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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百合-《香浮紫禁城》

_20 紫百合(当代)
  张栋忙道:"是皇太孙殿下,似乎是为一件要紧事来到彰德,正和王爷商议。"
  我听说朱瞻基前来彰德拜访赵睢,示意张栋不要出声,蹑手蹑脚走到书房南窗下,悄悄踮起脚尖向厅内张望,看他们二人商议些什么。
  三盏水晶琉璃雕花宫灯高高悬挂在书房内,将宽敞的殿阁映照得如同白昼,朱瞻基与赵睢并排坐在花厅上首的两张着雕刻龙凤呈祥图案的黄杨木太师椅上,两人言谈甚欢。
  朱瞻基眉目间带着几分释然,语气轻松向赵睢说道:"侄儿前来,是想告诉四叔一个好消息。"
  
  赵睢不动声色道:"你先说来听听,我才知道算不算是好消息。"
  
  朱瞻基接着说:"是关于云南苗疆叛乱一事。皇爷爷近日派遣武安侯与成安候率大军三十万前往云南平叛,据可靠情报,白莲教主目前已经离开云南,沐城此次必败无疑。"
  赵睢紫眸闪过一丝暗芒,说道:"他离开云南,莫非是为了选择新的作乱之地?"
  朱瞻基道:"据侄儿猜想定是如此,皇爷爷任命我为钦差大臣巡视民生,我日前听见属下禀报风声,白莲教下一步可能计划在洛阳一带起事,担心他们会有意针对四叔,所以前来彰德提醒四叔多加防范。"
  赵睢剑眉微簇,说道:"我从来不担心白莲教会在赵地作乱,自从去年青州之变后,彰德各地州府都增加了营卫兵马人数,区区乌合之众还难以与明军守卫相抗衡。我担心的反而是山东,父皇将二哥从青州迁封至惠民,山东青州、滨州一带防守松懈,只怕白莲教会乘机卷土重来。"  
 
19
 
  朱瞻基似乎有所震动,顿了一下才说:"四叔高见,不过他们既然在青州已然失败一次,何必再冒第二次险?如果选一个新的地点岂不是更好?比如云南苗疆沐城叛乱一事,确实在我们意料之外,还惊动了皇爷爷为此事烦心。"
  赵睢道:"沐斌所辖兵力不过五万,父皇连漠北安南都能征服平定,云南小小一隅之地,又岂在父皇眼中?据我猜想,父皇一直按兵不动,或许是有意考验云南各地的官员武装防卫实力和对大明朝的忠诚,以利日后选拔优秀人才。"
  朱瞻基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却忍不住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皇爷爷一向深谋远虑,只有四叔能够休会到几分皇爷爷的圣意,我愧为朱家子孙,实在远远不及太祖爷爷和皇爷爷。"
  赵睢目带鼓励之色,紫眸看向他说:"你不必妄自菲薄,父皇一生戎马征战才换来如今的太平盛世,只要能维持大明天下和平安定,就算是不小的功劳了,等到你登基的时候,或许国情比现在还要平静安宁。"
  朱瞻基犹豫了一刻,才说:"侄儿还有一件事,想与四叔商议。白莲教主诡计多端、狡兔三窟,我们依据四婶提供的消息派遣数百名高手前往白莲教天山总坛,那里早已荒无人烟,四叔当初去过的无瑕谷内同样如此,不知他们如今躲藏到了什么地方。青州、云南之乱虽然不足为惧,但是此人不除,始终是大明朝的祸患,将来难免多事。"
  
  赵睢问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朱瞻基似乎早有准备,说道:"四叔应该知道,四婶曾去过天山总坛,还任过白莲圣母之位......"
  他的话刚刚说出一半,赵睢的剑眉早已拧紧,脸色微沉截断他的话道:"不必说了,如果你需要我手下营卫协助你捉拿白凌澈,我一定全力以赴,但是这件事我决不会答应,顾蘅与他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她也帮不了你什么。"
  朱瞻基碰了这个钉子,依旧不肯死心,语气平静说道:"皇爷爷病情反复仍忧心国事,我们连这些小事都办不好,实在愧为朱家子孙,侄儿实在别无办法可想,所以前来恳求四叔。四叔不愿让四婶冒险也是人之常情,侄儿可以保证不会伤害四婶一丝一毫,只要......"
  赵睢丝毫不为所动,语气冷淡截断他的话,说道:"你以为设计抓获白凌澈,就能从此一劳永逸了吗?"
  
