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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质教育在美国

_6 黄全愈 (当代)
  比起中国的学校来,美国学校里的罚站恐怕要来很容易些,量也更多些。对许多孩子来说,上课的时间挨罚站,关系不是太大。孩子们最怕的是课外活动的时候挨罚站,不仅不能玩,还要站着看别人玩,而且站的姿势是有规定的。
  有一次,因孩子生病,我提前去学校接他。到学校时正碰上课外活动的时间。停下车来,从停车场向教学楼后面的运动场望去,看见孩子们都在玩,打球的、蹦的、跳的、跑的、追的、叫的,很是热闹。细一观察,发现有一排孩子,约七八个,背靠着墙边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其他孩子玩。这是怎么回事?原以为孩子们正在玩什么游戏。可是等我走近了球场,他们还是站在那儿不动。别不是罚站吧?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的"美式"罚站。于是我饶有兴趣地站下来看了一会儿。孩子们站得并不直,歪七歪八的,看来老师并不强调被罚者的上身不准动。但是个个都是脚跟靠墙报的。由于是面朝着运动场,可以看到孩子们的神态表情,有作鬼脸的,有大声同朋友打招呼的,还有乘老师不注意伸脚伸手捅一下旁边人的。看起来个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没有一个面带愧色的。看那神色,就像是一伙随时准备上场的替补队员。
  到学校办公室办好提前领孩子出校的手续,再到教室里找到矿矿。走出教学楼时,课外活动已经结束,孩子们也已回到教室去,那排站墙根的孩子也不见了。我问矿矿那是怎么回事。
  "哦,他们在课外活动时打来打去呗。还有些是上课时惹的麻烦。老师会给你一个不让参加课外活动的惩罚。"
  我对那种站的姿势感兴趣。
  矿矿告诉我,那D4做"Stand on the wall(站墙上)"。
  一听儿子这么一说,我就乐了:"怎么是站在墙上呢?分明是靠墙而站嘛。在中国,这叫罚站。但姿势不是这样……"
  矿矿十分认真地纠正我,"他们站着的时候,双脚要靠墙的",他走到墙边做了个示范动作。他跟着双脚靠墙比试了一下,"是这样的。脚跟要靠墙。"
  看来他也挨过,不然怎么这么熟练?
  怕我还不明白,他打了个比喻:"你说一幅图画是挂在墙上呢,还是靠在墙上?"
  儿子的说法是有根据的。英文确实是说,"Apicttire on the wall。"那么就应该如儿子所示范的那样"挂在墙上了"。把英文的原意直译成中文,其滑稽之意味让我每每想起就笑出声来。想像那天看到的那群表情丰富、神态各异的活泼孩子被"挂"在墙上,这将是一幅多么生动有趣的图画。为英文的幽默,为创造这个说法的人,而常常感叹。不过,有时我也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可能最初发明这个惩罚时,没准真是把孩子挂在墙上的呢。
  矿矿曾就读的克瑞莫小学,是一所只设有从学前班到三年级的公立学校。学校的设备很齐全,环境也很优雅。每个班有20一25个学生。没有班主任,但是有一个被称为"forteatwr"的老师全权负责这个班。"room"是相对于"class room "来说的。中文意思是像家庭一样的教室。孩子们来到学校后就一直呆在他们的"家"里。这个"家"的老师,一人教英文、数学、绘画、音乐…就像是家里的母亲一样,照顾孩子的一切。不过这个"home teacher"并不像中国的班主任那样跟着孩子一级一级往上升。因此,矿矿每个学年都有一个机会接触新的"home room teaher。
  由于老师一人太忙,每个星期老师都会选出两个孩子作她的助手,D4作"KeraKids"。这两个助手有不少工作要做,包括:收发作业,擦黑板,跑办公室收发材料,复印,还有清理教室什么的。你可别误会这是一种惩罚。这是一种荣誉和奖励,当"xerarou",有如中国小学里的班长,不同的是这个荣誉只维持一星期,下周又轮到别的孩子。老师都很会在这上面搞点平衡,一个学期下来,每个孩子最少都会轮到一次。每一次光荣"下岗"时孩子都会收到一份证书,或者叫"奖状"。孩子总是美滋滋地把它带回家来向父母邀功。
  矿矿当"KearKid"时,正好他们班上养了几只小老鼠。每天给老鼠喂食、加水、清理笼子的事自然也是他的光荣责任。矿矿每天都用手去把小老鼠的粪便一粒一粒地从笼子里拣出来,回家后,还会滔滔不绝地告诉我们小老鼠们如何如何可爱。这事若是在自己家里,他可绝对不会去干的。在这个学校,劳动奖赏还有更高级的。有时,那些学习"太"好、表现又好的孩子会被选去参加校级劳动。如到学校图书馆、学校办公室去帮忙。能得到这种荣耀,孩子们无不趾高气扬。旁观者只有眼巴巴瞧的份儿。
  我在中国上小学时,好像在我的学校有一种劳动惩罚。那些最调皮的家伙,若是打了架,或是干了什么让老师大大生气的事,放学后不得回家,要留下来扫校园。这种惩罚是最让人丢脸的。扫地者垂头丧气,旁观者幸灾乐祸。
  美国的学校不搞劳动惩罚,但是有一种惩罚,中国的老师们是很难想像出来的。
  美国的中小学都没有午休时间。孩子们早上七八点钟就到家门外去等校车来接到学校去,在学校一直呆到下午三点钟,再由校车送回家来。学生可以自带午餐,也可以在学校的食堂里买饭吃。在克瑞莫学校时,由于孩子们都还小,可能是怕孩子午餐时不正经吃东西,一般在下午两点左右,又给孩子们吃一餐点心。点心则是由家长提供的。每个月,家长都会收到老师列出的一份名单。每天由一名家长负责买点心送到学校去。对于家长来说,这正是表现爱心的好机会,很少有人在这上面吝啬的。于是,孩子们的这顿点心也就异常丰富,奶油饼干。草莓蛋糕、巧克力甜点、水果、冰淇淋……应有尽有。
  有一天,妻子带着儿子去超级市场买东西。一进门,矿矿就硬拉着他妈妈往冰冻食品的地方走。到了摆满五颜六色冰淇淋的大冰柜前,他停住了脚步,然后细细地寻找起什么来。突然,他高兴地大P4了起来,"妈妈,我可以要这种popsicle吗?"
  POPSicle类似中国的冰棍,有的是用果汁做的,也有的是用色素加调味素做的。
  他指的那种冰棍是极普通的一种。矿矿井不喜欢吃冰棍,有时一盒冰棍(12根)吃上一个月还有不少剩在冰箱里。但这次不同,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一根一根地吃起来。结果,一口气吃了三根冰棍。妻子望着我,一脸的纳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这种冰棍怎么能让这个挑吃桃喝的儿子如此感兴趣?我把儿子拉过来,开始盘问他。
  "能让爸爸尝一口冰棍吗?"
  矿矿犹豫了一下,把冰棍往后一编:"不!你可以自己吃一条嘛。"
  我逼他说:"这么好吃的冰棍,还是留给儿子吃吧。"
  矿矿看看我,没吭声。
  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啃着那冰棍,我说:"这么好吃的冰棍,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呀?你是怎么知道这种冰棍好吃的?"
  "今天在学校里,杰西的妈妈带了这种冰棍去,小朋友们都吃了……"说着说着,矿矿的眼圈一红,"可是我没得吃。"
  听儿子这么一说,我不禁一愣。这怎么可能?哪有这么不公平的老师?在我的一再追问下,矿矿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原因。原来,当天矿矿在上课时同小朋友讲话,结果老师给他和参加讲话的另外三个小朋友的惩罚就是不给吃午点。据说,最容易使狗发怒的方式,就是让这条狗看着其他的狗或动物吃东西,而不让它吃。真不知矿矿是怎么熬过这个惩罚的。看着其他孩子吃东西,而自己不得吃,这种惩罚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儿子很敏感,看我的表情不太对,他又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些小朋友故意用冰棍来逼我们,想惹我们生气。我们就装出没看见他们的样子。"说完,又补充一句,"我才不在乎呢。"
  一口气吃下三根冰棍,他当然可以说不在乎啦。
  几个星期后,开家长会时我见到矿矿的老师利波尔太太,提及矿矿一口气吃下三根冰棍一事。我告诉她,我认为这种惩罚非常伤害孩子的自尊心,不利于孩子的心理健康的发展。我同她谈起了美国教育的基础理论所推崇的个性发展,谈起了"吃"在弗洛伊德儿童心理学中的重要意义。我最后强调说:"可以考虑其他的惩罚方式,千万不要在吃上做文章,惩罚孩子…"
  科波尔太太一脸的不以为然。她认为,正是因为"吃"能刺痛孩子,在这上面作文章才能对孩子起到刻骨铭心的惩罚和警戒的作用。惩罚孩子的目的是什么?
  科波尔太太的观点正好反映出美国惩罚教育的一个基本理论: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存在"ego"。"ego"是一种膨胀的自我,"o"与人之本性共在。它表现为过分的自负和过多的自我中心。个性的过度发展,会衍生出"eso"的膨胀。孩子在成长的过程所表现出来的非社会性行为,例如,不遵守课堂纪律,不听从老师的指导,打架,等等,其实都是"o"膨胀所致。要矫正这种非社会性行为,扼制"旺p"膨胀是非常重要的措施。因此,惩罚的根本目的就在于扼制"o"的膨胀。
  在美国的电视、电影、小说及各种文艺作品中,这个可怕的"ego"就像个惹是生非的魔鬼。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描写:当一个人处于两难境地时,特别是处于"天人交战"的道德选择中,往往会有两个象征性的小人出现。一个身穿白袍长着一对翅膀,另一个身穿红袍,头戴着两角帽子。穿白袍者是天使,是正义、道德和一切美好的东西之化身。穿红袍者则是魔鬼,是非正义、不道德和一切丑陋的东西之化身。英文把这个魔鬼叫做"aevil"。"aewl"总是会把个人的"o"推向极端,最终毁灭人的幸福。
  我在前几章谈到了美国教育所推崇的个性发展。相对来说,与那些来自中国以及亚洲一些国家的孩子相比,美国孩子往往更开朗,更敢做敢为,而且更富于表现欲。用中国的一句话说,这些孩子"主意大着呢"。
  由美国电视老明星比利??卡斯比主持的"孩子说的有意思的话"是一个很受欢迎的节目。这个节目其实很简单,在每次30分钟的时间里,由"天才老爹"比利??卡斯比对三个四五岁或者七八岁的孩子进行现场采访。参加这个节目的孩子都是从自愿报名者中选出的,并无事先排练。节目的最精彩之处,是看这些孩子如何应付、回答比利??卡斯比机智、风趣的提问。参加节目的孩子似乎个个具有表演天才。虽然有的孩子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腼腆,但他们面对观众所表现出来的selfesteem。自信、镇定以及自我的充分流露,不得不让我们这些中国家长叹为观止!
