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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孤女2野马河谷

_5 琼·M·奥尔(美)
  索诺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和愤怒的神情。然后他又笑了。"你可真是很关心我呀!尽情地喊吧!你吓不了我。也许我不该那么做,不过我不能让你做出愚蠢的举动,就像用这么轻的一支梭镖去对付一头犀牛。要是你受了伤,那我又该为你在伟大母亲的地下世界做点什么呢?"此时他就像一个小孩成功地逗弄了别人后那样忽闪着眼睛并笑了起来。"还有就是它可没有来追我。
  乔达拉看着他兄弟的笑脸感到不知所措。不过一阵大笑总比愤怒好,过了一阵他才醒悟过来,索诺兰已经安全了。
  你真幸运,我想我俩都很幸运,"他长吁了一口气说。"可我们还是多做几支长矛好,哪怕是临阵磨枪也好。
  我还从未见过什么紫杉类的树木,不过我们可以在路上找到白杨树或是桦木。"索诺兰一边拆帐篷一边说。"我想它们能派上用场的。
  其实哪一种都可以,包括柳树。我们得在出发前准备就绪。""乔达拉,我们还是离开这儿吧。我们得去山区,不是吗?""我不喜欢不带长矛的旅行,这并非完全因为周围有犀牛。
  我们可以早点歇息,不管怎么说,我们得支好帐篷。要是我们出发,可以找点好木头,找一个更好的宿营地。这头犀牛也许会回来的。
  它也许还会跟踪我们。"索诺兰总想一大早就出发,一刻也不想拖延。乔达拉了解他的这一习性。"也许我们该去山区。好吧,索诺兰,不过可要早点歇息,行吗
  好的,兄长。
  两兄弟沿着河滩长时间地稳步快速前进,都习惯了对方的沉默。他俩互道衷肠后变得更亲近了。他们各自按习惯承担起义务,而当危险来临时,又互相依赖。他们都还年轻,既强壮又健康,都自信能应付任何可能面临的麻烦。
  他们与环境是这般地融合,以至于当危险来临前都能敏感地警觉起来。不过他们几乎难以感觉到远处太阳的热度,经常要面对寒冷北风。他们的前方是黑云压顶的皑皑雪峰,还有深而冰凉的河水。
  大陆起伏的山峦形成了大母亲河的河道。她发源于冰川覆盖的高原北面,向东流去。过了第一道山脊后是一片平原____早期曾是一个内海,再往东去是一道形似大圆弧的山脊。第一道山脊最东端的山峰和第二道山脊东北面的低矮山丘相连在一起,河流冲开了岩石屏障,突然转向南流。
  河水在喀斯特高原处下落后,又蜿蜒着流过草原,汇入大川,又分成了几条分叉的河道,再向南流了一段后再次汇合成大河。缓慢而蜿蜒的河流所流经的平原给人一种缺少变化的错觉。不过这仅仅是错觉而已,当大母亲河流经平原南端的高地后又向东折,并汇聚到一起时,它已经吸收了第一道冰雪覆盖的巨大山脊东部和北部的地表水。在大母亲河向东画一个大弧线流向第二道山脊南端时形成了一个冲积盆地。两兄弟一直沿河道左岸走去,越过一道道汇入大河的支流。河流南岸陡峭而参差不齐的高地上升得很快,在他们这一侧从河滩起,地势只是缓慢地上升。
  我恐怕冬季来临之前是无法到达母亲河的尽头了,"乔达拉说。"我开始怀疑它是否有个尽头了。
  一定会有尽头的,我认为我们很快就能找到它的。看看它有多大吧!"索诺兰向右岸画了一个大圈。"谁能想到它会变得这么宽呢?我们肯定离河口不远了。
  可我们还没到姐妹河呢!至少我认为没到,塔门说过那河与母亲河差不多大小。
  那也许只是个传来传去变得越来越离奇的故事而已。你难道真的相信在这平原上还有一条类似的大河也向南流吗
  是的,塔门从没说过他本人见到过,不过他说的母亲河会再次转向东流可是对的,关于送我们渡河的人们的话也是对的。他关于姐妹河的话也会是正确的。要是我们能懂那些用木筏摆渡我们的那个部落人的语言就好了。他们应该能知道母亲河有条同样大小的伴流的。
  你知道夸耀一件遥远地方的奇观可是件最容易不过的事了。我认为塔门所谓的姐妹河只不过是母亲河东边的一条河道而已。
  我希望你是对的,弟弟。因为要是真有条姐妹河的话,我们只有先穿过它才能到达山区了。而我又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获得过冬的场所。
  我得看到才能相信。
  一种显然有别于平常情况的动静引起了乔达拉的注意。循着声音,他发现远方有一朵黑云正逆风向这边飘来,他停下来仔细观察才分辨出是一群排成V字形的两行大雁在飞来。它们形成一个整体铺天盖地向下飞来,接近地面时,散了开来,用脚着地,拍打着翅膀休息一会儿。河流在此绕过了前方的陡坡。
  兄长,"索诺兰激动地笑着说,"要是前面没有沼泽地的话,这群大雁是不会停下来的。也许那会有一个湖或者海,我敢打赌母亲河肯定是注入了它,我想我们到达河尽头了。
  要是我们爬上那座小山的话,会看得更清楚些。"乔达拉尽量使语气显得不偏不倚,可索诺兰还是听得出他有点不高兴了。
  他们很快就爬了上去,到顶时累得喘个不停,然后吃惊得屏住了呼吸。他们站得高看得远。大母亲河拐弯后变宽了而且波浪滔滔,在它得到了大量水后,它翻腾起泡沫来。大片的水面由于翻起的泥土而变得浑浊,碎石,残枝和动物尸体与翻腾的整棵树木都在激流中飘浮着。
  他们还没有到达母亲河的尽头。他们遇到的是姐妹河。
  姐妹河开始以小溪和山泉发源于他俩面前的高山。小溪形成了湍急的河流,冲过险滩,直泻而下形成瀑布,从第二道山脊的正面直流向下。由于没有湖泊和水洼来调节流量,奔腾的河水聚集了大量的能量冲入平原。唯一能减缓姐妹河咆哮河水的是汇纳百川的母亲河。
  几乎是同样规模的支流注入大母亲河,与湍急的主流河水搏击着。水流卷了回去又重新冲了过来,不断地形成逆流和底流,不时出现的游涡将浮石卷入河底,稍后在下游处又将其浮到水面。滔滔的合流形成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危险四伏的大河。
  秋季的洪水已经爆发过了,两岸被水漫过的地段变成了一片泥沼,留下一带荒芜的沼泽地;连根拔起的大树和折断的残枝伸向天空;在干枯的泥潭中充斥着动物的死尸和濒死的鱼。水鸟吃着遍地可得的食物,岸边四处都是它们的身影。一只鬣狗正在不远处对付一只死鹿,毫不理会拍动翅膀的黑鹤。
  伟大的母亲河啊!"索诺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肯定是姐妹河。"乔达拉不屑于追问他的兄弟现在是否相信了。
  我们怎么过河呢
  我不知遣。我们得往上游去。
  有多远呢?她和大母亲河几乎一样大。
