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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孤女2野马河谷

_14 琼·M·奥尔(美)
  我看我们已经错过了两个马穆塔人的寨子,索诺兰.我们太偏东了。"乔达拉说道,他们当时正在跟踪一群巨鹿,以弥补食物的不足。
  我不……看!"他们突然面对一只长着十一个枝叉的手掌状鹿角的雄鹿,索诺兰用手指着那只受惊的鹿。乔达拉心想这头鹿准是感觉到了危险,他本以为会听到报警声,可就在雄鹿发出警告之前,一头母鹿突然撞了过来,索诺兰掷出了那根石尖梭镖,这是他从马穆塔人那儿学来的,这样又宽又扁的石片就会扎在肋骨之间。他射中了,母鹿几乎就倒在他们的脚下。
  他们还没来得及拿猎物,就发现了那头巨鹿的极度紧张和那头母鹿撞向梭镖的原因。他们心情紧张地看着一头母穴狮向自己走来。它似乎对母鹿倒下去感到迷惑不解。它不习惯于自己的猎物在被攻击之前就死去。它没有犹豫多久,嗅了嗅,证实母鹿确实死了以后,母狮紧紧咬住鹿的脖子,将鹿拽在身下,拖走了。
  索诺兰愤怒了。"那头母狮偷走了我们的猎物。
  它也在追踪那头鹿。要是它认为那是它的猎物,我可不愿同它争。
  我要去争。
  别荒唐了!"乔达拉不屑地道,"你不至于想从一头穴狮那儿抢回一头鹿来吧
  我可不准备试也不试就放弃。
  让它拿去吧,索诺兰。我们可以另外再找一头。"乔达拉一边说着,一边随着跟在母狮身后的弟弟。
  我只想看看它要将死鹿带到哪儿去。我看它不会是狮群中的一头——否则其他狮子早就在吞食鹿肉了。我看这是一只落了单的,她把鹿拖走,只是想藏起来,以免让别的狮子发现。我们可以发现它到底将鹿带往何处,它迟早会离开的。这样,我们就可以给自己弄些鲜肉了。
  我可不想要穴狮猎物身上的肉。
  那不是它的猎物,是我的!那头母鹿身上还带着我们的梭镖呢
  再吵也没有用了。他们跟着母狮,来到一个死谷。谷里到处都是岩石。他们等在那儿观察着,果然不出索诺兰所料,很快就看到母狮离开了。它开始往谷中走去。
  索诺兰,别下去!你不知道母狮什么时候会回来的。
  我只想把梭镖拿回来,或许还可以弄一点儿肉呢。"索诺兰说着话,爬上那块突岩,踩着碎石,下到了谷中。乔达拉只好不情愿地跟在他后面。
  艾拉对山谷的东边太熟悉了,她甚至有些厌烦那地方。特别是由于她不去打猎时。经过好几天连绵阴雨之后,突然一轮艳阳驱散了早晨的乌云。正准备骑马出游的她,一点也不想到同一地方去了。
  她把背架和爬犁杆绑好,就骑马下了陡坡,转过矮崖走了下去。她决定走向长长的狭谷,再也不去平原了。峡谷的尽头,小溪掉头南去。在西望之前她注意到了那座她曾爬上去过的满是砾石的陡坡,可她认为那儿不稳固,马可能会站不住脚。不过,这反倒鼓励了她接着向前骑去,寻找一个向西去的更好的路径。她一边向南走,一边惊奇地左顾右盼。她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到这儿来,高高的山崖渐趋缓和,最后形成一道缓坡。她看到一个十字路口,就拨转马头,穿了过去。
  这一带也是广阔的草原,但细微处却有不同,这就更加有趣。她骑着马,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一个更加高低不平的地方,那儿到处都是多岩的山谷和突兀的高地。她本没打算骑这么远的,来到一座谷口后,她就想回去了。
  可这时,她听到一只穴狮雷鸣般的吼声和一声人的尖叫,这几乎让她的热血凝固,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艾拉停了下来,只觉得两耳轰轰作响。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人声了。不过她知道,那是人的声音,而且还猜测,那是她同一族的人。她惊呆了,几乎思考都已停顿。尖叫声让人撕心裂肺——那是求救的喊声,但她却不能去面对一头穴狮,也不能让威尼去。
  马感觉到了她的极度不安,开始朝着山谷走去,尽管艾拉没有给她任何指示。艾拉慢慢地靠近山谷,下了马,向里张望,这是个死谷,在另一端,有一座山崖。她又听到了狮子的低吼,看到了它那红红的鬓毛,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威尼并没有紧张。她知道为什么了。
  那是贝贝,威尼,是贝贝
  她冲进峡谷,忘记了附近可能会有别的穴狮,甚至也未考虑贝贝已不再是她的小伙伴了,而是一头成年狮子了。那是贝贝——这一点最重要。她对这头穴狮一点也不怕,她爬过岩突,向它走去。它转过身来,向她低吼着。
  别那样,贝贝",她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喊道。它只停了一下,但她已来到了它的身旁,一把将它推开,这时,她看到了它爪下的猎物。这女人对它来说是太熟悉了,她的态度又是那么肯定,它根本没法反抗。就像以前看到它带着猎物时,她若想要张完整的皮子或是要给自己留些肉时那样,它站到了一旁。再说,它也不饿,它已吃过母狮带给它的巨鹿了。它出击只是要保卫它的领地——那时它也迟疑过,人类不是它的狩猎目标,他们的气味太像那个曾养育了它的女人,那是一种母亲和狩猎伙伴的气味。
  艾拉看到,这儿有两个人。她跪下去,给他们做了检查,这是她这个医药妇女的本能,不过她也感到惊奇,并且怀着一份好奇心,她知道,他们是男人,虽然在她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同族的男人。她未曾想像过他们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在看到他俩的一刹那,她就明白了奥达为什么说其他的男人长得像她。
  一看就知道,那个黑发男人已经没有希望了,他躺倒的姿势极不自然,脖子也断了。咽喉上的齿印说明了一切。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他,他的死还是令她不安,双眼涌上了悲伤的泪水:并不是她爱他,只是感到来不及欣赏,就失去了一个无价之物。她异常悲痛,第一次看到同类的人,却是个死人。
  她想,他的人格应该受到尊重,把他埋掉,但是仔细检查了一下另外那个人后,她意识到,必须先放弃这个念头。黄头发男人仍在呼吸,但他的腿上有个大口子,血正在不停涌出。他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把他尽快弄回洞去,给他治疗。没有时间埋人了。
  她用弹石带和一块平滑的石头,做成了止血带给那人腿上止血。这时,贝贝嗅着那个黑发男人,她推开了狮子。我知道他死了,贝贝,不过,你不能吃他,她想道。穴狮跳下岩石,去看他的鹿是否还在那个岩缝里。熟悉的低吼声告诉艾拉,它准备进食了。
  血已不再喷涌,只是一点点地渗出来。艾拉朝威尼唿哨一声,跳下去,支好了爬犁,威尼突然显得有些紧张。艾拉想了起来,贝贝还有个配偶。她拍拍威尼,搂了搂它让它放心。她查看了拖在马后绑在两根杆子之间的那块坚实的席子,肯定一下是否能承受住那个男人的体重。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另外那个,她不想把他留给狮子。
  她爬回去,注意到了峡谷后部那些松散的岩石。它们看上去很不牢固——很多只是靠在一块并不稳固的大石后面。她猛地想起了伊扎的葬礼。那位老医药妇女被小心翼翼地放入洞中的一个浅坑,然后一块块的石头堆在她身上。这让艾拉有了主意。她把那个死去的男人拖到峡谷后边,靠近那些松散岩石的地方。
  贝贝回来看她在干什么,嘴上还带着鹿的血。它跟着她回到另外那个男人的身旁。在艾拉把那人拖到岩石边上时,它嗅着那个男人,岩石下边是那匹受惊的马和爬犁。
  让开点,贝贝。
  她把那人拖向爬犁时,他的眼险闪了闪,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就闭上了眼睛。她很高兴,他已失去了知觉,他很沉,搬动他会让他很疼的。把他在爬犁上裹好之后,她拿起一支长而坚固的梭镖回到石沿上,走向深处。她低头看着那死去的男人,为他的死感到难过。
  然后,她把梭镖靠在岩石上,开始用部族的那种正式的无声动作来为他祈祷。