  一个五岁的小男孩告诉比利??卡斯比他会拉小提琴。比利让他拉个曲子听听,那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尽管你没付钱,但我还是决定为依拉一首。"像模像样地拉了几下琴弦后,说:"对不起,昨天我的音乐老师迟到了,所以我没能学好。"然后把琴夹在腋下,鞠躬作谢幕状。
  比利??卡斯比风趣地说:"谢谢你!"
  那孩子马上接着答:"you――are welcome。"直译成中文是"你是受欢迎的"。但这不传神,应意译为"您是值得我为您拉琴的"。
  尽管那男孩儿并不怎么会拉小提琴,但他表现出来的却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自信。孩子的自信和自然流露出来的"舍我其谁"的"自我感觉良好",让所有的观众笑成一团。
  这一幕在我心中久久没有落幕。它使我意识到,"self-esteem'是一把双刃剑,这把剑既可以为"冉p"那个膨胀的自我割破一切道德的束缚,也能够为打破常规或旧意识的束缚挥刃斩棘。这正如我在第二章里说到的,用人的二元性和行为的两重性的纵横坐标划分人的四个行为区,这种划分只表现它们的不同,并无好坏之分。换句话说,"自主行为"可以是一种好的行为,也可以是一种不好的行为;我们只能说"自主行为"不同于"确认行为",而不能说"自主行为"比"确认行为"要好;也不能说"确认行为"比"自主行为"要差。例如,矿矿的老师在他连续两次击败全班美国小朋友获得拼写擂台赛的第一名后,既没有公开赞扬也没有私下鼓励。在我打电话提醒她以老师的身份就此事鼓励矿矿继续努力以后,她表面上答应了我,但一直未就此事对矿矿鼓励过哪怕只言片语。作为一个英语老师,她的这种行为是不被角色规范所约束的独立的、超然的反角色行为。很显然,她的这种"ego"膨胀导致的"自主行为"不是一个好的行为。当然,那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选择投降或反战的日本士兵、德国士兵、意大利士兵所采取的独立的――Af意识行动,却是值得鼓励或称道的。
  这就是"selfesteem"――一把双刃剑。
  在美国,一般的观点都认为孩子自我膨胀太多,因此,学校对孩子的惩罚也多是以扼制孩子们的"ego"膨胀为目的。不像我们中国那样,惩罚只是一种手段,道德教育才是根本目的。美国学校对孩子的惩罚,有时只要是能达到抑制"eso"之目的,甚至不惜伤害孩子的自尊心。
  显然,那位自然科学老师创造的一系列惩罚学生的方法,目的是抑制孩子的"ego"。最有代表性的是她叫犯错误的孩子当众大声承认自己的错误。"当众削面子",让学生的自我受到损伤,感到"不好意思",而停止继续犯错误。在课外活动时间,罚站墙根,罚留校,给家长打电话,还有罚不让吃午点,甚至在墙上画一个小圆圈,让孩子把鼻尖顶在小圆圈内,直到老师"解放"你为止,等等,无一不是以抑制孩子的"eec"为目的。
  福兰莫小姐是矿矿小学五年级时的数学老师。在五年级以前,美国的许多学校一般是实行"hornerOOteacher"的教学制度。
  我在前面谈到过,这种家庭教室的特点是由一个老师负责孩子的各科教育。老师就像一个大家庭的家长,去熟悉、了解每一个孩子的个性和需要,而孩子则不必去适应不同的老师和环境。作为一种从家庭向学校的过渡,这种教学制度对刚刚从母亲身边走出来的低龄儿童很有好处。孩子们能在较自然的环境中进入学习的阶段。一般来说,从五年级开始,学校有了分科的老师。这种教学制度较像中国的普通中、小学了。英文。数学、自然科学、音乐、美术都有专科老师。但学生还保留着自己的家庭教室和自己的home room teaher。不过,此时的home room teacher一般只担任一门课,有些类似中国的班主任。再往后,从六年级或七年级开始,学校就开始实施"走课"制。尽管,每个学生还有自己的家庭教室和自己的horn-。teacher,但那已是不很重要的了。每天到学校后,首先去家庭教室报到,home room teacher(班主任)会到教室里察看。然后孩子们根据各自的课程安排,独自到不同的教室去上课。
  福兰莫小姐是矿矿的第一个数学专科老师。她刚从大学毕业,矿矿所在的那个班,可能是她工作后接手的第一个班。这些刚从四年级上来的孩子,还不很习惯每天有几个不同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福兰莫小姐很年轻,性情急躁,加之缺少对付孩子的经验,轮到她上课时,教室里总是乱成一锅粥。在那几个最捣蛋的孩子中,矿矿也算一个。
  福兰莫小姐上课的第一天,矿矿给老师出了一道几何题,名为请教,实为考考老师。此时矿矿虽仅上五年级,但由于美国学校数学教学进度非常之慢,矿矿的数学已自学到初中的几何学,而班上的同学还在算乘除法。这样,众目暖暖之下,福兰莫小姐很认真地回答了矿矿的几何学问题。矿矿的评语是:答案对了,但证明的过程有问题!
  其实,矿矿又懂得多少几何,充其量是老师的证明过程与他的不太一样。不过在不少同学的心目中,矿矿是他们班上的数学权威。如果矿矿说不行,那这个老师一定不行。
  于是,孩子们就想着法子同她"玩"起来。老师要求每天要带红笔来上课。有几次,矿矿忘了带红笔,福兰莫小姐给了矿矿惩罚。有一次甚至给了他留校半小时的惩罚。有几次,矿矿和他的小伙伴们商量好设陷阱去"装"老师:故意大声说忘了带红笔,等老师准备给他们惩罚时,才假装突然发现红笔在书包里。弄得福兰莫小姐头疼透了。
  有一天,福兰莫小姐想出了一种新的惩罚方法,就是让犯错误的孩子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黑板上。黑板的一角成了调皮孩子的公告栏。哪个不听话,犯了错误,对不起,请上讲台来,当众把自己的大名写在黑板上。若再犯,在名字后加一个勾。一天中得了三个勾,对不起,放学后别回家,留校半小时。
  这一方法一开始就不灵。上讲台写名字,这种出风头的事,对那些极想成为众人注意中心的孩子犹如瞌睡碰上枕头――正好上台"表演"一番。
  有一天,矿矿也被罚上讲台写名字。他慢条斯理、一笔一画地在黑板上写了他的中文名字。
  福兰莫小姐和全班小朋友莫明其妙地看着黑板。
  "嘿!矿,你画的是什么呀?"
  矿矿得意地解释道:"这是我的名字呀!中文的。"
  我是事后从老师那儿听到这事儿的。回来后,我批评矿矿。
  他却拿出一副争论白马非马的架式来,煞有介事地说:"福兰莫小姐只叫我写名字,她又没讲清楚是写英文名字,还是写中文名字。"
  中国的教育界有一种说法,惩罚不是目的,只是手段,目的是教育人。因此才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一说。教育就得说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为什么对?为什么错?力求做到不但使之口服,更重要的是心服。
  美国学校这种以扼制"ego"膨胀为目的之惩罚方法根本不注重说理,甚至根本不说理。什么是错?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就是错。为什么错?对不起,违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就是错。学校的规章制度一开学就人手一册,该惩该罚一条条白纸黑字写在那里。既没有争辩的余地,也没有什么耐心细致的政治思想工作。惩罚就是惩罚!就像现在国内的许多交警罚违章车辆一样,罚款就是罚款,指出哪一章哪一条,照章办事,按条罚款。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哪里还有什么思想工作要做的?
  对美国学校的惩罚形式和动机,我有一个认识的过程。开始,无论是对惩罚的形式和动机,我都很反感。我对我的教授们以及我的同学们介绍中国式的惩罚教育的形式和目的,他们中的不少人都点头称是,特别对"家访"这种美国学校没有的形式,更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现在,尽管我对美国学校对学生惩罚的简单、粗暴甚至不惜伤害孩子的自尊和人格(如让犯错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午点,让孩子的鼻尖去顶墙上的圆圈,等等)仍有自己的看法,但我也慢慢地理解到,这种惩罚方式与美国所推崇的个性教育看似冲突,实则有一定的内在联系。
  说理、教育都是外在的东西,调动自我才是根本。老师苦口婆心的告诉学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为什么对?为什么错?如果学生听不进去,就全部是白费功夫。
  以扼制"o"膨胀为目的的惩罚就简单得多。是对是错,翻条文。不理解吗?那是你自己的事。总之,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其结果是,调动学生内在因素,让孩子真正从自己心里去认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j从教训中学会社会法则。自己改造自己?
  看美国人管教孩子,"放任自流"一词会立即蹦到你的脑子里。
  我们刚认识阿莱希欧博士一家时他们才有第一个孩子,名字叫泽克。后来跟阿莱希欧博士一家熟了,我们大家都用阿莱希欧博士的呢称"海琳"称呼她。那天我们在学校的冰球馆看打冰球,正好同他们一家坐在一起。当时泽克才一岁多,金发碧眼,像个小金丝猴。冰球馆里的温度很低,一进到馆内,妻子就忙不迭地让矿矿穿上早准备好的长袖外衣。儿子很不情愿,扭来扭去地反抗着。妻子连哄带压地硬是让矿矿穿上了外衣。
  儿子指着海琳怀里抱着的泽克说:"看,他那么小,为什么他不用穿外衣。"
  泽克穿着件小短袖,衣服太短了,半个小白肚皮露在外面。泽克的小脸青青白白的,两条青鼻涕挂在鼻子下。
  妻子捐了指泽克,对海琳说:"你不觉得他可能冷吗?"
  中国人对旁人的孩子往往是关照有余的,并不大想到这关不关自己的事。
  海琳低头亲了亲儿子的脸,问道:"你冷吗?"
