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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无尽时——梁凤仪

_10 梁凤仪 (当代)
“说不上呢!”
李茹珍的脸色一沉,完完全全流露着一副凄惶的神色来。
我觉得不安。
到底不是相熟朋友,不知如何开腔把合适话题说下去。
倒是对方先开口了:“曦远,多年不见你,此来是十分冒味的。”
我知道事态可能严重,既是相交一场,我鼓励她实话实说:“有什么事吗?”
“请求你帮忙。”
“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力。”
“曦远,我急于要一笔钱用。”说着这话时,李茹珍的脸涨得紫红。
“多少呢?”
“三万。”
我吁了一口气,还算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一直未有跟老同学联络,如今找上门来,就为借贷,我是太失礼了!”
“别这么说,省得大家难过。”
“我实在需要这笔钱,是因为再不清还银行按揭的数目,人家有权封屋了。”
“嗯,没关系,我这就写支票给你。”
今时今日,光天化日这下,怎么会搞得连么三万元也成问题,巴巴的跑到一个久未来往的同学写字楼里求借,也真是够凄凉的。
我把支票递给她,说:“你先生呢?”
我记得起来了,李茹珍是我们那一大堆女孩子之中最早结婚的一个,差不多一毕了业,就嫁人去。
听说,那人因没有学历,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一头婚姻很遭家里反对,李茹珍是一意孤行成的婚。
那年头,只觉得这是浪漫,有傲骨,有气派。
“他赌。”声音自茹珍的牙缝里钻出来似,“曦远,要就一辈子靠自己,做个独立女性,要就好好的嫁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男人,千万别以为你屈就了,对方就会得心甘情愿地爱护你一生一世,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往你肩上一搁时,你就明白世界上没有爱情。”
我要明白的道理还不只此一条。
原来男女相处的关系不只千丝万缕,困难发生在经济上头,家无隔宿之粮,夜无遮头之瓦,再深的爱情,都会磨损至一穷二白。
我跟方哲菲、阮秀竹以及蓝康慈如果在感情途上也算坎坷的话,这李茹珍又如何?
一心一意为爱情而结合的一头婚姻,要连累她丧失自尊至此,是不是我们都比她幸福了?
“曦远,这三万元,我一定还你,我还是个念过书的人。”
说着这话时,对方眼眶湿濡。
“还有个不情之请。”她说。
“但说无妨”
“你是管人事的,如果有什么,不嫌弃我这近十年都没有工作经验,我很愿意从低做起。”李茹珍微垂下头去,“总要找份工作,日子才不彷徨,长贫难顾。”
“好,我想想办法。”
送走了李茹珍,唏嘘不已。
这些天来的翳闷与烦烦恼,虽不致于一扫而空,心头总轻松一点。
很惭愧要藉助老同学的灾难去成全自己的宽慰。
真的,有的人要在比较之下,才知自己之所得与所失。
刹那间明白过来。我这所有较别人何其多。
我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一间不需要担心银行按揭的公寓,有一份高尚稳定而理想的职业,有几个需要我照顾的知已,有一堆可以来往耍乐的朋友,且最重要的是,我有健康,而无不良好。
我是应该心满意足了。
不要再埋怨生活无歌无梦,无泪亦无悔,不也是一重难得的福分?
自今晚始,重新拾回我那老习惯。
每天睡足八小时。
秘书把一份新加入信基的高级职员个人资料文件打好,让我正式发聘书。
我看到聘书上的名字竟是宋鸣晖!
聪明伶俐的秘书看到我骇异的表情,随即向我解释:“是你去菲律宾之前,总裁批下来的,我看只是例行公文,便打好了才让你签发。”
到底没有聘用洋鬼子?为什么呢?
可能性很多。
其中一个可能当然是受我的影响。
然,别再趁机又胡思乱想了。
蓝康年自今日始,是值得我听命和尊重的上司,也是值得私底下时有往来的老同学,如此而已。
要来的情爱,始终要来。
人需要掌握着目前手上的福分,继续心平气和地努力下去。
随缘而活,是我要坚持的修养。
故而当我应阮秀竹的约,到文华的咖啡室去相见时,我也实在打算对她劝上几句,请她随遇而安。
可是,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是我始料不及的。
阮秀竹比我更淡静,她轻声说:“我已证明有了身孕。”
“嗯!”我轻呼一声。
原先是惊喜,继而是战颤。
“君度知道吗?”
“一次你有负我所托,今次如果你觉得仍不便效劳,我会直接告诉他!”
“几时的事?”
