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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有缘

_15 梁凤仪 (当代)
  是不是只是比下有余,就不必理会比上不足这回事了?
  我想我不明自,太深奥、太难懂、太扰人的一个人生问。
  回到家里去,静谧一片。
  母亲不在家里设局,一定是到旁的亲友家去搓麻将了。
  想想母亲,可能她是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当初行差了一步,选择了一条可有可无的道路走,过尽无无谓谓的半生,如果还在生活上处处表现自己的聪敏与机智,只有更觉愁苦。
  道行越高,越能感触际遇与环境的不协调、生命的不公平,徒惹伤感,可又无奈其何,倒不如装傻扮懵,干干净净地过一生算数!
  如果母亲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她缘何会在自己退婚时,予以如此大体大方的支持?
  一反常态,只在于生活上出现重大事故之后,其余的光阴,都由着它随随便便、轻轻松松地流逝罢了!
  我会不会都有一天,得着了母亲的这层领悟,而又跟她一个模式地过日子呢?
  不是不忧疑,不是不悲哀的。
  我扭亮了床头灯,什么都不打算想,只希望能聚精会神看一回书。
  现代社会的生活节拍明快、生活内容复杂,因而影响所及,时代文艺作品与电视电影,全都是那种风起云涌、曲折离奇的情节。
  我其实盼望能读到一本形容鸡肋生活的平淡小说,反映更普遍、更实际的现代人生,也许能引起的共鸣还要大。
  人们总是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好了。
  唉。
  两头不到岸,在水中央。那种无奈与激气还真说不出来,岂非是苦上加苦?
  我若再世为人,宁可一就是成王,留芳百世;一就是败寇,遗臭万年好了!
  事业上,若不能翻云覆雨、权倾商场,就干脆不用工作,躲在闺中养花写字过优闲日子!
  至于恋爱,若没有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但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抵死缠绵,山盟海誓,就宁愿在空门过活、修心养性、六根清静。
  恨死了鸡肋感情、生活、工作!
  恨死了目前的心境与处境!
  恨死了淹不死,又到不了彼岸!
  我无端端的一阵怨火攻心,把书狠狠地掷到地上去,人翻倒在床上,手抓着那条薄被,好像要把它撕成片片碎。
  第47节
  突然的,电话铃声响起来。
  我由着它。
  好一阵子,还管自吵个没完没了。忍无可忍,抓起来,大声嚷:“谁?找谁?”
  “楚翘,你凶巴巴的,这是干什么了?”
  是母亲!
  我毫不讳言,答:“实在闷、很闷、很闷!”
  第一次我如此肆无忌惮地在母亲面前发泄内心的感情。
  对方沉静了一阵子。
  然后传来母亲开朗的笑声:“那还不容易。我老早劝过你要学搓麻将。别少瞧这玩意儿,根本是中国民间艺术,既可怡情,又能养性,一牌在手、半世无忧,根本都不用知晓天下事,那种舒服,难以形容。”
  我握着电话筒的手开始麻痹,不知是否对方的言语深具震撼力!
  由此可知,本城绝大多数的人,如此地迷恋四方城,有一个绝大的奥秘在。
  那就是它专治都市鸡肋病!
  我忽然之间笑出声来。
  最大的智慧往往隐藏在最平凡的事物之上。
  既然生活上没法有满足意念欲望的风起云涌,只得往那十三只麻将中寻。
  任何一铺牌的不顺心、不称意,一下子过了,又是下一局,翻身的机会每隔五分钟一次,委实是太令人振奋、令人无须急不及待,令人一直沉迷下去!
  我怕我这个周末,就要坐到母亲身边去,拜她为师了!
  “楚翘,好好地过掉这晚就好!”
  对,天明即起,有太多事等着办的话,不敢胡思乱想。只有晚上最难过!
  “你试试早点睡,别等我的门!”
  “什么?”我怪叫。
  “我今晚怕要搓个天光达旦了,你四表姨死不肯放人!”
  “祝福你,母亲,你将有个称心如意、刺激绝伦的晚上了。”
  “嘻!谁说不是呢!楚翘,你得照顾自己。”
  母亲挂断了线。
  她或许会在洗牌时,稍稍担挂着我,然,只一瞬间的功夫而已,又有她的陶醉与投入了!
  说得好,成年人,谁不应该想办法照顾自己?
  我俯身,在地上试找回我的那本书。
  真要命,刚才发的脾气太大,书都不知给我扔到什么角落去了?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
  一定又是母亲放不下心,要嘱咐我什么了?到底血浓于水。
  “喂!”我抓起电话筒来听。
  对方的声音有点熟,是的确似曾相识,谁?
  他找阮楚翘。
  短短的那句话,透着烦躁与紧张的语气。
  我答:“我是阮楚翘。”
  然后没有了声音。
  我叫道:“喂!喂!我就是阮楚翘,谁找我呢?”
  对方答:“是我,楚翘!”
  啊!
  脑子顿时间空自一片,再回过神来,才从记忆中猛地抽回一个影象。
  章德鉴。
  “你好!”我只能说这句话。
  “楚翘,我能来见你吗?”
