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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霸天下

_14 梁凤仪 (当代)
  夏真苦笑:
  “艰难与痛苦之处还不在于是否敢于挑战小人,而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身旁谁是小人,直至到有利害关系发生了,才能分辨出君子与小人来。”
  可是,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
  除了邵稣晓得未卜先知,预言犹大会在天亮前三次出卖自己之外,谁不是被插得满背的毒箭,血流如注时,才知谁是一直埋伏在自己身旁的敌人。
  嗟怨无益,当前急务是如何应付。
  这肯定是费煞思量的。
  “定北还调查到什么消息?”高掌西问夏真。
  “国际医学协会声明要调查穆亦蓝案子,在公事上是给予卡迪药厂很大压力的。他们如果拿不到赔偿金,那么就会有巨额的经济损失,对卡迪的股价一定做成伤害。”
  故而他们要努力找寻代罪羔羊。
  穆亦蓝的麻烦是惹定了。
  “定北有什么看法?”高掌西说。
  “他?”夏真的神情有着一点为难,没有把话说下去。
  高掌西很明白夏真的意思,高定北是她自顺德回港之后,第一个在她跟前表态的亲人。
  总的一句话,高定北第一次在商场上独领风骚,他自然不愿意功收垂成。
  要一个人接受困难考验,而自处得体并不是容易的事。
  故而,目前夏真对高掌西的关怀与援手,是令她无限感慨与感激的。
  “夏真,我明白,定北不是个久经世故的人,我们需要给他一些时间。”
  “多谢你的谅解,希望定北不会辜负了你。”夏真说。
  “我要多谢你的支持,希望定北不会错过了你。”
  两个女入相视而笑,紧握着手。
  “掌西,我一定支持你到底,放心。”
  “你的这句话,我听别了,记在心上,就很足够广。你明白我的意思?
  高掌西的意思就是如果高定北也来对付她的话,夏真不必要执看今日的承诺,而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可是厦真很认真地说:
  “掌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对你,我会支持到底。曾经有一段日子,我也是站在人生的彷徨路上,面对困扰与压力的时候,忽然发觉只剩自己一人,那种无泪无助无奈无情的感觉,活脱脱以为自己已死。所以,受过这种痛苦的人,到头来死不掉,就成了过来人,最后该有怜己怜人之心。”
  高掌西紧紧地以另一只手覆盖着夏真的手。
  “感谢你,夏真。”
  “掌西,希望你珍惜我,依仗我,信任我,让我帮助你打一场漂亮的胜仗。你不能倒下来。”
  高掌西脑海里忽然又掠过了顾秀娟的音容,她是不能倒下去的,否则黄泉路上,她何以面对故友。
  于是高宁西说:
  “夏真,我怎么会人倚重作了。
  “当局考迷,想当年也曾漠视姐姐夏童给予我的关心与助力,而白白走了一段很长很长才复元的冤枉路。我怕你重蹈覆辙、”
  “不,夏真,我不会。从今天起,特别是在秀娟亡故之后,找不会再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地生活下去。我不能再被动,要赢这场仗,怕还要采取主动,筹策进攻。”高掌西的精神回流了。她很认真地答:“夏真,我们得分头进行。
  “好,你说。”
  “开仗的第一步是假设敌人,才能对准目标。”
  “那是越多目标越安全,宁枉毋纵。”
  那就是说除了远在美国的卡迪药厂与若瑟嘉伦等人之外,庄家与高家的成员部无一漏网,绝对不能对任何一人掉以轻心。
  “第二步是找寻盟军,”高掌西笑,“我现今已经找到了一个强劲的援手。”
  “不只找,还有我姐姐夏童,以及她的荣必聪。他们对你的印象非常好,必定肯增援。在现阶段,要探讨很多美国消息,我们不容易办得到,但荣必聪的势力远及美国。”
  这高掌西是绝对清楚的。不单是为了荣家在美国的巨大投资,也为荣必聪年轻时根本就是在全美最大的经纪行出身。纽约尤其是荣必聪的势力范围,而偏偏重大的金融经济活动都以纽约为中心。
  高掌西想了一想,便说:
  “对,我们的第三步就是要尽快摸清楚要对付我们的一方,究竟整个计划的梗概如何,这就得借重荣必聪的商业线报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发百中。
  高掌西说:
  “若瑟嘉伦他们对付穆亦蓝本必是跟卡迪药厂一串谋,很可能是适逢其会,于是互相利用。”
  “我们可以这样假设,这个推论的合理性比较高。不过,姑勿论这两帮花旗汉子是不谋而合,抑或老早情投意合,他们现今都是在向着踩沉穆亦蓝声望的目标进发。目标背后的隐衷,我们要弄清楚。若瑟嘉伦等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那么卡迪又是什么呢?”
  “穆亦蓝在电话里给我透露过,卡迪要证明穆亦蓝失职才能名正言顺地申请到保险公司的赔偿。他们不得不落井下石,反正,穆亦蓝已经摇曳蝉声过别枝,再不肯跟他们合作下去了。”
  “就这么简单?”
  此言一出,高掌西与夏真凝视对方。电光火石之间,似乎就在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情况下,想到了事件的可能性。
  大家都想到了一个问题:卡迪药厂或是若瑟嘉伦会不会在此事上与庄钰华同一阵线?