  乔达拉只能摇头了,他皱着眉头思考着。"我们早就该听从塔门的劝告了。随时都可能下雪的;我们没时间往前走太远了。我可不想让大风雪将我们困在一片空地上。
  一阵强风吹起了索诺兰的头巾,把它向后吹去,使他的头露了出来。他再次拽好了它,紧紧地裹住脸,他哆嗦了一下。自他出发以来首次担心如何来度过那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冬。"现在我们做什么呢,乔达拉
  找个地方宿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那边,正好在上游,那棵杨树所在的高地。那儿有条小溪流入姐妹河____水一定不错。"要是我们将背架绑在一根圆木上,再用一根绳系在我俩的腰上,我们就可以一起过河,不至于失散了。
  我知道你很勇敢,小兄弟,可那是匹夫之勇。我可不敢确定我们能否游过去,甚至在什么也不带的情况下。"这条河的水很冷,只是因为流水很急才没有结冰。今早河岸处就有冰茬。而且要是我们被一些树枝缠住了那怎么办呢?我们会被冲向下游,甚至沉下去
  还记住那些住在大瀑布附近的部落吗?他们把大树干的中心挖空,用来渡河,也许我们也能……
  替我找一棵足够大的树吧,"乔达拉说,冲着仅有几棵细而矮的树木的大草原扬了扬手。
  唔……有人告诉过我用桦树皮做船壳的方法……不过那些树看起来好像太细了。
  我见过那些船,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的,也不知道他们用来防止漏水的胶水。而在他们所在的地区桦树长得比这儿的要粗大得多。
  索诺兰扫了一眼四周,想找到一些其它的办法,一些他那兄弟无法用难以辩驳的逻辑加以否定的办法。他注意到了南边高地上挺拔的白桦木,笑了。做一只筏子怎么样?我们只要将一堆圆木绑在一起即可,在那个小山上白桦木多得是。
  能有一根长而结实的木杆用来做撑篙吗?即使在小而浅的河里树木也是不好控制的。
  索诺兰自信的笑容消失了,乔达拉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来。索诺兰从不掩饰他的感情;乔达拉怀疑他是否真的要试一试。然而正是这种直率坦诚的性格才使他这么讨人喜欢。
  不过,也许这主意还不算坏,"乔达拉换了一种语气说,并注意到索诺兰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一旦我们到上游远处,就没有被卷入汹涌流水的危险。而且能找到一处较浅和较宽的河面,此时水流速度不会太快,还会有一些树。我希望这样的天气能维持一段时间。
  一提到天气,索诺兰就变得和他的兄弟一样认真了。"那末让我们快走吧。帐篷已收好了。
  我先去看看那些白桦树。我们还需要一些坚固的梭镖。我们本应昨晚就做好的。
  你还在担心那只犀牛吗?现在它离我们够远的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找一个可以过河的地方吧。
  至少让我去砍一支吧。
  那你就为我也砍一支吧。我马上就开始整理包裹。
  乔达拉拾起斧子,查看了一下刀口,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向长着白桦树的小山爬去。他仔细地查看了每一棵树,然后挑选了一棵高大挺拔的幼树。他砍倒了它,去掉树枝,而当正为索诺兰找另一棵时听到了一片混乱声。有急促的呼吸和咕噜声。他听到了兄弟的喊叫声,接着是一声他从未听到过的可怕喊声:他兄弟的喊声中充满了痛苦。当痛苦的喊声嘎然而止后,一片寂静更令人心焦。
  索诺兰!索诺兰
  乔达拉飞速跑下小山,手中仍握着白桦树制的梭镖,因恐惧而浑身冰凉。当他看见一只巨大的长毛犀牛时,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狂跳声。这只犀牛几乎与他站着时一样高。它正用角在地上顶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那畜生似乎不知道如何来对付那倒在地上的牺牲品。又怕又愤怒的乔达拉几乎连想都没想就作出了本能的反应。
  乔达拉毫不顾自己的危险,将白桦木梭镖当作棍棒挥舞着冲向犀牛。一声低吼从犀牛角下方的嘴里传出来,接着又是一声。犀牛在往后退,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攻击它并给它带来疼痛的男人。乔达拉收回梭镖,准备再次挥舞起来____可犀牛转身躲开了。它背上所受的沉重一击并未把它怎么样,却使它退却了,高个的男人随后追赶着它。
  乔达拉将梭镖挥舞得呼呼作响,砸向在前面跑的动物,然后停下来看着犀牛逃走,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接着他扔下梭镖跑向索诺兰。他的弟弟脸朝下躺在犀牛逃跑时将他丢下的地方。
  索诺兰!索诺兰!"乔达拉将他翻了过来。索诺兰的皮裤子在腹股沟处撕破了,血越流越厉害。
  索诺兰!哦,我的多尼!"他把耳朵贴到他兄弟的胸脯上,听到了一声心跳,开始还以为只是错觉,直到看到索诺兰吸了一口气才信以为真。
  哦,多尼!他还活着!可我该怎么办呢?"他使劲地哼哼着,把不省人事的弟弟抱起来站了一会,让他在自己的双臂中轻轻晃动。
  多尼!伟大的大地母亲!请不要现在就带走他吧!让他活着吧!求求你了......"他的声音沙哑了,满腔悲愤地抽泣了起来。"母亲…请……让他活下去吧……
  乔达拉垂下头来,对着他弟弟那软弱无力的双肩哭泣了一会,然后把他抱进帐篷。乔达拉将他轻轻地放在睡铺上,用骨柄刀割开了他的衣服。唯一可见的伤口是左腿上部一处皮肤和肌肉的撕裂,但他的胸部有一处变为可怕的红色,左胸肿胀,完全失去了血色。乔达拉仔细查看后发现有几根肋骨已经断了,也许还有内伤。
  血从索诺兰腿上的伤口处涌出,染红了睡垫。乔达拉搜遍了包裹,想找出个能止血的东西。他拿出了他的无袖夏装,敷住伤口,他又设法去擦干净毛皮上的血,没想到反而把血迹弄得更大了。最后他把柔软的皮子裹在弟弟的伤口上。
  多尼!多尼!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是一个医者啊。"乔达拉跪下来往后坐在脚后跟上,使劲地用手抓头发,任凭血顺着脸往下淌,"柳树皮!我可以做点柳树皮茶给他喝。
  他出外烧了点热水。他不必成为一个医者也知道柳树皮的止痛作用。每当人们患头痛或其它小病痛时都用柳树皮止痛。他并不知道对于严重的创伤柳树皮是否有效,但此时他根本不知道该做点啥。他烦躁地绕着火堆踱步,不时焦急地向帐篷里看一眼,等待着水烧开。他往火堆里不断地添柴,以致将支撑盛水器皿的木架都烤焦了。