  “现在?”
  “现在!”语气如此的坚定。
  我一时还未及反应,对方已经再说:“我就在你楼下,方便让我上你家吗?”
  一定是急事吧!我没有多考虑,随便应了声“好”,对方就挂断了线。
  我仍呆呆地坐在床上,有点疑幻疑真的感觉。
  一个自己暗地里在被窝内朝思暮想的男人,再过几分钟,就出现在跟前了,我的感觉会怎么样?
  搜索枯肠,无法有合适的句子可以形容。
  只是茫然,迷惑、反应浑噩。
  或者,我应该换一套像样一点的衣服,总不能披件睡袍就去迎接一个异性的朋友吧!
  念头才这么一转,已经有门铃声。
  没办法,只好出迎。
  尴尬是一定有的了。我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时多。
  门开处,如假包换地站了个章德鉴。
  第一次,我如此明目张胆地睁大眼睛直视着他。
  章德鉴那端方的轮廓与五官,其实一直予人一种相当平和与安全的感觉。只如今,他的眼神像带着两朵灼热、焦急、忧疑,甚至无奈的小火焰似,令他看上去变得年轻而可爱。
  男人在什么时候会更惹女人的青睐与呵护呢?
  怕就是在章德鉴出现这副可怜兮兮、带点神经质表情的时候。
  我下意识地让开身子,迎了他进屋子里来。
  来访的过程非比寻常,事态显然是严重的。
  我静待对方发言。
  第48节
  章德鉴似乎在深深吸一口气,才放胆说:“楚翘,我并不知道你退了婚!”
  “嗯!”我应着,茫然地应着。
  对方的第一句话,令我骇异。
  “这有关系吗?”我问,语气无法不带点苍凉。
  “太有关系!”章德鉴趋前一步,握紧我的双臂,说:“楚翘,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天!我不明自,为什么我要告诉他?
  我的终身幸福与抉择,如果需要向他交代的话,那么,他实实在在也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终于来了。
  “楚翘,如果我知道,我决不会结婚,我决不会,请相信我!”
  要我相信他,在于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有用吗?有必要吗?
  我呆住了,脑袋霍霍作响。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现,根本没办法火速归类,然后清楚地思考。
  章德鉴的脸,涨红得像喝了很多酒很多酒似。
  他提着我双手,不放。
  我隐隐然觉着痛楚,却不知是来自手臂、抑或心际。
  一个男人如此地面对自己,忏悔,其他的一切,就应该尽在不言中了罢。
  可是,太突如其来的惊与喜,我都无法接收得下。
  我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不明所以。
  也许,就是因为我的神情表现了这副心思,章德鉴益发心急,他叫嚷:“楚翘,我该死,我该死,这么多年积压在心里头的话,都没有好好地跟你坦白,我甚至没有理会与根查你的近况。我只是在听到你和致生的婚讯之后,失望、自暴自弃,我因而……”
  突然的,章德鉴满眶盈泪,清晰地一颗一颗滴下来。
  我的身与心,都在这一刻放软了,轻声喊了一句:“德鉴!”
  他就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这究竟是怎么的一回事?”
  我这句话是真心诚意,的确需要问清楚对方、同时问清楚自己。
  都已经过尽了这么多个年头,才发觉两个朝夕共事的人,其实是朝思暮想地等着对方吗?太讽刺了。
  我们走的并非一般人走的路,竟然是切切实实的是由了解而相爱,因误解而分离。
  彼此之间的误解,也委实是太深了。
  不期然的,我的泪水滴在章德鉴的肩膊上。
  还不辨是不是喜泪呢?
  “楚翘,我碰到了李念真,她告诉我太多太多我早就应该知道的事!”
  章德鉴把我抱得紧至差不多要令我窒息似。
  “我不能再错下去,我不能再放过你!”
  我稍稍地挣脱了章德鉴的拥抱,跟他坐到那张往日只有我们母女俩坐着看电视的沙发上去。
  “我以为你不会爱我,我一直都这样以为着。”
  章德鉴仍把我拥在怀,断断续续地诉说他的感受与回忆。
  “我以为你并不打算将家庭与事业都付托于同一个男人。致生曾多次有意无意地告诉我,你不喜欢混淆公私二事。”
  不能怪致生,他如果是有心离间,益发证明他爱我之心热炽。
  “我一直以为章氏是我俩的心血结晶,如果要我报答你,只有照顾你一生一世。
  “记得那一次,我们得到了非洲公司的长期合约,看着你拿着信,眉飞色舞的模样,我有一种立时间就冲前拥抱你的冲动!
  “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钟致生的电话摇来找你,活像一盆冷水浇到我头上去。我失望至死……”
  “于是你走个没影儿!”我答。
  “楚翘,你完全记得当时情景?”
  “我并不失忆。”
  “不,不,我们早早已经心有灵犀,为什么要迟至今天才通呢?”
