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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梁凤仪]

梁凤仪 (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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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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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死了。
利通银行行政总裁何耀基把电话接至加拿大给我时,我正在富德林银行温哥
华分行的会议室内举行董事常务会议。
父亲雄图大略,兼有远见,早于一九八三年注资成为富德林银行第二大股东。
一九八○年我在哈佛大学念完工商管理学硕士之后,先拜在父亲的利通银行
门下学习业务两年,就被派到加拿大来,在此继续实习。
富德林银行总行在多伦多,全球一共有十八间分行与办事处,分布于温哥华、
纽约、三藩市、芝加哥、伦敦、巴黎、阿姆斯特丹、马德里、法兰克福、曼谷、
马尼拉、东京、汉城,新加坡等地。是北美有名的跨国银行,尤精于商业财务。
我在总行各部门行走三年,就调至温哥华分行来。再三年,便让我独当一面,
成为这儿的一把抓。
这个训练历程是巧手安排。父亲说:
“一理通百理明,能把一间小城内的银行分行打理得井井有条,才有资格坐
上世界金融中心内大银行的主席宝座。”
言下之意,父亲的财经王国,要我继承。
身为江尚贤的独生女,我责无旁贷,全心全意领受父亲的栽培。
从小,父亲就训育我说:
“福慧,你未满周岁,母亲就去世了,父亲跟你相依为命,以后凡事靠你,
要多委屈你一点,也叫没法子的事!”
有什么委屈呢?自出娘胎,就锦衣玉食,穿金戴银;除了缺乏母爱,我是一
条青云大路直上云霄,未尝苦果,未披霜雪。自懂性以来,就要风得风,要雨得
雨。
我其实有一个非常非常愉快的童年。父代母职,我跟父亲的感情,甜如糖、
胶如蜜。两位一体凡十六年,直至他送我赴美深造,才由朝夕相依,改为鱼雁常
通。
犹记得,我八岁那年就搬至深水湾这幢临崖而筑的大屋居住。父亲不论如何
忙碌,每天定必准时在黄昏赶回家里来,和我相聚片刻。
我喜欢坐在露台那张小小的矮蘑椅上,让一直带我长大的管家瑞心姨姨,把
饭菜开在有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图案的小圆桌上,由着父亲陪我吃晚饭。
一顿饭吃上大半小时,父亲才再匆匆出门,赴他的晚宴。小孩子当然睡得早,
每晚父亲应酬回家,他第一件事就跑进我房里来看我。
父亲后来告诉我,他总是坐在床沿,借着月光,把个小女儿看上十来分钟,
才肯休息去。望住女儿灵巧精致的脸,会得有阵温热袭上心头,力敌孤寂,消除
疲累,更多时,还能引发思考,解决很多业务上棘手的问题。
父亲这习惯,行之经年。
记得有一晚,那年我大概还未满十岁吧,父亲吻在我脸上时,把我弄醒了。
我睁大眼睛看,竟发觉他泪盈于睫。
“爸爸,你哭呢?”我把头歪到一边,肆意地看清楚父亲的脸。
“爸爸,你乖乖,别哭,别哭!”我捉住父亲的手猛摇。
父亲破涕为笑。
“爸爸,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会欺负我。只是,我怕有一天你会丢下爸爸不顾,想着想着,便急
得流下泪来。”
“慧慧怎么会丢下爸爸呢?慧慧不会的!”
“终于有日会嫁人!”
“不,不,慧慧不嫁人!慧慧不嫁儿”
“傻孩子,给你起个名字叫福慧,就是希望你福慧双修。
女孩儿家最开心最开心就是能嫁个好丈夫,“
“我不要好丈夫,我只要好爸爸I”
“爸爸不能陪你过世!爸爸也不能解你烦忧,将来你长大了,就会知晓!”
“丈夫能吗?”
“好丈夫必能胜任!”
“把个好丈夫扛回家里,当驸马,成不成呢?”