  怎么这么慢呢!等一等,我还没有柳树皮呢。最好在水烧开前能弄到一些。他将脑袋伸进帐篷,凝视了一会他的兄弟,然后跑到河边,从一棵枝条垂入水中、叶子全落光了的柳树上刮了些树皮,马上就跑了回来。
  他先去观察索诺兰是否醒过来了,可发现他的夏装全被血浸透了。然后他才注意到水已经烧开,溢了出来把火堆浇灭了。他无法确定该先干什么____先沏茶还是先看护他的弟弟____他不停地来回看看帐篷又看看火堆,最后他抓起一个喝水的杯子舀了点水,手被烫了一下,他把柳树皮扔进了杯子,又往火堆上加了一些木条,盼望着它们能够被引燃。他找遍了索诺兰的背架,最后只好沮丧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拣出他兄弟的夏装以便把他身上那件血污的衣服换下来。
  当他进入帐篷时,他的兄弟发出了一声呻吟,这是自从他兄弟受伤后乔达拉听的第一声呻吟。他赶忙出来倒了一碗茶,他注意到茶几乎熬干了,担心着也许会太浓了。他飞快地拿着滚烫的液体回到帐篷里,急急忙忙地想找个地方把杯子放下来,此时他发现更多的血正从索诺兰身下渗出来,流了一大滩,浸透了睡垫。
  他失血太多了!哦,母亲啊!他需要一个医者。我该去做什么呢?他更加为他的兄弟焦虑和恐惧。他感到自己孤立无援。我得找个人来帮忙,上哪找呢?上哪去找个医者呢?我甚至无法渡过姐妹河,而且我也无法离开他呀。狼或鬣狗会闻到血腥味跟踪而来的。
  伟大的母亲啊!看看外衣上的那些血吧!一些动物会闻到的。乔达拉抓起浸血的外衣,把它掷出帐篷。不,这不好!他又冲出帐篷,捡起外衣,狂乱地寻找一个可以扔的地方,离帐篷和他的兄弟很远的地方。
  他被惊呆了,在他内心深处,开始感到绝望了。他的兄弟需要帮助,可他无法做到,也不能离开去寻找帮助。就算他知道上哪去求救也不能离开。很显然,有着血肉绽开的伤口,索诺兰本人比血污的衣物更能招来食肉动物。可他内心深处不愿面对这种现实。他丧失了理智,陷入恐慌之中。
  他扫了一眼白桦树林,接着在一阵荒谬想法的驱动下,跑上山去把血衣高高地挂在树枝上。然后又跑了回来,盯着索诺兰,向他微笑,仿佛仅凭意愿他就可以使他的兄弟开口并且复原。
  索诺兰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乔达拉的乞求,又叫唤了一声,侧了一下脑袋,睁开了眼睛,乔达拉跪下来靠近他,发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可还想用虚弱的微笑来掩饰。
  你是对的,哥哥。通常你总是对的。我们并未摆脱那条犀牛。""我宁愿错了,索诺兰。你觉得怎么样呢
  你想说实话吗?我受伤了,可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呢?"他问道,并试着想坐起来,痛苦扭曲了脸上勉强装出来的笑容。
  别动。我给你熬了点柳树皮茶。"乔达拉扶着他兄弟的脑袋把杯子凑近他的嘴边,索诺兰吸了几口,接着颓然地躺了下来,他痛苦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恐惧。
  告诉我实话,乔达拉,很糟糕吗?"高个的乔达拉闭上了眼睛,吸了一口长气说,"不太妙。
  我可不这么想,你说到底有多坏呢?"索诺兰的视线落在乔达拉的手上,然后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手上全是鲜血呀!那是我的血吗?你最好还是告诉我实话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的腹股沟处被撕裂了,流了很多血。那犀牛一定用角顶着你晃了一下,还踩了你一下,你的肋骨好像断了好几根。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个医者。
  可我需要一位,而唯一能找到帮助的办法是渡过那条我们无法渡过的河流。
  问题的确如此。
  扶我起来,乔达拉。我想看看究竟有多坏。"乔达拉起初想反对,可还是服从了,但他马上就后悔了。索诺
  兰刚一使劲想坐起来,立刻就因为剧痛而再次昏死过去。
  索诺兰!"乔达拉大喊了一声。血流本来已经慢了下来,可这一用力便又加快了。乔达拉把他兄弟的夏装折起来,放在伤口上,然后离开了帐篷。火堆几乎就要灭了。乔达拉更加小心翼翼地往火堆上添燃料,使火又着了起来,又加了一些水来烧热,劈了不少木柴备用。
  他又回去查看兄弟的情况。索诺兰的夏装全被血浸透了。他将衣服挪开来查看伤口,他懊悔地记起他是如何跑上小山扔掉那件夏装的。他最初的恐慌已经没有了,而且回想起来是那样地愚蠢。血流已经停止了。他找出了另一块衣料,一件冬季穿的袍子,把它放在伤口上并盖住索诺兰,然后捡起第二件血衣走向河边。他把它扔进河里,然后弯下身将手洗干净,仍旧为自己的恐慌感到有点荒唐。
  他并不了解那种恐慌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中求生的本能。当所有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所有理智的解决方式都无效时,恐慌就会占上风。有时一种非理智的行为反而能得到理智无法得到的效果。
  他走了回来,在火堆中加了几根木柴,然后去找桦木杆,虽然现在做梭镖好像已没有必要。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无用,得找点事干。他找到了一根,然后坐在帐篷外面,狠狠地削着梭镖的一端。
  第二天对乔达拉来说简直是一场恶梦。索诺兰的整个左半身体只要轻轻触及就痛得要命,伤口在加深。乔达拉几乎一直未合眼。这对索诺兰真是困难的一夜,而每当他一呻吟,乔达拉就坐起来。但他所能做的只是给柳树皮茶,可那似乎不起多大作用。到了早上,他做了些食品和汤,可两个人都吃不了多少。到了晚上,伤口开始发烫了,索诺兰发烧了。
  乔达拉睡眼朦胧地发现索诺兰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太阳刚刚落下地平线,尽管天还有点亮,可帐篷内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但这并不妨碍乔达拉注意到索诺兰的呆滞眼光,他一直在昏睡,不停地呻吟和低语。