  朱瞻基神情笃定,回答说:"即使不能一劳永逸,至少可以敲山震虎给他们一些教训,群龙无首一定大大有损白莲教众士气,短时间内他们决不可能在大明属地内兴风作浪,让皇爷爷可以耳目清净几天。"
  赵睢将茶杯端起饮了一口,站起身淡然说道:"关于这件事,我会帮你想别的办法,今天时候不早,你若是愿意,就留在王宫一起用晚膳吧。"  
20
  
  灿烂的阳光穿过薄透的竹帘照射进来,王宫内绿树成荫、翠盖密布,虽然是七月的天气,宽敞的大殿内依然很凉爽。
  侍女翠如将一大盘新鲜的莲子搁置在我身边的案几上,微笑说道:"娘娘,要不要尝尝莲湖的新莲子?这些都是刚刚清晨采摘下来的,味道清甜解暑口"
  我听她说起"莲湖",问道:"莲湖?那里种植了很多莲花吗?"
  翠如一边细心剥着莲子皮,用一根小镊子取出莲子中央的苦涩莲心,一边答道: "可不是,娘娘初来彰德还不知道,莲湖的荷花是彰德最有名的风景,每年六七月间附近都有很多人来观赏荷花、采食新莲子呢。"
  我听见"莲湖"和"荷花",心中禁不住美景美食的诱惑,不禁跳下长榻对翠如说:"我想去莲湖看荷花,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翠如欣然说道:"娘娘若是想去,不妨告诉总管公公,让他加派几名人手一起护送娘娘前往。"
  我想起王宫出行的繁文缛节,摇头说:"我出宫随意看看风景,哪里用得着这么大排场!他们跟着我反而玩得不痛快,我们去马厩要一辆小马车,我驾车带你去逛逛。"
  
  翠如虽然高兴,仍然不敢轻易松口,面露难色说:"好是好,奴婢担心万一让王爷知道,会责怪奴婢没有侍候好娘娘......"
  我不由分说拉起她说:"没事,你跟我走吧!"
  马厩的马夫听翠如说我要使用马车,也不敢问缘由和去向,翠如领到马车后等候在王宫后门外,我重新整饰了衣服发式,打扮与明朝普通人家的女孩类似,然后偷偷溜出后门,坐在纱帘内驾驭着小马车,带着翠如向莲湖驰去。
  莲湖名为"湖"却并不大,相比W城东湖和云南翠湖而言,更像一个小小的清潭,远远看去,湛蓝的天幕下隐藏着一弯茂密的绿色,潭内种植着白色的荷花,绿色荷叶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花朵,犹如翠玉点珠,别有一番动人韵致。
  烈日当空,湖畔站立的游人并不多,因为天气炎热,他们都在一座中等观模的凉茶铺面喝茶歇息。
  翠如陪着我绕湖畔游赏行走了一圈,她从袖中取出香帕拭去额间的汗珠,说道: "娘娘觉得累了吗?湖畔有个凉茶铺,我们去凉茶铺歇歇吧。"
  我觉得有些口渴,点了点头走向凉茶铺。
  那凉茶铺老板见我们走近,急忙将肩上的汗巾擦拭着桌椅,热情招呼着说:"两位姑娘请坐!暑天最适合喝凉茶,我们这里有莲子菊花茶、莲心茶和莲叶茶,您二位来哪一种?"
  
  我见他询问,随口说道:"我从来没喝过莲叶茶,不如试一试这种吧!"
  
  那老板答应着去倒茶,翠如因为是彰德本地人氏,趁空给我讲解彰德凉茶的制作工艺和来历道:"我们的本地凉茶,可是观音娘娘化身为凡人时传授给一名长工的..."
  
