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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_梁凤仪

_9 梁凤仪 (当代)
  世界真的轮流转!
  “倩彤救我!”
  眼泪如崩堤的水,一泻千里!
  我抱住挚友,这个也许是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压抑着的沉痛,蓦然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倩彤张罗着拿热毛巾让我洗面,给我冲了一杯热可可,然后让我斜卧在沙发上,稍事歇息。
  我饮泣,不住饮泣,把惨剧的前半截相告。
  除了钱债案一事,需要尽快解决之外,其他……不必提了。
  我紧紧握住倩彤的手,问:“施家骥能帮我这个忙吗?”
  “他?”
  “他是恒茂银行的董事,可以求情放我一马!”
  倩彤面有难色。
  我急急问倩彤:“他跟你还在一起吗?”
  倩彤点点头:“我们有机会结婚了,他就快办妥离婚手续。”
  好像一万年未曾听过一宗好消息似!
  我以万劫的心情,挤出一个心甘情愿的笑容,拍着倩的手:“代我跟他说一声,成吗?最低限度宽限一年半载!”
  “让我想想!你且在这儿睡一会,我答应跟家骥吃饭,你且歇着,待会回来,我再给你商量。”
  倩彤把一张薄被拿出来,给我盖着,再出门去。
  狂风暴雨之后,这儿算是我的避难所了。
  倩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妹,肯定比亲生的要好。
  我的心,又如刀割!
  泪眼迷糊之中,入睡!
  睡中做着乱梦,漫山遍野的荆棘,蛇虫鼠蚁,我独个儿站在山谷深渊,叫天不应,叫地不闻。一忽儿又在茫茫大海,我抱住一小片浮木,身子愈挣扎愈往下沉。又回到那熟悉的故园,看见郁真在掩面痛哭,母亲,她却盛怒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我整个人自睡梦中惊醒。
  一头一脸一身的冷汗,头昏欲裂,我摸着额头,唉呀,惊人的烫手。我是病了!
  无法再入睡。我给自己倒了冻水,连连饮了两杯,再倒在沙发上,等侯倩彤回来!
  倩彤,现今是我唯一的支援了!
  倩彤的家,也变成我唯一的栖身之所。等会要是倩彤问我为什么不回到锦昌身边,我决定什么也不说,只说锦昌根本不知道我回港处理钱债纠纷一事,便算了。
  倩彤推门进来,看见我已醒来,忙问;“肚子饿了吗?”
  我摇着头。
  “有充沛的精力,才能以清醒的头脑排除万难,自暴自弃干急着,无济于事。”
  我点点头。
  “倩彤,你见着施家骥,有跟他提起吗?”
  倩彤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没有提。”
  我哑然。
  “郁雯,我不是不肯帮你。只是家骥这阵子闹离婚,情绪十分的不稳定。我不想因为我的私事,再加添他的顾虑。”
  我呆住了。
  “他的压力,你不易明白;要他在这个时刻,护着我的朋友,弥补一项如此错误的行为,他有他的难处!我也真的不明白,你怎会糊涂到这个地步了!”
  我把脚伸到地上,坐直了身子,意图伸伸腰骨,图个精神一点的样子,再重新思考。
  “你的鞋子放在大门口玄关之上。是不是要回家去了?”
  我望住倩彤,还是做不了声。
  “早点回家也好!休息一天,明日再想办法!”
  “我可以留宿你家一宵吗?”
  “郁雯,别到这个时候还闹孩子脾气,丑妇终于要见家翁的,是你自己的事,早晚要给家人知道,极其量是一顿争吵,锦昌有办法帮你。”倩彤深深叹一口气,“我从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家庭主妇也得有私己才好,有什么危急关头,谁都不比自己能救得自己,你总是不信!”