瑞心姨姨带我去看电影f故事里头的公主,都有千驸马爷,父亲既把我当公
主养,不正好如是。
父亲轻轻叹一口气道:
“现今的好男儿,未必肯当驸马!”
二十午后的今天,始知所言不差。
毕竟,伸长脖子盼能嫁入豪门的女人实在比男人多很多。现世纪,仍有这种
女性的悲哀。夫复何言?
心口相问,讲句老实话,我江福慧自出道以来,从未看得起过本城上流社会
内的任何名太!
英国那些侯爵夫人,衔头之后带有夫姓,也有沿用父家所改的名字,旨在表
现其身世背景之迥异。究竟是夫凭妻贵,抑或金枝玉叶,一望而知。
二者之矜贵当然仍有分别。
怕死了那起自发育期开始,就处心积虑,拚九牛二虎之力要挤进名流之列的
女人。—登龙门,巴巴地亮相人前,跟在丈夫屁股后头,出席豪门夜宴,名实相
符的狐假虎威!说得难听一点,米饭班主关起门来,拳打脚踢,抑或晚晚睡不同
的女人,她连哼一声都得三思,万一夫婿老羞成怒,离了婚,再大笔的赡养费,
也保不住身分地位。哪怕下半生够长久享用,偏就再没有资格出席督宪府园游会、
假香港会所宴请女友,上深水湾高尔夫球会喝下午茶,气派一下子减到只能在大
酒店餐厅出入,曾是王谢之家的人,一定觉得好委屈。
父母自大陆来港创业,他们苦难的日子,我并不知道。自出娘胎,就是这个
财经重镇内的天皇贵胄,我承认自己有与生俱来的迫人气焰。然自问知书识礼,
会得识英雄者重英雄。看不起纯靠肉体,不论零沽抑或批发,以自高身价的女人
却不等于不尊重白手兴家,披荆斩棘的职业女性。自己的思想竟也如斯霸道,试
问稍有学养志气的堂堂大丈夫又何必在满城繁花似锦遍地发迹机会之际,偏去攀
龙附凤冒屈折自尊,损毁清名之恶险?
故而,江门招婿,难比登天!
我的忧疑与恐惧,未尝不在与日俱增,可意会,而不便言传。
父亲权倾人间,富甲一方又如何?他老早就知道自己救不了女儿午夜梦回。
枕冷衾寒的凄苦。
江尚贤以东南亚金融巨子的尊贵身分,突破了种种规限,轻面易举地收购名
满欧美的富德林银行百分之二十九
股权,却无能为自己罗致一位乘龙快婿。可见,上天并不太偏心,人生总有
遗憾:
父亲的死讯传至温哥华,我在会议室呆了一呆,并不晓得哭。心上只微微地
冷了好一阵子,随即倒抽一口气,镇静地宣布要结束会议,并立即赶回香江奔丧。
世上唯一挚爱的亲人,撒手尘寰,哪有不悲痛之理!
然,父亲遗训:
“人海江湖的第一招,英雄有泪不轻弹。”
故此,我从小接受培训,有任何不如意事,只能在自己房间,关起门来哭个
够。一脚踏入客厅,父亲严格规定,务必气定神闹,神采飞扬。
他爱我,却从不纵容。
在客厅尚且要笑脸迎人,何况在会议室内。身为头头,天塌下来,岂但不得
惊叫,还要火速照顾周围人等,安定大局,怎能自乱阵脚?
噩耗虽稍突然,也不能算事出无因,父亲发现患脑癌,已是将近—年的事了。
医生曾跟我们研究过开刀与否的问题,最后还是父亲决定只接受药物治疗,不愿
意冒那个抬进手术室里,把天灵盖一打开,就此再醒不过来的险!
我当然伤心欲绝!