  乔达拉竭力装出表示鼓励的微笑,"你感觉好点了吗?"索诺兰的伤势使他连笑的力气都没了,而乔达拉那焦虑的表情也让索诺兰无法消除疑虑。"我觉得我并不太喜欢猎取犀牛。"他回答说。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诺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克服疼痛,可他每呼吸一下胸口就感到疼,而且左腿腹股沟处的剧痛似已扩展到全身。只要他认为还有希望的话,他是能忍受的。可他们要是停留得越长,乔达拉就越没有机会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渡过河。他的死可不能连累他兄弟也要在此等死。他再次睁开了眼睛。
  乔达拉,我们都知道要是得不到帮助我就没希望了,但你可没有理由…
  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希望吗?你还年轻,也很强壮,你会没事的。
  时间不够了。我们不能在这片空旷地多耽搁了,乔达拉,继续走吧,找一个可以住下的地方,你…
  你疯了呀
  不,我…
  你要是不疯就不该那么说。你只用操心如何恢复你的体力,让我来为我俩的事操心。我们一起努力,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呢
  我在一切就绪后会告诉你的。你想吃点东西吗?你可吃得太少了。
  索诺兰明白只要他还活着,乔达拉是不会走的。他太累了,他想要放弃希望,让一切都了结,把希望留给乔达拉。"我不饿,"他说,然后就从他兄弟的眼神中知道伤害了他。"不过我想喝点水。
  乔达拉倒了最后一点水,用手托着索诺兰的头帮他喝水。他晃了晃水袋,"空了,我再去弄点。
  他想找个借口走出帐篷,索诺兰正在放弃希望。乔达拉说有计划并不是真的。他也曾放弃了希望——毫无疑问与他兄弟的想法是一致的。我必须设法渡过这条河去寻求帮助。
  他爬上一处高地以便观察一下上游的地形,穿过树林,站在那儿看一棵被突出的岩石阻拦着生长的残枝。他感到落入了陷坑,就和那残枝一样孤立无援。他下意识地走到水边,将残枝从纠缠的石头中拔出来扔到水中。眼望着激流将其冲向下游。猜测着在它搁浅前到底能漂多远。他又注意到了那一棵柳树,他用刀又刮了些内层树皮。索诺兰也许还要痛苦一晚上,那茶也没什么作用。
  终于他转身离开了姐妹河,又回到了注入咆哮大河的那条小溪边。他灌满了水袋,开始往回走。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驱使他向上游望去____除了水流声外什么也听不到____可当他望过去后,立时张大了嘴,变得目瞪口呆。
  有东西正从上游径直向他站立的岸边逼近。一只巨大的怪水鸟,那细长而扭曲的脖子支撑着一个带冠的有点凶猛的脑袋,长着一双一眨不眨的眼睛,正向他飞来。当它靠近时,他看见水鸟的背上有动静,是其它生物的脑袋。其中一个小生物在活动。
  噢一啦!"传来一声喊叫。乔达拉从未听到过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
  艾拉用手背擦去额角上的汗,对正推搡着她的草色小马驹微微一笑,它正在设法把嘴伸到艾拉的手里。小马驹绝不让艾拉走出它的视线,不管她上哪都跟着她。艾拉也不在意,她很高兴能有个伙伴。
  小家伙,我得为你采集多少谷物呢?"艾拉比比划划地说。黄色的小马驹走近前来看她的手势。这使艾拉回想起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初次学习部落手语时的情景。"你想试试学习交谈吗?好的,不管如何,试着理解。你没有手想要交谈是有困难的,不过看起来你想试着理解我。
  艾拉的手势伴随着几个声音;她的部落的日常用语并非都是哑语,只有古老的正式语言才不发音。在听到她大声发一个音时,小马驹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你在听,是吧,小马驹?"艾拉摇着脑袋,"我一直都叫你小马驹或小马,这不太合适。我想你得有个名字。你是想听听你到底叫什么吗?不知道你的母亲如何呼唤你的?就算我知道,也可能发不了这种音
  小马布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她,知道艾拉在做手势时是在和它交流什么东西。在艾拉停下来时,它嘶鸣了一声。
  你在回答我吗?威尼!"艾拉试着模仿它并学着马的声音叫了一下。小马驹摇着头作为回报,又嘶鸣了一声。
  那就是你的名字吗?"艾拉笑着做手势。小马驹又摇了摇头,跳开了几步,然后又跑了回来。艾拉笑了。"所有的小马可能名字都相同,也许我无法说出有什么不同。"艾拉又学了一声马叫,而小马也以嘶鸣来回应,她们把这当作游戏玩了一会。这使她想起以前和她的儿子玩的发声游戏,只不过杜尔克可以学会她的任何声音。克莱伯曾告诉过她,当他们发现她时她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而她也知道自己能发出一些别人无法发出的声音。在她发现儿子也有这种天赋时,感到特别高兴。
  艾拉转身去拾高高的埃默尔麦穗上的麦粒。河谷也生长着埃默尔麦子,而黑麦草与生长在部落洞穴附近的差不多。她一直在想给马起个名字。我以前可从未给别人起过名字。她笑了。人们一定认为我有点古怪,给一匹马起名字。不过这不会比和一匹马一起生活更怪。她欣赏着欢蹦乱跳的小马驹。我真高兴有它与我作伴,艾拉想,她感到喉咙又开始哽咽了。有它在一起我就不会再那么寂寞了。要是现在失去了它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得为它起个名。
  在艾拉停下来凝视着天空时,太阳正在下落。天空广垠无边,万里无云,只有西边远处的太阳,还在余辉闪耀,衬托着这无边无际的蓝天。抬头看了一下太阳和悬崖顶端间的天空后她决定结束当天的工作。
  小马一发现她的注意力已不在活上后,就鸣叫着跑了过来。"我们该回洞了吗?让我们先喝点水吧。"她用胳膊搂着小马驹向溪流走去。靠近南岸陡崖下流水处的树木叶子缓慢地改换着颜色,显示着季节的更迭;现在暗绿色的松叶和冷杉都染上了金黄色、淡黄色或棕色和火红色。在隐蔽处的峡谷仿佛是米色大草原中的一颗明珠,在挡风的崖壁环抱中阳光是暖洋洋的。尽管秋色已至,可仍像一个暖和的夏天。
  我应该多积聚些草料。在我用新鲜的草为你铺床时,你竟吃了起来。"艾拉一边和小马相依而行,一边继续自言自语。然而她的手语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她思绪万千。伊扎总是在秋天收集草料用于冬天铺床。在她换草时气味可好了,特别是下着大雪,刮着大风时。我真愿意听着风声,闻着夏天新鲜的青草进入梦乡。