  "NO!"泽克使劲摇摇头。
  海琳对我们笑了一笑,算是回报妻子的关心。一场球赛一个多小时,泽克就这么光着小肚皮挺过来。
  妻子百思不得其解:"美国人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孩子说不穿就不给穿。哪能纵容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后来,我们一家同海琳一家的交往越来越深,两家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度周末。妻子对海琳夫妻管孩子的方法也就见多不怪了。
  泽克快三岁的时候,他有了一个妹妹杰西卡。杰西卡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看见猫啦狗啦什么的,就非要上去扯尾巴、扯耳朵,又搂又抱,不把那些小动物玩得乱叫唤决不放手。开始时,妻子怕小动物忍受不了会伤了杰西卡,每每看到"险情"就将孩子抱开。杰西卡当然不肯,总是大哭之后又如愿以偿。久而久之,妻子也学会对放任自流的孩子泰然处之。
  在杰西卡之后,海琳又有了一个男孩科笛和一个女孩爱瑞卡。对这两个小的,海琳更是放任自流有加。有一年的感恩节,我们一家,还有丽莎一家到海琳家聚餐。大大小小十多号人又吃又喝,很是热闹。
  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两岁的爱瑞卡大哭起来。她先是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哭,接着连踢带端地从沙发滚到了地上,在地毯上打滚哭闹。
  海琳安详地微笑着,不停地哄着爱瑞卡:"宝贝,你想要什么?"
  海琳每问一句,爱瑞卡的哭声就升高一级。海琳无可奈何地对丈夫说:"你来试试。"
  古瑞克坐在地毯上,想把女儿抱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哄着她。爱瑞卡拼命扭动着身子,站了起来,接着又跺脚大哭。这回古瑞克也无计可施了。在座的每个人几乎都试了一回,但谁也没有本事让爱瑞卡停下来。
  海琳笑着说:"爱瑞卡就是这样的。她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谁的话也不听。有时哭到兴头上,她还会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扯下来。"
  话声刚落音,爱瑞卡就开始拼命地扯自己的衣服,然后光着小屁股又在地毯上滚起来。海琳不在意地对我们说:"没关系,等她哭累了她就会停止的。"看着我们惊异的眼光,她又补充道:"每次都是这样的。"
  就这样,爱瑞卡整整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她已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怪孩子大哭大闹,在客人面前尽情耍性子而不加制止,中国的家长绝难做到。如果是我们的儿女,我们一定好好治治他们,非把他们的丑脾气改过来不可。
  海琳和她先生心地非常善良,但脾气也很急。然而,他们对儿女们的任性的容忍,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的解释很简单。孩子哭闹自有他们的道理:不舒服了、渴了、饿了、心情不好等都可能是哭闹的原因。哭闹也是孩子的权利。孩子哭够了,闹够了,到头来也会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不要过多地干涉孩子,应给孩子留下自决的余地。
  在他们家的厨房的墙上,挂着一个用木头做成的小屋子。旁边围挂着六只也是用木头做的可爱的小狗,每只小狗身上都写着名字:爸爸、妈妈、泽克、杰西卡、科笛、爱瑞卡。海琳告诉我,谁犯了错误,谁的小狗就会住进小狗房受惩罚。不论是爸爸,还是妈妈,谁也没有例外。如果自己觉得自己认识到错误了,可以把代表自己的那只小狗从小房子中挪出来。
  我们搬到西金库市后,因为离牛津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各忙各的,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次见面,我们都发现泽克和杰西卡变了不少,变得越来越懂事了。
  我在写这一章时,正好碰上泽克的10岁生日,我们去参加他的生日晚会。
  吃完生日蛋糕后,孩子们玩他们的、"疯"他们的去了。
  我们四个大人在聊天。
  突然楼上传来科迪一会儿干嚎、一会儿痛哭的声音。
  我们望望阿莱希欧博士夫妇,他俩习以为常地说:"一定是科迪玩电子游戏机,玩不过电脑,输了,就发脾气,就哭…
  科迪就这样时哭时停的,大人小孩没一个理他。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上楼去劝他,谁知,越劝越哭得厉害。
  于是,我就叫矿矿去帮他。
  矿矿说:"这里就数科迪玩那个游戏最棒,他赢不了,谁都赢不了,我去更糟糕!"
  "也得想个办法呀!"
  "爸爸,不要管他那么多!泽克小时候在我们家玩电子游戏机,玩不过,不也是大哭大闹吗?长大就好了……"
  泽克在矿矿身边做了个鬼脸。
  我突然"悟"到什么似的,赶快下楼与阿莱希欧傅立夫妇交流教养孩子之道。
  中国的家长事无巨细多是按照自己的设计和设想来改造孩子,大到成人后的志向,小到脾气、爱好、吃饭、穿衣,甚至交朋友,等等,无不唯家长之意为尊。漫说填志愿、选学校。找对象这种大事,就是孩子的哭笑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像科迪、爱瑞卡这种"无理取闹",早就挨"修理"了。
  中国的家长有如制盆景一样,扭这枝、弯那根地按照自己的设计来"改造"着孩子……
  美国家长则不同。他们不按自己的设想改造孩子,不强迫孩子接受家长的意志。是非曲直由孩子自己去判断,去认识。家长只是尽力为孩子创造环境,孩子最后怎么长?能长成什么样?是孩子自己的事。阿莱希欧博士的两个小的,还很小,按中国人的观点,脾气早到要整治的地步了,但看来,他们夫妇是要"放纵"下去的。孩子能否在长大的过程中,慢慢自己"改造"自己,成才立业,我们将拭目以待-…??
  有一阵子,矿矿迷上了中国功夫。李小龙、成龙的电影令他如痴如醉。每天晚饭后,他都要在地毯上模仿明星们的动作翻来翻去,打来打去,说是在练功夫呢。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段时间下来,他竟然能像模像样地打出一套套棍棒刀枪来,每做一个动作,还能叫出名字。据说,他是将录像带停停放放,一个一个动作模仿下来的。
  这一来,不但矿矿自己认为他的中国功夫天下第三(很谦虚地排在李小龙、成龙之后),连他的那些美国同学、朋友也知道矿矿的中国功夫了得。为了证明自己的功夫到家,矿矿每天午饭后在学校的餐厅都要找人扳手腕。几天下来,杀遍饭厅无敌手。矿矿更是得意洋洋。
  其实矿矿并非力气大,他的个子在美国孩子中也不过届中等,论吨位只能算轻量级的。他扳手腕之所以能赢使的都是我教他的巧劲,他却对人说是"内功"。
  这种巧劲是我在国内"土插队"时摸索出来的。那时,我与农伯们扳手腕从来就"扳"的不是"手腕"。因为我并不与对方手抓手地扳,而是与对方手杆对手杆地扳。一开始比赛,我就耍了三个小"名堂":
  第一是把手杆悄悄地转一转,使得我的手杆侧面对着对方手杆的正面,利用手杆侧面的面积小压强大的原理,增加对方正面手杆的压力和疼痛感。
  第二是旋转手杆后,不与对方正面使力相抗,而是迅速地用劲儿往侧面拉――使自己的手杆侧面与自己的肩膀尽可能地靠近。
  第三是在这个时候,也就是自己的手臂收得很靠拢而对方手臂被拉开的时候,再往正面使劲儿猛压。
  这样一弄,对方是有劲儿使不上。我那会儿才真是打遍全"村"无敌手呢。连金四这个全村第一"腕",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眼睁睁地看着被我这样一转一拉一压的巧劲"扳"倒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四个"插青"还在吃饭,就听到村里的晒谷坪吵翻了天。莫不是公社来放小电影?饭还没吃完,一群小孩儿代表金四来下"战书"。说是生产队长同意了,先扳手腕,再记工分。这就是说,和我们"没完儿"了。
  本来我的人缘很好,但那次扳倒村里"第一腕",引起"公愤",除了队长的儿子,因抽到柳州钢铁厂饭堂当工人而把自己也看作城市人敢出面为我呐喊以外,全村男女老少没有一个帮我的,连和我最好的春风也反常地为金四摇旗呐喊。那时才17岁的我,被这种"同仇敌代"的气氛吓住了,我感到了外来人的孤独。我审时度势,决定输给喝得满脸通红的金四。但我又不愿这样轻易地输给他,于是就一会儿用巧劲儿拉开他手臂,一会儿用死力与他对扳,直弄得他气急败坏、歇斯底里了,才让他把我板下来……
  当我把这个故事告诉矿矿时,他很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外来人?!是我呀,非扳倒他不可!"
  矿矿还真说到做到。
  美国的孩子常常先入为主,有的还真以为凡中国人都会功夫,加之矿矿的中国功夫早已是名声在外,看着矿矿虚张声势的样子,有的还没比,手就先软了。
  有一天,矿矿的好朋友塔斯登,终于发现与矿矿扳手腕有劲儿使不上的现象,于是,怀疑矿矿用的是巧劲。但是试了几次,仍然是输,就是看不出来矿矿是怎么使巧劲儿的。塔斯登恼羞成怒,就来个先发制人――开始就抓住矿矿的手反扭过去。矿矿发现吃亏,就用力挣扎,试图解脱出来,谁知一使劲,正好反手一拳打在塔斯登的鼻子上。
  "哇,不好了,塔斯登的鼻子流血了!"围观助战的孩子都起哄地叫起来。
  惊慌的老师赶来,塔斯登被送进了护士办公室。矿矿则被送进了校长助理的办公室。
  孩子们打打闹闹,你捅他几下,他打你两拳,那都问题不大。但是流了血,问题就严重了。家长怪罪起来,学校也就很难办了。美国的公立学校(主要指中、小学)的钱都来自本社区居民上交的房地产税。理论上说,学生的家长应该是学校的"k朋"(上司)。学校在处理此事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给我打了电话。
  当时,我正在开会。半小时以后回到办公室听到的是电话录音。一个女性的声音:"这是某某中学,请你听到信息后马上给学校办公室打电话……"
  "学校的电话!?"一听到这个电话录音我的心就不安起来。经验告诉我,凡是学校突然打来电话,准没好事。除了孩子犯错误老师告状外,就是孩子出了事,碰破头或摔伤手什么的。
  几个星期以前,我曾接到过矿矿学校的一个电话,那是因为矿矿上体育课时,为救起一个球,"英勇"地撞到一张铁椅子上,把门牙给碰断了。
  等我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办公室的那个老秘书笑吟吟地对我说:"若家里有个男孩,你就得做好他要摔断门牙的准备。"
  学生上体育课撞着铁椅子,学校是要负责任的。
  不知是为了安慰我,还是想把事情"化"得小一些,轻一些,老秘书接着说道,她的四个男孩中,就有两个曾崩断了门牙。百分之五十。
  我们家就一个孩子,那是百分之一百。本想追究学校的责任:体育老师怎么能够让孩子在有铁椅子的环境中打球呢?但用中国人的思维逻辑一想:门牙不断已断了半颗,牙医费由医疗保险公司支付。追究学校的责任,又能怎么样?对孩子有好W?