  她曾见过克莱伯用他流利的动作为伊扎的亡灵做祈祷,地震后在洞中找到克莱伯的尸体后,她也重复了同样的动作。虽然她并不完全知道这些神圣手势的涵义,但这并不重要——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流着热泪,为这位不知姓名的人做着这美丽而庄严的仪式,把他送上黄泉路。
  然后,她用梭镖当杠杆,就像用棍子撬起一根木头或挖出一块根茎那样,将松动的大石撬起来,然后跳到一边,看着纷纷堕落的石块将他埋葬。
  尘土还在飞扬,可她已牵着威尼走出了峡谷。艾拉爬上马背,开始了回洞的漫长路途。她曾几次停下来照顾那人,一次是挖一些紫草。她很为难,一方面想尽快把他弄回洞去,一方面为了威尼,又不得不慢一些。她们趟过小溪,转过弯,看到远处那块突岩时,她才松了口气。不过,直到爬坡之前她停下来调整爬犁时,她才相信已把那人活着带回了洞。
  她牵着威尼,把爬犁拉进洞去,生了一堆火准备烧水用。然后把那个仍然昏迷不醒的人解下来,拖到自己的睡处,拆下马具,感激地抱抱它,然后,在她储存的大量药用植物中搜寻着,把她需要的都拿出来。在开始准备活动之前,她拿起了护身符。
  她心里太乱,不知道要向自己的神灵乞求什么——她心中充满了难忘的焦虑和朦胧的希望——但她需要帮助,她想让神赐予她力量,让她医好这个男人。她必须救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了。无论如何,这个人不能死
  她加了些木头,检查了一下挂在火上的皮锅里水的温度。当看到水蒸汽冒出来时,就将金盏花瓣撒进锅里,然后,她转过身去,看着那个失去知觉的男人。从他衣服的裂口,她知道,除了右大腿上的创口外,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伤口。得把他的衣服脱掉。可他穿的并非是用带子扎起的外衣。
  在她仔细查看,以弄清楚如何给他脱掉外衣时,她发现,皮子是被割开弄成一条一条后,用绳子穿起来,包在胳膊,腿和身体上的。她仔细查看了接头。为了给他治腿,她已经把他的裤子割开了,她觉得这还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她割开外衣时,发现了又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她更惊奇了。一些贝壳,骨头,兽齿和五彩羽毛有秩序地粘在上面。这也是一种护身符吧,她想道,她不想割坏它,不过又没有其他办法将它取下来。她很仔细地割着,试图顺着图案,尽可能地将破坏降低到最小程度。
  这件布满装饰的衣服下面,又是一件罩住下身的衣服,它分别裹住两条腿,中间用线连在一起,又在腰部接起来,像带子一般在腰前挽个结。她把这件衣服割开,并且顺便扫了一眼。这人无疑是个男人。她轻轻地把已经粘满血而僵硬的止血带从那条伤腿上拿下来。一路上她也曾多次松动止血带,并用手按压,一来帮助止血,二来让腿上加强血液循环。使用止血带,如果不知道正确的使用方法,那可能就意味着让这条腿废掉。
  碰到他脚上穿的东西时,她又停了下来。这东西是按脚的形状做成的。她割断带子和皮条,并把它们拉掉,他腿上的伤口又在不断往外渗血,不过这回不是很厉害,她很快地检查着,以弄清他到底受了哪些伤,其他的破口和挠伤只是皮外伤,不过也有感染的危险,狮爪抓出的伤口特别容易化脓;甚至贝贝在她身上轻轻的抓伤也经常溃烂。但她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的脸。她几乎忽视了另一处伤:他的头侧肿起一大块,可能是受到攻击时跌倒摔伤的。她没法确定到底有多严重,不过她没有时间去弄清这一点。血又从创口流出来了。
  她一边用蘸了金盏花瓣热溶液的兔皮按住伤口,一边用力按着腹股沟,兔皮是经过处理的,去毛后,抻了又抻,直到皮子又软又能吸水,这种金盏花溶液既能止血,又防感染。过一会儿,她还要用它来防止其他伤口流血。她清理得很彻底,伤口内外都冲洗了。深深的伤口内,他的大腿肌肉有一部分被割裂了,她将很多天竺葵根研成的粉末撒在伤口上,血立刻开始凝固了。
  艾拉抓着一头,将一棵紫草根放入水中洗干净,嚼碎之后,吐到热乎乎的金盏花溶液里。她要把这些熬成药膏,直接涂在伤口上。她把裂开的伤口挤在一起,调整了撕裂的肌肉。但她的手一松开,伤口就又裂开了,肌肉又恢复了原位。
  她又一次把肌肉挤到一块,但心里也明白,这样不管用。她并不认为将腿紧紧地包起来会让肌肉复位,她不想让这个男人的腿伤愈后成个瘸子。如果她能一直坐在那儿按着,直到伤口愈合那就好了,她心里想道,要是伊扎能在这儿就好了,她肯定这位老医药妇女会知道如何去做的,虽然她并不记得她曾说起过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不过,接着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她询问伊扎她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像她那样出色的医药妇女时,伊扎告诉了她一些有关她的事。"你其实不是我的女儿。"她记得她说过。
  我没有你的记忆力,我实在不明白妈妈的记忆力为什么这样好。
  伊扎向她解释说,她的血统也许是最高贵的,因为他们是最好的,每位母亲都传给她女儿所知道的和所学的,而她,是由伊扎训练出来的。伊扎教会了艾拉所有她所能教的东西,也许不是尽她所知,不过已经是够多了,因为艾拉还有些其它的东西。一种天赋,伊扎曾说,"你记住的东西不多,孩子,但你会思考,能理解…又知道如何去做。
  要是我能想出个什么办法帮助这人就好了,艾拉想道。然后她又看到了那堆她割开的衣服,忽然灵机一动。她放开他的腿,拿起那件裹下身的衣服。一条条地割开,又用牛皮筋做成的细线缝起来。
  她检查了他们缝衣服的方法后,把它们撕开来。线穿过一边的孔后,又穿过另一边的孔,然后结在一起。
  她像做桦树皮碟子那样,钻些洞,然后又把两头对在一起,打个结。她能不能像那样,把这人的腿伤缝合在一起,直到伤愈呢
  她站起来很快就拿来一个像根褐色棍子的东西。这是一块又干又硬的鹿筋。艾拉拿起一块光滑的圆木头,、很快就把它砸成一条条白色的胶质纤维,她将这些纤维扯开,理出一束坚韧的结缔组织,伸进金盏花溶液里。就像皮子一样,筋在打湿时就具有弹性了,如果不经处理,变干后就绷紧了起来。她弄好几条之后,查看了一下刀具和钻孔工具,以便从中找出一个能在这条腿上钻出小孔来的最好的工具。她想起了从遭雷击的大树上捡来的碎片来。伊扎曾用这样的碎片刺破水泡、血泡以及肿块之类的东西。这肯定对她有用。
  她洗掉流出的血,却不大清楚应该如何开始。她用一个碎片扎了个眼,那人动了动,口里呻吟着,她准备快些结束,她把坚韧的鹿筋从碎片钻成的小孔中穿过去,再穿过对面的孔,然后仔细地拉紧,打了个结。
  她不想打太多的结,因为她不敢肯定这些东西,以后还能不能弄出来。她沿着伤口打了四个结,另用三个结来使撕开的肌肉复位。一切都做完之后,她看着这些缚住他肌肉的结感到可笑,但这种方法居然有效!伤口不再开裂,肌肉也不再移位,如果伤口不感染,他的腿可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或者说至少好的机率很大。
  她做了一块紫草根药膏,将他的腿包在松软的皮子里,接着清洗了其他的抓伤和创口,这些大部分在右肩和胸前.他头上的肿块让她心里不安,不过皮肤未破,只是肿起来罢了。她用清水做了些山金车花溶液,接着做了一个湿湿的敷布贴在肿块上,用一块皮条绑紧。
  直到这时,她才有空坐下来,他醒来后,她还有药给他吃,但现在,她已为他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她将裹着他小腿的皮子上的一条皱折抚平后,第一次真正地看着他。
  他不像部族的男人们那么强壮,但肌肉丰满,而且腿出奇地长。金色的头发,卷曲着垂在胸前,在胳膊上形成一圈毛茸茸的光环。他肤色白暂,体毛要比她所认识的男人轻,他身体长而瘦,不过没多大不同,他的生殖器软软地搭拉,在卷曲的黄毛里。她伸子去摸,但又缩了回来,她注意到,他的肋上有块新愈的彷疤,还未曾消退。他肯定受过伤,而且最近才痊愈。
  是谁照顾他的?他又从哪儿来的?