  “让我过了今天晚上才回家去,我很累很累了……”
  倩彤一直在我身边说的话,像加重我脚上所缚缠的钼块,更使我身上如有千斤担子,半点儿动弹不得。
  “郁雯……”倩彤有些微不耐烦,“好好的振作,天大的事总会想到法子解决!今天晚上,你还是回家去,况且家骥等会要回来,我把他支使去买点消夜,这些天,我说过了,这些天,他情绪甚不稳定,我不希望在这最后关头,还多生枝节,我老是陪在他左右……”
  我缓缓站起来,穿回鞋子,跟倩彤说了再见。
  身后还听到倩彤说:“振作一点,明天再给我电话联络。”
  我从未试过踯躅街头,看这城市的夜景。
  
第十章:
  从小我是个乖乖女,吃饭后绝不离家。嫁后,也只爱留在我的天地,并不好高骛远!
  今夜星光灿烂。
  除了那宗悬而未决的钱债案,我应毫无牵挂。
  什么时候会流连在这海边,坐在一张街边的长椅上,长候天明的?
  人生原来如许多的莫名其妙与不可知。
  海风阵阵吹来,使我头脑刹那问清醒了。
  母亲畏罪遁逃,躲到乡间去了。千斤重担,由我一人承担。
  从来如是,她毕生得只有一个女儿,那人竟不是我!
  丈夫,哈哈!近二十年的夫妻,就竟不知道他会垂涎小姨,我以为锦昌一直跟郁真有或多或少的心病。是啦!这种心病还须心药来医!
  妹妹,更不用多说,我欠任何人,也没有欠她的!
  谁不知寂寞难耐,同样是那三百多个孤零零的日子,是不是锦昌可以有权利过不了,而我就有义务坚守下去?
  谁不有生活的压力,谁不有难言的苦困,谁不需要有人分担危难,分享欢愉?每个人的哀愁,都可以深得有如这海港,可是,并不因此而可以牺牲任何他人的些微幸福去平衡自己的苦衷!
  我有没有错呢?
  海浪拍击着堤岸,一声声,提点着我,我当然是有错的。
  错在懒惰。年年月月的放松自己,不图长进,不求成熟,不思学习。跟社会脱离,远离丈夫要求的沟通水平。
  错在疏忽,思想行为从不追上时代,落在人后,为人取笑而不自知,在自己亲人以至相识的人群中,造成鸿沟疏离,使他们不愿认同!觉得跟我等同陌路。
  终至无人觉得有责任,有心情、有需要去爱我。
  我还是无所谓、无所谓地二天又一天的活下去吗?
  不,直至今天,我蓦然觉得有所谓了,……
  至于倩彤……
  我怅惘,但不失望。
  有哪时哪刻她不是让身旁的一总人,把自己拱卫保障得无懈可击,是我从小一厢情愿地拿她看成亲人一般而已。
  当真正的亲人尚且把自己的利益放在所有事物的大前提之上时,我要求倩彤十足斤两地还以关爱帮忙,未免是属于强奸友谊,敕令回报了!
  谁都没有错!
  因为谁都有苦衷,有难处。
  只要能找得出借口,谁不可以洗脱罪名?
  错的只有那些精神感情经验生活完全不独立的人,怀抱着世界上有人先顾念他人,再顾念自己的幼稚思想,做着各种先君子,后小人的看似伟大,实则戆居行为,那才是千错万错!
  我仰望漆黑长空,繁星点点,对岸一片的万紫千红,璀璨夺目,是这世界一流名城,冠绝人寰的夜景。我怀着感激的心,因为我觉醒了。
  在举世公认的、如此成熟世故精明练达灵活聪敏的大都会成长的人,如果还出落得幼稚肤浅草莽愚笨顽固,那怎么会是社会的错?绝对绝对绝对是自己的错!难辞其咎!
  最错的人,实实在在只有我一个!
  “嘘,小姐,今晚寂寞吗?”
  我吓一大跳,一个流氓突然坐到我身边来,他无疑衣衫褴褛,满面油污,那头胶着似是千年未经梳洗的头发,发出阵阵酸臭的霉气。他咧开嘴唇,露着一排参差不齐的烟牙,一口恶俗的口气,照口照面地喷过来,我惊呆了,完全没有回避,我睁着眼看他。
  流氓看我没有反应,笑嘻嘻地继续调笑,说:“不怕冷清清呢,我这就陪你过一夜好不好?”