  我一边听她津津有味说故事,一边左右观望,冷不防看见旁边一桌上三个人,其中一名男子年约四十开外,身穿着褐色锦衣,眉目富态,另两名似乎是他的仆人,男的作家丁打扮,女的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正低头掩面嘤嘤啜泣。
  那男仆正好言劝解道:"姑娘不要哭了,老爷肯出十两纹银替你从青楼赎身出来,你该感激老爷才是,老爷请你来游湖,你只管哭哭啼啼败老爷的兴致,怎么如此不识抬举?"
  
  那女孩闻言不敢再哭,低垂着头说:"爹爹生病急用银子,娘亲才将我送到青楼做丫环的......当初老爷赎我只说做丫环......"她毕竟年纪幼小,涨红着脸说不出口。
  
  我见他们这种情形,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那女孩长得清秀伶俐、楚楚动人,因为家贫被父母卖入青楼帮佣后,又被这位"老爷"买下,假意骗她说做丫环,其实暗地存着不良居心,想必是对她有不轨企图,明朝是一个封建社会,这种事情我从故事中听过看过不少,真正遇见却是第一次。
  我忍不住站起,走到他们桌旁说:"老爷替这位姑娘出的银两价钱,我帮她出,你们放她回家去吧!"
  
  那男仆看见我走过来,神色微带讶异,转头看向那中年富态男子,那男子放下茶盏,眸光带着几分傲慢,向那泪痕未干的女孩看了一眼,抬头向我说道:"你想买她?"
  我迅速回答说:"没错,我觉得她很伶俐,想买来做丫环,老爷能转让给我吗?"
  那富态男子不禁哈哈大笑,用手中折扇敲着桌面边沿,指着那女孩说:"行啊,你拿纹银一百两来,我就将她转让给你!"
  我听他开价一百两,网才那女孩明明说自己的身价是"十两",不禁暗怒此人心黑,却依然带着笑容时他说:"一百两太贵,能不能少点儿?"
  
  那富态男子沉下脸,说道:"小娘子,不要在此多管闲事,大爷我既然买了这个丫头,她就是我的人,别说一百两,就是二百两、三百两,大爷也不卖!还在此啰嗦什么!"
  我正要说话,翠如急忙赶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袖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那女孩眼神如同受惊小鹿一般,带着哀怨与恳求之意看着我,仿佛溺水之人企图抓住一根浮木般可怜,我心中大为不忍,想起发间戴着一只纯金打造的金钗,将它拔下对那富态男子说:"你把她给我,这只金钗就归你,怎样?这可是京城最好的工匠打造出来的,价值五百两纹银,你不妨考虑一下!"
  
  那富态男子想不到我会有此一举,正要走近我面前细看那枝金钗时,旁边突地响起一个声音道:"且慢!分明是强抢民女,还敢漫天要价!"他说话之时,一柄飞刀脱手而出,恰好沿着那富态男子的发髻擦过,将他的绾发簪打断,头发立刻纷纷散落开来。
21
  这个声音我曾经听过,我循声回头,竟然见到了一身青衣的韩山童。
  我没有想到今天突发奇想前来游湖竟会遇见他,心中顿时大叫不妙。
  韩山童是白莲教的堂主,也是白凌澈最得力的亲信之一,他既然来到彰德,说明白凌澈就在附近不远之处。七月正当荷花盛时,白凌澈对荷花情有独钟,他来到彰德一定不会错过欣赏荷花的大好机会,慕名前来游览一番,他们在莲湖出现并不值得惊讶。
  可是,我的运气未免太差了些,我在赵王宫禁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玩一次,居然还碰见了我最恐惧的人,我和翠如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附近也没有王宫护卫,以韩山童的身手对付我们二人显然绰绰有余,更不用说等到白凌澈出手。
  我不敢再与那富态男子理论下去,如同触电一般迅速拉起翠如向马车停靠处拔腿飞奔。
  翠如不知所以然,仓促喊道:"娘娘......那位公子,您认识那位青衣公子吗?"
  我边跑边喘着气说:"你先别问,他不是好人,我们快逃吧!"
  