安慰我的是父亲,他说:
“慧慧,爸爸是不枉此生了,我比你想像中活得更幸福,你不必为我难过。”
当时,我极不愿意再回加拿大去。父亲却极力反对,甚至跟我大吵一顿。他
的理由其实极不充分,虽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应为人事而阻公事,毕竟
人的生命宝贵,在走上量后一程的有限日子内,不让最亲密的人相陪,无论如何
说不过去。
只是,父亲绝对坚持要我照常回加拿大上班,只每月回港一次,父女相叙。
我看他跟我争辩得面红耳热,大汗淋漓也就迁就他算了!反正医生说,病情还在
控制之中。
如是者,过了十个月,到底出事了。
等不及我月底回航,目送父亲离去,诚一大憾事!
我的眼泪,在登上航机时,才禁不住涓涓而下。
哭罢了睡,睡醒了再哭,挣扎着挨过了十多小时的航程,终于再返香江。
机场上接机者众包括利通银行的何耀基以及两三位高级职员。何耀墓拍拍我
的肩膊,轻声地说:
“主席去得很安详!”
就这么一句话,使我再无法忍得住,泪如泉涌。碰巧瑞心姨姨跑上来,喊我
一声:“慧慧!”
两个人相拥着哭出声来。
瑞心姨姨是母亲随嫁的管家,在江家几十年了。
把我俩分开来,紧握着我的手,陪着我和瑞心姨姨走上汽车的是蒋帼眉,我
从小到大的老同学和闺中密友。
我们一干人等回到江家大宅来,首先讨论了父亲出殡殓葬的种种事宜。其实,
在我未抵埠时,利通银行已经成立了治丧委员会,把应做的一切事,打点得妥当,
待我回来,向我报告而已。
待各人散去后,屋子里只余瑞心姨姨和帼眉。我说:“陪我到爸爸的房间去
走一趟好吗?”
帼眉默默地携了我的手,瑞心姨姨跟在后头,我径自走到二楼尽头父亲的房
间去。
一张大床静静地躺在偌大的睡房中。被褥整齐光洁,
益显人去楼空的落寞与凄惶。
床头仍放着一张我小时候坐在父亲膝上拍的旧照。父亲的笑脸何其慈祥灿烂,
再要在甜甜的父爱之中,如沐春风只有是来生的事了!
每念至此,刚干了的眼眶,又再湿濡。
“爸爸去世时,他独个儿在睡房里吗?”
瑞心姨姨点点头“那天晚饭后,他说疲累,护士服侍他躺下,就让他睡去了!”
“就这样没有醒过来?”
瑞心姨姨点点头,又摇摇头“早上护士和我一同走进房间时,看见他的手上
还轻轻地握着躺在枕旁的电话筒,大概正想摇电话给你,就这样突然不省人事,
去了!”
这也好,死时不要多挣扎、多受苦,是福分:
可惜,父亲没有接通电话,否则,便能在空中跟他说声再见,给他一个遥远
的亲吻,让他更无憾了!
父亲说过:他活得比我所想像的更幸福与富足。如今我也只能以此为慰了。
我问帼眉:“留下来陪我一晚好吗?”
帼眉跟我,老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们在同一所小学。中学成长,她家境普通,
只能就读本地大学。从小,我们情同姊妹。对于一个独生女而言,兰闺挚友的出
现,在孤寂的生命中是一片美丽而重要的云彩。
“你坐完长途飞机,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得到殡仪馆守夜去,不够精神,
如何为你父亲办这最后一件大事?我看我且回家去,待一切事告一个段落,我再
来陪你畅谈!”
帼眉向来是周到的人我只好听她的。
父亲的葬礼,排场之大,难以形容。
生荣死哀,父亲也的确受之无愧。
香江之内,红白二事,最见世情。
年前,死了一位财经巨子周大有。论名望,周伯伯名字后头的衔头全列出来
的话,可以塞满一张名片。可惜得很周家近年家道中落,周老先生又久病缠身,
结果,灵堂之内,花圈虽仍不少,但特别抽空前往三鞠躬的,政府方面只有两三
个处长级的官员,当红的两局要员与司级大宫,半个影儿也没见着;超级财阀呢,
都派了得力手下或初出茅庐的子侄代为致意;父亲是亲往拜祭的极少数金融巨子
之一。
这种连影视周刊也不劳篇幅报导,无名人相片可以刊登的场面,有心的明眼
人一看,心就酸!