  我瞪着他,心里悲哀至极地想,人的厄运要走到何时始是尽头!
  对方的胆子分明的壮了,说着说着竟伸手过来捏着了我的手,使劲地搓了几下,更突然猖獗地抓向我的胸脯。
  我岂只没有畏缩,竟哈哈大笑起来!
  太可笑了,那个流氓,他的一举一动,卑鄙下流得如此明目张胆。可是,这有什么可怕呢?要躲避,还真容易,只消大喊一声,就会惹来途人警察,把他抓走了。可怕的不是明枪,而是暗箭,所有的陷害、压迫、侮辱,玷污,全部防不胜防。只怕你喊破喉咙都不管用,旁的人谁会帮你,谁能帮你?
  这个流氓,他算老几?
  他有本事就将我强奸,劫杀,今时今日,我当然不会再以此为苦!
  我会怕?简直做梦!
  我哈哈的失声狂笑,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已。
  流氓刹那间把手缩回,连连退坐到长椅一角,然后急急站起来,望住笑得连眼泪都挤出来的我,像遇鬼似的惊呼一声,头也不回地拔足而逃。
  我笑得拿手按住小腹,有点不支的样子。
  心头又是另一番的领悟。无他,恶势力挡在你的面前,只有毫不畏缩,比它更恶,才是彻头彻尾的退敌良方!
  三天之内,我学晓了前半生所有未懂而应懂的道理!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是微明。
  我仍然踯躅街头,不是办法了。
  扬手叫了部计程车,把我载到附近一家酒店去。
  我把自己关在睡房之中,坐在镜前,问自己:“段郁雯,现今放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走进浴室放满满的一缸温水,把自己抛进去,完完全全地浸在暖洋洋的洗澡水中,然后打碎一只玻璃杯,狠狠地在手腕上划那深深的一下。就这么简单,不会太难受!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痛楚了。另外一条路,好好地睡一觉,重组生活,蜕变新人!”
  就只有这两条路,我别无其他选择。并须迅速取决。
  终于,我站起来,走进浴室。
  把衣服再次脱下,伸手抚摸自己的脸,肩膀。胸脯,小腹……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必然面临一次脱胎换骨的抉择,再世为人。
  我扭开了水龙头,贮满了一缸温水,卧进去,闭上眼睛,好舒服、好舒服,过去的一切,已成过去,必须过去。
  良久,良久……
  我再爬出了浴缸,用大毛巾拭干身子。返回睡房中,睡到床上去。
  竟然无梦。
  好的开始必是成功的一半。
  人生不应有梦。
  我睡至日上三竿,醒来……
  伸手摇电话至酒店服务柜台,要了设在酒店的服装店的电话,把我的尺寸、年龄相告,请他们送上一套款式简单、净色的西服。
  我在房中用毕早餐,穿了那套新衣,出门去了。
  车子把我载至恒茂银行,我走进陈业广总经理的办公室时,对方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对不起,时间有限,我没有预约就跑来了,原不打算你能立即接见我!我想我可以在银行候至你有空的时刻!”
  “不,不,别客气,我明白你的心情,事情是愈快办妥愈好。
  “对。”我呷了一口茶。
  “王太太,今天精神焕发得多了。”
  我笑,单刀直入,闲话少说:“陈先生,二百万现金,不可能立即筹还,但只要你通融两个月左右,大概就能办妥。”
  “两个月?”
  “对,我可以尽快还一半。在温哥华,我有一间平房,一年前买入,价钱是十七万加币,现在应该升值起码百分之三十,如果我作保守估计,照原价卖出,可以立即脱手,全数先还给恒茂,至于余下的数目……”我嘘了一口气,“要我办妥离婚手续,分了家资,才能偿还。”
  陈业广在踌躇。
  “陈先生,这已是尽我所能。离婚手续可能需时,我会试图通过我的律师,请求外子先把我名下的本市住所物业所值,以现金给我,便可以立即补偿不足的数目了。”
  陈业广认真地望住我:“王太太,你只是一个家庭主妇?”