  她向前靠靠,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同部族的男人相比平淡无奇。嘴放松着,嘴唇丰满,但他的下巴又不是太突出。他有个大下巴,下巴中间有一条沟,她摸摸自己的下巴,记得儿子也有这样的一条沟,。但部族的其他人却都没有。这人的鼻子同部族男人的鼻子相差无儿——窄窄的高鼻梁——但小一些,他的眼睛分得很开.,看上去很显眼。她意识到他双目上边没有高高的额骨,分布着一些皱纹的前额又直又高,在她看来,他的前额确有些突出,这是因为她只见过部族的人,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又摸摸自己的,的确是一样的。在那些部族人看来,自己该有多么的怪啊
  他那金色的头发又长又直,.——一部分被一条皮带束在背后,但大部分仍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她想,这头发像她的,只是颜色淡些。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熟悉。她猛地想起来了,梦!她有关其他人的一个梦,她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头发是黄色的
  她把那男人盖起来,快步走了出去。居然还是白天!从太阳看得出,虽是下午但仍很早。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此紧张,花了这么多精神、体力、感情,居然还这么早。她试图把自己的思绪理一理,但仍是一片混乱。
  那天她为什么决定向西走?他呼叫时,她为什么正好在那儿?而且,有那么多的狮子,她在谷中遇到的狮子又为什么偏偏是贝贝!肯定是她的神在暗中指引。那么,她关于那个人的梦又如何?那是这个人吗?他为什么会来这儿?她不清楚他会给她的生活带来什么,但她心里清楚,以后定会有变化,她已经见到同族人的脸了。
  她觉得威尼在背后拱她的手,转过头去,马头正搁在女人的肩上,艾拉抬起手抱住威尼的脖子,把头靠在上面,她站在那儿,抱着马头,心里怀念着她所熟悉的舒适的生活方式。真有些担心将来,她抚摸着马,拍拍它,又抱抱它,觉得出它肚里的小马驹在动。
  不会太久了,威尼,真高兴你能帮我把那个男人弄回来,我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扛他回来。
  我最好还是回去看看,确保他没事才行,她想道,她担心哪怕离开一会儿,他也会出点什么事的。他没有动过,她呆在他身边,看着他呼吸,实在没法把眼睛移开。这时,她发现了一个异常——他没胡子!部族里所有的男人都有浓密的棕色胡子。难道同族的其他男人都没有胡子吗
  她摸摸他的下巴,碰到新长出的胡茬。他有胡子,只是短一些。她不解地摇摇头。他看上去这么年轻。虽然他体格高大而强健,但他突然显得像个孩子,而不像是个男人。
  他转转头,呻吟着,说了句什么。他的话她没听明白,不过她隐隐觉得她应该懂的。她把手放在他的额上又摸摸面颊,觉得出他在发烧。我看最好还是能让他吃些柳树皮,她想着,就站了起来。
  她从储存的药草中找出柳树皮,她从未想过,只有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要保存这么多的药物,这只是一种习惯,现在她可高兴了。虽然有好多在山谷里或是平原上难以找到的植物,她在洞附近却找到了,不过她所有的已经足够了,何况她又从南边弄来许多不太熟悉的药草,伊扎曾教她如何自己尝试不知名的植物,但她还不太满足,只怕没有足够的药用在这个男人身上。
  除了柳树皮,她又取下另外一种植物,她很清楚如何用它。毛茸茸的茎,没有叶子,就像从宽阔的双尖叶子中间长出来的。摘的时候,它上面还有一些白花,而现在,都枯萎成了棕色,长得很像龙首草,所以她认为,这可能是它的一个变种,但是在部族的狩猎会上一位医药妇女称它作"固骨草",而且用它来固定骨折。艾拉用它来退烧,但必须熬成汁状,不过这要费些时间。它可以使人大量出汗,但由于药性太强,她不想用在这个人身上——他因流血而身体虚弱——除非不得已。不过,最好还是先准备好。
  她想起来了苜蓿叶。浸在热水中的新鲜苜蓿叶可以促进血液凝固,她曾在野外见过的。再弄些肉汤让他恢复体力,她的医药妇女的本能又开始思考了,她先前心中的疑惑己烟消云散。从一开始起,心中就一直有个念头,现在变得越发强烈了:这个人必得活下去
  她把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设法让他咽下一点柳树皮茶。他的眼睛眨动了几下,嘴里咕哝着谁也不明白的话,但还是毫无知觉。他的伤口已开始发炎,腿已明显肿胀。她换了一块热毛巾重新敷在他的头上,这也许对他有所帮助。天渐渐暗下来了,她更加担心了,她真希望克莱伯能在这儿,他会像帮助伊扎那样使她振作精神。
  天全黑下来了,他痛苦的挣扎着,嘴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一个名字,语调急促,像是在提醒什么,她猜想那也许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午夜时分,她用一根尾部掏空了的鹿肋骨做成的小勺,喂了他一点茶,他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但还是黯然无神,也许是茶的苦味起了作用,这种茶具有镇痛催眠作用,她真庆幸能在峡谷中找到它。
  她整个晚上都看护着他,希望他的高烧能很快退去,但直到凌晨,高烧才渐渐退去,她用冷水给他擦了身子并给他换了一块被褥,重新铺在他身下,他再次静静地睡着了。这时,她困极了,靠在身边的皮褥上打了一个盹。突然,从洞口射进来的阳光照到了她的眼睛上,她猛地睁开眼睛,昨晚的情景快速地在她脑中闪过,她翻过身来看那人睡得很香,便又躺了下去。这时,她听到了威尼沉重的呼吸声,她迅速起来,走到洞的另一侧,"威尼,到时候了吗?"她激动地问,马并不能回答她的问话。艾拉以前曾帮助接生过孩子,自己也生过一个,但给马接生还是第一次。威尼似乎知道怎么做,但对于艾拉的出现,它好像很高兴,分娩已近尾声,小马的头已经出来了,艾拉帮它把剩下的部分拉出来。当威尼舔着小家伙那棕色发亮的软毛时,艾拉高兴地笑了。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为马接生的接生婆。"听到声音,艾拉猛地转过身来,看见那男人用肘支撑着身子正望着她。
  艾拉盯着那男人,她知道这是不礼貌的,但她不能控制自己。这与在他熟睡时观察他大不一样。她看到他有一双蓝眼睛,她知道自己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她在水塘的倒影中已见过多次,可洞熊家族中人们的眼睛都是棕色的,她从未见过其他人有蓝眼睛,尤其是蓝得如此深邃,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她被这双蓝眼睛深深地吸引住了,要不是发觉自己在发抖,她几乎不想移开目光。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直盯着那男人时,血一下子涌到头上,她赶紧窘迫地移开目光。对女人来说,不要说盯着看,就是直视一个男人也是不礼貌的,况且他还是一个陌生人。可她好久没与人接触了,她不想把第一印象搞糟,特别是一个对她有好感的人。"对不起,我不是想使你难堪!"他说,心里想是否他冒犯了她,还是她本来就害羞。看到她没有回答,他苦笑了一下,想到自己在说泽兰达尼语,于是他换成马穆塔语,还是没有回答,就试着说沙拉穆多语。
  她一直在偷眼瞧着他,这是女人等待男人靠近的信号,他的话她听不懂,这些话没有一句听起来像洞熊家族人发出的声音,它不是喉咙里发出的,也没有明显的音节,它们全连成一串,她甚至听不出其中的每一个词,她很失望,她努力想理解他的话,但却做不到。
  她一直在等待他打出手势,直到这种等待变得很难堪,后来她想起刚开始与家族人在一起克莱伯教她如何正确交谈时的情景。最后当她意识到他不可能打手势时,她想用另一种方式与他交流,但愿这能使他服下为他准备的药。乔达拉也失望了,他所说的一切根本得不到任何回答,他猜想是不是她听觉有毛病,但他马上想起当他第一次说话时她是那么迅速地转过身看他,多么奇怪的女人啊!他想知道,她的同伴在哪;他环视一下小洞,看到的只有母马和小马,他奇怪为什么让一个女人给马接生,他以前从未见过马产仔,难道她有什么魔力吗?整个事情开始变得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他想她也许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精灵。她的穿着也很怪,看起来只不过是用一根绳子捆着一张毛皮来遮住身体,他想不起来以前在哪曾见过类似的装束。她的头发也很别致,头发在头顶整齐的分成两部分并编成辫子,他曾见过各式辫子,但从未见过这种式样的,这样式有点不同寻常,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为她很漂亮,眼中透着天真无邪,但她有着成熟女人的身体。她似乎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是一个谜。
  直到她给他端来肉汤,他才觉得自己很饿,他试图坐起来,但右腿钻心的疼痛,使他意识到自己浑身是伤,然后他第一次想到自己这是在哪儿?又是怎么到这来的?突然他想起进入峡谷的索诺兰及怒吼的狮子。"索诺兰",他喊道,惊恐地环视着山洞,"索诺兰在哪?",洞中除了她没有别人,也许索诺兰在附近的山洞中。"我兄弟在哪?索诺兰在哪?"这个词对于艾拉很熟悉,这是他在睡梦中反复喊叫的名字,她猜想这个名字是他伙伴的,她低下头表示对死去的年轻人的敬意。"我兄弟在哪?你说,"乔达拉喊道,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着,"索诺兰在哪?"艾拉被他的情感震惊了,从他的语调和动作中艾拉可以感到他的愤怒、失望以及不可遏制的情感,所有这些都使她不安,家族的男人从不如此开放地流露感情,因为自制力是男子汉气概的标志。
  他眼中流露着悲伤,尽管他极力抗拒接受这一事实,但她可以从他僵直的臂膀和紧绷的腮帮中猜出几分,她生长在靠简单的手势和动作来交流感情的人们中间,站姿、态度、表情、脸色都可以表达意思,它们是词汇的一部分,甚至肌肉的放松也可以表达一种细微的变化,艾拉已习惯于理解身体语言。艾拉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她的目光中充满悲伤和同情,她摇摇头然后又低下了头,他放开了她,肩膀突然松弛下来,默认了这一切。