  “缘。”我轻轻地说了这个字,低下头去。
  “不,不,楚翘,我不甘心。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要恨自己一生一世。我一心想着把工作做好,把生意营运上轨道,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你表白心迹。怎料到未待至那一天,你就宣布结婚了……”
  不必再讲下去,迟来的不言而喻是痛楚,我们都明白。
  我突然的觉得委屈。
  怎么应该属于我的,总是轻轻溜走?余下来的却是可有可无的一切。
  我咬痛了下唇问:“你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你也肯?”
  最低限度,我临崖勒马。因而我有资格提出这个质问。
  我甚而由迷惑转为清醒之后,更加愤慨。
  我别过脸去,不认为这迟来了许多许多许多天的缘份可以在如此暴发的激情之下值得争取。
  最艰难的日子,我也曾咬紧牙根熬过去。即使以后前路茫茫,我也走定了。
  章德鉴伏在我肩上,微微地啜泣着:“楚翘,楚翘,我求你原谅!”
  “真相已然大白,李念真是枉作好人,你应该回去了!”
  不论什么事情发生,我总不能把别个女人的丈夫留在家里头。
  这是最清楚、最应该有的坚持吧?
  已经不是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而是缘来缘去,我们必须承认所有可爱的发现,在一个非常局促的时刻亮相,只是徒添尴尬。
  我跟章德鉴多年的相处,彼此太明自,大清楚。太知道对方。
  我们之间余下来可以畅谈的也只不过是彼此的一份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情爱。
  一旦肯定了、承认了、接受了,就活像谜底揭晓,游戏即时可以中止。
  事到如今,我们的确没话好说,是不是?
  我缓缓地站起来,全身的血脉都好像已经由凝固而变为畅通,回复正常!
  “让我静一静,我需要休息,真的,德鉴,我突然觉得疲累不堪!”
  “容许我明天来找你!”
  明天?再算吧!
  谁还知道明天如何?是像今天、昨天一样地过?还是有什么的不测?
  我突然的无比心灰意冷!
  大门在我身后关上后,我整个身子倚在门上。
  像做了一场梦,要狠狠地把下唇咬得差不多要滴出血来,才知道是现实里头发生的真实事。
  天下间至美至贵的人与物,是不是都在未拥有之前!
  第49节
  我对章德鉴何其冷淡?
  是因为唾手可得、是因为飞来福份、是因为等待过久以至于麻木,因而他的出现、他的示爱、他的愧悔,他的真诚,全都不能被我一下子接受下来?
  从前那几年的日于是怎样过的呢?
  我抚心自问,细细思量,我当然清楚,每一分为章氏贡献的心和力,其实都含载着浓情与蜜意。
  唯其如此,我才不怕艰辛、不觉劳累、不曾后悔、不会放弃。
  心里的一份厚厚的感情,早已日复一日地栽种在章德鉴身上。
  每夜的默祷,都期待有朝一日,他会含笑跑到我跟前,轻轻扶着我的腰、挽起我手,在我耳畔低诉一语:我爱你!
  曾几何时,为他的不知情、不识趣而咬碎银牙。为他的移情别恋而愤怨填胸,凄然落泪。更为不能再与他朝夕相见而添惆怅,我无可奈何地独力再战江湖,以至于了无生趣!
  在极度失望、惆怅、失落之中,突然的有他来叩了门、认了错、说了那些百听不厌的话,我错愕得除掉当时的几个本能反应,根本未曾深信过,我已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
  世上有许许多多意外发生了,才出现迟来的沉痛!
  我的情况刚相反,意外发生了,惊骇得不晓得欢喜,不懂得接受,甚至不敢信以为真。
  如今,望望空洞的一个小家居,忽然的孤寂与无助,又涌袭心头。
  不,不,德鉴,请回来!
  让过去的一切成为过去,我需要你、你需要我,让我们携手,重新开始。
  德鉴,请回来,我不要再孤苦地支撑下去,请别走,我也不要把已满盈的感情压抑下去。
  我需要扶持、需要宣泄、需要保护、需要爱怜!
  为什么我这么笨?为什么我会一时间不知如何适应的就赶你走?
  德鉴,请回来!
  眼泪汩汩而下。
  我夺门而出,要跑去把他寻找回来。
  天!
  我破涕为笑,上天何其厚爱,给予我一个奇迹之后又一个奇迹。
  章德鉴根本没有走,他呆呆地站在我家门前,直至我开启大门,他的惊喜骇异,并不下于我!
  我扑向他的怀内!
  他紧紧地将我抱起!
  为有情人终于在一起而惊呼、而落泪、而欢笑!
  信是有缘吧!
  漫漫长夜,总会度过,黎明的曙光,洒在幸福而熟睡的人身上,益觉温暖。
  我一脚把薄被踢到地上去。
  有人把薄被拾起来,再盖到我身上来。
  我娇慵地轻轻呼唤说:“你还在吗?天亮了吗?”
  “天亮了!”
  不是章德鉴,我吓得睁大了眼,看见了母亲。
  她慈爱地为我盖上薄被,并且说:“是要起来呢?抑或再多睡一会?”
  我脸上绯红,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妈,你几时回来的?”
  “才踏进屋里来。”母亲拍着我的肩,似嘱我安心的模样。
  “妈,你爱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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