  “从前是的。”
  “幸好恒茂银行并非上市银行,业务处理的自由度比较大,我尽量向董事局以及信贷委员会交代。”
  “多谢你的帮忙。”我毫不含糊地说,“这个忙其实也是帮双方面的,抓了我去坐牢,正如你们昨天说的,谁又有好处了?”
  自今天起,我必须谨记,尽量不领情,也不施惠。任何人际关系,半斤八两,两不拖欠!
  “陈先生,我需要一个律师,可否有相熟的给我介绍一位?”
  “好。我们银行的法律顾问汤律师,他弟弟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相信是可靠的一个专业人材。”
  我辞谢了陈业广,立即跑上汤敬谦律师楼。
  汤敬谦老成持重。我把钱债案与离婚案一并交到他手上去。
  “王太太,温哥华的房子屋契,你有带在身边?”
  我点点头。
  “如果你真肯以买入价出让,我的客户,连我自己都有兴趣。”
  汤敬谦说得有点腼腆。
  “谁是买家并不相干,愈快成交愈好。”
  “不成问题,我有业务伙伴在温哥华,办好文件,我日内通知你来签署。”
  “汤律师,可否请问你买了房子,作何用途?”
  “分散投资,暂作收租。”
  “可否租回给我?”
  “你要回加拿大了?”
  “尽快回去。”
  “租值方面……”
  “你调查市场后,就依那个数目好了,一年合约。”
  “王太太,你不像个家庭主妇。”
  “为什么?”
  “你做事果断神速,有着职业女性的风范。”
  “刺激过暴所致。”
  我说的是真话,汤律师跟前,没有什么需要遮掩顾忌,他可不信我,以为我品性幽默,处变不惊。
  “汤律师,我的确归心似箭,未知恒茂会否放人!”
  “我相信,只要在这两三天内把十七万加币先还给他们,等于欠债的半数,就可以讨个人情,先行撤销告票。”
  “人情如果太牵强,也就不必了!”
  “也不见得,就算放了你,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况且,我相信见过你的几位恒茂高级职员,对你有信心,不会故意多生枝节!”汤律师停了一下,“反倒是离婚一事,未知能否速战速决!”
  “证据确鉴,外子与我妹通好,我亲眼所见,法律上,我有权离异吧!”
  “原则上应无问题,但……或者王先生要求跟你见面,好好解释,况且财产分配,以及你女儿的抚养权等等,都要相议。”
  我非常清楚地说:“力求速战速决。我没有任何要求,自住的房子,是以我和王锦昌两人的名字买下来的,我有理由分回所值一半,应该相等于一百五十万左右,王锦昌的其余资产,我不取分毫。至于女儿……”
  我考虑了那么一分钟,再说:“她已经快十七岁,自己可以拿主意了,她要跟我,我欢迎;要跟她爸爸,我不反对。”
  “王太太,你应该好好考虑,我意思是王锦昌先生的身家当然不只一幢自住楼宇,我代表你,应该以你的利益为大前提!”
  “谢谢,我以为这已经非常公道了。加拿大那幢房子也是王锦昌给我买下的,现今却让我卖掉还债了。”
  “王太太,你跟张重轩的女婿有交情?”
  “一面之缘!”
  汤律师叹了一口气。
  走出律师楼,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
  首先,去看医生,昨天分明地发了高烧,如今身体还有一种虚脱的感觉,脚步有点浮。
  再不爱惜自己,谁还会爱惜我?
  跟着我摇了长途电话给球表嫂,报导平安,并嘱她转告沛沛。暂时,我并不打算跟沛沛接触交谈。
  我也摇电话到雅式制衣厂给盂倩彤,没有找她接听,只请她秘书留言,说我的困难已获解决,不用再担心了,待我返回加拿大,再联络。
  给倩彤打声招呼,是合乎情理的。她并没有一掌推我陷入深渊,先照顾自己再帮助别人,并不同于落井下石,我是从前帮过她的大忙,然,施恩者不应望报!她对我的情谊,我应以同等尺度回报相处。
  然后,我打探了几家有港制服装零沽出售的工厂,预算明天一早去选购一些货式,携回加拿大去发售。
  这一夜,睡得至为安宁。
  除了汤律师,没有人知道我的所在。
  我再没有想起母亲、锦昌、郁真、倩彤,甚至沛沛。
  这一班人的形象,只消稍一由模糊而渐至清晰地呈现脑际,我就立即惊觉,下令它们引退……
  才不过几天的日子,整个内心与外在世界都已面目全非!