  夏真说:
  “定北一直有着顾虑,认为庄钰华会何机对付穆亦蓝,让他名誉扫地,因而翻身乏术的话,那他手上包销庄氏增股的数额,就吃亏定了,对庄氏反而在金钱上受害不大。可是,没有抓到真凭实据。”
  “不容易抓到真凭实据的,只能旁敲侧击。夏真,你托荣必聪和夏童帮忙,透过纽约市场了解这件事的动向,怕其中还有更深的圈套,我们知道了敌方围攻多少个层面,才可以解围。我呢,去侦查一下庄钰华目前的动向。”
  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为了与夏真的这个联盟与协议,高掌西反而一扫这些天来的失落与气馁,恢复了赳赳雄风,奕奕精神,不只在备战状态,而且已在披甲上阵,只许前进,不容后退的征战行动之中。
  到底是能征惯战的人,很容易投入。
  高掌西心想,她的确比顾秀娟幸运。
  庄钰华不如在佑良的手段,阴于她的生活。自己亦不像顾秀娟,无事可为。
  她在心内默祷:
  “秀娟,你说得对,请保有我!”
  一方面夏真快速地找到机会,把情况给荣必聪夫妇叙述了一趟。
  夏童的第一个反应是:
  “夏真,你放心,我们一定帮高掌西的。”
  荣必聪没有做声,他明显地在沉思。
  夏童又继续对妹妹说:
  “夏真,你能如此仗义,拔刀相助,比我们更难得,且更令我安慰。”
  夏真为了叶骏豪而心负重创,如今见经艰难才自高定北身上恢复信心,还肯冒险置她的这层心灵庇前于不顾,先帮助了水深火热的高掌西,除了难能可贵之外,更大可能是夏真比从前坚强了,成熟了,得体了。
  这就使爱护妹妹的夏童心内暗暗高兴。
  至于荣必聪,他联想到更深更远的事件可能发展性,不在于当事人的这些感情问题,而在于商业。
  “事件可大对小。凡是牵涉到商业案情,可以牵一发而动全身,视乎当事人的手段与心肠。换言之,有人乘机起义,谋夺江山,也有人为的是忽然抓到了导火线,就把经年累月的恩怨一齐引爆,既泄私愤,也同时争权夺利。”
  “姐夫,你的看法是怎么样?”
  “在现阶段,因为资料有限,我不能具体地说出个所以然来,但顾虑可不少。夏真,你们找对我了。在美国,其中一个给我管辖私人股票买卖户口的杜林证券公司,据我所知,正是卡迪药厂的査盘经纪,我向他调查消息,直截了当,必定快而准。”
  夏童问丈夫:
  “你肯定杜林证券灼主席奇尔杜林可以帮得上忙?”
  夏童是在提点丈大,万一对方不可靠,帮不上忙反而把消息泄露了,岂不糟糕。
  荣必聪当然明白夏童所指,很优越地说:
  “我嘱咐他好好给我办妥的事,他一定会做到最好的。礼尚往来,奇尔杜林早一阵子还请求我为他搭通本城出名药品总代理商方心如家族的路子,希望把安排方氏企业在美国上市的生意拿下去,且方家在美股上也投资不少,成为方心如其中一个海外金融经纪,每年的进帐可以很可观。”
  这就是说,这奇尔杜林自荣必聪身上所得到的利益,完全令荣必聪有信心令对方言听计从。
  什么都假,本身利益永远是鞠躬尽瘁的最佳保障。
  夏童于是安心了,只催促荣必聪去联络。
  荣必聪想了想,第六灵感叫他觉得事关重大,决定亲自出马。
  长途电话自他的书房直接拨到奇尔杜林的经纪办公室。
  荣必聪喜孜孜地说:
  “奇尔,给你报喜来了。”
  “喜从何来?”
  “你不是要得到方心如的户口,与搭通她的路子吗?”
  “荣先生,你是帮到我这个大忙了。”
  “现今已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还有一成的危机会功亏一篑吗?”
  “那要看你。”
  “你说。”
  “我对方心如极力游说,以我这些年的个人投资业绩向她推荐你的能力。”
  “荣先生,你这样说她应该深具信心。”
  “对,在你的集团多开一个户口,让你身体力行,亲自表现,看能为她赚多少钱,这是没有问题了。”
  要一个客户永远钟情他的经纪,只有独沽一味,就是为他带来实际利润。
  这点奇尔杜林非常清楚,只要荣必聪为他开了路,如何安全驶向目的地,是他的专业表现了。
  “你是指方氏在美国上市,是否会交由我们杜林集团办理,还没有十足十的把握?”
  荣必聪答:
  “对了,一则由于竞技这个上市包销计划的对手不少,这点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所以要拜托你推举。”
  “我的推举也要有实质成功案例给方心如作参考,故此,第二点是如何令方心如相信你们在这方面的实力。”
  “荣先生,我给你说过美国三大药厂之一的卡迪药厂是我们的大客户,由我一手查盘。这不是很好的证明吗?我们对成药生意和市场,透过这些年服务卡迪,有很好的经验。”
  股票经纪不同其他服务行业,同类型客户只可以服侍一个,以免产生利益冲突,反而因此而能收驾轻就熟的实效。
  “这我们都已清楚了,问题是最近市场上风闻卡迪药厂有少许不顺景,不知道会不会演变出什么大问题来?我看这几天卡迪的股价就跌了不少,你对这件事又有何看法了?”
