠而来,扬手稳稳截住了那枝铁箭,向我说道:"小心......"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却微微一颤,俊容神情遽变,他随即转向湖心,对朱瞻基冷冷说道:"好手段!"
  他转身的一瞬间,我清晰看见了他身后的羽箭尾翼。
  朱瞻基的箭法果然精准,他所发出的第三箭终于如愿以偿射中了白凌澈的背心,他用第一箭和弓弩手来转移白凌澈的注意力,用第二箭引诱白凌澈前来救我,但是,他真正的杀着,却是紧紧跟随着第二箭射出的第三箭,他似乎料定白凌澈会靠近我身边来救我,才算准了时机向他射出那最后一箭,他赌的是白凌澈对我的爱护之心,然而这剑走偏锋的一着实在太过于危险,假如白凌澈没有中计前来保护我,朱瞻基的第二箭和第三箭会一起射穿我的心脏,我此时早已必死无疑。
  白凌澈身受箭伤,身影依然笔直伫立,背心渗出的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白衣,我眼看他的血顺着箭翼滴落在地面上,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他忍痛移步靠近我,在距离我数尺之外时,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面上,面容却依然冷傲无比看向我,眸光中带着几分留恋和不舍。
  
  朱瞻基身边兵士见状,带着欣悦之意大声叫道:"恭喜太孙殿下!那只毒箭射中反贼背心了!"他们雀跃不已,又向岛上混战不休的众人大声喝道:"白莲教主已中太孙殿下剧毒之箭,你们速速束手就擒!"
  
  我听说"剧毒",见白凌澈情形的确不同往日,脸色甚至比当时在深涧内毒发时还要难看几分,终于忍不住向他身边走近几步,说道:"你......中箭了......"
  白凌澈神态傲然、高洁冷漠的气质不改,犹如一朵宁折不弯的荷花,背后鲜血不断奔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色衣襟,他定定看着我,依然沉默不语。
  我茫然看向赵睢,赵睢早已发觉了岛上的情形变化,不料他身边的苗人越围越多,他原本不愿杀人,此时却不得不被迫对他们出手。他怒叱一声,长剑如惊风密雨般凌厉而起,转眼间,那些纠缠不止的苗人纷纷惨呼,或断发断臂、或胸腹受伤,其状惨烈之极。
  朱瞻基一声令下,大船上的明军见白凌澈中箭士气大振,纷纷如潮水般蜂拥而上,他们似乎并不畏惧岛上的毒瘴之气,努力举剑砍杀金花山庄的蛊师及其他苗寨众人,双方混战成一团。
  白凌澈见我近前,低声唤道:"小荷儿......"
  
  我见他血流不止,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再轻易接近他身边,只是怔怔看着他。
  
  他微微抬头,说道:"我的心事已了......我已经尽力了,即使见到外公和娘亲也能有所交代......还有一件事,你答应过我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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