我跟父亲走出殡仪馆,坐上劳斯莱斯的后座时,忍不住说:
“这世界,人在人情在!”
父亲摇摇头:
“周伯伯的金融业务如果仍是如日中天的话,他家里的老佣人死掉,都能包
起整个殡仪馆的大礼堂办丧事!死的人如何不相干,要看还在世的人是何身世,
才能定夺场面!”
父亲叹完气微笑着拍拍我的手,我不担心,我死时,必定通街通巷都塞满人,
不只因为我的地盘稳如磐石,也因为我有个孝敬女儿,大都会的人虽多是跟红顶
白,也有凭良心做事的!“
我开心地把头歪在父亲的肩膀上,自明他之所指。姓周的第二代,在周老先
生长住医院时开始,就为那副身家打生打死,根本置病危老父于不顾,若不是床
头尚有红颜知己以及老早交在她手上的一笔钱,医院的帐单怕也要对簿公堂才可
了断。如此收场,怎叫世人好友对其家族予以尊重?再说,纵使烂船尚有三斤钉,
那三斤钉又价值一亿元但在二十世纪末,物价高涨的今日,本港起码有一千个家
族不必把它放在眼内!
既无利益便宜可占,对手又非性情道义中人,家有丧喜二事,都得不到捧场
客,以致门庭冷落,事在必然。
父亲所言甚是,今日他葬礼之威煌,未敢说是后无来者,也可以说是前无古
人了。
其实,父亲和我,都不尚高调。然,人在江湖,无奈其何。连殡仪馆都是政
界势力表现与商场角逐的场地,能不感慨:
利通银行治丧委员会老早奉恳各方亲友,切勿致送花圈,请折现金,拨充公
益!结果,收集的善款成绩媲美公益金苦心孤诣设计出来的筹募活动,而全殡仪
馆内内外外,仍旧没有半方寸的墙空白下来,都被祭帐与花圈重重叠叠的密封了。
侧闻家里的司机说:
“一个月里头若有一两个江尚贤去世,殡仪馆附近的花店老板,不出半年全
都有足够资格作投资移民,兼在多伦多或沮哥华自置巨宅,提早退休。”
若非心怀凄怆,我也禁不住为这世纪末大都会的人情冷笑几声!
灵堂之内,帼眉一直陪我静坐着。我每每瞥见父亲的遗照,耳衅就如听见他
声如洪钟地叫我“慧慧,慧慧!”
泪水如断线明珠,一颗颗不停碎落在黑色的丧服之上!
我太舍不得父亲了。可是连心里轻喊一句:“爸爸等我!”也不成,我要走
的路途还这么长,跟父亲相叙的日子显然是很遥远,很遥远了!
我饮泣至极之际,帼眉就紧握我的手,安慰我说“别太伤心,你爸爸要知道
你变成这个样子,怎能去得安乐?”
针不刺肉不知痛,帼眉父母早逝,她没有尝过亲情的可爱,不知其中之乐,
自不明失去欢乐后的苦楚与凄惶!
殡仪馆外头,如何车水马龙,兵荒马乱我都不知不觉,江家难道还缺打点的
人手?单是利通银行,已有上千员工为对他们的主席致最后敬意而劳累一个星期
天,谁都愿意!
不是为了保住饭碗,也为父亲生前的确有仁者之风,礼贤下士;大事当前,
他只会不怒而威,从未试过对下属口出恶言!