  汤敬谦办事异常神速有效。他终于买了我温哥华的住所,将十七万加币还给恒茂,同时让恒茂撤销告票,我松了一口气。
  至于王锦昌,根据扬律师报导:“王先生说,你如有急用,他可以先给你一百万元,他恳切地要求跟你见面商量一切,看他的意思,希望不至跟你离婚决裂。”
  唉!!郁真比我更不幸!王锦昌拿她看成什么人了?消愁解闷的玩物?须知道一时寂寞难耐的遣兴跟相逢恨晚的情不自禁,对郁真而言应是云泥之别。
  突然之间,我开了窍,我晓得把事件斩开来分析。锦昌有了不忠于我的行为是铁一般的事实,对手是我妹子抑或全不相干的人,所引致的后果于我而言,应是大同而小异的。我跟他算的是一笔账,我跟郁真算的又另一笔账,可以是单打赛事,不一定是混合组。
  如果我暂时撇开这个跟妹子发生暧昧行为的男人是我丈夫的事实,单以郁真妹妹身分去看这件事,我应该希望王锦昌对郁真的感情与行为负绝对责任。除非彼此看成一场无伤大雅的游戏,玩完算数。否则,始乱终弃,出了事,又再回到妻子的身边去,叫做情人的情何以堪!不论他们日后是否谈婚论嫁,奸情一旦惊破,对妻子仍然有半分依恋,亦即热辣辣地打了情妇一记耳光,甩尽了脸!
  我切切实实地为郁真难过!
  再以郁真姊姊的身分向妹妹大兴问罪之师呢,这才是极难处理的问题!现今道德水平与尺度,在在作时代性修改,是不是同父同母所生,就事必有责任不可做对不起彼此的事了?生活上多少手足争权夺利,打生打死,我如今的遭遇并不见得太特殊吧?利益当前,谁分你我?天生的血缘关系,是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迫着彼此认同的,她在自由意志下选择陷害我,已经有罪,不必再多加另一项可有可无的控诉!人心已死,凶手身分是尊是贵是贫是贱,都不相干了?
  我对汤律师说:“我要速回加拿大去,我重复,我只要分回我名下物业的一份,快一点办妥固佳,否则请代我向恒茂银行解释。婚呢,是一定要离的,既如是,相谈实在无益!”
  我的热度虽在就诊后减退,人还是虚弱得很,并不算形容过甚,我差不多是爬着登上飞机去!
  何只步步维艰,每下一步都像无法站稳似,有门扶门,有梯扶梯,抓住航空小姐的臂弯,才勉强坐到机位上!
  香港这个亚热带地区的一贯特色,是刹那间狂风暴雨骤然而来,遽然而去,人与事经此一役,东歪西倒,残破不堪。然,劫后余生,谁不照样活下去!活得更健康积极,以能重建所有,抑或更无奈可怜,直至了此残生,那就要看各人的意愿志气、命数造化了!
  我会如何?
  强睁无泪的一双倦眼,望向机窗之外,感觉到航机一飞冲天,把繁华的香江抛掉在云霄之后!
  我连一声叹息,也无力支付!
  撑着到了今天,已是奇迹!
  我摊开手掌细看,还要创造多少个奇迹,才能度过此生?
  慷慨赴死易,忍辱负重难!
  段郁雯的明天,必是难、难、难,难上加难!
  也许,幸运之神开始眷顾我了,竟能在飞返温哥华的飞机上,睡得昏熟!
  重返加国是一个清晨!
  下雨!
  我步出机场,决定一切从头开始!
  计程车停在家门,还是那幢老房子!
  去时仍是吾家物业,回来已属寄人篱下。
  可是,不一样了,我赶紧告戒自己,从今天起,置昨日于死地而后生!
  可回顾,无庸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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