“刚刚来得及,才两个月。”
“秀竹,你仍要君度回到你身边来。”
“自始至终,从未放弃过。”
“如此的强求。”
“对。”
我苦笑。
世界真的在变,从前是做情妇的急着要情孕,然后以此作为威胁,好争取正式的名分。
如今是做妻子的利用腹中块肉,留住丈夫与保住自己的地位。
多么可异,不论从前抑或现在,可怜的都是女人!
随缘,谁愿意呢?
“秀竹,你并不爱孩子。”
秀竹之立,清晰犹在。
“我也是身不由主地被生下来。”
“请勿忘记孩子是为了你的个人目的,才要到世界上来受一总的生老病死的,希望你会一如你父母爱你般去爱你的孩子。”我只能这么说了。
“凡有利用价值的人与物都会有人爱异,你放心!”
我打了个寒噤。
不想再说什么话了,我起身告辞:“请原谅,你这个喜讯,适宜亲自跟许君度说去。”
走在中环熙来攘往的天桥上,有着恻然而空洞的心赙/
原本挚爱的三位知已,方哲菲、蓝康慈与阮秀竹,都突然的离我而去似的。
就为着彼此人生观的不一致,对事物处理的迥异,再容纳不了对方。
其实,并没有谁比谁更理直气壮,只不过人心之不同,一如其面!同性朋友之间的相处尚且如此艰难,又何况是生活在一起的男和女?一路上,许多人擦身而过,有一些更是相识,点头招呼,或停下来,寒暄几句,然后就各走各路。
人生不过如此。
是蓝康年把蓝康慈的请柬交给我的。
他以狐疑的目光看我,并且小心翼翼的说:“康慈请我告诉你,她希望你能参加这次电影欣赏会,她说的确有多套你会喜欢的外国电影上映,这个电影欣赏会,康慈似乎落了好些力似的。”
“我有空一定去。”
“曦远,你很久没跟康慈见面了吗?”
“有一段日子。”
“秀竹呢?哲菲呢?”
“大家都忙。”
“以前你们四位一体。”
“那是从前的事。”
“女孩子喜怒无常。”
并不是如此,只可惜男人介入在里头,破坏了一贯的宁静。
这句话当然不必说了。
“曦远,我实在不明白女人的心。”
“是很难明白,因为是海底针,如无必要,省下这番气力为上。”
“你近期有一点点的消极!”又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自己大有进步,益发变得豁达随和,可想而知,形象这回事真要命,不是手到擒来,分分钟冯京误认作马凉,只不过是一线之差。”
“你不觉得自己的这翻话有嫌苦涩?”
“见仁见智。”
“曦远,我担心你!”
“多谢关爱。要逗我开怀,是太容易了,请加我人工!”
蓝康年被我弄得啼笑皆非。“我可否约你一同去电影欣赏会。”
“可以,大家凭票入座谁也不用等谁。”
人生也应如此。
“曦远请听我一句忠言。”
“是,老板。”
“女人如果比男人活得更不开心的话,是因为女人太敏感,太习惯遇事分析,小题大做。”
“男人比女人活得更开心呢,也因为男人太大情大性,太你死你贱,我行我素,是吧?”
蓝康年拍着额头,在我办公室内连连转了两个圈,摆摆手,无可奈何的走了出去。
我还是去了电影欣赏会。
蓝康慈一直忙得团团转,我只远远的跟她打招呼。
唐狄也在人群之中,屡屡出现在蓝康慈身边。
我故意当作看不见他。
心上,对唐狄与夏婕的绯闻,仍然耿耿于怀。
相信我是绝对没法子跟这种娱乐圈的男人走在一起的,也许应该说,我量浅吧!
要我学阮秀竹,不择手段,不异委屈地去维护一段关系,我也肯定不会。
至于方哲菲,能有她那般美貌,如要不住接受考验,我大概也不致于全然失控。
以前的是非情况是:我的朋友是,别人的朋友非。
如今呢,我是,我的朋友非。
一旦拿自己跟最亲近的人比较,到头来还是偏帮自己。
真可笑!
我很早入场,不劳在场外参加那鸡尾酒会,应酬谢一总不相干的人。
才坐了下来,发觉有人比我更早入座。
方哲菲
彼此见着了,难免有一份尴尬。
哲菲依然很美。
剪水的双瞳只消看我一眼,我的心仍立时间软了下来。
“哲菲,你好吗?”
“瘦多了,你不觉得?”对方幽幽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在大概比前次见她时,更荏弱。
那时候她才从医院出来,正在休养。现今更是人比黄花瘦。
我不敢问,许君度现在何方?