  好在牙医马上就把矿矿的门牙修整得天衣无缝――就是告诉你,你也看不出来!
  我一边给学校拨电话,一边想:但愿今天别是又断了另一颗门牙。
  电话那头传来了那个治秘书的声音:"是黄先生吗?清等一等,校长助理要同你说话。"我暗暗吃了一惊,校长助理要同我说话?看来这回可不是断颗牙、伤个手什么的小事。恐怕这小子麻烦惹得还不小。
  我想起矿矿曾描述过这个校长助理:每天坐在电脑前表示忙碌的家伙,甚至在同人家谈话时也装模作样地敲打键盘。除了敲键盘,他还喜欢把手插在口袋里,耸着肩,在学校的走廊和教室里走来走去,到处教训人……
  我想,他总不至于对我摆谱吧。
  听筒里校长助理的语气很平和,他简单地述说了一下午饭时发生的事。出乎意料之外,他竟没有对矿矿的行为批评半句。他像是很随意地提起:根据学校董事会的规定,矿矿将被罚三天不得上学。并很抱歉地说:"真对不起,这个惩罚从现在就开始了。矿矿现在在我的办公室里,请你立即来学校接他回家。"
  决定都已经下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一下办公桌,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直奔学校而去。虽然从我的办公室到学校并不太远,20多分钟的路程,但觉得似乎开了很久。这个儿子真是太调皮了!在家里每天都跟他的狗打来打去,说是练摔跤,好在那只近80磅的德国猎犬与他势均力敌,翻来滚去可打个平手。多次警告过他,在学校不能显示他的什么"功夫",不能同小朋友打来打去。我还曾试图向他灌输些"武林高手"的德行:以德服人!这回可好,假功夫一露,就出了圈儿……
  学校偌大的停车场和运动场上静悄悄的,想来孩子们正在上课。我在教学楼前找了个空车位停好车。刚出车门就看见那个老秘书的脸在办公室窗子后晃了一晃。看来他们正等着我呢。我向教学楼楼门走去,感到有好多双眼睛从窗内看着我。
  进了办公室,老秘书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请进,校长助理正等着你呢。"
  办公室里的另外两位妇女像是不经意地抬头打量了我一眼。
  校长助理看上去要比我想像的年轻些,很有礼貌,一张口就向我道歉。说他知道矿矿其实是个很好的学生,不但学习好,还从未被送到过他的办公室。这次看来不过是一次偶然的事故。他本不想惩罚矿矿的,但无奈的是学校的条例已明文规定,他实在不能更改。为了显示他的宽宏大量,他慷慨地把三天惩罚改成两天半。
  同我说话时,他一直都很尊重地看着我,并没像矿矿所描述的那样,边同人说话边敲打计算机的键盘。
  他从桌上拿起两张打印得非常整洁的文件递给我。这是一份学校的正式通知。
  第一张上面写着:
  亲爱的家长:
  你的孩子黄矿岩今天在学校午餐时与同学发生争执,以至于造成他人受伤。鉴于该行为违反了学校董事会所定的条例,特给予黄矿岩停课三天的惩罚,从XX年XX月XX日到XX年XX月XX日,这三天作为缺课处理,所有作业、考试成绩均为零分。
  你若对此有疑问的话,请与学区董事会联系。电话XXX-XXX-XXXX
你忠诚的XXX.xXXX
  第二张是个表格,列有犯错误的原因、时间、处理意见,以及家长和校长的签字,等等。
  一切都是照章办事。我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呢?在"判决书"上签了字,带着儿子从教学楼走了出来。我没有说话,儿子也没出声。
  这同一个月前的全校表彰会对大不一样,那天矿矿前前后后得了五六个奖,上了好几次颁奖台。当我们一家从这个教学楼走出来时,周围的眼光都是敬佩和善意的。甚至还有不相识的人走过来道贺。
  我没有过多地指责儿子。从他那忏悔的眼神里我看得出,这个教训已让他学到了不少东西。缺了三天课,其中那几门有考试的课程,矿矿的成绩从A掉到B。他一本正经地向我发誓,一定要在学期结束之前把成绩变为A。后来他果真做到了。以后再也没发生过在学校与同学打打闹闹的事。
  现在国内对教育发明不少新提法,什么"成功教育'"、"愉快教育"、"情景教育"、"性恶教育",等等。我觉得有些提法值得商榷。
  "成功教育",这话讲等于没讲。"成功"是一个形容词,可以是主观愿望,也可以是客观事实。从主观上说,谁不想成功?凡主观愿望想"成功"的就是成功教育?从客观上讲,也缺乏科学性。什么是成功的标志?高升学率?素质的全面发展?什么是成功的标准?没有客观标准,任何教育都可以称之为"成功教育"。所以说,这个提法没有实际意义。
  "愉快教育"和"情景教育"说的是某种"教学"手段或形式,而不是教育的目的。"素质教育"的目的是全面发展人的素质,"应试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和训练人"应试"的能力。总不能说"情景教育"的B的是为了某种"情景","愉快教育"的目的是使人"愉快"。
  "愉快教育"和"情是教育"只能是某种可以为"素质教育"甚至"应试教育"服务或利用的"教学"手段或形式。反之,我们不能说"素质教育"或"应试教育"是为"愉快教育"和"情景教育"服务和利用的手段或形式。
  目的和手段(形式)的种属关系和层次是不同的。所以说这些提法不够科学,也不够严谨。现在想讨论另外一种提法:"挫折教育"。
  1999年1月22日的(广州日报)刊登了一则消息,摘录如下:
  昨日,54名小学生在贵阳一养牛农场度过挫折教育冬令营。孩子们第一次远离父母,学习劳动与团结合作。
  劳动锻炼就说劳动锻炼,冬令营就是冬令营,似无必要加上"挫折教育"这种让人看起来帽大头小的桂冠。劳动不一定有挫折,冬令营生活也不一定有挫折。即使碰到一些生理或心理上的困难,"锻炼"二字已经足以涵盖所有意义。
  倒是犯错误的经历及其自我教育的过程,与"挫折教育"更名副其实一些。
  据说,到大连万达足球队执教的英国守门员教练吉米??里默说过:他不赞成守门员一失球,就把守门员换下来。他有时宁愿守门员犯错误。年轻的守门员必须有过犯错误的经历。他必须通过犯错误才能改正错误,也才能不犯类似错误。因为犯了错误才知道怎样去避免再犯错误。
  我觉得,里默的话更精确地概括了"挫折教育"的精要。
  美国是个法制社会。法律条文摆在那里,没有人苦口婆心地劝你不要犯错误,有的只是照章办事的人员。
  国内有一个理论是:"在学生犯错误的内在念头刚刚萌生,但还未变成外在的行为之前,就要及时加以制止。"但是,美国学校的惩罚制度,允许孩子在走上社会以前有犯错误的经历,有了这种"自己教育自己"的经历,才有可能在将来不犯或少犯错误。
九、几个值得思考的教育观念问题
九、几个值得思考的教育观念问题
到底什么是教育之目的?
  1992年,我到夏威夷州的火努鲁鲁,也就是中国人说的檀香山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说是国际会议,那是因为参加者来自世界各国,其实主题是关于中国教育的问题,英文原文是China Education for the 21st Century.译成中文,还不太好译。有人把它翻译成"为了21世纪的中国教育"。我赞成把它译作"展望21世纪的中国教育"。让通英语者见仁见智吧。
  会议结束的前一天,我正好和一位牛津大学的教授坐在一桌吃晚餐。菜还没上,大家就七嘴八舌地闲聊。我那时还是那种跃跃欲试、精力有点过剩的学生,很想与一些成名的人物"过过招",以试试自己的"功力"。看了看同桌的各位,女的约占一半,"好男不跟女斗";而同辈中人,又胜之不武,;剩下三四位长辈,我挑上了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拿"牛津腔的牛津大学教授。
  "某某教授",据说英国不像美国人那样喜欢被称为博士,而喜欢被人称作教授,因此我称他教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他大概领教过这种来者不善的刺儿头学生,犹豫了一下,说:"为什么不呢!
  教育问题,随手一捡就能装一大多。那些太复杂的问题,人没说,自己就得先说一大通,弄不好有卖弄之嫌。挑个简单的,也就是还没有从教授那里得到满意答案的。
  "什么是教育之目的?目标和目的有什么不同?"
  教授眼睛一亮,随即又是那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干笑两声,"嘿嘿"地突然提高嗓音,"他问我什么是教育的目的?"作出一副不屑一答的样子。
  我知道他这是打哈哈。
  越似简单的问题,越不好答。答个平淡无奇的问题,自己也平淡无奇。碰到一个平淡无奇的问题,又不好脱身。
  对老师来说,那种能做到深入浅出的是好老师。
  对学生来说,那种能"浅"入"深"出的是"可怕"的学生。
  ""对呀,什么是教育的目的?"我盯住不放。
  如果我不再追问,他可能随便讲两句就应付过去了。大概着我那个咄咄逼人的架式,他决定采取"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策略。
  "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可能会有不同的看法。那你说呢?"他这是在投石问路,想后发制人。
  "正是我有问题,才向您请教。我是想听您的看法。"我还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香港来的一位教授,大概"噢"出点名堂,忙出来打圆场:"哟,好像开始上菜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转头往内堂的边道上望去。只见跑堂忙进忙出,并没有我们的菜。等大家的注意力再回到桌上的时候,气氛已变,我已不便再发问"教育之目的"这类问题。
  抗战胜利后,父亲从西南联大回到北京大学读书,曾领略过一位牛津大学教授的风采。每每提起牛津,父亲那副神往的神情,使牛津大学成了我孩童时代的童话中一个遥远的可"望"不可及的圣殿和深不可测的学府。巧得很,我在美国读博士的迈阿密大学就坐落在一个叫"牛津"市的大学城里。我还专门去信告诉父亲:我在美国的"牛津"读书。现在英伦牛津的教授就在我身边,自己在美国的"牛津"摸爬滚打了几年,很想试试身手,与名人"切磋切磋"。可惜被香港那位多事的教授"搅了局"。遗憾的是,第二天再也找不到机会"单挑"。
  其实,如果我要问个复杂点的问题,或者说看起来"高深"点的问题,他可能就说了。因为起点高,容易出水平,再怎么说也在那个档次上打转转。问题简简单单,要在平谈中显出功力来,那就不简单啦!