  索诺兰,索诺兰……你为什么非得走呢?噢,大地母亲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带走我的兄弟。"他大喊起来,声音紧迫,他从未这样的绝望过,"为什么你非得带走他,扔下我一个人呢?你知道他是唯一我曾爱过的人,大地母亲!我的兄弟,索诺兰,索诺兰……
  艾拉能理解他的悲伤,她自己也还没有从创伤中解脱出来。她同情他,为他难过,她希望安慰他。她发现自己正抓着他。伴随着他痛苦的喊叫轻轻地摇晃着他,他不认识这女人,但是她富于同情心,当他倒向她时,他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内心升起,像火山喷发一样,一旦释放,不可阻挡。他大声抽泣,身体随着抽搐剧烈地摇晃着,他喉咙里剧烈地哽噎着,每次呼吸都要花费巨大的努力,在他是孩子时就一直没有这样放任过自己,暴露自己的内心感受并不是他的本性,这次感情太强烈了,索诺兰的死彻底冲垮了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防线。
  塞伦尼奥一直是正确的,他的爱太强烈,多数人无法忍受,他的愤怒一旦爆发,便无法控制。一次由于打抱不平,他把一个人打成重伤,这些甚至他的母亲也说服不了他。母亲满怀同情地注视着朋友们纷纷离他而去,只因为他对他们的依恋过于强烈,爱的太深,要求得太多,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性格,一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就是在丈夫家她生下了乔达拉,只有他的这个兄弟似乎能够承受他的爱,安闲地接受它,常常一笑而冲淡了由此引发的紧张空气。在他长大成人,更难以控制的时候,他母亲只好把他送去与达兰那同住,事实证明这是明智之举,当乔达拉回来时,他不仅学会了生存的本领,也学会了控制感情,他长成了一个高大健壮,非常英俊的男人,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和不随意流露感情的领袖气质。
  女人们感到他有很多事情不愿表露出来,无论人们怎样做都了解不到他心灵深处的感情,他能很快知道与每个人相处到何种程度。他生活中唯一适合他的女人也投入了他人怀抱,他们看来不般配吗
  他看上去非常悲伤,但扶着他的女人深深地理解他,她已不止一次地失去一切,不止一次地感受到地狱般的冰冷,然而她坚持住了,她感到他这次悲伤不同寻常,但同她相比,这一切显得并无特殊之处。当他的抽泣慢慢停下来后,她发现自己正低声哼唱着,她以前曾这样哄过伊扎的女儿尤芭,哼唱着哄她入睡,也曾哼唱着看着儿子渐渐熟睡,更曾用不成调的哼唱来抚平自己的悲伤和孤独。这种方法很有效,最后由于精疲力尽,他终于放开了手,仰面躺着,注视着洞穴内的石头墙壁,当她用凉水替他洗去眼泪时,他闭上了眼睛,他不愿也不能再看着她了,不久他身体开始放松,她知道他又睡着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威尼和刚出生的小马驹,然后走到外面,这时她也感到精疲力尽,然而解脱了许多,站在山梁的尽头,她俯视着河谷,回想起自己带着这个躺在爬犁上的男人骑马回来时的焦虑情景。她真不希望他死去,一想起这个她就浑身紧张,甚至比希望他活下去时更紧张。她匆匆忙忙返回山洞,看他还在熟睡,这才放了心。她把凉了的肉汤重新热好,又把他醒来后要服用的药准备好,忙碌之后,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毛毯上。
  他真让人看不够,她仔细观察着他的脸,像要一次满足自己多年来想要看到另一个人的渴望。她把他的脸看做是一个整体,而不仅仅是身体的一部分。她想触摸他,触摸他的两腮和下巴,感觉一下他柔软的眉毛,突然她吃了一惊,他的眼睛里有泪水,他的双眉还在为此而颤抖。不仅仅我是这样,,她想克莱伯怎么也不理解为什么我悲伤时眼睛会湿润,其他人都不这样,所以他一直认为我眼睛有病,但这个人悲伤时眼睛是湿润的,她想同族中其他人的眼睛也会流泪的。一夜的紧张劳累一起向艾拉袭来,尽管还是下午,她还是在他身边的毛皮上睡着了。
  乔达拉黄昏时分醒了过来,他感觉很渴,想找一些解渴的东西,他并不想吵醒艾拉,他听到母马和小马的叫声,但他只能看清马儿黄色的皮毛,母马和小马正躺在洞口另一边的墙边。
  然后他望着那女人。她仰身躺着,脸冲着另一个方向。他只能看到她脖子和两腮的轮廓以及鼻子的侧影。他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疼痛马上冲淡了一切。他又想起了索诺兰,眼睛模糊了,他努力忘掉这一切,一直到午夜,他的呻吟声惊醒了艾拉,天漆黑一片,火也灭了,艾拉摸索着来到火堆旁,并从贮藏室里取来火种和火石。
  乔达拉的高烧又加重了,但他是清醒的,他想他一定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相信这女人这么快就把火点着,他醒来时甚至没有看到一点火的闪光。
  她给他拿来一些准备好的柳树皮茶。他坐起来弯腰捧起茶杯,尽管味道很苦,他还是喝了下去。他并不想喝柳树皮茶,只是想喝点水。他感到要小便,但他不知道怎样表达这种要求。他端起盛柳树皮茶的杯子,倒过来表示它是空的,然后把它放到嘴边,她立刻就明白了,拿来水袋,把他的杯子倒满,然后放回到他身边。水缓解了他的干渴,但也带来了另一件麻烦事,他感到肚子胀的难受。他的举动使艾拉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她从火堆里拣起一根木棒当火把,然后走到洞内的贮藏室。她想找能盛水的容器,但很快她发现了另一些有用的东西。这是一盏石头灯,在一块石头上刻出一个石槽,里面能盛化开的油和灯芯,可她很少用它,因为燃烧的火堆已足够亮了。她拿起灯,找到一些灯芯,然后又找到装凝固油的皮囊,看到旁边还有一只空皮囊,也随手拣了起来。她把盛油的一只放到火堆旁化开,把空的一只递给乔达拉,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它的用途,于是她把盖子打开给他看开口,他还是不明白,她没有其它办法了,就掀开被单,把皮囊放到他两腿之间,他立刻明白了,从她手中接过皮囊。他感到平躺着而不是站着,小便有些不习惯,艾拉看出来了就转身走到火堆旁给灯加油,同时偷偷地笑了。他以前没受过伤,至少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以至不能走动。看着她把皮囊拿出去倒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回来后又把空皮囊递给他以便随时使用,然后把灯油填满,点燃了灯,把灯拿到他身边,并把他的腿重新盖好。
  他试图坐起来,但疼得很厉害,她把皮褥叠起来,垫在他背后,扶他坐了起来,当他看到自己前胸和胳膊上的伤口时,明白了为什么身体右边疼的厉害,他更担心腿上的伤,不知道艾拉的医术有多高,但柳树皮茶并没起什么作用。
  当她除去带血的树根擦剂时,他借着石灯微弱的光亮,看到了腿肿胀,出血,并且有肉翻露出来,毫无疑问伤得很厉害。他凑近了仔细看,看到破损的肌肉被结扎在一起,他并不精通医术,直到最近他还像许多健康的年轻人一样对医药毫无兴趣,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泽兰达尼人是否也这样把受伤的筋肉绑在一起来治疗呢
  当她准备用一种叶子作新擦剂时,他仔细端详着那东西,想问她那些叶子是什么,并和她谈谈,看看她的医术水平。但他会的语言她一种也听不懂,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听过她讲话,她不讲话怎么能给人治伤?但她好像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管放在他腿上的东西是什么,它确实减轻了疼痛。他尽力使自己放松,他看着她在自己的前胸和胳膊上擦药水,直到她掀开他头上软皮的包扎带时,他才发现头部也受了伤,并且发了炎。
  她重新回到火堆旁热汤,他望着她,"嗅起来不错!"当肉香飘过来时他说。艾拉毫无反应,就像他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似的,他觉得这比自己不被理解更糟糕。
  当他初次见到沙拉穆多人时,双方的语言几乎没有一个词可以沟通,然而双方努力交流,但这个女人根本不想交流,对他的话只是报以满脸迷惑,她不但对他的语言缺乏理解,而且根本没有交流的愿望;不,他想,这不对,他们已经交流了,当他需要水时她给了他,并且给了他一个皮囊让他撒尿,尽管他不能肯定她是怎样知道他的要求的,并在他发泄痛苦时,能理解他的感情。尽管伤口还很疼,他还是想弄懂这一切。"我知道你听不懂我的话,"他小心地尝试着说,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但他感觉到有说点什么的必要,一说起来,就有点滔滔不绝了,"你是谁?还有什么人和你在一起?"除了火光与灯光映出的光环外,他看不见别的东西,也没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为什么你不想说话?"她望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他脑海中突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想法,他回忆起黑暗中与医者坐在火堆旁的情景,记起了沙穆德讲过的那些忠心于大地母亲并为她服务的人所必须经受的特殊考验,这考验也许类似于单独生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要保持沉默,不与任何人讲话,要保持节制与忍耐。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艾拉又瞟了他一眼,惊奇地看见他脸上有一种询问的神情——就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使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她赶快低下头盯着肉汤,他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慌乱,一边说着一边环视着山洞。
  她盛了一碗汤,端给他并坐在他面前低下头,这使他有机会拍一下她的肩膀确认她的存在。她并没有感到有人拍她,当她抬头看时,他正直盯着她,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