  翠如吓得不再追问,脚下使力加速奔跑,她因为常年担当杂役,脚力竟比我还好,到后来几乎是她拉着我在跑步。
  一道青影从我眼前晃过,韩山童稳稳站立在我们面前,侧身挡住了我的去路,说道:"属下还未参见圣母,圣母何必如此急着离开?"
  我们的脚程虽然快,他的轻功身法更快,我们还是比他慢了一步。
  翠如不知所以然,挺身而出挡在我身前,带着薄嗔道:"什么圣母?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速速闪开,别挡我们的路,否则让我家......老爷知道你对夫人不敬,你就会有麻烦了!"
  
  韩山童面无表情,向她说道:"你不必隐讳身份,在下知道你家老爷就是赵王爷,在下既然挡了你们的路,自然不会惧怕麻烦。"
  
  翠如见他识破我们的身份而且态度强硬,一双秀眸不禁闪了一闪,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趁他们说话的机会迅速转念,韩山童气势逼人,我与其畏怯躲闪,不如大胆面对他,如果能够趁机得到一些关于白凌澈的消息,再设法脱身将这些消息告诉朱瞻基,也算是意外收获。
  我紧握着翠如的手安抚示意她不要胆怯,带着几分笑容看向韩山童说:"自云南一会之后,很久不见你了,别来无恙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游湖赏荷花?白凌澈呢?"
  韩山童略带讥讽,说道:"圣母心中如今还惦念着教主吗?听说圣母数日前奉旨嫁与赵王为妃,位比贵妃之仪,属下原本以为圣母如今身居绮罗丛中,富贵荣华无极,早已将我们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翠如按捺不住,鼓起勇气说:"你究竟是谁?竟敢对王妃娘娘如此无礼!"
  我继续面带微笑,目视韩山童说:"我怎么会忘记你们?白凌澈他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韩山童眸光幽冷暗昧,不卑不亢反问道:"若是白莲圣母想见教主,属下自然会引路,不过,倘若是朝廷赵王贵妃想见教主,恕在下无可奉告。"
  我轻拂衣袖,露出左手腕上的粉红莲花图案,对他轻轻松松说道:"本教圣物在此,你如果不怕天界尊神惩戒你对违背圣母号令,尽管守口如瓶,我自然会有别的方法见到他!"
  
  韩山童眼中露出一丝狐疑之色,说道:"圣母若是真心想见教主,教主自然会知道,只怕圣母别有所图,让教主不得不防!"
  我见他心生疑窦,不禁暗暗高兴,着来白凌澈必定在莲湖附近,韩山童自以为精明过人,他猜测我故意现身引诱白凌澈出现,我和翠如表面只有主仆二人游湖,身后却跟随有明朝的伏兵,我不如将计就计吓唬吓唬他。
  我假装不解他的话意,说道:"我既不懂武功也不懂毒药,能图什么?你们大可不必这样草木皆兵地防范我。不过,请你转告他,如果他今天不想见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有想见他的念头了!"
  韩山童神情犹豫,似乎在猜度我的态度,只说道:"圣母若是想见教主,属下自会回去通报,请圣母静候消息。"
  我心中暗喜,却故意说:"他不在彰德吗?我需要等多久才能见到他?"
  韩山童眸带精芒扫视了一眼湖畔的茂密竹林,直言不讳道:"只怕今天时机不对,教主不适合与圣母相见!据属下猜想,至多一两日之间,教主必定会有所安排,请圣母耐心静候佳音。"
  
  他居然不再和我多言,身形骤起,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确定韩山童飘然离去后,立刻紧紧握住翠如的手,说道:"快走!他暂时不会来追我们的!"
  