  矿矿刚来美国没多久,有一天,我的导师塔克曼博士请我们全家到外面吃饭。
  在矿矿的心目中,"爸爸"的地位是很高的,是无所不能的。现在爸爸有个老师,那更是高不可攀了。
  我们回来时,天色已晚。坐在汽车里,矿矿眨巴着眼睛看着窗外。
  我欠了孩子很多父爱,摸摸他的小脸,问:"儿子,在想什么?"
  儿子望望我,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爸爸答不出来,就请塔克曼爷爷答。"
  矿矿望望我,又望望塔克曼博士。
  "天上的星星是怎么来的?"
  我们一听,先是一愣,不禁哑然失笑。
  塔克曼博士问我们笑什么。
  妻子说:"矿矿问'天上的星星是怎么来的?"'
  塔克曼博士说:"上帝创造的!"
  我把塔克曼博士的回答翻译给矿矿听。
  矿矿马上问:"那上帝怎么来的?"
  塔克曼博士想了想,说:"孩子,你年纪还太小,等你长大了爷爷再告诉你……"
  当然,这里反映了文化的冲突,也反映了越简单的问题越难回答的道理。
  什么是教育的目的?也可以有几种问法:什么是教育的使命?教育到底是为了什么?等等。其实,这个问题的最根本分歧是:教育是为了人,还是为了社会?
  可能有人会反驳说:开发人的智力,还是培养人的创造力?也可能是教育之目的的分歧。
  我认为那是教育的目标的分歧,而不是目的的分歧。
  什么是教育的目的?什么是教育的目标?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的相像,似乎没有必要,也不值得去仔细区分它们。其实,把教育目的和教育目标混为一谈,正是不少教育管理人员没能管理好学校的一个原因。
  目的是一种企图,一个总的原则。例如,我们可以对我们的足球队说:"这次,我们的目的是进入半决赛。"换句话说,只要我们进入半决赛,目的就达到了。
  目标是一个非常具体的标准,是一个能体现企图的象征。比如,足球队能进入半决赛,这意味着最差是第四名,最好也可能是冠军。这样,我们在总的原则之下,就要制定进一步的计划和策略去达到一个个的目标,诸如打败沙特队,输给伊朗队,这样才能以A组第二名的身份在决赛中避开有"中国克星"之称的韩国队。也就是说,目标是在总原则之下用一整套策略去达到的具体的瞄准对象。
  我们可以把上述定义套用到教育目的和教育目标上来。假如说,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人,那么我们就要在"为了人"这个教育目的的总原则之下制定具体的教育目标,开发智力啦,培养创造力啦,如此等等。因此,如果一个教育管理者把目的和目标混为一谈,他或她就很可能不会清醒地意识到要如何在大原则的指导下制定一整套具体的策略去达到一个个具体的目标。
  那么什么是教育的目的呢?教育到底是为人服务,还是为社会服务?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澄清"人"与"社会"的关系。
  这里说的"人"可以是"众人"也可以是"个人",还可以是公民。
  人是由各个不同的个人组成的。而人本身又是"社会动物"。为什么人是必须组成社会的动物呢?这是由于人类自身的特点决定的。人不组成社会,人类就无法生存。一个刚生下来的牦牛,只要在母亲身边待几个小时,就可以自己闯荡"江湖"了。一个刚出生一个星期的豪猪(箭猪),就可以"独立自主"了。但人呢?一个新生婴儿要18年后才能算独立的成年人。这就是说,人若不组成社会,人类就根本无法存在。因此,人组成社会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据此,人组成社会的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人。依此类推,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的教育,其目的也就是为了人。
  如果我们把人看成教育的受体,那么教育面对的"人"就是学生。也就是现在国内讨论的"谁是教育的主体"的问题。当我们把学生看作是教育的主体的话,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人。依据前哈佛大学校长巴布博士的观点,高校应有八个功能。根据我上面提及的观点,似应是八个高校教育的目标:
  1.提高交流能力
  2.培养分析能力
  3.加强解决问题的能力
  4.培养价值判断的能力
  5.提高社会交往和互动的能力
  6.培养对个人和环境的理解能力
  7.改善个人对当今世界的了解能力
  8.增长艺术和人文学科的知识
  这是美国流行的"开明教育"(或翻译成"自由教育")的比较具代表性的观点,与国内现在提倡的素质教育,有异曲同工之妙。其直接的目的是为了人。而应试教育与上述八个目标基本上是背道而驰的。对人来说,应试教育只能是临时手段,素质教育才是最终目的。
  依据我们迈阿密前校长玛莱特博士的观点,"开明(自由)教育"的根本责任是为了培养"人"和"公民"。
  人不得不组成社会,赖以生存,但社会与人是一对矛盾。根据阿吉利斯的"不成熟到成熟"的理论,一个健康的人都是由不成熟到成熟的,但仅有少数人能够达到完全成熟。那是因为组织和社会的机构体制障碍了人的成熟发展。"素质教育"就是要帮助学生走完这个从不成熟到成熟的过程,以达到完全成熟。从这个观点看,教育的目的还是为了人。人要改革社会、发展社会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人,即通过社会为人服务。
  我国过去在计划经济的影响下,教育作为计划经济体制的一部分,是完全围绕社会运转的。按照阿吉利斯的观点,这不利于人在从不成熟到成熟过程中健康发展。因为,在这种计划经济体制下运作的教育体制,往往很难把学生看作知识的主人,很容易把学生当作知识的接受器;只注重教育学生在社会上"做"人――角色,忽略了教育学生做自己生命的主人。
  总之,教育的出发点是人,归宿也还是人。教育有为社会服务的责任,但最终目的是为人服务。要计算器还是计算技?
  在美国留学,什么专业最吃香?要回答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在美国学生当中,MBA(商业管理)是最吃香的专业。因此,许多中国留学生也往那里钻。毕业后,到跨国公司应聘,然后派驻中国,自嘲为"假洋鬼子",本乡本土的"还乡团"。但人学时,竞争对手多是美国学生,不太容易拿到资助。
  机械、数学、物理等专业,美国本土的学生非常之少,就读的学生绝大部分是外国留学生。由于竞争对手中美国本上学生太少,资助相对要好拿些。
  其他一些专业,如教育、英语、音乐、美术,等等,中国留学生太少,录取相对容易。但这些专业的资助名额也少,获得奖学金的机会也小些。
  我是那类以读书为目的、死读书的留学生。就像"文革"后,头一两批上山下乡的"插队青年"那样,是真心诚意地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当然,"文革"前就去的那批,像邢燕子、董加耕"之流",到我们去时,他们都已"土"得掉渣了。在我们以后去的那些"插青"就不像话啦。有什么"带队干部"看着,还于偷鸡摸狗的事,闹得贫下中农鸡犬不宁。也不知谁"再教育"谁呢!"洋插队"也有历史的惊人相似之处。现在越来越多的"托(福)派"考生,在国内就把行情摸得个七七八八了,许多人以读书为手段,以找工作为目的。能从国内直接"插"进美国佬的热门专业的,就"奇袭白虎团",一路高歌了。不能直插"敌人心脏"的,就搞"曲线救国",迂回包抄:能过什么专业就先进什么专业,来美国读它个一年半载后,再想办法转到毕业后容易找工作的专业去。
  在中国留学生中,电脑专业是最吃香的专业之一。有从国内就直插"敌人心脏"的"杨伟才尖刀排",更多的是"抗日救国军"那种曲线绕弯的。先在其他专业读它个一年半载再转电脑专业的,有之;已经获得其他专业的硕士学位,再转电脑专业的,有之;获得了博士学位,还来读电脑专业的,亦有之。近三年来,在美国某大学里,获博士学位后又去读电脑专业硕士学位的,已不下五位。
  据我所知,在美国某公司的11人的电脑部门中,就有五位是中国人和印度人。
  美国人喜欢读MBA(商业管理)的特别多,但喜欢跟数字打交道的特别少。所以,数学、统计学、系统分析(电脑相关专业)等等专业,让美国人望而却步。
  来自非英语国家的学生,要上美国大学读本科生或研究生课程,必须要考'IDEFL(国内俗称托福),即TestOfEedishasah仲叩的编写。但要在美国研究生院读研究生课程的,不管是美国人还是外国人,一律要考GRE,即Grad-uateRetxirQExanunatdri的缩写。GRE分普通考试和分科考试两种。
  从1977年10月起,GRE的普通考试含三个部分:Veral(语文)、Quantitathe(数学)、Analytical(分析)。第二部分数学,包含三种内容:分离数量、资料解释、数量比较。听起来很恐怖,实际上呢?第一种内容只需要基本的数学常识,就能应付下来。第二种内容要求考生解释某些图表。第三种内容要求考生比较算术、代数、几何的数量。一般来说,代数的深度不超过高一或高二的程度,几何也只是简单的面积计算,或直觉图形、空间的计算,等等。但就是这样,也难倒了千千万万的美国人。许多中国考生都能在数学这一部分拿到满分。对中国考生来说,这么容易的数学,简直等于送分!但对于美国考生来说,这许多中国考生能拿数学部分的满分,简直是不可思议!
  在一般美国人的眼里,中国人、印度人或者其他亚洲人特别能跟数字打交道。在我们居住的整个学区中,约有2000到3000名八年级的学生,与矿矿一道跳级到高中上数学课的有八个人。他们每天由高中的校车接去上一节数学课,再由校车送回各自的初中上常规课。这八个人中,有两个中国孩子,一个印度孩子,共三个亚洲人,占了一小半。
  中国孩子都要会背九九表,而美国孩子不把精力放在这里,他们倒宁愿用计算器,省时省工。许多美国人认为,背九九表是死功夫,是计算器的功能,是由人掌握的计算器去完成的工作。人没有必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记九九表,就算是背下了九九表,上了两位数的乘除法,一般人还不是得用笔算。用笔算与用计算器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恐怕是使用计算器更便捷、准确。背了九九表,你能背开方平方表吗?我们读中学的时代,还没有计算器,每人拿一份开方表之类的东西,需要用时就查表。后来发展到计算尺,有问题就拉尺子。就算真能背开平方,还有3次方、4次方……最后还不是得用计算器?!而且死背这些东西,不利于孩子创造性的培养和发挥。
  中国孩子和亚洲孩子为能跳级到高中上数学而骄傲,许多美国孩子和家长并不太以为然,他们认为那是记忆的死功夫。培养创造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儿子最佩服亨利先生,他是矿矿的天赋教育计划的老师(关于天赋教育,请读有关章节)。亨利先生思想开明、学识渊博、眼光敏锐、仗义执言,在那帮既聪明又捣蛋的孩子中,深得人心!只要是亨利说的,他们没有不做的。简直有点英雄崇拜的意味。
  西方人认为,只有上帝才是完美的。亨利先生在班上公开承认,他的左半脑管数学那部分有点点"短路",因此读书时数学成绩很不好……
  他这一说,矿矿就有点不知所措了,原来数学不好也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照样可以像亨利一样受人尊敬。
  我跟儿子说了很多道理,但似乎作用不大。儿子整天亨利长亨利短的,让我想起鸦片战争后,有人提出过"以夷制夷"的策略。虽然儿子不是"夷",但他的那种"夷"的行为方式和'咦"的思维方式,看来还得"夷"式治一治,甚至"制"制。
  我让矿矿去找亨利淡一下。亨利非常欣赏矿矿,他也没说什么大道理,据说就说了那么一句话,矿矿又像往常一样以数学的超前为荣了。
  有一天,我兜着圈子想套亨利那句话。
  "矿矿,在你们学校,你最佩服哪位老师?"