  所谓有何看法,含义就相当广泛了。
  等于是嘱奇尔杜林把事情的本末详细奉告,并且要聆听他作为查盘经纪,如何保护卡迪控股股东的利益。
  唯其杜林对卡迪最近的事件处理得好,荣必聪甚而方心如才会对杜林的本事有信心。
  奇尔杜林一听荣必聪这样问,就立即恭谨地答:
  “荣先生,我是这一行的老手了,请相信我,卡迪药厂这最近一役,对他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奇尔杜林发觉荣必聪没有反应,就知道他的这个答复并未能令对方满意。
  于是他立即补充说:
  “事实上,这几天卡迪药厂的股票跌价,是因为他们那只喉炎成药出了少许制作上的技术性问题,因而引起国际医学协会出面大声疾呼干预,传媒争相报道,弄得卡迪表面上好像焦头烂额似,实则上,是另有部署。不瞒荣先生,我在卡迪股价滑落到现阶段就算不替别的客户进货,也没有忘记为你的户口买进为数不少的卡迪股份,且会陆续买进来。这就是最坚挺的证明,卡迪不会有坏事,只会有好事。”
  荣必聪觉得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成功感。
  他于是兴致勃勃地查问下去。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问题斩钉截铁,表明了答案还未完满,奇尔杜林必须继续解释和补充到他认为满意而后已。
  “荣先生,事实跟你们香港最近集资的庄氏集团有关,庄氏发新股集资是为了收购了穆亦蓝的成药单方以及广东一家实力雄厚的药厂。”
  “这我知道。”荣必聪有点不耐烦,他不要听事件的背景,只急于知道内里的种种布局与伏线。
  “庄氏原本跟卡迪是敌对的,大家一同竞争穆亦蓝这个人才以及他手上的独步单方,可是,就在庄钰华赢得了穆亦蓝后不久,事情就作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庄钰华与卡迪的主席梅尔卡迪联系起来,商议了一个合作的好办法。”
  然后奇尔杜林停住了没有说下去,这明显地表示他要在最后关头思考是否应该让荣必聪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荣必聪立即意识到对方的疑虑,马上以退为进,道:
  “你如果觉得不方便告诉我,你就不必详说好了,我很明白商业秘密是价值连城的。”
  这么一说,奇尔杜林反而难为情了。
  他年中自荣必聪身上赚的钱还算少吗?一旦让这大户认为他对自己不信任,影响日后的提携,那损失肯定惨重的。
  况且,有钱一齐赚,有风一起驶尽喱,也算是商场盟军的一场道义。
  故此奇尔杜林就慌忙说下去:
  “庄钰华建议与梅尔卡迪换股,庄钰华以庄氏的新股换卡迪的股份,彼此的作价以这两个星期的股价平均值作指标。
  “庄氏集团的新股已经有包销商,换言之,集团已稳袋包销总值。可是,穆亦蓝的事件闹大了,影响庄氏股价,包销商承接不了,庄钰华便乘机与他议定一个新价,把部分股权让卡迪买去,而差额则由卡迪以股份拨给庄钰华。”
  这就变成庄钰华从中赚到一批卡迪股票,而神不知鬼不觉。
  他这样做,对庄氏集团没有利益上的影响,极其量是不把既得利益跟庄经世或庄氏摊分罢了。
  当荣必聪想起自己的一对子女,曾出卖荣氏股权以达到雄霸天下的目的时,就不会认为庄钰华如今的这种做法是不可能的了。
  “这就是说,卡迪也不过是利用穆亦蓝的一场官司,乘机制造借口,把股价压低,以便在来回换股上有一定的利益。”
  奇尔杜林既是卡迪药厂的查盘经纪,自然需要以低于市值额外的自市场内替他入一批卡迪股份,送呈庄钰华。依实值股价买入,就不算是好的本事的查盘经纪了。当然是做低了股价,赚了小股东的钱,保障大股东的利益。
  谁教那些不但缺乏内幕消息,切没有足够股市知识的股民一看风吹草动,就作恐惧性抛售。
  荣必聪几乎已窥整个商业陷阱的全豹了。
  他问:
  “庄钰华在这一役上成功地斩获了不少吧?”
  “相当丰收了。”
  “他最近来了美国,是吗?”荣必聪闹闹地问及这一句。
  “对,他是上周才到纽约跟我们处理一切的。前些时派了两三位前头部队来部署一切,包括了代表他的律师、在香港为他个人查盘的股票经纪,以及一位叫周伟光的医生。”
  荣必聪立即叫住了:
  “你最说周伟光医生,他在整件事上有作用吗?”
  “有。他跟国际医学协会的理事若瑟嘉伦很相熟,起了拉拢协会与卡迪药厂合作的关系。向时,我相信若瑟嘉伦如此誓无返顾地要踩沉穆亦蓝,多少会受到周伟光的教唆。”
  荣必聪心想庄钰华原来是个肯栖牲小我,完成大我的人,他有他的才华,可惜聪明用在不义之上。
  庄钰华不介意卡迪的股价暂时滑落,反正只要股数多,长远来说,他赚的更多。
  “若瑟嘉伦的本事也不少,他在协会内运动到人心,帮助他对付穆亦蓝吧?”荣必聪问。
  奇尔杜林吃吃笑,并没有回答荣必聪的话。
  荣必聪也晓得立即省对方出击,说:
  “又牵涉到秘密上头,故而不好说话了?”