  他不懂!他一点也看不出我在发问。他根本不明白我们的信号语言。如果他真一点不懂我的话,我也不明白他的话,那怎么交流呢
  她猛然想起克莱伯教自己谈话时的情景,她不知道他在用手交谈,她不知道人可以用手交谈,她只是用语言交谈。使用洞熊家族的语言这么长时间以至她对词汇的含义都想不起来了。
  但我再也不是家族的人了,我已经死了,已经被咒死了,我再也不能回去了,我现在必须和其他人生活在一起,我必须像他们那样谈话,我必须再次学习理解词汇,必须重新学会说话,否则我将不能同人交流。即使我再遇到家族里的人,我将不能与他们交谈,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在说什么,那就是为什么大地母亲让我呆在这儿直到这个男人出现的原因。看来他可以再次教我说话了,她突然打了个寒战,感觉很冷,但洞内并没有一丝风。
  乔达拉在断断续续地说着,问一些根本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只管自己说,艾拉根本没有反应,他想艾拉肯定是被训练成了这样,或者在效忠大地母亲,这样一来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她的医术,她的骑马本领和为什么她单独生活不对他讲话。他想知道自己在哪,但此刻他想这并不重要,他庆幸自己还活着,尽管遇到了麻烦。
  他现在意识到,假如他留意白发老医师所说的话,他就会知道索诺兰在走向死亡——但那老人不是也告诉过让他跟着他兄弟走吗?因为他会引他到一个不曾去过的地方。可为什么他被领到这来了
  艾拉一直在考虑怎样开始学他的话,后来她想起克莱伯是如何教她的,要从单词学起。她集中了一下精力,直视着他的眼睛,拍着自己的胸膛说"艾拉",乔达拉瞪大了眼睛,"你终于决定说话了!那是你的名字吗?"他指着她再说一遍"艾拉"。她的口音很奇特,词的两部分断开了,音好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像是被她吞掉了。他听到过很多语言,可没有一种发音像她的一样,他说不太好,但还是试着说出最接近的声音:"艾——拉",她几乎听不出他发出的声音是她的名字,一些家族的人发音有困难,但没有一个像他那样发音,他把音节连在一起,调整语调使第一个音发升调,第两个音发降调,她不记得有人这样叫过她的名字,然而她觉得这样似乎更正确。她指着他,身体前倾,满怀期待。"乔达拉",他说,"我叫乔达拉,是泽兰达尼家族的。"这太长了,她记不住,她摇摇头,又指着他,他看出她有点迷惑不解。"乔达拉",他说,然后放慢速度"乔一达一拉,"艾拉使劲让嘴形像他那样,"杜一达"这就是她所能模仿的了。
  他本想说她的发音不正确,但想到她确实已尽力了。他想也许她的嘴有点变形,使她不能讲话,也许这就是她不讲话的原因吧?因为她讲不好。他又重复一遍自己的名字,说得很慢,尽量把每个音发清楚,就像在对一个孩子或一个智力不健全的人讲话"乔——达——拉……,乔——达——拉……""唐——达——拉",她又试了一遍,"好多了!"他说,笑着点点头,这次她确实费了好大劲。他不敢保证自己关于她在为大地母亲服务的判断是否正确,她似乎不够聪明。他不断微笑点头,他的脸显出快乐的表情,除杜尔克外,家族中没人这样笑,然而这对他来说很自然。她吃惊的样子非常滑稽,乔达拉不得不强忍住没有大声笑出来。
  他的微笑更甜了,眼里闪动着欢愉,这表情很具有感染力,艾拉的嘴角也向上翘起,受到他微笑的影响,艾拉也报以由衷快乐的微笑。"噢!艾拉",乔达拉说,"你可以不说话,可你笑起来挺可爱的!"作为一个强壮的男人,他把她看成一个女人,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情形同刚才有点不同,他的微笑虽没有变,可他的眼睛……,艾拉注意到在火光映照下他眼里有一种强烈的欲望,那不仅仅是欢愉,她不知道那欲望是什么,不过她的身体已有所感觉并报以相应的姿势:那是一种邀请。她感到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有当她看威尼和它的新生儿时才有这种感觉。他的目光如此强烈使她不得不转过头向别处看去,她的眼睛在他的床单上毫无目的地搜索着,然后端起碗,站起身来躲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很害羞,"他说,强烈的目光有所缓和,她使他想起一个少女在她成人典礼前的表情,在那次仪式上他对那女人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到这他感觉自己那里要勃起了,紧接着右腿开始疼痛"它还管用,"他咧嘴笑着说"我现在可不能干。
  他躺下来放松自己,把她给他垫的皮褥弄平推到一边,他感到很累,想到受伤时的情景,他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他不能回忆或思考,他想闭上眼睛忘掉一切,在忘却中淹没全部的痛苦。
  他感到一只手扶在肩膀上,睁开眼睛看到艾拉端着一杯液体站在跟前,他一口气喝了下去,不久他感到疼痛减轻了,但有一股倦意袭来。是她给他喝的东西起了作用,他很感激,但弄不懂他没说一句话艾拉是怎样了解他的需要的。
  艾拉看到他由于痛苦而扭曲的脸,知道他的伤很重,她是有经验的医药师,在他醒来之前就准备好了曼陀罗。她看到他额头上的皱纹舒展开了,身体也放松了,就熄了灯,封上火堆,她在他身边铺好皮褥,但根本不想睡。
  借助封住的火堆发出的微弱光亮,她起身向洞口走去,听到威尼在低声嘶叫,便顺着声音过去。她很高兴马正躺在地上,分娩后,洞内男人的陌生气味使它紧张,如果它能够放松地躺下,就说明它正在接受男人的出现。艾拉在威尼的胸前坐下,紧挨着它的脖子,这样她可以抚摸它的脸和耳朵。一直躺在母亲乳头旁的小马感到好奇,用鼻子在她俩之间擦来擦去。艾拉也开始抚摸小马,又伸出手指,她感到它在吸吮她的手指,当它发现从她手上什么也吸不到时,还是继续吸,因为它已经在妈妈那吃饱了。
  它是个了不起的小家伙,威尼,它会像你一样长得健康强壮,你现在有伴了,和你一样,我也有了。这真令人难以置信,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一个人呆在这了。她眼里不知不觉充满了泪水。自从我被咒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从那时起我没见过任何人,现在这有人了,威尼,一个男人,一个同一部落的男人,我想他能活下去,她用手背擦去泪水,他的眼睛也是这样流泪的,他冲我微笑,我也对他微笑。
  像克莱伯所讲的,我是另一部落的成员,伊扎告诉我去找我的同类,去找一个配偶,威尼,他是我的配偶吗?他被带到这是给我的吗?是我的图腾带他来的吗?贝贝!是贝贝把他送给我的!他被选中,就像我被选中一样。经过贝贝,经过穴狮家族的考验和认定,我的图腾把他给了我。而现在他的图腾也是穴狮了。这说明他可以成为我的配偶,一个有穴狮家族图腾标记的男子对于一个有同样标记的女子来说将是强有力的,我将会有很多孩子。
  艾拉皱了皱眉头,但孩子事实上不是由图腾产生的,我知道勃劳德把他的器官放到我体内产生了杜尔克,是男子创造了孩子,不是图腾。唐——达——拉是男子……突然艾拉想到他的器官,直挺着要排泄,她想起他忧郁的蓝眼睛,她感到有一种使她不安的冲动。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当她看到威尼和那匹棕黑色的公马时就已经开始有了……
  一匹棕黑色的马!现在她也有了一匹棕黑色的马驹,那公马的确在威尼体内创造了一匹小马,唐达拉也可以为我创造个孩子,他会是我的配偶。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办?伊扎说男人做那种事是因为他喜欢一个女人。可勃劳德不喜欢我。我不会怨恨的,如果唐达拉……她的脸一下就红了,我又高又丑,为什么他应该和我做那件事呢?他怎么能做我的配偶呢?他可能已经有配偶了,如果他要离开怎么办呢?他不能走,他得教我再次学会说话,如果我听不懂他的话,他能留下吗
  我会学的,我能学会他所有的话,那么他就可能留下来,即使我长得又高又丑,他现在可不能走,我已经独自一个人生活如此长时间了。艾拉跳起来,惊慌失措地跑出山洞,黑色的夜幕正渐渐呈现出深蓝色,如同天鹅绒一般,黑夜即将过去了。她站在那凝视了一阵树木的阴影以及那熟悉的路标,她迫切地想进去看看那男人。又想到应该为他准备一顿新鲜的早餐,她想去拿狩猎用的弹石带,可能他不会喜欢我打猎,她记起自己已经决定不让任何人阻止她这么做,但她还是没有进去拿她的弹石带,而是向河滩走去,脱去外衣,跳下水去晨泳,这感觉太舒服了,似乎能洗去她感情上的烦恼。春天的洪水过后,她常去钓鱼的地方已不复存在了,但她在下游又发现了另一个地点,就一直向那里走去。
  蒸食物时发出的香味使乔达拉醒来,这香味使他想起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他用皮囊接完尿,试着坐起来四下望望。女人走了,马和小马驹也走了。但这个洞里只有它们呆的地方,远远望去,像是另外一处可以睡觉的地方。这儿只有一个火炉,这女人的确是一个人住,那些马不能算是人类。
  然而,和她一起的人在哪?这附近还有山洞吗?他们是出去狩猎了吗?贮藏室里琳琅满目,有各种毛皮和皮革,架子上挂着各种植物,肉类、食物贮备足够支撑一个大洞穴了。这些只是她一个人用的吗?如果她一个人住,用得了这么多东西吗?是谁把她弄到这来的?也许是另一些人把她带来并留给她的。一定是这样的,她是他们的医者,他们带我来这儿让她来照顾。她年轻正好适合干这个——至少她看上去挺年轻,但她能胜任许多事情,毫无疑问,她来这是为了考验自己,学会一些特殊技巧——可能是如何与动物相处,这时她的人发现了我,在此又没有别的什么人,所以她就让他们把我留下,她一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医者,并且能够控制动物。
  艾拉走进洞来,手里端着一个风干漂白过的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条烤熟了的大鳟鱼。艾拉看到他醒来很惊奇,她冲他微笑起来,她把鱼放下,然后重新整理一下毛皮褥子和塞满秸杆的皮垫子,以使他更舒服一些。她给了他一杯柳树皮茶用以退烧和减轻疼痛。并把盘子放在他身边,又出去端回来一碗熟谷粒,里面有新鲜去皮的麦茎、欧芹以及野草莓。
  乔达拉这时已是饥不择食了,但只是大嚼了几口后,他就慢下来仔细品评食物的味道了。艾拉学会了伊扎处理草药的技术,它们不仅可以做药,而且是很好的调味品。