  儿子不愿只列一位老师,于是享利排第一位,下面还有数学老师、英语老师……
  "亨利老师有没有不值得你佩服的地方?"
  "没有!"
  "他的数学不是不怎么样吗?"
  "有的人数学好,变得很古板,数理逻辑思维压制了形象思维。好在他数学不好,不然亨利就不是亨利了!"
  "那你的数理逻辑思维是不是压制了你的形象思维呢?"
  儿子不无得意地说:"亨利说,'矿,你左右两边脑子都好使,我只用一边,你用两边,将来你一定比我有出息!"'
  看亨利这份君子的坦荡荡,这个四两拨千斤的巧妙,难怪有威镇群"顽"的魄力!
  矿矿的数学老师,是个话不多、但句句点到精要的人。
  亨利后来让矿矿去挑战数学老师:"教那么深的代数有没有必要?毕业以后有多少人还记得住?有几个人又在将来的生活和工作中用得着?"
  数学老师笑笑:"这是亨利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不善撒谎的儿子支支吾吾:"……"
  数学老师摇摇头:"亨利这家伙!我教了几十年书,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让我好好想想。"
  一连几天过去了,数学老师变得更"数学"――沉默寡言了。
  矿矿终于有点沉不住气,把这个问题带到家里的饭桌上来。
  这个问题乍一听,还不太好答。
  80年代初,国内大学开始恢复职称评定制度。按规定,教授们评定职称需要检测外语水平。于是,有的突击"学"外语,有的请人帮翻译……
  那批大学老师们,许多是在50年代或60年代读大学时学过外语的,到评职称时才"用"得上,几十年了,没有使用的机会和环境,能不丢失吗?我来美国有11年了,汉语用得少,突然接到一个讲汉语的电话,有时还会词不达意,想选一个适当的汉语词汇,却老是"出"的英语。我可是说了30多年的汉语才来美国的呀,仅10来年就丢生了。那些老教授们仅仅学了100来个学时的外语,丢几十年不用,能不五花八门吗?
  由此,我突发奇想,如果当时要考查老教授们的不是外语,而是他们高中时学过的数学,又会怎么样呢?当然,很多人会认为这个"奇想"很荒唐无聊!为什么荒唐无聊呢?因为那些高中的数学对不教相关学科的教授们来说,是用不着的。于是,我们的问题就不远万里,时空交错,与亨利的问题不谋而合了:"教那么深的代数有没有必要?毕业以后有多少人还记得住?有几个人又在将来的生活和工作中用得着?"
  其实,另一个极类似的问题早就困扰过我。
  在国内,我听到许多人问:"学了又忘,忘了又学,学外语有什么用?"
  在美国,是别人问我:"学了也记不得,学汉语(外语)有什么用?"
  在家里,现在是我自己问自己:"看儿子学汉语那个痛苦状,要不要让他坚持学汉语?"
  我们在家里是坚持和儿子说中文的,但由于他已经是用英语进行思维,说汉语时就得把脑子里的英文思维翻译成汉语,这样说起来就不痛快。特别是读和写,因为没有使用的环境和机会,学了又忘,忘了又学,很是痛苦。
  儿子还有个说汉语的环境,对于那些没有说汉语的环境的美国学生,要记那些个唱歌似的四个声调,卷舌不卷舌,前鼻音后鼻音,那才真正让人知道什么叫"痛苦"!就是那些非常优秀的学生,一年以后,也和那些最糟糕的学生差不多,只能洋泾浜似的问一声"您好"或"再见"。
  1997年4月17日,辛辛那提大学科莱蒙特学院邀请我去给国际商业计划系的学生讲课,大题目是"教育和国际化",分给我以及另一位迈阿密大学商学院教授的小题目是"中国文化和日本文化"。我在设计自己的讲课的过程中,悟出了一些道理。我这节课的思路和设计如下:
  引导学生一起做以下比较:
  美国日本
  领土相当于25个日本美国的lA15
  人口相当于2个日本美国的IQ
  资源非常丰富极端贫乏
  战争100多年本土元战争"二战"中几近摧毁
  这个时候,我再让学生比较美国和日本的经济。学生们嚷开了:日本经济已经强大到侵入美国,雇佣美国的劳力,用美国的资源,生产日本的产品,去占领美国市场;并且购买了美国大量的国债;连洛克菲勒中心也买去了一半……
  然后,我让学生们去思考"Why"――为什么在各项对比中,日本处于绝对劣势,但经济却如此强劲?根本原因在哪里?
  学生们陷入沉思……
  接着,我拿中国与美国作比较:
  在古代,"中国"就是中央王国的意思,自认为是世界的老大。周边的香邦夷国要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中国固步自封,根本不把外族的文化和外族的语言放在眼里。于是,华夏文明慢慢地衰落了……直到鸦片战争的炮声,才把中国人惊醒。
  而美国呢?现在也自认为是世界的老大,别人都用公斤作计量单位,它却在秤"磅";别人说"1公里",它说"0.6214英里";别人用摄氏,它却用"华氏"……许多美国青年,不要说关心其他的国家、其他的文化、其他的语言,连附近的州都不关心,找个薪水高的工作,唯此为大!在我曾任教的中国大学里,当时没有一个美国留学生!但是日本呢,却有三个!其中一个是博士,在研究中国少数民族的语言,那是一种连我都不懂的语言。日本的物质资源极端贫乏,但由于他们有一个开放的胸襟,他们吸取了许多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资源。虽然,他们的有形资源非常贫乏,但是他们的无形资源却非常丰富…
  "教育与国际化"这个题目非常好。教育就是要使学生的心扉向知识敞开,向世界敞开,向他民族他文化敞开…二????我的学生,一年后可能忘记了汉语的四声,但是中国和中国文化却永远不会在他或她的心灵中消失!
  要不要学外语?要!目的是什么?对小部分真正学语言。钻研语言的人来说,是学语言和研究文化。对大部分人来说,学外语的目的就是求得一种开放的心态,对外来文化、对世界开放的心态。
  那么,有了计算器,还要不要计算技呢?
  答案同样是肯定的。
  打个比喻,俗话说"以车代步",现在美国人都有了汽车,为什么人们还要练跑步呢?因为汽车是工具,跑步是能力。
  同理,计算器是外在的工具,计算技是内在的能力。掌握了计算器,你只掌握了"what"――即按哪几个键会得到什么数字?而掌握了计算技,你就弄通了"how"和"Why"――即明白了"怎么样"去计算?"为什么"要那样计算?对少部分学数学的人来说,学习计算技,那是终身遗游数字王国的事;对大部分人来说,尽管将来可能并不用得着高中的代数,但弄通"怎么样"和"为什么"的过程,既是了解事物间或事物内在的微妙联系之过程,也是培养逻辑思维、提高解决问题的能力的过程。
  据此而论,只要"计算器"是应试教育的表现,要"计算技"才是素质教育的体现。
  中国人急功近利的说法"吃什么,补什么",就是应试教育的工具性和功利性目的之注脚。
  从前面的介绍来看,似乎是美国的教育不注重教计算技,而宁愿要计算器;反而是中国的教育重视教计算技,不屑于计算器。如果说重视教计算技就是注重培养人的能力,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中国的教育注重培养人的能力,而美国的教育忽略了人的能力的培养呢?
  让我们先来看美国的教育。一般来说,美国的教育不但不忽略人的能力的培养,而且非常重视人的个性的充分发展和创造力的培养。但美国教育是不是过于重视个性的发展以致忽略了基本技能的教育呢?
  我认为这个判断是基本正确的。矿矿在国内幼儿园学的那点算术,足以应付美国小学一二年级的算术课了!本来一个月可以学完的内容,非得磨呀磨呀的磨它一个学期的"洋"工。我很是看不惯,就作为一个问题在我的有关博士课程中提出来讨论。不少人阶和我的看法,也有不少人――教育工作者振振有辞地辩解:"孩子就要生活得像孩子!(学习)压得太多,他们的生活就因为失去了童真童趣,而失去了孩子的意义……"
  这些辩解也不能说没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只给孩子一个计算器,而不教计算技,他成她就永远是数学的孩子。据我太太介绍,有一位正在上大学二年级的美国女孩来向她请教一个有关百分比的问题,这个女孩手上拿着一个功能很齐全的计算器,但就是不明白算百分比应该先输入哪一个数?后输入哪一个数?她学的还是电脑专业呢!像这种例子,在美国还是不算太少的。
  美国教育忽视培养'计算技"的基本技能,这不争的事实,已日渐引起美国教育界有识人士的重视。
  中国的情况又怎么样呢?
  中国的教育界确实很注重教"计算技"的问题。但能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中国的教育很重视学生的思维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的培养,中国实行的是素质教育。
  这个问题很具有迷惑性,既不能肯定,又难以否定。
  我们知道,在用收音机选择电台的时候,会碰到一个"临界点"的问题:当你把某个电台调节到最佳频率的时候,收听的质量是最清晰、最好的。但如果你再调过一点点,可能就会陡然出现刺耳的尖叫声或者稀奇古怪的噪音。关键是适度。
  "要计算技"指的不仅仅是要重视教授那些与数字有关的学科,主要是指培养人的能力,进行智力开发。中国教育在这方面是做得好的。但是在应试教育的误导下,不适度地跨过了"临界点",于是乎就出现了杂音:计算技教得过量,压抑了创造性和个性的发展;有意无意地以开发智力来代替培养创造力。这就是迷惑人的、似是而非的地方。
  中国教育对计算技的培养,是不是培养人的素质呢?是的,但培养的是应试素质,是用智力素质来代替创造力素质。因而反过来迷惑了人们对整体素质的理解,进而障碍了整体素质教育的开展。
  这是我们下面要接着谈的另一个问题。中国初等教育十美国高等教育一最佳组合?