  “是秘密,不过是几乎公开的秘密,也不算是商业秘密,而是政治秘密。荣先生,”奇尔杜林说,“在本国有一派人并不信服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力量,他们利用种种借口破坏中国以及中国人的名誉,不遗余力,每年的最优惠国条件的争辩,就是最明显的一例。他们其实跟另一派亲近中国及信任中国的美国人,同样心知肚明二十一世纪是谁的天下,但只是后者采取开诚合作的态度,前者却不。”
  荣必聪听了,慌忙赞扬奇尔杜林说:
  “奇尔,幸好美国不缺像你这样肯开诚合作的识货之人。”
  奇尔杜林一听荣必聪这样赞美他,就禁不住兴奋,更加滔滔不绝地说:
  “所以,我看若瑟嘉伦是否跟穆亦蓝在行业私交上有私怨且不去论证了。单是若瑟嘉伦百分之百是反对中国的积极分子这一点,就有足够理由,让他竭心尽志地在国际医学协会内弄权生事,以破坏穆亦蓝的声誉。穆亦蓝的声誉受损,连带关系有可能令他极力推荐的中华成药制造厂的可信任程度也大打扣折。这样,若瑟嘉伦这一派就可以抓着把柄,一方面维护美国药品厂的市场,另一方面打击到中国大陆设厂以及引用中国制造成药的出路。”
  荣必聪在心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可恨可恶可怨可惜的人还不是若瑟嘉伦,他是美国人,有自己一套政治看法,在自由世界之内,他有自由踉随意愿去进行个人政治理想的实际行动。
  令荣必聪不能理解且也不予原谅的是,周伟光这种为了私利,而不顾后果地影响中国前途的中国人。
  不必要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才能看到汉奸。
  荣必聪当然是老谋深算的商场高手,否则不会雄霸天下,故此,他在得到全部要获得的消息之后,一方面安抚了奇尔杜林的要求,作为酬劳,另一方面进行比通知高堂西两重要的部署。
  荣必聪是爱国的商人,他在中国政府的眼中有非常优越的地位,不但是由于他历年捐献给国家的以亿元为单位的善款,更由于他对祖国的忠诚与他本身的才华。后者比前者重要百倍,因为一个人才的心与力,所能对国家发挥的贡献,深不可测,可以无穷无尽。这就不是一些有数的零位善款可以相比。
  荣必聪跟祖国的沟通是很多方面的,但在一些比较含蓄的重要事情上,他惯于跟游通元讨论。
  这游通元的身分已在关于荣必聪故事的《大家族》内交代过了,于此也就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游通元有资格及有方法把荣必聪要问的问题传递到国内有关高层领导人耳内,也把他们的指示及意见慎重地通知荣必聪。
  荣必聪立即把游通元找到,将穆亦蓝事件给他报告了,然后问:
  “穆亦蓝的前途问题会不会令国家名誉受到损失?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有什么是可以做得到来帮助他的?”
  游通元微微笑:
  “我个人意见认为,在这几年,像穆亦蓝的这种个案真是不少。英国与美国都在利用这些有才干的爱国分子偶然的疏忽或滞运,而把矛头指向他,实际上是想打击中国,我们也是见怪不怪了。有些情况,我们可以出面干涉,有些则不便公然维护。不过,谁的心如何,我们是清楚的。你对国家的关怀,我们感谢。”
  “责任所在,何必言谢。”荣必聪说,“有什么该做的,通知我便成。”
  “高掌西是个绝好的人才,帮助她解决了私情上的困扰,也算是为回家、为香港保存一个好人才,她的贡献并不比穆亦蓝低,”
  游通天这样说了,荣必聪就已心领神会地记在心上。
  他透过了夏真把调查所得原原本个地告诉了高掌西,
  高掌西的震傈以持续了一阵子,就镇定下来了。
  她拥有的是皮球性洛,备受压力越大,将来反弹能力越高。
  “事到如今,她只要搜集齐其余各方面的反应,就要决定行止,把整桩穆亦蓝案件处理掉。
  高掌西需要面对的人还有父亲高崇清以及大家的翁姑。
  她先去见了高崇清。
  高崇清其实是在劳长兴的面前跟高掌西见面的。
  这意味着高崇清对劳长兴的信任,没有他们父女之间的谈话,不是劳长兴不可以听的。
  高崇清问:
  “这阵子你也是够忙的了,私事混淆不清,理出个头绪来了没有?”
  “不知道你的所谓头绪,与我的定义是否相等?”
  “我们也就不必说转弯抹角的话,你是准备不了了之,抑或跟庄钰华摊牌?”
  “不管怎么样,在整件事的发展上,穆亦蓝是无辜的,他不应该受到如今的压力。”
  “你对他真的有感情?”
  “是的,爸爸。”高掌西说,“这算件发生之后,我调查到了一些资料,知道可以帮忙穆亦蓝的人是你。”
  “我?”
  “对,爸爸,帮忙穆亦蓝度过这重难关,等于帮助我,也等于帮助定北、”
  “定北也是够鲁莽的,如此巨额的包销数字也有胆量揽上身,他的不成熟并不下于他的两个哥哥。”然后高崇清转脸向劳长兴说,“你得好好教导你的这个宝贝儿子。”
  劳长兴没有作出回应,甚至没有特别的表情,她只是静坐静听着。
  “掌西,先不问我愿不愿帮忙,你告诉我,如何个帮法?”
  “整件事无非是借助星星之火,企图燎原。把一个制作上的人为错误配合到一个大惊小怪的用药病者身上,以致成为攻击穆亦蓝的借口,越弄越大,这是英美人士最善利用传媒去控制市场与舆论的把戏。故而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以英制美,从祸根上着手化解冤狱。”
  “我有这个能力?”