为谁辛苦为谁消瘦?心照不宣吧。
倒是她自己说了:“你有见秀竹吗?”
“前些时见过一面。”
“孩子是明年初出生吗?”
“大概是吧,我没有问。”
“如果我说我关心她,你会不会认为我是猫器老鼠!”
我望哲菲一眼。
瞳眸盈泪,一脸凄惶。
我怎么说好呢?“请你把对秀竹的关爱放在心里头,或是祷告上帝,让那孩子平平安安诞下来,过他快快乐乐的一生。”我说。
“是。”方哲菲应了一声。
豆大的泪珠,连连碎落在衣襟之上。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方哲菲的。
从小到大,我应了解她。
哲菲不是花豹,她眸子里的光芒,是迷惘而不是利毒的。
天下间也许真有当时已惘然的情景吧!
一定都是命定的。
不见得她争到手的快乐无需本钱。
更可能是得不偿失。
堂灯黯淡下来。
方哲菲双手紧握我的,在我身畔轻声地说:“君度已经回家了!”
再精彩的戏,再撩动心弦的情节,总有闭幕的时刻,不容恋栈。
只有留下美好的一份回忆已是万幸。
有些时,幕落下来,还会嘘声四起,岂不更惨!
堂灯再亮起时,竟发觉身旁的另一边坐的是蓝康年。
他可以义无反顾地睡熟了,是散场的骚动,把他吵醒,傻呼呼的问:“这就完场了?”
看,你尽管落力串演,有人大赞好戏,也有人呼呼入睡,不知所云。所以说,人生的每事每物,都没有准绳。一下子幕起幕下,根本是场戏,何用紧张。
我轻轻挽了方哲菲的臂弯,与她步出戏院去。
来看这一场电影,最有意义莫如跟哲菲有了新的谅解和沟通。
人的感情就是如此的奇妙。
会为着生活上头的一些小事,而生疏离。
又一下了的会为几句有意思的话语,而惺惺相异,重拾旧欢。我跟方哲菲就是如此。也许,跟蓝康慈也大同小异。
最低限度,我应该明白她的苦心孤诣,经过那次的冲突,她仍托了康年,藉一个机会,表示友爱,我还能过分地拒人于千里?
活在社会里头尚且要练就铜皮铁骨,喜怒不形于色,天天握着众多敌人的手,依然七情上面,欢天喜地,又何况是十多年的老友记?
算了!
让情绪低落的时刻快快成为过去。
故而,当蓝康年提议我们走过去跟唐狄与蓝康慈打招呼时,我并没有反对。
康慈迎了上来,对我说:“可满意这两出电影:”
我答:“好到难以形容。”
站在身旁的蓝康年,用他那只大手抓抓头,尴尬地傻笑。
唐狄正在跟别人说话,康慈拍拍他的肩膊,说:“来,来,我给你介绍我的一位好朋友,常跟你提起的方哲菲。”
唐狄回过头来。
方哲菲在我身旁闪出。
唐狄的眼光横扫方哲菲的脸。
那几秒之间情景一定在各人脑海里,象电影的慢镜头,缓缓地交代一个重要的时刻,重复又重复,如此的挥之不去?
然后镜头就对准唐狄那惊骇战栗得不能自己的表情,凝住了。
是烙印。
烧红了的铁,一下子对牢心窝压下来,就是永恒不灭的烙印。
唐狄握住方哲菲的手完全不晓得放松,是方哲菲轻轻地抽了回来的。
我不敢看蓝康慈的表情。
微微的低下头。
“去不去吃宵夜?”蓝康年竟好意思提出这么个其笨无比的建议。
我猛摇头,急嚷:
“不去,不去,不去。”
“那我送你们回家去吧。”
方哲菲与我同行。
蓝康年负责送我们。
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喂猫带挈狗而已。
这一夜,谁会好睡。
白云无尽时 正文 第九章
章节字数:9317 更新时间:08-07-11 14:31
翌日,我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容满面地跑去见蓝康年。
没法子,有要事求他:“这李茹珍是我的同学,她不错是完全没有工作经验,但在大学里头,功课仍是相当好的,我们公关部有个主任的职位,她应该能胜任,故来问问你的意见。”
蓝康年如今双目炯炯有神,一点不含糊地望着我,望得我更心虚意怯。
每个人坐到办公室内,心灵与面貌都会是另一个模样,真奇怪。
我从没有发觉蓝康年在公事上头有丝毫含糊与处理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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