  我在前面的章节曾提及:中国的中学生年年能击败众多对手,获得国际奥林匹克知识竞赛的各种个人奖和集体奖,但当今中国的高校从来没有培养出获诺贝尔奖的人才;而美国则是初等教育"一塌糊涂",但美国高校赢得的诺贝尔奖却是世界上最多的。
  这样看起来,中国的初等教育似乎很好,美国的高等教育最棒。许多人就很自然地想到这两者的结合:
  中国的"最"十美国的"最"――世界之最
  许多人相信以上公式是绝对正确的。于是,中国的赴美留学热持续升温发烧。以至于我1998年回国探亲.人们与我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送儿女去美国读书。即使儿女尚未适龄的,也不忘咨询咨询,预先挂个号。
  另外我也发现,那些经过我培训的美国公司派驻中国的美方经理,凡是孩子在中学以下的学校读书的,都很乐意带上孩子到中国住上几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让孩子们接触中国文化,接受中国教育。当然,这种"接受中国教育"还是停留在"叶公好龙"的水平和阶段。有的把孩子留在香港读书,有的把孩子送到美国人在中国办的学校就读……
  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至少已把中国的教育机为可以相容为伍的一种模式。
  有一位派驻深圳的美方总经理,准备把女儿送到一所由美国人为一家美国石油公司办的学校去就读,每年的学费约16000美元,这令人咋舌的学费比上哈佛还贵。但该名总经理却乐滋滋地对我说:"这所美国人办的学校,完全使用美国的教材,按照美国方式教学,运用美国的管理模式。这很好,既不中断美国式的教育,又能或多或少地受中国教育的影响…
  我告诉他"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积"的故事。美国教育模式到了中国,一定会或多或少染上些许中国特色。
  他当时似懂非懂,但对这种变味的美国模式表现出一种期待尝试的心情。也不知他现在会有什么体会?
  美国孩子到中国来接受初等教育,再回到美国接受高等教育,结果会怎样?这个研究课题可能会很有意思,但现实意义不大。让我们还是来分析"中国孩子在国内接受初等教育,再到美国来接受高等教育"是不是最好的模式?
  我们先来考虑一个可以借鉴的例子。中国的青少年足球还是不错的,最近北京的"三高'"少年足球队不是几乎横扫了足球强国墨西哥吗?宿茂臻等八年少时在英国曼联队培训,不是也很得英国名宿的青睐吗?中国青少年的足球基本功是很不错的,但欧洲和南美的成年足球队却包揽了历届世界杯冠军。我们能不能会用上述的模式:中国孩子先在国内接受基本功的训练,到了成年再送到欧洲或南美去接受那里的足球意识和创造力的熏陶,这样一种两者的简单相加等不等于世界之最?
  或者换一个问法:范志毅、杨晨、周宁的模式,即青少年时在中国打基础,成年了到欧洲"留学",能不能使他们成为世界的足球明星呢?
  答案是否定的。青少年时期曾给英国足球界以深刻印象的宿茂臻,1998年已经成年的他,再到英国南普队试训,不是因为表现平庸而遭弃用吗?
  为什么会出现中国的"最"加欧洲的"最"不等于世界之最的结果呢?
  成年的范志毅、杨晨、周宁等不但技术已定型,其足球意识、创造力等等也已定型,这个时候再到欧洲去培养足球意识和创造力,进步是会有的,而且还可能很大!但是却已经难以"大器晚成"。
  就教育来说,在中国接受初等教育,到美国接受高等教育,这两者的简单相加,并不一定是最佳组合。
  我在(创造性能不能教)这一章中曾经说到:创造性就像种子一样,它需要一定的环境:包括土壤、气候、科学的灌溉、施肥、培养才能发芽、生根、开花、结果……
  同样道理,人的个性、创造性、批判性思维、独立思考的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等等素质,也像种子一样,需要良好的生长环境。如果一颗种子在其发育阶段没有得到适当的护理,没有得到科学的施肥灌溉,没有良好的生长环境,那么这颗种子就会发育不良。等这颗发育不良的种子长到一定程度,甚至已经基本定型,才移植到良好的环境,虽然也可能成材,但至少已较难成为参天的栋梁之材。
  美国某校有一位中国留学生,在一次国际学生的郊游活动中,被"罚"表演一个节目。我知道这位仁兄是没有半点文艺细胞的,人很实在,他为难了半天,终于扭扭捏捏地同意唱一首歌。当他一开口,把许多人吓了一大跳。倒不是因为他的五音不全,走腔走调,而是他选择的歌曲的歌词内容:"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如果他是一位玩世不恭、位笑怒骂之上,那另当别论。但此公,我太了解他了,很本分,很正统。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这首歌?可能他的脑海里也闪过(东方红)之类的歌,但太长了点,也不够孔武干脆,所以就选了这首干练的短歌。但我敢肯定,他绝对没有想到这首歌的不合时宜。好在其他国家的学生,甚至台湾来的学生都不知道他在唱些什么,只是大陆来的有点感到无地自容。这位留学生研究的是经济理论。到底他能够研究出什么东东来,不需我赘论。
  当然,这种例子不多。大多数来美的中国留学生都是有些"料子"的,故也学有所成。能不能出个把诺贝尔奖获得者,我不敢肯定。但要在我们这代留学生中出"一批"――十来个诺贝尔奖获得者,是不太可能的了。发育不良的种子,再移植到别的环境,就算能成材,也难成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
  (广州日报)1999年1月29日的(报刊文摘》转载了一篇文章(我们为何与诺贝尔奖无缘》,谈到了我国未获诺贝尔奖的四个原因:
  1901年诺贝尔奖首次颁奖到1997年止.共有448人获诺贝尔科学奖。这其中有5位华人,他们是理论物理学家李政道、杨振宁,实验物理学家丁肇中、未像文,化学家李远哲。
  令人非常遗憾的是,这些获奖科学家,没有一位是属于中国大陆科研机构的!
  一位著名学者说:"据统计,一般立国30多年便会有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前苏联1917年立国,39年后得了第一个诺贝尔奖;捷克41年,波兰46年,巴基斯坦29年,印度30年,平均是35年,中国已立国46年,现在还在等待之中,有一点晚了,应该找找毛病。"中国人并不甘心在诺贝尔奖的外面流荡。
  我国著名科学学专家赵红州教授,是中国大陆诺贝尔学研究的重要学者之一。他经过反复研究,总结出我国与诺贝尔科学奖无缘的4点原因:其一,科学知识积累不够;其二,科学研究时间不足;其三,缺乏科学家群落;其四,缺乏科学人才识别和连选机制。
  我同意以上的四个原因,但有一个非常重要,或者说至关重要原因,这篇文章未提及,那就是我们对素质教育的认识有偏差,以致让应试教育误导了一个可以引起创造性思维的种子发育不良的误区――以为开发智力,就是素质教育的最主要内容,或者甚至是全部内容,并有意无意地用开发智力来替代培养创造力。
  不可否认,开发智力是素质教育的一项很重要的内容。但是开发智力也可以作为一种手段去达到其他的目的。比如,开发智力可以作为应试教育的一个手段来达到"应试"的目的。这是与素质教育的目的相违背的。如果进而用开发智力来替代培养创造力,就更是与素质教育背道而驰了。
  矿矿于1997年夏天曾与他妈妈一道回国探亲,我则留在美国看家、喂狗、割草。等他们母子俩回来后,我接着于是年秋天回国。我听到了一件趣事:
  矿矿五岁时离开中国,相隔七年半再回来,对此人们有许多的好奇和悬念。其中的一个好奇就是想知道:到底矿矿在美国学了些什么?学得怎么样?
  于是,妻子家那一支的人和我家这一系的人,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做了同一件事――即出题考了矿矿。
  在姥姥家是由舅舅出的题,老舅是工程师,出的是代数和几何题。据说有一题是线性代数,那是矿矿没学过的。
  在奶奶家是由姑爹出的题,姑爹也是工程师,出的也是数学题。但是,姑爹的关系毕竟远了一点点,没有老舅那么"赤膊上阵",出一道线性代数题。
  所有两家看了矿矿做题的人都得出同一个印象:尽管有的题目矿矿不太懂,仅是他都能七拐八弯地用其他的办法来证明它,来解它。而这些办法,国内的学生一般都不会那样去想。那样去运用的。不懂就是不懂,不会再那样七拐八弯地去想。
  为了写这节,我专门打电话回国去询问矿矿做题的细节。可惜都说,快两年了,记不清细节了!我还"悬赏"一个电子游戏光盘给儿子,他也说记不得细节。不然,把他那些"歪门邪道'"的解法列出来,并加上一些点评,我相信一定会是很有趣的。
  智力包括记忆力、想像力、思考力等等,一般多是先天具有的素质,但需要后天去开发它,锻炼它。
  创造力不同于智力。创造力包含了许多非智力因素,如人的个性和独立性等等都是非智力因素。一个智商很高的人,可以是一个依赖性很强的人,一个没有坚韧不拔的毅力去摧毁常规障碍的人,甚至可以是一个个性不完善、或者做精的人。但是,一个创造力很强的人,必须是非常有独到见解、独立性很强的个性完善的人,必须是一个在常规势力面前百折不挠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具有很强的记忆力、丰富的想像力、敏锐的观察力、深刻的思考力、清晰的判断力的人。因此,创造力强的人智商一定高;但是智商高的人,不一定创造力就强。
  智商极高的学生可以赢得国际奥林匹克知识竞赛奖,但是惟有创造力极强的人才具备获得诺贝尔奖的前提。
  让我们来打一个很通俗的比喻:如果把"开发智力"看作制造VCD机子,那么"培养创造力"就是在制造Drp机子。我们知道VCD机子放不了DVD碟子,但DVD机子既能放DVD碟子,又能放VCD碟子。当你在市场上可以选择DVD机子也可以选择VCD机子的时候,你选择哪一个呢?
  也就是说,培养创造力必须要开发智力,但开发智力却不等于培养创造力。因此,培养创造力是素质教育的重要核心。
  混淆开发智力与培养创造力之间的区别,甚至有意无意地用开发智力来代替培养创造力,是素质教育的一大误区!