  在她看着她俩要去的方向时,小马蹦跳着向前跑去。她纵情地笑了。"你肯定和我一样感到渴了,小威尼,"她说,大声地学着马鸣来响应小马驹。那听起来好像是马的名字,可命名应该更郑重些。
  威尼!威一尼!"她在喊起来。小家伙昂起头,看着艾拉并向她跑来。
  艾拉抚摸着它的头,给它挠痒。它正在换去那幼嫩的毛皮,长出更长的冬季毛皮,它总是很愿意被人挠痒。"我想你是喜欢那个名字的,它也适合于你,我的小宝贝。我想我们应该举行一个命名仪式。尽管我不能把你抱起来,克莱伯也不能亲自给你起名,不过我可得做一次莫格乌来履行仪式。"她笑了起来。想象着做一个女莫格乌。
  艾拉又折向河边,当她注意到正在接近挖陷坑的空地时转向上游。她已经把坑填平了,可小马驹还是在陷坑四周转悠着,打着响鼻并用蹄创着地,似乎被某种气味和记忆所困扰。马群自从离开河谷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它们远远地逃离了她的火堆和喧闹。
  她把小马牵到山洞旁喝水,由于秋天的溪水已从高水位回落,在两岸留下一片棕色的泥浆。艾拉的脚一踩就吱吱作响,脚上溅满了红棕色的泥点。这使她想起了莫格乌在诸如命名那样的仪式上使用的红色赭石浆。她用手指沾了点泥浆抹在腿上,然后开心地笑了,又用手捧起一些泥浆。
  我正想找些红赭石,看来这倒可以作为替换物。艾拉闭上眼睛,回忆着克莱伯在给她的儿子命名时所作的一切。她能回忆起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眼皮搭拉下来盖住了眼睛,他的大鼻子和下垂的眉毛,以及低低的倾斜前额。他的胡子变得稀疏而杂乱,头发也脱落了,不过她仍记得他在命名那天的情景。并不算年轻,可处于他权力的顶峰。她曾经爱过那张神奇的多皱的老脸。
  一下子她深藏的感情又复苏了。她对失去儿子的恐惧和看到碗中那红赭石浆时的喜悦情景。她艰难地尝试忘掉这一切,可喉咙中的哽咽仍无法消失,她擦掉了眼泪,忘记了身上的棕色泥浆。小马驹朝她探过身去,紧挨着她躺下要求爱抚,就像她懂得艾拉的需要似的。艾拉跪了下来搂着马头,把前额贴在肌肉坚实的马脖子上。
  这就算是你的命名仪式了,她想,又一次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泥浆从她的指缝间挤了出来。她用一只手捧起一些,然后用另一只手伸向天空,就像克莱伯总是使用的简化单手手语一样,呼唤着亡灵的出席。接着她又犹豫了,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应该在马的命名仪式上引来部族的古老亡魂——他们可能不会同意的。她用指头蘸了一点手中的泥浆,在马脸上划了一道,从额头直到鼻尖,就像克莱伯当初用红赭石浆在杜尔克的眉毛和鼻尖上划的那样。
  威尼,"她大声地说,用了正式的语言。"这个女孩的...…这头雌马的名字是威尼。
  小马摇着头,想甩掉脸上那些潮湿的泥浆,这把艾拉逗乐了。
  这些很快就会干掉和脱落的,威尼。
  她洗了手,背上一篮子谷物,慢慢地走向山洞。命名仪式让她太多地联想到了她的孤立处境。威尼是个温暖的小生命,缓解了她的一部分孤独感,可当艾拉走到河滩时,眼泪还是禁不住地流了出来。
  她牵着马驹走向通往岩洞的陡坡,这部分地减轻了她的悲伤。"来吧,威尼,你能走上去的。我知道你不是塞格羚羊,只是你还不习惯而已。
  她们走到洞口平台的顶端,然后进入洞中。艾拉拨开封着的火堆并开始煮食物。此时小马驹正在吃草和谷物,看来它并不需要特制的食物,可艾拉还是为它煮了谷糊,因为它喜欢吃。
  她拿出那天早上打的一对野兔,走到洞外,趁着天还亮将它们剥了皮,然后带回来煮食,把兔子皮卷起来以待将来处理。她已经积聚了大量的兽皮:各种野兔的和仓鼠的,及她猎到的各种动物的皮。她也不知道怎么用它们,可她还是小心地处理和保管好它们。冬季这些毛皮也许会派上用场的,要是天气太冷时,她会把这些都堆在身旁的。
  白天变短和气温越来越低了,她一直在筹划着过冬。她一点也不清楚冬天到底会有多长多艰难,这一直让她担心。突然袭来的焦虑驱使她马上就去查看积蓄,尽管她对自己的储备了如指掌。她查看了篮子和树皮容器里的干肉、水果和蔬菜、种子、干果和谷物。她又查看了堆在离洞口最远的黑暗角落的新鲜水果和植物块根,以确信它们没有腐烂。
  在靠洞后墙处堆着木头和野地里捡来的干马粪,还有一大堆干草。另一边的角落里则堆放着专为小马驹准备的一筐筐谷物。
  艾拉又回到火堆边查看在一个编得很紧密的篮子中煮着的谷物,将在火上烤的兔子翻了个身,然后走过靠墙摆放的床和个人用具,去审视堆放着的药草,根须,以及挂在搁物架上的树皮。她在离火堆不远处的坚实地面上埋入一根木柱,这样在晾干调味品、茶叶和药物时能使它们多接受些热量,可也不会离火太近了。
  她用不着再照顾部族中的其他人,因此也用不着太多的药草,可她在伊扎变得太虚弱以后一直保管着她的药库,而且她也习惯了在采集食物时也一并采些药草。在药草架的另一边是分门别类的各种材料:木块、树棍、草和树皮、兽皮、骨头、几块石头,甚至还有一筐子从河滩上弄来的沙子。
  她不想过多地操心那漫长、孤独和死气沉沉的冬天琐事。可她知道冬天将没有那种既有盛宴又有故事听的庆典,没有新婴儿将诞生时的期待,没有闲聊,没有交谈,不能再和伊扎或尤芭讨论药物知识,也不能再看到男人们谈论打猎技巧的场景了。她只能计划着把时间消磨在制作特殊物品上——越难做越耗费时间就越好——使自己尽可能地忙碌。
  她查看着那些结实的木头。它们大小不一,她可以用它们来做各种尺寸的碗具。把中心掏空,把手斧当作劈斧和小刀把木块砍成形,然后用圆石和沙子花几天工夫来打磨抛光,她准备多做几个。她准备用一些小兽皮来制作手套、护腿和脚套。其它的则除去毛,加工得和婴儿的皮肤一样柔软,且具有很强的吸收能力。
  她所采集的熊草、猫尾草叶和茎、种子,柳树枝和树根等将被用来做篮子,编织出疏密相间的精细花纹,用于做煮、吃或贮存的容器,簸箕,坐垫;她还制作绳子,其粗细不等,从线头到麻绳,制造绳子的材料是植物纤维、树皮、马的肌腱和长长的马尾巴;在石头上磨出浅浅的凹坑盛上烧起来没有烟的脂肪和干苔藓灯芯用来照明。她曾把动物脂肪分离保存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不能食用,而是因为她不爱吃。