  鳟鱼和食物经她一双灵巧的手调制,味道好极了。新鲜根茎略微有点脆,正是口感极好的时候;野草莓虽然不多,但由于阳光的作用味道特别甘甜。他很感动,他母亲是位出色的厨师,尽管味道有所不同,但他深谙美味食品的精妙之处。
  看到他细细品尝她做的饭,艾拉很高兴。他吃完之后,她给了他一杯薄荷茶,准备给他换药。她解开他头上的绷带,肿胀已经消退了,只是还有点炎症。他胸前和手臂上的划伤也快好了,这可能会留下几道轻轻的疤痕,但无大碍。主要是他的腿伤,不知它怎么样了,会不会完全康复?部分康复会使他成为残废吗?她剥去敷在他腿上的药,看到草药已经像她期望的那样减轻了化脓,她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确实是好多了,尽管还不能肯定他的腿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把肌键与受伤的地方捆在一起看起来很起作用,与刚刚受伤时相比,这条腿已基本恢复到原来的形状了,尽管会留下大伤疤,也许会有点变形,但这已经令她十分满意了。
  这是乔达拉第一次真正看到自己受伤的腿,他感到不妙,这比他想像的要糟很多,他脸色苍白,有些哽咽。他知道她用绳结做什么,那可能与过去有点不一样,但他想知道他是否还能走路。
  他与她交谈,问她是在哪学会疗伤的,他并不指望她回答,她只听懂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听懂。她想要学会他说的那些词的含义,但她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她感到很失望,走出去拿木头给火堆添柴。她非常渴望学讲话,但他们该怎样开始呢
  他想到刚刚吃过的饭,不管是谁给她提供食物,但她显然知道如何照顾自己。草莓、根茎和鳟鱼都非常新鲜,这些都是上个秋季收获的,也就是说是冬天结余的,这说明她计划得很好,这样在深冬和初春就都不会挨饿了。这说明她已在此住很久了,很多迹象可以证明这一点,如烟筒周围的黑色痕迹,尤其是洞内坚实的地面。洞内有许多摆设和工具,仔细看可以发现它们都没有经过精雕细刻,初看显得很粗糙。他低头看着自己喝茶的木杯,然而它并不粗糙,甚至做得非常精致,它是用木节按照木纹的形状刻成的,当乔达拉再仔细研究木杯时,发现木杯的造型充分利用了木纹显示的图案,在结子和弯曲处可以想像出小动物的形象。她是有意这么做的吗?他说不清,但比起他曾见过的夸张的雕刻品来他更喜欢这一件。这杯子很深,边缘对称且磨得很光滑,即使里边也没有凿过的痕迹,木节通常很难加工,做这个杯子一定花费了很长时间,他越仔细观察,就越相信这是一个手工艺人的作品。玛索娜肯定会喜欢它的,他回忆起母亲能够使一些最普通的工具和器皿变得精巧细致,干这个她很有窍门。
  当艾拉拿着一大块木头进来时,他抬头看了一看,并冲她简易的皮围裙摇了摇头,然后他看了看她躺过的垫子,与她的围裙一样,它只是一块皮,未经裁剪,他拉过一角仔细看。外边缘有些硬,靠边上的一些鹿毛还直立着,但总的来说还算柔软,皮子内外的粒面也都刮过,这样使皮革质地柔软。但她的毛皮给他留下了更深的印象,抻拉去掉粒面的皮子使其柔软,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于毛皮来说要困难得多,因为通常只能除去里面的粒面,所以毛皮制品总是较硬,然而床上的这块却同皮子一样柔软。
  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些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他想这些物件未经精雕细刻,但却出自最精细的工匠之手;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加工皮革和毛皮却没有进行修饰剪裁、没有缝制成衣服、没有任何东西进行过印染装饰,然而她却能把他受伤的腿部肌肉捆在一起,这些相当不协调,这女人太神秘了
  在艾拉引火时,乔达拉一直看着她,但并不是全神贯注,他已多次看过她引火了。他过去一直想为什么她不从做饭的火堆中拨出一块木炭呢?后来他想可能是烧光了。他看见但没有看清艾拉如何把引火物收集在一起,又拣起两块石头敲打它们,瞬间便打起了火苗。这些动作她做得如此之快,以致于火已经完全燃烧了,他还没有看清她干了什么。
  大地母亲啊!你怎么这么快就把火引着了?"他隐约想起午夜时分她也是这么快就把火引着了,当时他以为是错觉就没在意。艾拉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怎样引火的?"他又问了一遍,身子向前探了探。
  噢,大地母亲呀!我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懂。"他恼怒地举起手。"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到这来,艾拉。"他冲她点头,示意她过来。
  她马上向他走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有目的地使用手势,他好像对某些事特别关心,她皱着眉,集中精力听他的每一个单词,希望能理解点什么。"你是怎样引火的?"他又问道,说得很慢,很小心,就好像这样做能使她明白似的,他又冲着火堆举起手,"货…?"她试探着重复他的最后一个词。这件事很重要,她努力集中精力想听懂他在说什么。"火!火!是的,火!"他喊道,用手指着燃烧的火焰,"你知道那么快把火引着意味着什么吗?""火……?""是的,就在那燃烧着"他说着,手指着火堆,"你是怎样引着的?"她站起来,走到火堆旁指着它说:"火?"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斜倚在毛皮上,他突然意识到他在强迫她理解她听不懂的话,"对不起,艾拉,我太笨了,你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又怎么能告诉我你做了些什么呢?"紧张过去了,乔达拉闭上眼睛,觉得很累也很失望。但艾拉却很激动,她知道一个词了,虽只有一个,但这是开始。现在她怎样才能让他教更多的词呢?,她多么想学会更多的词啊
  唐——达——拉……"他睁开眼睛,她指着火堆,又一次说"火………?""火,是的,那是火。"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他感到累,并觉得她如此激动有点可笑。
  他不太感兴趣,怎样才能让他理解呢?她感到灰心并很生气,她不能想出办法同他交流,她又试了一次,"唐达拉!"她等着他睁开眼睛,"火……?"她眼中充满期望地问道。她想干什么?乔达拉想。他变得好奇起来,"火怎么啦,艾拉?"从他肩部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在问问题。他在注意。她四下环顾,想找出办法告诉他,她看到火堆旁的一块木头,便拣了起来,拿到他面前,充满期望地望着他,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而当他理解了她的意思后又舒展开了。"你想知道它叫什么吗?"他问,心想为什么她现在这么想学语言,从前却对说话没有丝毫兴趣呢
  她还一直未与他进行过语言交流,她在试图说话。难道那是她沉默的原因吗?因为她不知道怎样讲话。
  他摸着她手中的木块,说"木头。"她长出了一口气,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屏住呼吸。"木…头…"她试着说。"木头",他说得很慢,为了把音发清楚,口型有些夸张。"木头",她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口型和他的一样。
  这回好多了,"他点点头。她的心脏在剧烈地跳着,她不顾一切地寻找着什么东西好让这对话继续下去,她的目光落到杯子上,便拿了起来。
  你在让我教你学说话吗?"她听不懂,摇了摇头,手里仍拿着茶杯。"你是谁,艾拉?你从哪儿来,你是如何学会做那些事的,不会讲话,你是个谜,但如果我想了解这一切就必须教会你说话。"她坐在他身边的毛皮上,焦急地等待着,手中仍端着茶杯。她害怕说了这么多话,他会忘记她所问的那个词,她又一次把茶杯举向他,"你想学什么?是‘喝'还是‘杯子'?我想这并不重要。"他摸着她手中握着的杯子,说道"杯子"。"杯……"她重复着,放松地微笑了。
  乔达拉趁热打铁,抓起水袋,把她给他的新鲜水倒进杯中一点,说"水","灰",再来一遍"水",他鼓励道,"水……",乔达拉点点头,然后把茶杯端到嘴边,喝了一小口,说"喝,喝水。""喝……",她努力学着,虽有点吞音,可非常清楚"喝水。
  艾拉,我不能忍受再呆在洞里了,看外面的阳光多明媚!我知道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活动一下了,至少到洞外去。"艾拉不能理解乔达拉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她清楚地知道他在抱怨,对此她很同情,"结"她说,抚摸着其中一个结子,"把结子切断,早晨看一看腿。"他笑了,好像是赢得了一场胜利,"你准备除去结子了,那么明早我可以到洞外去了。
  也可能是语言问题,艾拉不准备违背自己的本意,"看",她加强语气重复着,"艾拉看……,"她努力用有限的能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腿没好,唐-达-拉不能出去。"乔达拉又笑了,他知道他是有意改动了她的意思,希望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但他也很高兴艾拉没有被他的小花招蒙蔽,依然坚持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他明天大概不能出洞去了,但这也意味着她会学习得更快。
  教她说话变成了一种挑战,她的进步令他满意,尽管不是很稳定。她的学习方式使他惊奇,她掌握词汇的能力几乎是惊人的,她几乎能记住他教的每一个词。他花了大半个下午教她所能想起的物品的名称,一遍过后,她把每个词都正确地重复一遍,但发音对她来说很困难,她的确非常努力,但无论如何努力她都不能准确地发出它们。
  他喜欢她讲话的方式,她声音低而悦耳,她奇特的发音使她听起来像外族人。他决定先不教她怎样造句,她真正的困难是在学完事物和动作的名称之后,理解即使是最简单的抽象概念也会成问题。要找到词分别描述着一种颜色的深浅是困难的,她不能理解松树的深绿和柳树的浅绿而是统统用一个"绿"字来描述,当她确实理解了一个抽象事物时,那似乎是一个新发现或是一段已忘却了的记忆。