  “你有。因为据我调查所得国际医学协会内存在有两派势力,一派握在若瑟嘉伦手上,就是现今对付我们的反对派。可是,爸爸,跟你有超过三十年交情的保罗威尔逊,他的儿子查理威尔逊就是协会内另一派势力的头头,只要你肯跟保罗打一声招呼,叫他嘱咐儿子一声,就有希望平衡到若瑟嘉伦的破坏力量,查理威尔逊很听他父亲的说话。你知道保罗威尔逊这些年来,在英国的政坛上很有机会赚到不少钱,儿子查理在医学上的成就也不能盖过他在商政界的威望。”
  高崇清望着女儿说:
  “告诉我,凭什么我要开这个口,为了你的情人而讨这个人情?”
  “爸爸!”高掌西几乎是哀号。
  “况且,保罗威尔逊是英国人,在对付中国人的一些事情上,英美是惯于联手的,要有把握分化他们,并不容易。”
  “爸爸,跟随查理威尔逊的那派人对中国的态度一向较温和。”
  “掌西,你别天真,再温和的态度只可能代表不落井下石,不可能表示拔刀相助,除非你提出最优越的条件,我们并没有这个条件。”高崇清梢歇,又道:“就算是我,一下子在英国人跟前过分明目张胆地站到维护中国人的一边去,也不一定是好事。你知我知人人都知,我们还有三年的日子要过,只要在这一千个日子内任何一日,我们的商业王国得不到现政府的祝福与支持,我怕就要备受重创。对中方的笼络是细水长流,不宜过急,献殷勤的日子还长呢!”
  “爸爸,我求你。”高掌西带着哭音说话。
  “掌西,儿女私情我管不了,要管怕也不是我的范围,你母亲大概跟你谈得很清楚,如何决定,你自有分寸。我要重复提醒你的是,你嫁进庄家,依我的看法,也是细水长流,是与中国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着棋。你要轻率地摧毁了,不是不可惜的。”
  高掌西回应:
  “爸爸,让我先帮了穆亦蓝,再论其他。如果你不为我去联络保罗威尔逊,我亲自出马。”
  “祝你好运!”高崇清说,“你不单可以跳过我跟保罗威尔逊接洽,你甚至可以跳过保罗威尔逊,直接与查理威尔逊讨价还价,但我提醒你,你手上的筹码要多要重,否则免问。”
  高崇清站起来,撇下劳长兴与高掌西,打算走出书房。
  在关上门之前,再回转头来对高掌西说:
  “我对你的忠告是经验之谈,也是肺腑之言。穷几十年在本城生活在英国人的身边,我知道制服英国人的方法与制服中国人的方法不同,后者可以是诱之以利益,再而动之以情。但前者呢?是先诱之以利益、后动之也是利益,才会把你扶拔起来。外国人的脾气是不讲人情的。”
  当高掌西目睹其父悄然隐没于那两扇柚木房门时,但见他那银闪闪的一头白发在闪动,高掌西忽然生起了同情高崇清的念头。
  在九七将临,主权回归的当地,曾经在城内借助英国人势力风生水起的一班所谓华裔世家大族,所面临的虽不至于是危机,也肯定是很深很深的一番惆怅。
  改朝换代,易主变志,对当事人来说是很难受的一回事。
  连公司内转换一个部门主管,那旧的人远去,新的人到来,留任者的心都会忐忑不安。
  何况是整个东方之珠的主权回归,兹事体大,难怪高崇清一夜白头。
  “你父亲这两年苍老得多了。”劳长兴这样对高掌西说。
  “是的。他有他的忧虑和苦衷。”
  “谁没有了?”劳长兴答,“所以,掌西,今时今日,各家自扫门前雪,是很合情合理的事,你别再多所顾忌。”
  高掌西看着劳长兴,一时间不能把握到她的意思。
  劳长兴于是捉住了高掌西的手,重新跟她坐下来,说:
  “掌西,在这件事上,你母亲怎样劝你,或许有她个人的理由。在我,所谓‘跨过床头都算父母’,我也把我的意见说出来,好吗?”
第二十章
劳长兴的态度异常认真与诚恳,很有一点点感动高掌西的心,她于是说:
  “大妈,你请直说。”
  “掌西,我要说的话其实很简单。作为一个女人,我当然知道丈夫有着三妻四妾的凄凉感受,庄钰华怎样对你,谁不清楚了。所以我想,拿自己和你来比较,你还是幸运的。你有缘遇上了一位肯救你重出生天的白马王子,你应该赶快跃上他的马背去,远走高飞。你们年轻,那就是财富,物质与名望上的损失,他日可以寻回。但难能可贵的一段情缘,如果不抓紧,会一去不复返的。你自己想清楚。”
  “大妈,感谢你的意见,这像给我打了一支强心针。”
  “这就好。别怕,难关一定过得了。”劳长兴拍着高掌西的手。
  “可是,如果我跟穆亦蓝在一起,而他这次的麻烦又解决不了,定北要背负那包销的巨额数字就很难为他了。”
  劳长兴说:
  “别管他了,你赶快到美国去,跟穆亦蓝生活在一起就好。反正那单包销生意,极其量亏三分之一把,他名下所有的资产是负担得起的,这条数你父亲会容纳的,就算影响定北将来在高氏的利益,也不成大问题。不是说,只要年轻,就有前途。”
  然后劳长兴又补充一句:
  “年纪大了的人才多顾忌,才更不能不为自己的自身安全设想。”
  高掌西对劳长兴的劝导,无疑是感激的。最主要的原因怕是对上了她的胃口。
  从来都是自己愿意听的劝告才最入得耳。
  高家西并不知道劳长兴在高定北与夏真跟前的解释并不一样。
  高定北的脸色是苍白的,他对劳长兴说:
  “妈,你怎么不好好地劝导三家姐,甚而给她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和好如初?”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她跟了穆亦蓝,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在现阶段这个紧张时期。”
  “你错了。”劳长兴慢条斯理地解释:“对于高掌西,她是求仁得仁,有什么不好?呆在庄钰华身边,她早晚会生癌。”
  “可是,妈,对于我呢?”
