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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

_20 梁凤仪 (当代)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不会在去国归降时流一滴眼泪,却会在江山失而复得之际,感悟人生变幻,得失无常而痛哭流涕。
  真正的王者与强人之笑貌,往往见于风雨飘摇之时,他们的眼泪只会在拥有天下的一个夜深人静之时,偷偷落下。
  荣必聪把庄钰茹的信好好地放回保险箱内,只拿起了钻戒。
  他在心上说:“钰茹,你到底是我王国之中,惟一有资格正位中宫的人。”
  自古天子风流,既拥有天下,又哪能只有一个心爱的女人。
  爱情对女人是生命,对男人是享受。
  故而生命只有一条,享受若然是独沽一味,就未免枯燥了。
  男人,尤其是权倾天下的男人,可以真心诚意地爱恋,争取极度享受,可是那未必属于能够情有独钟,誓无异志。
  至于正式加冕为后的只得一人,这个人除了是他的心头挚爱,最好还能对他的皇朝作出切实而具体的贡献。惟其如此,才可凌驾在别的一样深得帝心的女人之上,从而母仪天下。
  庄钰茹穷毕生的感情精力,维护她在丈夫心目中的至尊地位。及至殁后,仍有天罗地网,确保她的爱宠不衰,权势不移。
  她始终赢了郭慧文,也将永远赢夏童或其他荣必聪挚爱的女人。
  荣必聪从今日开始,对失而复得的江山,他泪落感动,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庄钰茹对他的大恩大惠。
  庄钰茹毕竟是出身大家族的人,所受的教育令她意识到大家族中人可能有的尖锐性与极端性的行动,她敏锐的触角令她知道要防范。
  防范保障了荣必聪。
  从而再保障自己。
  自古以来,皇后是母仪天下,比以天子养的太后来得更有实际的权势与地位。
  荣必聪知道,他将来或会爱夏童多一点,但夏童是代替不了庄钰茹在荣家已奠定的地位了。
  他因感恩而落下英雄之泪。
  发现了庄钰茹这份遗嘱的补充本之后,荣必聪需要思考他即将采取的行动。
  怎样应付荣宇与荣宙呢?
  他在想,这对誓无返顾地谋夺他江山的儿女,现在必然沾沾自喜,认定胜券在握了。
  他们怎么样也不会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反攻成功,正如前阵子韩家联盟荣家第二代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落马下一样。
  人生变幻莫测。
  商场尤甚。
  事实上,这场恶性的收购战,收购的一方认定已大功告成。
  其中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波折,曾一度令荣宇与荣宙担心功亏一篑。换言之,韩氏买不成荣氏的话,荣必聪怎么会放过他们二人。
  事情的发展在荣家那方面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荣宇与荣宙曾认为他们怕要被父亲痛骂二十四小时直至他力竭声嘶,无能为力而后已。
  没想到,荣必聪没有跟他们纠缠过三句话,就挺着身子走出荣宅去,实行撒手不管,拱手让出江山。
  然而,在韩家,韩统在最后关头却生了枝节。
  他嘱韩植召开家族会议,循例通过挪动家族基金去收购市场以及荣氏姊弟的股权。
  韩氏家族基金要动用亿元的话,必须各房一致同意。否则,谁主张投资,就由谁掏自己的腰包出来拼搏。
  韩统认为没有人会投反对票。
  可是,他计算失误了。
  当他坐在韩氏会所的会议室内,闲闲地说:“谁反对我这次挪动基金收购荣氏股权?”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韩统认为不需要诸多解释,各人均应心中有数,这是一场大家族之战,赢了,名震江湖,甚至蜚声寰宇,以后那些叫《财富》之类的国际财经杂志就会蜂拥前来对韩家作访问。
  下一期的封面男郎就是韩统无疑,标题应是《战胜荣必聪的是什么人》,然后内文娓娓道来,把他韩氏彪炳的战绩陈列在世界财经企业界的人前,不知有多威风。
  恶性收购荣氏所要挪动的资金无疑几近天文数字,但,这一项肯定是长远投资。
  韩统是个机灵警智且决绝的大商家,他知道现今他出的股价表面上是非常非常的昂贵。简单一句话,市场上的荣氏股份不过是市盈率百分之二十,他给荣宇与荣宙的股价是市盈率百分之六十,是很过分的,很志在必得的举动。
  但,韩统知道自己这笔钱,是把荣必聪在大陆建立的交情,一并买过来。他在大陆的各个巨型投资,得到国家的庇佑,将获得的长远利益是为国家看重荣必聪所致。韩统把荣氏企业整体收购过来,干净利落,省时节力,这个价钱,非一般人所能了解及预算。