  他有一次称赞她的形象记忆能力,但她却很难理解,并表示不相信,"不,唐达拉,艾拉记得不好,艾拉在努力,小时候艾拉想有一个好记忆力,不好,在努力,时刻都在努力。
  乔达拉摇了摇头,希望自己的记忆力也像她的一样好或求知欲也像她一样强烈,她从不满足,他每天都能看到她的进步。然而随着他们之间交流能力的增强,感到她越来越神秘了。对她了解得越多,也就有更多的问题要问。在某些方面她的技巧和知识令人难以置信,可在其它方面却又完全是天真无知。他弄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她的一些能力,像引火要远远强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可有些能力却原始得无法置信。
  有一件事不容置疑,不管她部族的人是否在附近,她具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也包括他。
  艾拉已经准备好一个消毒措施,但当要解开把他的肉捆在一起的结子时她有些紧张,她并不认为伤口会迸开——它看起来恢复得很好,但她以前从未用过这种技术,有些担心。几天前她就一直在考虑着除去结子,但她想这样做乔达拉会很疼,艾拉弯过他的腿,仔细看过那些结子。她小心地拉起一个鹿筋结,皮肤已经与它长在了一起,也被拉了起来,她想是否应再等一段时间,但现在担心已经晚了。她用手指钳住绳结,用从未使过的最快的刀尽可能沿着靠近结子的一边切去,试验着拉了几下,感到很难拉出来,最后她用牙咬住结子,快速一拉,把它拉了出来。
  乔达拉有些畏缩,她感到了他的不舒服,很过意不去。但伤口并没有裂开,流了一点血,表明皮肤有点拉裂了,但肌肉已经长在一起。她尽可能快地把剩余的捆扎结弄了出来,每当艾拉拉出一个结子来,乔达拉就咬紧牙关,攥紧拳头,使自己不叫出声来。都拉出来后,他俩同时伏下身去看,艾拉决定如果没有变形的话,就让他到洞外去走走。她拿起刀和盛消毒布的碗,准备站起来,乔达拉叫住了她"让我看看你的刀,"乔达拉手指着刀说,她把刀递给他,他仔细看着,"这刀只是个薄片!它甚至连刃都没有,做成它需要点技术,但做工又是那么的原始,连刀把都没有,只是刀背上有点装饰,你是从哪弄来的,艾拉?这是谁做的?""艾拉做的。"她知道他在评论刀的质量和做工,她要说她不如德路盖手巧,这技术是从家族中手艺最高的工匠那学来的。乔达拉仔细地研究着这把刀,似乎很惊讶。她想介绍一下这刀的优点以及燧石的质地,可她不能,因为她找不到适当的词汇,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概念,这太遗憾了。
  她渴望同他交流,谈所有的事情,已经好长时间没与人交流了。只有在乔达拉来后,她才知道自己多么需要交流,她感到现在就像饥饿时身边有一桌丰盛的宴席,想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却不行,只能一点点地品尝。
  乔达拉把刀还给她,不解地摇摇头,刀很锋利,这加重了他的好奇心。她像每一个泽兰达尼一样受过良好的训练,懂得使用先进的技术,例如捆扎伤口——但却用这么一把原始的刀。也许他能问问她并让她明白,但愿她能告诉他,为什么她不能讲话,她现在学得很快,为什么以前她不学呢?学习讲话已经成为连结两人的纽带。
  乔达拉醒得早些,山洞还很黑,但洞门以及洞顶已呈现出黎明前的深蓝色,等他再抬头看时,深蓝色已明显变亮了,映照出石墙上的凹凸不平,他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这些,它们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他想出去看看周围的景物。他感到一阵激动,今天就出去,他不能再等待了,于是准备过去叫醒睡在身边的女人,在推醒她之前,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侧身躺着,毛皮被子裹着她卷曲的身体,她的皮褥放在她身边的垫子上,而不是在堆满杂草的地沟里,她没有脱掉围裙,以便随时起来,她翻了一个身,他仔细地观察着她,希望能找到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与泽兰达尼的妇女比较,她的骨骼结构,脸的形状以及面颊骨的形状有点外族人的味道,但除她惊人的漂亮之外,她再也没有什么异乎寻常的特点,这不仅仅是漂亮,他边想边仔细观察,无论以任何人的标准来衡量,她都是非常美丽的。她的头发被编成普通的辫子,脑后及两侧的很长,额前呈卷曲状,他不太熟悉这种式样,但以前他曾见到过更特殊的式样。几股长发辫已经松了,有的被拢到耳后,有的则随意散着,她一侧的面颊上有一颗黑痣。他突然想起自从自己清醒以后,她从未离开过,可能在此之前也是这样,她照顾病人无可挑剔……
  艾拉睁开眼后的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她不习惯睁开眼就看见一张脸,尤其是一张长有蓝眼睛和络腮胡子的脸,她坐起来时动作太快,以至于头晕了好一阵,但不久她就恢复了镇定,起床准备点火。火堆已经燃烬了,她昨晚忘记了把它封起来,只好再拾柴来引一堆火。
  艾拉,能告诉我你是怎样点火的吗?"看见她拣起石头,乔达拉问道,这次她听明白了。
  不难,"她说,把打火石和引火物移到床跟前,"艾拉做给你看。
  她用手比划着把石头撞在一起,再把粗树皮和火绒捆成一堆,然后把燧石和硫磺石递给他。他立刻认出了燧石,另一块石头以前好像见过,但从未想到过把它们放在一起使用,更没有想要用它们生火,他学着她的样子把两块石头撞在一起,只闪了一下光,但他已看到了小火苗。又试了一次,但他还是不相信这样做能点着火。随着两块冰冷的石头的撞击声,一大团火苗窜了出来,他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兴奋起来。在艾拉的帮助下又试了几次,他就在床边燃起了一小堆火。
  他又看了一眼那两块石头,"是谁教你这样点火的?"她在考虑他的问题,但不知怎样回答他。"艾拉做的,"她说。"是的,我知道是你干的,但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呢?""艾拉…教的。"她又怎么能告诉他真实情况呢?那天火烧烬了,她的斧子落在地上断了,她偶尔发现了那种火石。她把手放在头上想了一会,设法给他解释,随后又摇了摇头,说:"艾拉话讲得不好。
  他看出她有些灰心,就说:"你能讲好,不会太久你会告诉我的,你是个神秘的女人!"他又笑了笑,"今天我出去走走好吗
  艾拉看......",她掀起他的被子察看他的腿,绑结子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疤痕,腿正逐步痊愈。该让他出去走走了,这样可以检测一下恢复的程度,"是的,乔达拉可以出去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快乐地笑了。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小男孩在经过寒冬后要出去参加夏日聚会一样高兴,"好吧!咱们走。"他掀掉毛皮,急切地要站起来出去,他孩子似的热情感染了她,她也笑了,但还是提醒了一句"乔达拉先吃东西。
  准备早餐并不费事,食物是昨晚剩的,只是加了一杯早茶。她给威尼送去一些谷物,用起绒草给威尼梳刷了一会,同时也给小马挠了一会,乔达拉望着她,他以前也看到过她做同样的事,但他这是第一次看见她学马的嘶叫声,那些断断续续的喉音模仿得维妙维肖。她手上的动作他一无所知,他理解不了这是一种用来与马交流的语言,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能同马交谈,可同样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马居然能听懂她的话。
  看到她爱抚马和马驹,他要问她是用什么魔法驯服动物的,他感到自己好像也被驯服了。但当她领着母马和小马向他走来时,他又惊又喜,他还从来没有抚摸过这样活蹦乱跳的马呢,也从未这样近地看到过一个毛绒绒的小马驹,它们不怕生的样子反倒让他有点犹豫,特别是那匹小马驹好像尤其愿意接近他,因为他头一次小心翼翼的抚摸就摸到了它最舒服的部位。
  他想起她还没有告诉他这动物的名字,就指着马儿说:"马!"可威尼有名字,名字是根据它的叫声起的,就像他俩的名字一样,艾拉摇摇头,说:"不,威尼。
  对他来说,她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是名字,而是一声模仿得极像的马的嘶叫声。他吃了一惊,她不会说任何人类的语言,可却能说马的话。对马讲话,他有些敬畏,那是巨大的魔力。
  她错误地理解了他迷惑不解的表情,想解释一下,她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她的名字,然后又指着他说他的名字,再指着马发出柔和的嘶叫声。"那是马的名字吗?艾拉,我可不能发出那种声音,我不知道该怎样对马讲话。"经过一次次耐心的解释,他尝试着叫了一声
  但更像是一个词,只不过听起来像马叫。这使她很满意。她把马牵回洞去:"他在教我词汇,威尼我要学会他所有的词,但我得告诉他你的名字,我们会考虑给你的小家伙起个名字的,我想他会给你的孩子起名字的。
  乔达拉听说过某些泽兰达尼人具有为猎人引诱动物的能力,一些猎人甚至能很好地模仿野兽的叫声,以便接近它们。但他从未听说有人能和野兽交谈,并说服它和他住在一起。可她能让一匹母马在她眼前产下小马,而自己还能抚摸那小马驹。一种恐惧心理向他袭来,这女人做了些什么?她到底是什么人?又具有怎样的魔法呢?但当看到她面带幸福的微笑走回来时,她似乎又成了一名普通妇女,一名能与马而不是人类交谈的普通妇女。
  唐达拉出去
  他几乎忘了,经她提醒他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急切的表情,在她扶他之前,他想试着自己站起来,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太虚弱了,每动一下都很痛苦,一阵阵眩晕恶心不断涌上来,艾拉看到他的表情从微笑到痛苦最后变得脸色惨白。"我需要点帮助,"他说,他的笑有点僵硬,但仍充满渴望。
  艾拉帮助,"她说,用肩膀支撑他的身子,伸出手扶他,开始他不想过分依靠她,但当他看出她很强壮而且知道怎样扶他起来时,就听凭她摆布了。他最后凭一条好腿站了起来,背靠一根支柱。艾拉仰头看他,她嘴巴张开,眼睛瞪大了,她的个头还不到他的下巴呢!她知道他的躯体比部族中男人要长,但她还没有把那长度想像成高度,预先不知道他站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的人。