大殓在早上十时举行。未到九时,灵堂上已坐无虚席。
被知客带到我跟前来慰问的,若非父亲生前的挚友,就是非富则贵的社会贤
达,二者又实在是同阶层的人物。并非父亲眼高于顶,往来无白丁,而是父亲为
人特重恩情,极端念旧。好几个跟他一起从内地跑到香港来闯苗江湖的知己,在
父亲发迹之后,都被提携而在他们的行业内叱咤风云。有本城字号老、几乎垄斯
华人商业财务生意的利通银行作后盾,只要稍加勤奋,家财过亿是等闲事了。至
于名望地位稍逊的,都只能被招呼坐下,等一会儿参加公祭行礼!
每个阶层的人都有笑话。父亲的挚友证券业翘楚黄祖林娶新抱,筵开百席,
全港记者云集,争拍豪门贵客的照片。
结果,有位最爱出风头的世伯,姑讳其名,就为了最畅销的一本周刊没有刊
登他出席盛会的照片,认为面目无光,给周刊机构的主席摇了个电话,害那编辑
被调到别个部门去工作,以示惩戒!
我对父亲的丧礼仪节,一律交由治丧委员会决定,惟只郑重坚持一项原则,
不准有任何摄影在灵堂内进行。江家毋须出这种风头,此其一。我不要有任何类
同上述故事的情节发生在父亲庄严的丧礼之上,此其二。我绝不要世上贮存今日
场面的图片,要永留印记的,是父亲生前与我快乐地相依相叙的生活,此其三。
父亲的格言:
“一天不盖棺,一天不定论。有生之年,誓不言成败,永不言悔倦!”现今,
真到盖棺的一刻了!
瑞心姨姨、帼眉与何耀基,陪着我到后堂去,看父亲最后一面。
心上虽明明知道一代财经巨人,无愧于香扛,无负于亲友,英灵不灭,浩气
长存,然,我还是哭得死去活来,但愿慧慧能长伴父亲膝下,不要教我俩父女分
离!
瑞心姨姨固然哭得要何耀基略略搀扶,才能走出灵堂,连陪着我的帼眉,目
睹凄凉情景,也默默垂泪,毕竟父亲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那六位数字的棺木,由本埠最具名望的政经界巨擘扶着,慢慢推到灵堂中央。
我早已泪眼模糊,不辨情景,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层人耳衅是“一鞠躬、再鞠躬、
三鞠躬”的声音,在哀乐衬托之下,益发扣人心弦,教我悲痛欲绝。
像过了几世纪似的,我稍恢复知觉,已从火葬场回到家里来。
人累得崩溃了,贴在床上昏死过去。
翌日,天色微明,初秋的阳光仍然温柔可爱,毫不吝啬地透过落地玻璃窗,
洒进睡房来。昨日已矣!
我挣扎着爬起来,要整装接待到访的胡念成律师。
胡律师要向我宣读父亲的遗嘱。
原来在我返抵香江的那天胡律师就要来,只是我实在无心跟他讨论遗嘱事宜。
得着了全世界而失去心中所爱,又如何?如果江家产业能换回父亲性命,我千肯
万肯。金钱万能,也有死门在。阎王有命三更死,再富有的人也不能在阳间过得
了五更天!
如今大势已去,人死不能复生,也只好将思念父亲的情怀,转为磨砺志向的
激素,以我有生之年,将江尚贤剩下来的产业再发扬光大!
胡念成是父亲的老朋友,也是我们的家族律师。父亲遗嘱,托他代办,是顺
理成章的事。我在书房里招呼胡律师。
“福慧,你落形了,自己要保重,这以后的日子还长,不但要晓得照顾自己,
还得肩起重任,作为江家的掌舵人了!”
我点点头:
“谢谢胡伯伯关心!”
“这儿是你爸爸的遗嘱,内容甚是简单。他的财产,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现
金三十亿元,已用作成立永久基金,由你监管,只能动用利息,不可挪动本金。
每年利息的百分之四十五,规定作中国人受惠的公益活动,百分之五,拨归服务
江尚贤名下机构二十年以上的员工子弟教育委员会自由运用。其余百分之五十,
归你全权调度。”
“父亲比我想像中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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