  我们匆匆忙忙登上车辕,我迅速驾车飞驰,直到离开莲湖数里之外,我才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珠,轻嘘了一口气说:"那人是白莲教头目,我今天唱了一场空城计,否则我们一定逃不出他的掌心,他一定会将我们带走的!"
  翠如神情疑惑,问道:"娘娘,您说刚才唱了空城计?奴婢怎么没发觉?那人又是谁呢?"
  我一边驾车一边说:"如果你能发觉,他就不会中计了!你想想看,我们见了他之后逃都来不及,怎么还敢和他攀谈、邀约他们教主来见面?除非我们身后有伏兵,才敢那么大胆和他周旋啊!"
  翠如不禁轻笑出声,说道:"奴婢明白了,娘娘是故意说那些话,让他们自己先怯了。原来是这么好的法子,奴婢确实想不出,娘娘真聪明!"
  她话音未落,一匹奔马突然越过我们的马车,我眼前一袭暗黄色锦衣轻轻掠过,一个熟悉的庄重男声接着翠如的话说道:"你们娘娘不但聪明,还有一份好运气,因为恰好今天有人埋伏在竹林里!"
  说话之人是朱瞻基,他昂然乘着一骑骏马,身侧不远处还有数名常服打扮的侍卫随行。
  我脑海中回想起刚才韩山童目视竹林的情形,心中立刻明白,原来韩山童并不全是被我的"空城计"所吓退,而是朱瞻基确确实实安排了伏兵埋藏在竹林内,他才不敢对我和翠如轻举妄动。
  我带着几分惊喜,仰头向朱瞻基说:"原来是你救了我们!"
  朱瞻基在郊外与我见面,并不按规矩尊称我"四婶",语气略带轻松道:"不管是不是空城计,救你的还是你自己。我们暗中跟踪韩山童多时,但是我们的最终目标却不是他,所以今天将他放走了。"
  我点头道:"他说白凌澈......"
  我们说话之际,道路上不停有行人、奔马经过,朱瞻基迅速戴断我的话,说道:"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有一座松风别苑就在附近,你可愿意前去小坐片刻?"
  我见他盛情相邀,并没有拒绝他的邀约,和翠如一起随他前往他的别苑,准备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和今天与韩山童的对话情形一一详细告知他,以便他和赵睢将来能够从容应时白莲教的阴谋。
  8情海生波
  我们在南门外一座精致的小院前下马,院门匾额上题"松风别院"四字,门口左右各蹲守着一头威武的石狮,围墙外种植一排密密麻麻的松村,微风起时,一阵阵松枝松叶的清香迎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味道。
  
  朱瞻基似乎时这种气息有所偏好,金陵皇宫中多种梧桐之类乔木,惟独永泰宫有松柏之类的植物,他在彰德所置的别院难免会随心所欲一些,特意加重了这种氛围。
  我们来到花厅内坐下后,朱瞻基左右环顾别院内侍奉的宫人侍女们,将翠如和她们一一安排退出,直到花厅内只剩下我们二人,他才向我询问道:"你能确定白凌澈来到彰德了吗?"
  
  我将韩山童与我的对话情形向朱瞻基简述了一遍,肯定答道:"韩山童既然说让我等候一两天,即使他今天没有抵达彰德,估计也在不远之处。"
  朱瞻基道:"我原本得到消息白莲教众将在洛阳聚会,不知为什么他们突然改变了地点,我属下侍卫最近在彰德城内发现了许多可疑人物,极似白莲教徒,他们诡计多端,时常混迹于贩夫走卒之中,只怕四叔的王宫内都少不了他们的人。"
  
  虽然赵睢对自己的布置极具信心,可是朱瞻基的担忧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白凌澈有意将聚会地点改在彰德,无论他目的何在,必定都是针对明廷而来,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我不禁问道:"你们这一次布置,是为了抓捕白凌澈,还是准备将所有的白莲教众都一起抓起来?"
22
  
  朱瞻基站起身在花厅内踱步,沉吟着说道:"白莲教人多势众,将他们连根恐拔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擒贼先擒王,我们此次秘密布下天罗地网只为追捕白莲教主,捉拿他
手下之人倒在其次。只是目前尚且不能确定他身在何方、是否来到彰德,因此前日我才贸然求见四叔,希望你能够协助我们引他现身。"
  我并没有忘记答应过帮他诱捕白凌澈之事,时他说道:"怎么引他现身?我可以帮你们。"
  他并不正面回答我,却温和反问我道:"你以为呢?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将他顺利抓捕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朱瞻基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登门明确告诉赵睢需要我帮助他,遭到赵睢拒绝之后,他只将问题抛出给我,却不肯给我解决问题的指导方案、等待我自
己将方法说出来,他或许是担心赵睢知道这件事以后对他有所误会,所以不敢轻易要求我帮他做一些具体的事情。
  我明白他的心思,替他说道:"韩山童既然答应替我传话,白凌澈来到彰德后一定会来见我一面,届时我将他邀约见面的时间地点都告诉你们,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朱瞻基眸光微转,注视我片刻才说:"你不担心四叔会因为你私自帮助我而生气吗?"
  我微笑道:"他只是不希望我参与这些事情,心中还是愿意早日将白莲教的动乱平息下来,他不会生气的。"
  
  他神情微带释然,走到我身前,低声说道:"四叔能娶到你,实在是他的福气,可惜我......"
  