  还有那些平直的骨盆和肩胛骨将被用来做盘子和托盘,其它的将用来制作勺子或搅拌器。各种从树上刮下来的绒毛和羽毛、毛发混在一起可用作引火物或填充物,还有那些燧石结核和用具需要修磨。她在制作这些物品和用具中慢慢地打发这漫长的冬季时光,毕竟这些都是必要的生存用具。她手头还有一些其它材料可用来制作她难以完成的物品,尽管她以前看过男人们如何制作打猎武器。
  她想做一些梭镖,合用的棍棒,新弹石带等。她甚至还想做一对流星石,尽管要想能熟练地运用这种武器就和弹弓一样需要长期的实践。布仑是使用流星石的专家,而制作那种武器本身就是一种技巧。需要将三块石头凿成球形,然后用绳穿起来并挨个捆紧,使整个武器有个合适的长度连起来。
  他能教会杜尔克吗?艾拉一点也吃不准。
  白昼渐逝,火堆也快熄灭了。谷物吸收了全部的水份开始变软了。她给自己舀了一满碗,然后又往锅里加了点水,煮好后留给威尼。她把剩余的食物倒进一个防水的篮子,把它放在对着洞口的墙边上威尼睡觉的地方。
  开头几天艾拉和小马驹一起到河滩去睡在一起,但她还是决定在山洞中应该有小马睡觉的地方。虽说她使用干马粪作燃料,不过她发现睡垫上的新鲜马粪一点用处也没有,而小马驹自己也有点讨厌那玩意儿。终有一天小马会长大而无法再和她睡在一块儿的,何况她的床也不够大,尽管她总是蜷缩着身子躺着,可小马驹也只能呆在为它预备的地方。
  应该够了,"艾拉向着小马打手势。她已养成了与它交谈的习惯,而年轻的小马也开始用某种方式来回答。"我希望为你准备的食物是足够了,我多想知道这儿的冬天究竟有多长。"她有点紧张不安和沮丧,要不是天已黑了,她准会去散步一会,或更好的是去长跑。
  当小马驹在篮子里找东西时,艾拉又给它抱了一捆新鲜的草料。
  来,威尼,吃这个,你可别把盘子吃了!"艾拉喜欢用轻轻地拍打和抓挠来表示对她那小伙伴的特殊关系。一旦她停了下来,小家伙就用它的嘴来拱她的手,侧过身来像是在请求更多的关怀。
  你一定觉得很痒,"艾拉一边挠着一边微笑,"等一等,我有主意啦。"她回到堆放杂物的地方,找到了一束起绒草。这种草的花枯萎后,会留下一根细长的蛋形多头的茎,像一把刷子。她从茎上拿下一个头来,用它轻轻地挠小马驹胁部,她为小家伙梳理了全身的毛发,这显然使它很高兴。
  然后她用胳膊搂着马脖子,在这温暖的小动物的身边躺了下来。
  艾拉醒来后又躺了一会儿。她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满脸的惊恐之色。出事了。她感到了一阵冷风, 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那呼哧呼哧的声音是什么呢?她无法确定是否在小马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又听到了什么动静。那是从洞的背后传来的吗?天可是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真是太黑了……是有动静!炉膛里封住的火堆连温暖的红色火苗都没有了。而她的方位也错了。墙不在原来的地方,而风……又有动静了!沉重的呼吸声和咳嗽声!在威尼的位置上该干点啥呢?我肯定是睡着了,又忘了封好火堆。现在火熄掉了。自从我到这个河谷以来,火堆从未熄过。
  艾拉打了个冷颤,觉得脖子后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这种突然袭来的预感无法用语言、手势或一种概念来表达,可她感觉到了。她背部的肌肉紧张了起来。要出事了。一定要先把火生起来。她就像知道她在呼吸一样清楚地知道要先干什么。
  她过去偶而也有这种感觉,自从那一晚她悄悄地跟在克莱伯和莫格乌们的后面,进入部族岩洞深处的聚会小室时,开始有了这种感觉。克莱伯发现了她,不过并非通过视觉,而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而她也在大脑深处以某种奇怪的方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然后她又见到了一些她无法解释的事情。往后,有时候她也能感觉到一些事情。尽管她背对着勃劳德,可当他盯着她看时,她还是能感觉得到。她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对她恶毒的憎恨。在地震之前,她还预感到死亡和毁灭将降临到部族的洞穴中来。
  不过在此以前,她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预感。一种极度的焦虑和恐惧,她明白并非源自于火堆,也并非为自己担忧。是为她所爱的人担忧。
  她站起身来,不出声地摸索着走到火堆旁,盼望着能有一丝火星可以重燃。天很冷。突然间她有了一种想放松一下的愿望,她摸索到了墙,扶着它走到洞口。一阵寒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吹拂着火炉中已经冷却的炭粒,扬起了一片灰烬。她颤抖了起来。
  她刚一出洞,一阵强风扑面而来。她向前倾着身,扶着墙一直走到小路对面那崖石凸台的尽头,她倾倒垃圾的地方。
  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云层将月光稀疏地洒遍各处,使外面的黑夜比洞中的黑暗稍为多一点光明。不过她的耳朵,并非眼睛警告了她。在她发现那诡秘的行径前就听到了急而有声的呼吸。
  她伸手取弹石带,可它没挂在腰上。她没有带弹石带。在洞的附近她变得不那么小心了,只指望用火来吓走不速之客。可现在火灭了,而一只小马驹对食肉动物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突然她听到从洞口传来一声低嚎,威尼嘶叫了一声,听起来有点害怕之意。小马驹在石室里面,可唯一的出口则被鬣狗堵住了。
  鬣狗!艾拉想。它们那疯狂的咯咯声中含有笑意,它们那邋遢的带斑点的毛皮,以及那由发达的前肢和肩膀及短小的后腿所构成的向后倾斜的身躯,使它们看起来显得胆怯,这使她有点恼怒,她永远也忘不了奥茄的儿子被鬣狗拖走时,奥茄那绝望的尖叫声。这次它们在对付威尼。
  她没有带弹石带,不过这不能阻止她。这也不是第一次,每当她看到别人受威胁时,总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她跑向山洞,挥舞着她的拳头,大声地喊着。
  滚开!滚远点!"这些话即使在部族的语言中也是逐字发音的。
  野兽们后退了。部分是由于她的自信使它们退却,另外也因为尽管火灭了,可空气中仍有火焰的气味。但是还有一个因素,是由于野兽们对她的气味还不熟悉,不过慢慢地是会熟悉的,上一次就伴随着喊声,飞掷过来一块石头。