  至于创造力的培养问题,我在(能不能用左手写字?》一章里已有专门论述,恕不赘。
  我认为:在中国接受初等教育,到美国接受高等教育,这并不见得是最佳组合。最佳的组合应该是打牢"双基"(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和培养创造力的结合。同时,在传授孩子"双基"时,就要培养孩子的创造力,就要营造有利于培养孩子创造力的良好"生态"环境,以利素质教育的全面开花结果。孩子能不能对长辈说"坏"?
  孩子能不能对长辈说"不"?这个问题似乎已没有什么讨论的喷引力和新鲜感了。我曾考虑取消这一节的内容。但是,越是以为不值得讨论的问题,越有可能因此而使人忽略掉一些值得探讨的内容。
  在展开讨论前,我们先要分清:孩子能不能对长辈说"不"?孩子有没有权利对长华说"不"?这两者是不同的。孩子能不能对长辈说"不"?这不是无条件的提问,机具体情况,答案可以是"Y。"也可能是"No"。但,孩子有没有权利对长辈说"不"?则是无条件的提问,毫无疑问,孩子应该有权利对长辈说"不",但是能不能做到,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因此,从理论上说,孩子应该有权利对长辈说"不"。但是真正能做到让孩子说"不",是很困难的。
  首先,对长辈们包括家长和老师来说,自己很难做得到让孩子说"不"。
  我第一次面对孩子说"不"的挑战,是在读博士课稷时,当时我正在研究中国孩子的独立性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强的问题,自己觉得还是颇有一些心得的。
  一天,我们全家正在看电视。
  我看看表,时间已不早,快10点了,就对矿矿说:"睡觉去吧!"
  儿子看了看我们俩,没动。
  "矿矿,听到没有?睡觉去啦!"我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矿矿还是没动。
  我下意识地觉得有点不正常,转过头来看着儿子。
  矿矿稍有点不够理直气壮地说:"为什么叫我去睡觉,你们不去?"
  我心里"噎"他一跳!以往儿子不愿干什么事对,顶多是七拖八推地软抵抗。这是第一次不但不表示服从,反而还倒过来质问:"为什么叫我去睡觉,你们不去?"
  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听大人话的孩子,没家教。我的声调显得没有商量的余地;"叫你去睡觉,就去啦!有什么好问的?
  儿子听出我的语调不对头,站起身来,一边走一边说:"您得说道理呀!我不懂这件事情的道理,叫我怎么做呀……"
  妻子接过话,说:"小孩子在长身体阶段,要保证每天至少有10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7点半起床,还不够10个小时呢。快去吧!"
  儿子心甘情愿地去睡觉了。
  我却没能再专心看电视,想了很多……咱已不是要加强孩子的独立性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从而培养他的创造性吗?当孩子不再人云亦云,开始独立思考问题――"龙"真的来时,我却成了"叶公"。
  从此,我们开始试着和孩子讲道理。但是,有许多事情是讲不清道理的。比如,儿子慢慢地开始挑衣服裤子穿。想当年,我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那一两件,还有拿女装改过来给你穿的呢!除非你愿打光胶,哪有让你挑的呀?现在可好,一天一件,不合意的不穿。有时候趁着商店大降价,买回价廉物美的衣裤,但孩子就是不肯穿。
  有一次,我硬逼他穿一件质地很好、样式大方的短袖衣,买回来只穿过一次,就再也不穿了。眼春秋天要来了,再不穿,明年就穿不了啦。什么道理都说了,就是不愿穿。妻子说不通,我来火了,好好的衣服,再不穿就浪费了。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结果,儿子含着眼泪穿上了。过了一个星期,又让他穿,这次儿子没有说什么,穿了。如此这般,几个星期过去,相安无事。我说呢,道理也是有限度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一天夜里,妻子把我叫到一边,悄悄拉开儿子的书包给我看,里面装着一件短波衣。我不解地看看妻子。
  妻子苦笑着摇摇头:"都是你逼着他穿那件短袖衣。结果,他自己带一件去,到了学校换下来。回来再换上你喜欢的那件。这是我猜到的。我找这件衣服来洗,找不到,发现在他书包里……"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可能在楼下就把我喜欢的那件给换下啦……"
  我们又找儿子"正式"谈了一次。儿子很认真地说:"爸爸,是我穿还是您穿?是我穿在身上,我就应该挑自己喜欢的穿…??"
  想想也是,衣物的三大功能不就是御寒、遮羞、扮靓吗?孩子穿在身上,浑身不舒服,满心不高兴,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我们又让了一步,买衣服都让儿子到场,每挑一件,得他点头的,我们才买。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他挑了的,我们才能付款。看来也只能这样,只要不出"稻'就行。
  然而,话又说回来,什么是"格"?谁的标准是'格"?
  其次,孩子对长华说"不",需要家长的支持。不但要支持对自己说"不",还要支持孩子对其他长辈(家长、老师)在应该说"不"的时候说"不",这个难度很高,主要是分寸不好把握。前面说的是允许孩子说"不",这里要谈的是支持孩子说"不'"。允许是被动的行为,支持是主动的行为。
  听矿矿说,他有一次在学校的课堂上命题作文考试中,得了好评,该文被作为范文送到其他学校去了。题目是(孩子最感压力的……),据说,矿矿写了三点:朋友、家庭作业、家长。我们很想知道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趁着写这本书,也很想让国内读者了解在美国读书的孩子心里想些什么。于是,我叫矿矿把他的作文拿回来。他说,学校不发作文绘学生,因为担心低年级的学生会从他们手上得到"范文",将来在命题作文考试中作弊。这样,我就提出,直接到学校向老师要一份复印件,附在本书的有关章节中。
  但是,矿矿不同意,说是:"我的文章,我有权利决定发不发表它!"
  我一听,一时语塞。至今没有到学校去要儿子的作文。
  谁叫我作茧自缚,提出"孩子对长辈说'不',需要家长的支持"。
  其实,最难的还是支持孩子对其他长辈(家长、老师)在应该说"不"的时候说"不",主要是分寸不好拿捏。
  矿矿初中二年级的自然科学老师,是一个水平非常有限的老师。用国内的行话来讲,是个"误人子弟"的老师。一个老师最基本的素质要求是知道什么该鼓励?什么不应该鼓励?如果一个老师鼓励了不该鼓励的行为或事物,打击了本应鼓励的行为或事物,也就是说,不知道什么该教,什么不该教,还能算一个合格的教师吗?
  举一个最明显的例子。1998年圣诞节前,她交给每一个学生一包未上色的圣诞树、圣诞老人之类的图画,让学生用彩色蜡笔上色,凡这样做的学生,可以在他们的自然科学课的成绩上加扣分"奖励"分。换言之,一个不努力学习自然科学的学生,可以因为用彩色蜡笔给那几张图画上上色,便能够在原来的成绩D的基础上加上50分"奖励"分而变成B。
  矿矿觉得老师这样做很没有道理,就去跟老师争辩:"给那些图画上色与自然科学的地球引力、自由落体定理等等,是否有关?"
  老师不置可否。
  矿矿得理不饶人,"如果与自然科学无关,您为什么要把50个奖励分加到自然科学上来,而且奖励分那么多,对学习努力的学生很不公平……"
  老师很不高兴。
  矿矿决定不要这50分"奖励"分,因为它与自然科学无关。
  作为家长,我们应不应该支持矿矿说"不"?如果不支持矿矿的行为,就意味着我们容忍"误人子弟",而且是非不明:即使是美术课,都初中二年级了,还搞蜡笔上色这种幼儿园的"小儿科"作业,真有侮辱学生智商之嫌。倘若支持矿矿的行为,儿子就比别人少了50分而处于不利地位。最后,我们对儿子说:"如果你要给图画上色以换取50分,我们不阻止你,但你仍然要认真学好自然科学课;倘若你决定不要这50分,我们完全可以理解你的行为,但你要更努力学习,以取得更好的成绩。决定权在你自己的手上……"
  矿矿与一些同学决定不要这50分。
  一个多月后,还是这位自然科学课的老师组织了一次全班同学的"研究"汇报活动。该活动是由两到三个同学自由组合成一个小组,"研究"某一种能源,然后在班上由各个小组汇报自己的研究成果。由于该老师能力有限,在同学中的威望太低,不少同学都没有很认真地把这项活动当一回事,随便从书上复印答案下来,然后到台上去宣读。
  矿矿与另一位同学都没有要那50分,因此他俩特别认真地作了准备,想争取得一个好分。别人只研究一种能源,他们研究三种能源;而且他们没有到台上去"照本宣科",而是精心地设计了一个短剧:一个叫"巴步"的人新建了一间房屋,需要给房屋选择供热的能源,于是在天然气、燃油、煤三种能源之间比较各自的优劣,最后决定选择最优秀的天然气作新房屋的供热能源。为了使他们的汇报更生动,他们把所有的"研究成果"全记在脑子里,两人蹲在讲台下,操纵两个小木偶进行对话。
  这个老师的课堂本来就很乱,矿矿他俩还正在摆弄他们的汇报,就到了下课时间。该老师既不制止班上的同学离开,也不阻止下一节课的同学进来……课堂成了自由市场。
  不知是这位老师没有水平去评定什么是好?什么是差?还是有偏见。她给那些照本宣科的同学以A,却以矿矿他俩搞乱课堂为由,决定给矿矿他们的研究汇报以F-一即不及格。矿矿年年是全A生,即使是作业,矿矿也从来没有得过F,这是第一个。他俩感到非常的委屈,到老师办公室激烈争辩,甚至到了校长办公室说"不"。
  理论上说说"要支持孩子对其他长辈(家长、老师)在应该说'不'的时候说'不"'是容易的,真要做起来就不容易了。在矿矿决定不要那50个"奖励"分的时候,我们的支持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站出来正面支持孩子说"不"了!
  我们两家的家长约好,找校长申辩曲直。
  那个男孩的妈妈是另一所学校的老师,她忠告我们:"一般来说,学校都是维护老师的,我们的申辩可能不一定会很顺利…"
  某一个星期一,我们两家的四位家长、校长、校长助理。那位教自然科学的老师,共七个人关起门来"唇枪舌战"了一个上午。正像那位男孩的妈妈预告的那样,校长一开始就表态支持老师的决定。经过我们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校长说要研究研究,既没说坚持老师的决定,也没说要改变老师的决定。
  本来如果把我们"唇枪舌战"的细节在书里描述出来,读者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的。但直到我写这一节时,事情还没有个结果,故还不宜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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