  突然,花厅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朱瞻基立刻打住了话头,我闻声抬眸,透过敞开的轩窗,隐约可见一名神态婉约的红衣美人远远站立在厅外廊下,她原本是向花厅而来
,见花厅四面无人急忙停下了脚步,不敢再接近。
  赵睢的兄弟子侄们无一不是妻妾成群,朱瞻基虽然品行端庄,毕竟脱不了皇子王孙的风流意气,他婚前暗中与吴惜惜私相来往、暗通款曲,婚后在金陵皇宫内除皇太孙妃胡青
柏之外,又册封了两名位份较低的宫人为妾,这美人必定是他在"松风别院"这所金屋内所藏的佳人。
  相比之下,赵睢对我的深情和专注可谓绝无仅有,不但在王宫贵族之内,就算是普通殷实人家的明朝男子,恐怕都难以做到只娶一位妻子。
  我正要向朱瞻基辞别,却听见他向那红衣美人说道:"羽绫,我们谈完公事了,你进来吧。"
  "羽绫"这个名字让我不觉微微一震,我急忙抬头看向朱瞻基,问道:"你找到孙羽绫了吗?"
  
  他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惊诧,俊容微带一丝愉悦之意说:"你和四叔离开北京之前,我的属下就已寻访到了她的下落,将她带回金陵了。说起来你们之间颇有缘分,早该见上一面
才对。"
  那红衣美人袅袅婷婷走近我们向朱瞻基行礼,朱瞻基看向我说:"这位就是四叔的王妃。"她随即又向我行礼,谦恭说道:"妾身孙羽绫,参见贵妃娘娘!"
  我乘扶她起身之机仔细看了看她,见她年纪与我相仿,五官精致美丽,身材玲珑有致,眉目间还带着一种北方女孩的果断之气,就像苍茫长白山中亭亭玉立的松柏,柔中带刚
,娇俏而不失爽朗利落。我不禁暗自赞赏,原来真正的孙羽绫是这般模样的一个女子,果然不愧为"青阳镇第一美人",朱瞻基与她相识并不太久,却连出门办差都将她带在身边,
足见他对孙羽绫的喜欢,他们二人气质、风度都十分般配,比朱瞻基和胡青柏在一起的感觉更令人觉得协调。
  我向她眨眨眼睛,笑道:"孙羽绫,我曾经冒用过你的名字!"
  孙羽绫向我致以微笑,说道:"我听太孙殿下讲过你的故事......在金陵也见过桂香和桃儿了,她们都很喜欢你,恨不得你一直留在金陵才好。"
  
  朱瞻基见我们不停攀谈叙话,时我说:"你如果不介意,以后不妨常来这里走走,或者让羽绫去赵王宫拜见你。"
  孙羽绫虽然和我说话,美眸却一直留意着朱瞻基的言行,见他如此吩咐,迅速说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一定每天都去看你。  
  