  今时今日,要花多少心思时间精神金钱,也未必能确保在大陆的投资能获得像荣氏在大陆那样的保障。
  他韩氏家族穷一百几十年来扎根于香港,受惠于英国人,一旦主权回归中国,要他韩统改弦易辙,由跟着英国人屁股后头走,一下子转移到中国政府身上,不是不可为,而是总有难为之处。或者一步步的渐变,韩统是可以处理控制的。要他堂堂香江大家族,像那些江湖上的小人物,来个大路急转弯,惹人话柄,遭人笑话,他就抹不下这个脸了。
  把荣氏收购到手,名正言顺地把荣必聪在国内国外所奠定的基础改朝换代,大陆有关方面不得不反倒过来跟他韩氏打交道,那时他才顺着情势巴结中方,面子就过得去了。这个情势的转移简直是价值连城,金银不换。
  这个如意算盘,韩统不打算向后生的一代解释。
  既怕他们年少气盛,说漏了嘴,也实实在在地认为自己身为族长,不必向小辈交代。
  韩统的双眼一如兀鹰,他挺直了翅膀,望准了猎物,俯瞰地上,飞翔下来,有若君临天下,子民无不臣服。
  于是,他再补充一句,向作为家族基金秘书的韩森说:“森,你把记录写清楚,各房一致通过挪动基金收购荣氏,另组控股公司,由我任主席,韩植出任董事总经理。”
  韩森还来不及点头,韩植就微微响起咳嗽之声。
  这引起了在座各人的注意。
  韩统也意识到他这个侄儿有话要说:“植,你有什么补充?”
  韩植清一清喉咙,道:“我不是要补充什么,而是要提出异议。”
  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像闲闲的、不经心的,却如石破天惊,差点震破在座各人的耳膜。
  韩统不能置信地问:“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挺一挺胸,再清楚地说:“对不起,我决定投反对票。”
  “你反对什么?”韩统的声音非常不悦,道:“是反对我当新的控股公司的主席,抑或反对你当总经理?是不是你认为这些职位上的安排都要循例由我们各人投票?”
  韩统这样问,显见他完全未曾想过韩植会有以下的反应。
  韩植说:“不,我根本不打算投恶性收购荣氏股权的赞成票。”
  全场鸦雀无声。
  第5节 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
  各人的眼光都瞪着韩植,然后在下一秒钟,立即转移到韩统的脸上去。
  韩统双眼发着青光,活脱脱像在空中盘旋,准备冲到地面上抓起动物腐尸作为食粮的大鹰,一下子发现目标原来仍有生命,竟然奋勇站起来,与之决一死战似的。
  韩植惟恐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故而看对方没有反应,他再说:“对不起,我反对收购荣氏。”
  说得简短、直接、清楚,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无半分转寰余地。
  韩统咆哮,一拳捶在会议桌上。
  “韩植,你说什么?”
  韩植一定是有备而战的,他毫不恐慌,依然气定神闲,答:“我反对收购荣氏。”
  “你反对得来吗?”韩统狞笑。
  “我只能尽力。”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心志决绝?你难道要我解释成功收购荣氏的种种好处?”
  “不,我很清楚。”韩植答。
  “那么,你持什么理由反对?”
  “私人理由。”
  “那就是没有理由。我们现在是谈论公家事,不接受私人理由。”韩统说。
  “你说得对,理由未必充分,也不必强迫你们接受,那只是支持我个人的决定,而我的决定只不过是一票而已。”韩植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最低限度,我对我的良心交代。”
  “荒谬,绝对荒谬。”韩统额上青筋暴现。
  韩植那番话表示得很清楚,不必管他有理抑或无理,总之他有权投他的一票。
  这就等于说,他表态了,绝无商量余地。
  韩统一时为之语塞。
  他眼角儿瞟到韩森那副暗中偷笑的模样儿,煞地省起,问:“韩植,你聪明一世,不会是受了什么人的教唆吧!我听很多人的批评,荣坤不是好东西,她本人就来历不明。”
  韩植说:“请尊重她,荣坤是我钟爱的女朋友。”
  这么一句话,使盛怒的韩统添多七分狼狈。可是,却令一直坐着静听他们对话的韩湘感动得红了双眼,慌忙低下头去,怕人看见,会生误会。
  事实上,任何有情人听到这种义无返顾,不畏强权,勇敢地在人前表示自己所爱的言辞,都会落泪。
  韩湘太为荣坤高兴。
  韩统连连地碰钉子,碰得一鼻子灰,面目无光。
  他干脆老羞成怒,道:“韩植,你不打算改变主意,你是认真的?”