  “对于你更好。”
  “你是说成长要付出代价,可是这个教训对我未免太昂贵了。”高定北几乎想哭出声音来。
  “你又错了,定北,有些收入是不能直接地表面地计算出来的。你答复我,如果高掌西与庄钰华的关系弄僵了,庄钰华坚持使穆亦蓝名誉扫地,你会损失多少?我看极其量是十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高掌西从此高飞远走,跟她的穆医生天涯远去,高家原本可以捏在她手上的资产有多少?你父亲可能分给她的权力又有多大?她在高氏所产生的影响又有多深?早一阵子,她大小姐一票反对高耀南发展济南与青岛之间的地产,我们的二少爷就动弹不得。你父亲太宠信她了。
  “从来强者之所以败,一定是败在他自己的手上。我们就成全高掌西,让她至情至圣去吧!”
  劳长兴说出这番道理来,令高定北苍白的脸恢复了半分白色,唯仍有掩饰不来的困惑与忧难,统统写在脸上。
  反而是坐在一旁的夏真,有一点点吓傻了。
  她跟高定北走在一起,劳长兴是知道的。
  她又从来没有在任何人,包括高定北跟前,披露过与高掌西的亲密友谊关系。
  于是劳长兴一下子就没有设防,依然兴高采烈地教训儿子,说:
  “定北,这场仗,我们要打游击战,实行鹏蚌相争,渔人得利。你记住,这世界上有句俗语很应活学活用,那是叫‘除笨有精’。况且,表面的损失都算到高家西头上去,早晚会令你父亲越想越肉刺越舍不得亏蚀的数字,一定更离间他们父女的关系与感情;。”
  “妈,这样子又非我所愿。我跟三家姐自小的感情就相当不错,她也相当疼爱我。”
  “啊,是这样吗?那么,你放心,高掌西如果真有三分真心疼爱你,她也不会舍得在没有化解这事之前就一走了之,她不可能弄到你鸡毛鸭血后才离你而去,否则,姊弟之情只是你无度的幻想。”
  夏真有一股冲动要驳斥劳长兴,要痛骂商定北,但她都忍住了。
  这幕不单是可观性极强的好戏,而切是启示性甚丰的资料,她需要网罗搜集以定去向。
  故而她仍然袖手旁观,瞪着眼看劳长兴如何痛斥高定北。
  “你这个感情用事的脑袋要改一改,在政治上固然显得幼稚,在商场上,也会使你吃大亏。”劳长兴说,“你以为这屋子只有我们在计算人,没有别人在计算我们吗?跟你说,大嫂与二嫂已在吵得震天价响,就为大宅内留给高掌西用的那个贮物房,在高掌西私奔之后该由谁去占领。嘿!这还是妇人之见,芝麻绿豆的小事,大事是你的两个兄长在密谋借这一次意外,大赚一笔。”
  高定北忙问:
  “怎么个赚法?”
  “你大哥为人阴沉,他一直手叠手,什么都不干,看着我们龙争虎斗,他就坐享其成,巴不得几败俱伤。总之哪一房输,他都有赚。反而是高耀南,我得到了消息他要卖空庄氏集团的股票,就为着穆亦蓝事件会弄得不可收拾,股价一定大挫。”
  高定北整个地跳起来,盛怒,说:
  “一条船上的兄弟,他不但是隔岸观火,且还是趁火打劫。是什么居心了?分明是想趁此机会,把我比了下去。他们看淡就赢,我看好就输,这分明是叫我在市场上下不了台!”
  劳长兴拼命大笑,笑得几乎回不过气来,过了一阵子,才拍拍高定北的肩膊,说:
  “根本就不是兄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弄清楚了没有。商场无父子,何况是手足。”
  高定北连连打了两个冷颤,呆立着,一时间没有了反应。
  劳长兴说:
  “定北,我老早已嘱咐你,有什么疑难,你别鼓噪,跑来我跟前,我自有办法筹算。”
  然后劳长兴回一间气,再呷口茶,平静地说:
  “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定北,此役一样是你大显身天的栩合。我来教你,先找个人,以较低的价位把分包销余下的股数让他承接下来,这是第一步。然后再在市场上暗地里尽量吸纳。”
  “妈,这样我们要亏蚀很多。”
  “你先听我说,最近城内的证监处不是刚通过了合法卖空吗?可是附带条件就是要在两星期内把抛空的股数买回来。这是全世界都不存在的法例,熟悉股市游戏法则的人都明白,在颀如一定时间内要买回抛空股数,是很危险的一回事。等待他非要补仓不可时,我们就可以飞擒大咬,赢回一大笔了。
  高定北竟然兴奋得忽水满面通红,问:
  “妈,你会支持我先蚀这头注?”
  “小财不出,大财不入,这是一定的。”
  “那么,谁会肯贱价买入分包销余下的股数?”
  “跟我的经纪商量吧,他告诉我美国有机构要代客购入一批庄氏,用作换股之用。”
  “妈妈,姜还是老的辣,我佩服你。”
  夏真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她是直至跟高掌西见了面才开腔复述消息。
  高掌西听后失笑起来,道:
  “在我和穆亦蓝的这件事上头,谁不是立刻、马上、即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度,从本身利益出发,抓紧这机会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就是香江世情。”
  “谁说不是呢!”
  “你不会怪责他们?”