  我开心不已,拉着她的手说:"好,我在彰德正觉得闷呢,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陪我玩了!"
  我和他们寒暄一阵后告辞离开,我同来时一样驾驶着小马车向赵王宫驰去,朱瞻基派遣了几名侍卫高手,远远跟随在我们的马车后面以作保护,直到我们在赵王宫前下车,他
们才掉转马头离开我的视线之外。
  黄昏时分,赵睢派遣张栋前来内廷转告我不用等他一起用晚膳,我毫无胃口,独自躺在窗下的长榻上乘凉,侍女们夏天有许多事情需要打理,一时各有所忙,殿中只到下我一
人。
  我倚靠着竹榻轻摇手中折扇,心中不停猜度,不知道韩山童是否将我的话转达给了白凌澈,更不敢确定他是否会同意前来与我见面。
  白凌澈知道我和赵睢的婚讯后不但没有伤害我,反而在我们的"大婚之夜"冒险进宫送礼物给我,这份真心诚意确实令人感动,每次想起白凌澈淳朴宽厚的一面和曾经对我的关
怀爱护,我就会觉得一阵阵惆怅和遗憾。虽然我知道利用白凌澈对我的真挚情意来引诱他坠入明廷布好的局,对他而言并不公平,但是自责过后、犹豫过后,我依然没有后悔自己
的决定。
  因为,白莲教主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的存在只会给安居乐业的明朝百姓带来祸乱和动荡,他策反平南候世子沐斌反抗明廷、不断在明朝各地制造混乱气氛,只要他一天不能熄灭对朱棣的仇恨,那些被"白莲教规
"迷惑心智的白莲教信徒们就会将这种仇恨敌对的情绪继续传播蔓延下去,时时刻刻寻找机会破坏大明王朝社会的和谐与安宁。
  我宁可让白凌澈恨我,也要帮助朱瞻基将这件事完成,同时,我也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保护白凌澈不受明廷的伤害,最好能够尽快设法将他的身世秘密转告给朱棣,以免他落
入朱瞻基手中后发生不可预料的后果。
  寝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和侍女们向赵睢请安问好的声音,赵睢缓步走进偏殿,带着几分开心笑意走近我身前,问道:"今天和他们商议几件公事,所以回来得迟了一些,
你饿了吧?用过晚膳没有?"
  我如实回答说:"没有,我吃不下。"
  他紫眸带着一丝歉意,回头向张栋说道:"传膳。"
  我们一起走向用膳的偏厅,赵睢拉着我在桌旁坐下,说道:"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你了,过几天我带你去附近嵩山游玩,好不好?"
  我见他提及"游玩",带着几分不满看向他,噘起嘴说:"这些话我听过很多次了,你既然那么忙,就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
  
  他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抬眸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小点心,拈起一块梅花糕递给我说:"等我忙过了这一阵,我一定每天都陪着你,否则要是哪天让你走失不见了,让我到哪
里找去?"
  我轻哼了一声说:"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随便许诺别人,我最讨厌言而无信的小人......"
  赵睢脸色微微肃了一肃,挺拔的剑眉间浮现一缕淡淡的隐忧,我立刻发觉自己失言,他向来注重"信义"二字,对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们都是坦诚相待,如果有人责骂他最引以
为荣的操守和最重视的品德,一定会让他很愤怒。
  他努力按捺住眉间的不悦之意,用银筷夹了一块烤得金黄脆嫩的鸭皮给我,依然带着一丝微笑说:"听说人在饥饿的时候特别容易发脾气,看来小香草儿今天确实饿坏了,先吃
点东西再说吧。"
  