  艾拉在漆黑的洞中摸索着寻找她的弹石带,对自己生气,因为她无法记起到底把弹石带放到哪去了。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了。我要弄一个东西专门放弹石带,永远放在那里。
  作为替代,她收拾起煮饭的石头——她知道它们在那里。当一只大胆的鬣狗在离洞口不远处探身时,马上就发现艾拉即使没有弹石带,也能用石头击中目标。又试了几次后,鬣狗们发现小马驹并非是轻而易举就可得到的猎物。
  艾拉在黑暗中又摸索到了几块石头,找到了一根她用来记录日子的木棍。她在那个晚上的剩余时间里一直呆在威尼的身旁,准备着一旦有必要,就算用一根木棍也要保护它。
  实际上睡意成了她最难应付的对手。她在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但天刚一亮她就出现在悬崖的顶端凸出处,手中拿着弹石带。鬣狗没有在视野中出现。她回到洞里去取毛皮衣和脚套。温度已明显地下降了。风在夜半时改变了方向。来自东北方的大风,顺着河谷吹来,在受到凸出的崖壁阻挡后,顺着河湾强劲地灌入她的洞中。
  她拿着水袋跑下陡坡,在河边踩碎了一些刚结成的薄冰。空气中弥漫着雪的气息。她敲开薄冰,舀出冰水,奇怪,昨天还那么暖和的天气,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了?它变化得太快了。在以往的日子里她有点太疏忽了。现在仅仅是天气的变化就提醒了她可不能自鸣得意了。
  伊扎要是知道我没把火弄好就去睡觉,定会生气的。现在我得重新燃起一堆火来。我不认为风还会刮入我的洞中来,风总是来自于北面。这使火堆容易熄灭。我该封好它,不过浮木干燥后烧起来很热,但不能长久维持。或许我该砍点绿树,它们虽说烧起来难一些,可烧得较慢。我还该砍些树干立起一道屏风来,同时还得多弄些木料。一旦下起雪来,就不好弄了。我将带着手斧在生火前去砍些树。我不想在立起屏风前火就被吹灭。
  在她回洞的路上又捡了几根浮木。威尼站在凸台上嘶鸣着向她致意,轻轻地挨着她,想要她的爱抚。艾拉笑了笑,但只管走进洞去,威尼紧跟着她,试图将它的鼻子伸到艾拉的手中。
  在她放下手中的水和木头后,她将小马又拍又挠了一会儿,然后在篮子里加了一些谷物。她吃了一些剩下的兔肉,渴望着能喝到一杯热茶,可她仍只能喝点冷水而已。洞中有点冷。她往手上呵气,把手放在胳膊下取暖,然后从床边取出一篮子工具来。
  她到这儿不久就做了几件新工具,并且有意再多做几件。她拿出始终伴随着她的手斧,送到光亮处查看了一下。如果处理得当,手斧是可能自动变锐的。因为在使用过程中斧刃附近的石头会破碎脱落,留下锋利的刃口。不过要是处理不当,会使大片石头脱落,甚至会使整块石斧破碎掉。
  艾拉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威尼到来时的嗒嗒马蹄声,她对此实在太习惯了。小马驹仍在试图将鼻子伸到她的手中。
  哦,威尼!"易碎的燧石手斧落到坚硬的平台地面上,碎成几片,她喊了起来。那可是我唯一的手斧啊。我要用它砍木头的。"她想,真搞不懂到底是什么出了错。我的火堆正好在天气变冷时灭掉了。鬣狗们好像知道火已灭掉似的前来攻击。而现在我仅有的石斧也碎了。她变得忧心忡忡,坏运气可不是好兆头,我现在就得做一把新手斧,不能干任何别的事。
  她捡起手斧的碎片——或许可以把它们改制一下,派上别的用场,她把它们都放在了火炉旁。从她睡觉处后面的一个小孔里她拿出一捆用仓鼠皮包着并用绳捆好的东西,把它拿到下面的河滩上。
  威尼跟在她的后面,可当它又拱又碰,只引来艾拉将它推开而不是爱抚时,它就撇下她,独自绕着崖壁在河谷里漫游起来。
  艾拉以一种恭敬态度小心地解开包裹,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她拿起一块卵石。首先她要做一块燧石,于是又找到了一块拿起来较适用的石锤。所有的制石工具都很重要,不过没有一样东西能比石锤更有意义。这是打制燧石的工具。
  她的石锤只有少数几个缺口,不像佐格用的那把,在重复敲打后已经磨损了。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他放弃那把石锤。任何人都可以打出一把燧石工具,可要想打出一把精致的工具,则非要专门的工具匠不可,他们懂得如何爱惜石锤和使石锤之神满意。艾拉对自己的石锤之神有点担心,尽管她以前从未有过。既然她将要成为所用工具的制造者,那这一点就变得格外重要了。她知道一旦石锤损坏了,就要举行一个仪式来祈求保佑,安慰一下工具之神,并诱使它转到另一块石头上,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举行仪式。
  她从佐格处学会了打磨燧石,并经过多次实践。他愿意教她打磨石头的技巧。她学得很用心,佐格常常赞许她的这种努力,不过她并非是他的学徒。因为女人是不受重视的,她们只被允许制作有限的几种工具。她们不能去制作狩猎和打制武器的工具。她已经发现女人们用的工具和男人的没有太多区别。刀不管啥样的,万变不离其宗,只是一把刀,带孔的刀片既能用于削尖一根挖地的木棍,也能用来制作梭镖。
  她查看着所有的工具,拿起了一块燧石结核,又放了下来。要是她真想打制燧石的话,首先得有一个石础,用作为打制时的支承。
  佐格在打手斧时可以不用石础,而只在打制较高级工具时才用得着,不过艾拉已发现要是能有个支承物的话,她能把沉重的燧石控制得更好一些,尽管没有石础也能对付。她想找一个坚实平整的表面,但又不太硬,否则燧石在重击下会碎裂的。佐格往往用一根猛犸的腿骨作支承物,她打算到骨头堆里找一根。
  她在杂乱的骨头、木头和石堆边转悠着。这里有长牙,那肯定会有腿骨。她找了根长树枝并用它来作为杠杆撬走重物。而在她撬起一块圆石时,树枝折断了。然后她又找到了一根幼猛犸的象牙来代替树枝,那可就好多了。最终在靠崖壁边缘的骨头堆里,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并设法从乱糟糟的一堆里弄了出来。
  在她把腿骨拖向工作地点的途中,发现了一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黄灰色石头,看起来挺熟悉,可直至她捡起那二氧化铁块时才明白了过来。