  “如果都执着于跟这些人老死不相往还,那么,居于此城等于住在渺无人烟的荒岛。”
  高掌西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你是累了?”
  “不,是豁出去了。”
  “我还以为你每夜跟穆亦益在长途电话内谈情说爱全大明达旦,故此睡眠不足。”
  “我不会不疼惜自己的健康。”高掌西用手环抱着自己的小腹说,“而且,我跟亦益每晚的谈话都很短,名副其实的长话短说。”
  高掌西每晚在电话内,只是告诉穆亦蓝:
  “我已工作了一整天,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平安之后,我就要去睡了。”
  然后穆亦蓝就会问:
  “你记得那件唯一的重要的事吗?”
  高掌西就答:
  “记得了,记得很清楚!”
  对方于是说:
  “好,晚安了!”
  还不足三分钟,就已讲尽了不能不讲的说话。
  其余的情况,实在也是白讲。
  彼此都在分头应付这件事,在没有把握解决之前,多谈反而烦心。
  而且,每当他们听到了彼此的声音时,就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事再值得牵挂的,只要拥有对方,生命就是明亮的。
  这个感觉日浓,意识日清,就使高掌西更肯定自己的决心。
  “现今只余下一个目标要努力,就能把难题解决掉。”她对夏真说。
  “釜底抽薪,先瓦解了若瑟嘉伦的势力,让穆亦蓝一案由无变小,由小变大,倒过来变小变无。”
  “方法呢?”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利诱保罗威尔逊父子。”
  “好,我去调查如何利诱他们。”夏真说,“然后呢?
  “然后再面对庄钰华
  “这我帮不上忙了。”
  夏真只好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去找寻什么是保罗威尔逊父子所需要的。
  她跑去问荣必聪与夏重。
  夏童答:
  “钱
  荣必聪点头说:
  “答对了,那就等于说是大陆市场。”
  这个提点一传进高掌西耳里,冰雪聪明的她立即整个人兴奋得跳起来。
  “想到了,荣必聪提示得对。查理威尔逊是医学界人士,他父亲保罗威尔逊在英国也是投资药厂生意的,如果可以把穆亦蓝的药方以及中华成药制造厂的股份出让给他们,等于让他们有机会畅顺地一脚踏入中国市场,他们就会帮穆亦蓝洗脱罪名及是非。有了利益关系,自然息息相关。”
  绝对显浅的一条万世不易的道理,可是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艰难。
  说完这番话,高掌西与夏真都忽尔气馁得沉默起来,再说不下去。
  中华成药制造厂与穆亦蓝的合约根本在庄氏手上,庄家怎么可能轻轻放过他们,那无异是与虎谋皮。
  钻进了死胡同内,真是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这晚高掌西跟穆亦蓝通电话时,她问:
  “亦蓝,你什么时候回来?
  “官司有了眉目和进展,我才放心走开。”
  “如果一直呆滞不前,有如牛皮股市呢,那你是不是不回来了?亦蓝,我想念你。”
  “我不回来,并不等于我们不能见面。在香港,未必有我们一并立足生活的余地。”
  是很伤感的一回事。
  高掌西默然。
  “掌西,你会不得?”
  “生于斯,长于斯,我舍不得香港,也舍不得母亲,当然也舍不得你。”
  “慢慢再商量吧!来日方长。”
  “始终有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是的,掌西,如果你认为美国或中国大陆的生活可以任择其一的话,问题就较容易解决。”穆亦蓝说,“对不起,掌西,我不是有意讲这些话令你担忧,只是希望你不要怀抱太大的希望。经过此役,我有条件在香港工作和生活的机会很微。”
  “再说吧!”
  “掌西,无论如何,记住最重要的一件事。”
  高掌西笑:
  “对,那是百分百肯定的。”
  这一夜,高掌西的情绪再度低落,又闹失眠了。
  如果穆亦蓝被官司纠缠下去,胜诉了也会阴干掉他的名声和志气;万一败诉,那个赔偿数目可以要了他的命。赔偿费还可以由高事西的私房钱贴补出来,可是他以后的事业就很难重新建立,最低限度在香港,甚至在美国都不行。
  在美国,极其量是屈居在很一般的医院当价普通工作,那对穆亦蓝这种有志向在研究工作上头下功夫,以期望有新发现的医学人士来说,就等于郁郁不得志。
  为了穆亦蓝的前途,似乎将来唯一的出路就是回中国去发展。
  高掌西心头忽然有一阵浓郁的惆怅。
  像穆亦蓝,在美国受教育,在美国工作,对卡迪药厂多作贡献,忽然的横祸飞来。就处于叫天不应、叫地不闻、束手无策的绝境之内。
  或者回到自己的国土上工作,有可能获得的庇荫会大些,始终是猛虎不及地头虫。
  且,到底血浓于水。
  如果今日的事件。今日的无奈、今日的冤屈、今日的走投无路是发生在中国,那么,高事西的心情还比较会安乐一点,毕竟被外族人欺凌压逼,除了难受外,还是自尊的蹂躏与鞭挞,非常地令人难堪。
  最低限度高掌西肯定自己的感觉,她相信穆亦蓝也会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利益当前,矛盾顿生,人的真面日就呈现了。
  为什么在后过渡期内,才最易引发香港人的民族自尊,也最易见到一些人的皮肤分明不可能漂白了,却依然对港英政府的一些愚民政策唯命是从,誓无反悔?