  我早已饥肠辘辘,此时看见他的温暖笑容,加上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急忙低头乖乖地吃完了他给我添加的所有食物。
  晚膳之后,赵睢并没有跟随我一起回到寝殿,他迈步走下偏殿台阶,回头向我温和说道:"我还有几件紧急公文要处理,你如果觉得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回来。"
  我期盼了一整天才将赵睢盼回来,不料他匆匆忙忙陪我用完膳后,紧接着又回到外廷去处理"紧急公文",一时不便开口阻止他,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向外廷。
  我独自走到空荡荡的寝殿内,轻轻坐在妆台前,心头一片郁闷。烛火映射的铜镜内显现出一副表情带着无奈和委屈的女子面容,镜中女子眨了一下眼睛,闷闷地说:"让他忙去
吧!我才不在乎他有没有时间陪我玩呢!"
  不知何时,翠如情无声息地站立在我身后,幽幽低唤了一声道:"娘娘,奴婢刚才看见王爷到外廷书房去了......"
  我一边解散发髻,一边说道:"他有公事要忙,不用管他。"
  翠如柳眉微蹙,凑近我低声说:"娘娘难道不觉得奇怪,王爷最近羁留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回内廷见娘娘的时间越来越短吗?"
  我随口答道:"他最近是比较繁忙一些,当然没有太多时间回内廷来,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翠如眸中带着担忧之色,说道:"娘娘虽然对王爷放心,可是王爷都很少和娘娘说话,奴婢实在担心......"
  我突然之间感觉到一丝诡异,心头一震问她道:"你担心什么?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翠如神情犹豫,半晌低声说:"娘娘待奴婢如同姐妹,奴婢不敢欺瞒娘娘,听说王爷外廷书房内有一名侍候的丫环名叫含香,不但识文断字,还会作诗填词,她每天都在王爷书
房内侍候,时常帮王爷抄阅公文......"她说到这里,急忙匆匆解释道: "奴婢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娘娘千万不要生气!"
我猛然听见这个消息,一时之间脑子里乱成一片,立刻握紧了翠如的手问:"含香是谁?"
  翠如低叹了一口气,说道:"含香拨选到王宫来之前,曾是知府大人街内的官婢,娘娘性格纯善,不知道为奴婢的心思,无人不是一心攀附着主子、指望着有一日能够摆脱这奴
婢的身份,王爷正当青春盛年,她有机会与王爷独处,怎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不过,她性情和娘娘不一样,也不及娘娘貌美可爱......"
  我胸口一阵阵发闷,追问道:"她性情和我不一样......是不是特别温柔、特别细心的那一种?"
  
  翠如似乎在努力回想脑海中对含香的印象,含糊隐约说:"她不开口的时候,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乖巧......"
  我不禁暗自咬牙,匆匆忙忙将散开的卷发用绿色丝带扎系成为一束,站起身说: "我去书房看看!"
  不管翠如所听见的传言是真是假,眼见为实,我都应该亲自去打探打探情况。
  夜晚,赵王宫内灯火依然明亮,将路径照得分明,我迫不及待地从内廷一口气跑到外廷,让廊檐下的宫人们不要通传报信,举手直接推开殿门冲进赵睢处理公务的外廷书房。
  然而,我并没有看到任何让我不舒服的场景。
  偌大的书房内只有赵睢一人,他低头伏案疾书,神情冷静淡然,案上的烛火映照着他俊朗的侧影,在织锦地毯上显现出一个模糊高大的男子轮廓。
23
  赵睢突然抬头,发觉我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他,立即放下墨笔,向我微微一笑道: "小香草儿,原来是你,有要紧事找我吗?"
  我看见他的坦然笑容,料想自己或许错怪了他,一时尴尬无比,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睢静静注视着我,紫眸中渐渐浮现温柔的光芒,重复问了一句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想脱口而出质问他,翠如所听到的传言是怎么回事、那名叫含香的丫环与他又是什么关系,正在犹豫之时,突然看见书房的长榻下有一团小小的浅黄色阴影,我心念一动,
迅速向长榻奔跑过去,将那团阴影握在掌心,丝绸布料柔软的触觉告诉我,这是一块女子日常使用的绢帕。
  我将那块绢帕紧紧攥在掌心,一言不发瞪着赵睢,心头泛起一阵阵委屈和愤懑,这张长榻是赵睢午休小憩的寝具,是谁将自己贴身之物遗落在这里?
  赵睢靠近我身边,低头微笑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在我这里捡到什么好东西了?"
  
  我并没有立刻将绢帕抖出来给他看,仰头注视着他说:"我们既然是夫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彼此都应该坦诚相待,对不对?"
  赵睢很爽快地点头:"对,我们之间的确应该坦诚相待,你有什么话不妨直接告诉我。"
  我蓦然抬头,看见他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犀利尖锐之色,心中忽地一动:难道我和朱瞻基的密谋计划被人泄露出去,赵睢已经知道我暗中帮助朱瞻基诱捕白凌澈之事?
  虽然我很想扑到他怀中告诉他一切,但是,如果我将此事对他和盘托出,他一定不会同意我拿自己当诱饵去接近白凌澈,朱瞻基这一次的布置和安排就会付诸东流。我既然答
应了帮助朱瞻基,就应该对这件事负责到底,决不能轻易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白凌澈即将入彀,此时此刻我决不能轻易对任何人说出我和朱瞻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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