  这是我的护身符,她想,摸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小皮袋。我的穴狮给我一块这样的石头来表示我的儿子会活下来的,忽然之间她注意到整个的河滩上到处都有这种灰色的闪光石头。尽管她原来视而不见,可记忆使她意识到这些石头的存在。这也使她清醒了过来,只有我自己的那一块才真正地属于我,其它的石头毫无特殊之处,和我没有一点联系。
  她扔下石头,把猛犸腿骨拖至河滩,然后坐下来把它放到两腿之间。她用仓鼠皮盖住膝盖,再次拿起燧石。她把石头翻来翻去,以找到下手的地方,不过她无法平静下来,集中精力干活。总有些东西干扰她。她认为一定是她坐着的那块又冷又硬,凹凸不平的石头。要能燃起火来就好了?她跑回岩洞去拿垫子,同时将火钻和平板带了来,还拿了些引火物。
  她坐到垫子上,把工具放在近旁,把腿骨放在双腿之间,再次把毛皮盖在膝盖上。然后取出暗灰色的石头放在硝子上。拿起石锤,掂量了几下寻找易于握住的位置,然后又放了下来。我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坐立不安呢?佐格在开始工作前总是祈求图腾的保佑,也许我也得那么做。
  她用手抓住护身符,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使自己镇静下来。她并无特殊要求——只是想用她的身心去与穴狮的灵魂接触。那个保护她的灵魂是她自身的一部分,在她的内心,老魔术师已解释过了,而她也相信他。
  试着去与选择了她的巨兽灵魂接触,的确起到了抚慰的作用。她感到自己放松了,而当她睁开眼睛时,她伸开五指再次握住了石锤。
  在第一下就敲开粉核后,她停下来认真地打量了一遍燧石。颜色不错,有暗灰色的光泽,不过纹理不太细密。然而,那里没有杂物,做一把手斧还可以。在打制手斧时脱落的许多较厚的石片也会有用的。在石锤敲打的石片末端有一个球状的凸起,但它们有一个斜度形成一个锋利的刀口。许多石片中间有一个深陷的锯齿状裂缝,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锯子,这样的刀片能用来作为首选的切割工具,就像用作为切割厚皮和肉的劈刀或割草的镰刀。
  在艾拉打制得差不多时,开始使用骨锤。骨头更为柔软,更有弹性。石片有一个坚固的薄断面,从尖端到倾斜的两边形成直的锋口。那圆形的底部可以握在手中,用来作为砍木头的斧子,也能用它将猛犸象牙砍成小块,或屠宰时砍骨头。这是一把有多种用途的硬而锋利,薄而不会打碎、又有点起伏的刀面,而用石锤就可能打碎这些刀面。她仔细瞄准后,小心地锤打着锯齿形的刀面。每一次锤打都能得到一个更长、更薄、更便于握住的凸起的刀片,而刀刃也越来越光滑。她干得比预想要快得多。
  石片大约五英寸长,像一个带把的梨,可是平的,并非球形。
  艾拉的感觉好多了,松弛下来了,准备尝试一下更高更难的技巧。她又拿起另一块浅灰色的燧石结核和石锤,敲开外壳。石头也被敲裂了。浅灰色的表面一直延伸到暗灰色的内部,直达核心。杂质使燧石失去了用途,也减退了她对工作的兴趣,又使她开始胡思乱想。她把石锤放到了河滩上。
  坏运气和坏兆头一个接一个,她不愿相信,也不愿屈服。她再次打量着燧石,思考着能否用它来做几件有用的刀片,她再次拿起石锤。她敲下了一片,可需要修磨,所以她放下石锤,拿过石头修整器。不过她只是朝其它那些物品看了一眼。当她随手在河滩上捡起一块石头时视线一直盯在燧石上,这引发了一件可能改变她一生的事件。
  并非所有的发明都是应运而生的。有时是命运使然。其窍门就是认识。全部的因素都是客观存在的,可机遇是如何将它们以正确的方式联系起来。机遇是最基本的要素。
  没有人,至少一个坐在寂寞河滩上的年轻女人,会有目的地尝试这样一个试验。
  当艾拉的手碰到石头修整器时,碰巧却摸到了近旁一块同样大小的二氧化铁块。心不在焉地随意敲击有缺陷的石头,露出理想的燧石时,刚好她从洞中带来的引火物就在身旁,而两块石头相撞时迸发出来的火星正好落在球状的粗纤维中。而最重要的是,艾拉刚好看着火花落在引火物上,烧了一会儿,然后冒出一股轻烟,火熄灭了。
  这就是机遇。她明白了点火的过程,她也需要火,她一点也不怕进行新的尝试。即使那样,她还是过一会才认识到,并感谢起她所看到的一切。起先,那股烟使她迷惑。在她想了好久时间以后,才把烟和溅出来的火花联系了起来,然而那火花更让她不解。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她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石头。
  这块石头可不对啊!这不是她的修整器,这是河滩上到处可见的闪亮石头中的一块。不过无论怎么说,总是一块石块啊,这是不会燃烧的。可肯定有东西发出火花,使引火物烧了起来。引火物明明是烧着了的啊。
  她拿起那一团碎的树皮纤维,想承认是自己看花了眼,可烟灰从那黑色的小洞中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又拾起那二氧化铁块,仔细查看着。石头中怎么会迸发出火花呢?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呢?一块燧石刀片,她的确敲了燧石。觉得真有点莫名其妙,她又把二块石头撞在一起,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在期待什么呢?她想。她再次撞击两块石头,劲越使越大,速度也在加快,终于又看见了一丝火花迸了出来。忽然之间,她懂得了一个道理,一个古怪而令人兴奋的念头,带点儿可怕的念头。
  她小心地把两块石头放到盖在膝上的皮革上,搁在猛犸腿骨的顶端,然后把引火的材料收拾在一起。一切就绪后,她又拿起石头,靠近引火物把它们撞在一起。一片火花溅了出来,然后消失在冰凉的石头上。她换了个角度,又试了一次,可劲使得不够大。她又狠劲地撞了一下,一片火花溅落在引火物的中间。烧焦了几根纤维后再次熄灭了,可那股轻烟却是令人鼓舞的。在她再次撞击两块石头时,刮起了一阵微风,引火物终于冒出了火苗。
  当然喽!我必须吹旺它。她换了一个位置,这样易于吹旺刚出现的火苗,她用石头又撞出了一片火花。这次的火花又亮又旺,着了挺长时间,而且落的正是地方。她靠近冒烟的引火物使劲地吹,火焰出现了,她也感觉到了火焰的热度。她往上加了一些木屑和棉条,在她还没弄明白前,火焰就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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