  高掌西就是因为夜不成眠,故而思虑越想越远了。
  穆亦蓝的艰难一天没有解决,高掌西决定她再不能耽在庄钰华身边去当她的庄家媳妇。
  真相是大白了。庄钰华可以对高掌西的不忠予以严惩,但不能用到如此厉害的商业手腕,去将穆亦蓝的事业毁于一旦。
  庄钰华一手摧残打击的不只是一个情故,且是一个绝对能为香港、中国以至世界的民生作出贡献的医学人才。
  如果庄钰华认定了,这是他一箭双雕的计谋,毁了穆亦蓝,可以为他个人引进巨利;毁了穆亦蓝,从此就绝了高掌西的痴恋,那么,肯定庄钰华极其量只能成功一半。
  如果在一夕情缘之后,穆亦蓝依旧在他的领域内独领风骚,高掌西还可以如以前般,压根儿不理这笔帐。但如今,高掌西决不能在以后的余生,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高床软枕躺在香港金马玉堂的府邸之内,而一个真心地爱恋她的男人却要在张家界的绝岭峭壁上,孤传传的,游魂似的奔跑,冒着横风横雨,采摘标本,为了要把所学的中西医药精华融汇提炼出救人济世的新医药品来而继续苦苦经营下去。
  高掌西蓦然而起,她步向露台,推开玻璃门,仰望着天上的繁星,起誓:
  “如果穆亦蓝为爱我而要今生颠沛流离于五湖四海,我高掌西死生相随。”
  一个女人的宏志也应该不过如是。
  那才是幸福,那才是归宿,那才是根本。
  翌日高掌西很早起来,既为睡得不怎么安宁,也为她急于要落实昨夜的承诺,她于是摇了个电话给伍芷洋。
  “对不起,妈妈,找没有勇气面对面把我的决定告诉你。”高掌西这样说。
  伍芷洋没有回应,她紧握着电话,静听着。
  “我不能没有穆亦蓝,更不可以在庄家继续生活下去。”
  然后高掌西就辞穷了。
  说了这两句话,似乎其他的都不必再作解释了。
  伍芷洋冷冷地声音传过来:
  “背父弃母的后果,你愿意一力承担的话,我们无奈你何。如果你想像到你父亲会很轻易地嘱咐他的律师,把你的名字从遗产继承的文件上划去,或在你应得的基金数字上删掉两个零而无悔的话,你就为所欲为去吧!”
  “妈妈,那对我并不重要,我想清楚了。”
  “你打算到美国会?”
  “我们多不会住美国了,依旧在那曾被欺侮的地方寄人篱下,不是一番好滋味。”
  “你们最好走得远远的,也别回香港来。多亏你们救了我的老命,活着的这几年,我搓搓麻将时,不要听到人们仍有太多资料提起你们就好。”
  “妈妈,请放心,我们也不会住在香港,但会惦挂着你,写信给你。”
  “省掉了吧!反正大陆的邮递慢如蜗牛,往来不便。还有,设法找间有化粪池的居屋单位才好,否则半夜里还要惦记着起来,把粪桶拿出巷口去清理掉。”
  高掌西喉咙一堵,哇啦一声就吐了满身满地的脏物。
  不独为伍芷洋那番可怖的说话,也不单为孕妇不时有的正常反应,更大的原因在于她痛心一个母亲,可以在经年累月的人情名利折磨中,变得如此的尖刻无情。
  从另一个层面看,伍芷泽在这三十年高家的岁月中,备受的凄凉、痛苦、冤屈、无助、鞭挞、折磨等等,必定多得成为一股难以形容的压力,把她变形而为一个漠视母女亲情的冷血人。
  她实实在在地为母亲悲哀。
  高掌西不自觉地在呕吐之后又惊出一身冷汗。
  在给自己泡了一个热水浴,再饮了一杯热咖啡之后,高掌西才回复过精神来。
  是出门去整理一切善后工作的时候了。
  高掌西从来都是坐言起行,决定下来的计划,就别迟疑了。
  香江这一别,会面之期,不知何时了。
  高掌西在出门之前,驻足露台,再高踞临下,自半山这座豪宅再放眼维多利亚海港,美丽得几乎要令她改变主意。
  高掌西挥一挥手,掉头就冲出大门,钻上汽车去。
  才上了汽车,司机就对她说:
  “秘书来的电话。”
  高掌西接过了,秘书说:
  “刚才庄经世先生的秘书来电话,说你如果有空,请到别墅去一趟,他们夫妇俩想邀你共进早餐。”
  “你是说在经世先生?”
  “是的,她还郑重声明是到庄家在大浪湾的别墅内,而不是请你上庄园。”
  “是庄老爷和奶奶一起邀请?”
  “是的。”
  “好的。”
  高掌西忽然有种从容就义的怪感觉,且也是时候向他们两位年辈辞行了。
  事实上,高家与庄家的人已经轮流上场,跟她交过手只差翁姑二人,宝剑仍未出鞘罢了。
  今朝,已然决定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勇者自然无惧。
  想着想着,心就更灰,人就更冷了。
  车子开往大浪湾的一段路_广,空气清新得稍嫌寒冷。
  高掌西紧紧地环抱着自己,保护着她如今唯一有能力保护的人儿这个人儿是她和亦蓝的骨肉,她必须保护他直至辞世。
  庄家在大浪湾的别墅,连高掌西都没有去过。平日只是庄经世夫人养静的私家重地,闲人固然免进,就是亲如子女,也是不经传召,不可擅自来别墅滋扰。
  庄经世夫人是很少出席让交盛会,更少参加家庭聚会的。
  高掌西只在自己的婚宴上与最近荣必聪在北京娶夏童时,见过这位家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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