  从孩提时代起她就不记得仰头看过任何人了,即使在成为成年人之前,她也比家族中的任何人都高,包括那些男人。她总被认为是又大又丑,太高太白,脸又太扁平了。没有男人愿意要她,即使她强大的图腾被打败并使她怀了孕,他们也只是认为是他们全体的图腾打败了她的洞狮;甚至当他们知道她不与人同居就生下孩子,那孩子的命运将很不幸时也不要她。杜尔克是不幸的,他们不想让他活下去,他们说他是畸形,但不管怎样布仑收留了他。她儿子虽避免了一场厄运,但还要忍受失去母亲的不幸。他会长得很高——这在她离开前就已知道了——但不会像乔达拉这样高。
  眼前的男人使她感到自己很渺小,他给她的第一个印象是年轻。她用新的眼光再看那男人时注意到他的胡须已很长很长,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没有胡须,但现在看到他下巴上长满又粗又密的金色胡须,她不再认为他是孩子了,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高大健壮成熟的男人。
  她吃惊的神情把他逗乐了,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她比想像的要高,她站立和走动的姿势好像是受到一些很矮小人的影响,事实上她相当高,他喜欢高个子的女人,她们经常能打动他,"都走到这儿了,咱们出去吧。"他说。
  艾拉意识到他离自己很近而且光着身子,"唐达拉需要……衣服…"她用他教的词指着自己的围裙说,尽管她知道那应该是一件男人穿的衣服,"需要遮住。"她指着他的生殖器说,他还没告诉她那东西叫什么,一种不可名状的原因使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说实话她曾见过不少裸体的男男女女,这并不令她难堪,她是想他需要受到保护,不是要避免物体的伤害,而是恶毒精神的伤害。尽管她不属于洞熊家族,但她知道家族中男人外出时从不把生殖器露在外面。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想法让她不安,为什么脸有些发烧,心里感到紧张冲动。
  乔达拉低头看了看自己,对自己的生殖器官他也很迷信,倒不是说要保护它不受邪恶精灵的伤害,如果说邪恶的敌人诱导一个泽兰达尼人去伤害他,或者说一名妇女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他,那远远不是一件衣服所能保护得了的。
  但他知道当一个陌生人可能犯大错要想被宽恕时,留意每一个细微的暗示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样可以避免犯更大的错误。他看到她所指的地方以及她的不安,他认为她不想让他就这样把生殖器露在外面走出洞去。任何情况下光着身子坐在光秃的岩石上都很不舒服,这使他不能太自由地活动。想到自己一条腿站着,背靠着墙,裸露着身体,却一个劲要往外冲,突然感到自己很可笑,于是他禁不住由衷地笑出声来。
  乔达拉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笑会对艾拉产生怎样的影响,笑对他来说就像喘口气一样自然,而艾拉是和一群不会笑的人一起长大的,这些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待笑声,所以为了合群她不得不克制自己发笑。这也是她为求生存而付出的代价,只是当儿子降生时她才又重新发现笑的乐趣,这是儿子从她祖先那继承来的品质,她知道鼓励他笑是不允许的,但当他俩单独待在一起时,她简直无法抗拒逗他咯咯笑时产生的乐趣。
  对她来说,笑不仅仅是一种自然反应,它象征着她与儿子唯一不可分割的关系,象征着儿子身上所具有的母亲的一部分,他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身份的表现。笑受到她所热爱的洞狮图腾的鼓励,她不会放弃它的。放弃它不仅仅意味着放弃对儿子的思念,也等于放弃了她对自己的认识。但她一直认为除了她和杜尔克外,其他人可能不会笑,她想不起来以前曾听到过笑声。乔达拉笑声的独特魅力——那由衷的,兴高采烈的表情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他自嘲的笑声中充满了欢快,毫无顾忌,从听到这笑声时起她便爱上了他。与家族中男人的责备不同,乔达拉的每一声笑都显示出赞许,那不仅仅是在笑,简直是在邀请,不可抗拒的邀请。 艾拉没有拒绝这邀请,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跟着微笑起来,一直笑个不停。
  她不知道什么事这样可笑,她笑是因为乔达拉在笑,"唐达拉,"笑过后艾拉问"哈一哈一哈,叫什么?""发笑!笑?""哪个词是对的
  两个都对,当我们哈一哈一哈时,你可以说‘我们笑了',当你谈论它时,你可以说‘大笑',"他解释道。
  艾拉想了一会,他所讲的要比如何使用这个词复杂得多。讲话要比学词汇复杂很多,她已经学会很多词了,可每次她要表达自己思想时都失败了,她掌握不了把这些词组合在一起的方法,其实词汇有时只提供一种暗示,她主要是靠观察乔达拉不经意的身体动作来理解他的意思。尽管她基本上能理解他要干什么,但她感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缺乏准确和深度。
  更糟糕的是,她深深地知道这种感觉,无论什么时候一想到它,就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紧张感,好像一道伤痕要从中间裂开一样痛苦。
  唐达拉,笑
  对,很对。
  艾拉笑,艾拉喜欢笑。
  现在,乔达拉喜欢出去。"他回答道。"我的衣服在哪儿。"艾拉拿来从他身上扒下的一堆衣服,它们已被狮爪子抓成碎片,而且已经褪色了,一些装饰用的小珠于都已脱落了。 乔达拉清晰地记得它们,"我一定伤得很重!"他说着,拿起沾着自己血的裤子说:"这不能再穿了。
  艾拉也这么想,她走到贮藏室拿回来一块未用过的皮子和一根绳子,按照洞熊家族中男人的式样在他腰间围起来。
  让我来,艾拉。"他把柔软的皮子夹在两腿之间,前后一拉形成兜状,他一边用绳子使劲在腰间系住它,一边说:"我需要点帮助。
  她帮他系好绳子,然后让他扶住她肩膀,示意他腿上用点力,他把脚使劲放下去,小心翼翼地向前倾斜着,这比他想象的要痛苦得多,他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受得丁。但又坚定了一下信念,靠着艾拉的帮助,他向前挪动了一小步,接着又一小步。当他们到达洞口时,他瞧了她一眼后向外看去,只见一片石壁和生长在对面的高大的松树林。她让他停在这,手把住洞壁上坚硬的岩石,她去拿来一条草编的席子和一块毛皮把它们铺在洞口的最边缘,在这儿观看峡谷可以一览无遗,然后回过头再帮助他坐下。他很累,也很痛,但当他终于坐在毛皮上可以四下环顾时,他变得很兴奋。
  威尼和她的小马驹在田野里,它们是在艾拉带它们见过乔达拉不久后离开的。峡谷本身像一座郁郁葱葱的天堂,镶嵌在荒芜的草原上,他没想到这里竟有这样一块宝地。他的眼睛转向上游狭窄的山谷及山石点缀着的河滩。但过了一会儿就又被这绿色的峡谷吸引住了,它一直蜿蜒到下游,直至那遥远的海湾处。
  他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便是艾拉一个人住在这儿,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居住的迹象。她陪他坐了一会儿,就转身回到洞里拿来一把谷粒。她拢起嘴吹出优美的口哨,然后把谷粒散在山梁附近。乔达拉开始有些迷惑不解,后来看到一只鸟落下来开始啄那些谷粒,不一会一大群各式各样的鸟纷纷落在她周围,一边扑打翅膀,一边迅速啄食那些谷粒。鸟儿的叫声像歌儿在空中飘荡。它们的羽毛使大地陡增鲜艳。乔达拉不得不仔细辨别,他发现很多叫声是艾拉发出的!她能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每当她发出一种特定的叫声后,就有一只特别的鸟落在她手指上。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与她对唱,有几次她把一只鸟送到乔达拉面前,在它飞走之前乔达拉甚至还抚摸了它。谷粒吃完后,大多数鸟都飞走了,但有一只黑色的鸟却留下来与艾拉对唱。她把鸟儿婉转的鸣叫声模仿得维妙维肖。
  当那只鸟飞走以后,乔达拉深深地出了一口气,他一直在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了艾拉与鸟儿的表演。"你是在哪儿学会这个的?这
  简直太妙了,艾拉,离那些活蹦乱跳的鸟如此近我还从未经历过!"她冲他笑了笑,虽不敢肯定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被打动了。她发出另一种鸟的叫声,希望他能告诉她那鸟的名字。
  但他只是对她的技巧报以赞许的微笑。她又换了几种鸟的叫声。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一种念头使他皱起了眉头,她学鸟的叫声比沙穆德用笛子吹出的还像呢!她是在用鸟儿的方式与大地母亲交谈吗?一只鸟俯冲下来落在她脚上,他担心地注视着,这瞬间的担心很快便消逝了,她正与鸟亲密交谈呢
  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在阵阵微风中观察着绿色的山谷,太令人心旷神怡了。有他陪伴,艾拉也沉浸在快乐当中。他就坐在她旁边的岩石上,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以至于她不想闭上眼睛,生怕再睁开眼时他会走远了。当她最后确定他坐在那以后,她闭上眼睛——想多拖一会儿——再睁开眼能看到他还在那该多有趣啊!闭上眼睛听着他断断续续地与她谈话,真有说不出的快乐。
  太阳完全升起后,天有些热了,下面闪闪发光的溪流引起了艾拉的注意。她本想放弃通常的晨泳,因为不能把乔达拉一个人扔在
  这,以免发生意外。可他现在好多了,如果有事他可以叫她。
  艾拉去水里,"她边说边做游泳状。
  游泳",他说着做起同样的动作,"这个叫‘游泳',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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