  “对,在投反对票一事上,我是绝对肯定的。”韩植说。
  “你的一房,有两个继承人,你反对,韩湘赞成,也是枉然。你们兄妹俩商量过没有?”
  韩统这么一说,韩植就很尴尬地看了韩湘一眼。在此事的决策上,他的确没有跟妹妹关照过什么。
  韩植有他难言的苦衷,他是在这最后关头才决定投反对一票。
  一直以来,他都备受困惑,不甘心为了荣坤对荣必聪的维护而放弃进行对荣氏的收购。差不多每天他都坐立不安,心绪不宁,每晚他又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就是思考究竟是否值得为了深爱荣坤而成全帮助荣必聪。男人在异性感情处理上的量度,真能放得很宽很阔吗?韩植无法在这些问题上释然坦然。
  他甚至在午夜梦回时,有过一阵阵的冲动,尽快打倒荣必聪以泄愤。
  对这个原来占据荣坤的心的男人,韩植无可否认是有妒意的。
  他发现要克服对荣必聪的怨恨,原来是对他的一个绝大考验。
  及至听到荣宇与荣宙复述荣必聪在知悉股权变易后的反应时,韩植对荣必聪敬佩得五体投地。
  如此一个不为自己江山的断送而流半滴眼泪,不扬嘴谩骂一句,不怨天,不尤人,从容接受不可改变的沉痛事实,那份气概,那份风度的确是大丈夫所为。
  荣坤如果选择暗地里敬爱荣必聪,也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事,只显出荣坤的慧眼而已。
  他之于荣必聪,相去太远了。
  对自己做不来的一总大体得体事,偏偏有人做了,是应该对之臣服的。
  对应该臣服的人反而倒过来妒恨的话,自己也太不是个有教养的大家族中人了。
  再回头看,整个收购战,本来是商场上的惯技,价高者得,大可以旁若无人,但把手段建筑在鼓励骨肉相残之上,韩植不忍。
  尤其知道荣必聪的慷慨与从容之后,更显得他一对儿女的寡情与无义。
  他韩植不能为虎作伥。
  为爱惜荣坤也好,为敬重荣必聪也好,甚至为鄙视荣宇与荣宙也好,总之,韩植最后决定放弃这个收购的个人权益。
  他知道自己绝对决策正确,因为当他在步进会议室前的几分钟,作了决定之后,一如为国捐躯,视死如归的将士,虽面对绝大困境,心上却空前地舒坦畅快。
  惟一可惜的是,未及把这个心路历程与妹妹分享,难怪韩湘答韩统,说:“我们兄妹并未就此事商量过半句。”
  韩统一听,沾沾自喜,道:“对呀,这就是说,韩植,你得先弄好你这一房的内部问题,一对一成不了气候,徒然花大家的时间。”
  韩植无疑是尴尬的。
  他甚至不敢直望韩湘,因为他不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连累了他妹妹的利益。
  一时间,他左右为难,不晓得如何处理局面。
  他讷讷地说:“韩湘,请原谅这是我最后决定下来的主意。这样吧,如果你赞成收购荣氏股权,我们这一房就再没有资格说投反对票,但,属我个人的百分之五十的投资与利益,都别算在我的户口内,归你所有好了。”
  韩湘凛然道:“谢谢你,大哥。”
  韩统开怀地说:“韩植,你这方法行得通,反正你不能以私害公。”
  韩湘扬起了左边的眉毛,很有把握地说:“如果我们这一房是两家对立的,大哥提出这番让步,我是会接纳的,他的好意与公允,我永远领情。但,如果我和大哥的意见是不谋而合的话,那就省事了,我们这一房是全票反对,就易办了。”
  韩统和在座各人都吓呆了。
  韩植忙道:“韩湘,你的意思是什么?”
  “大哥,我们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不赞成收购。当然,这决策不由我定。但我并不认为这收购之战是仁义之举,也不相信会因此而在商界政坛上获厚利,反而忧虑引起名望上的损失,我最低限度不愿负上这番责任,更不能赞成动用韩氏基金去投资。二叔如果有个人的理由与兴趣,你不妨独力推行,甚至各房对此事有足够信心的人,不妨内部集资,作为收购资金。”
  韩统吓呆了。
  好一会,他才晓得咆哮:“韩湘,什么人教唆你作这么个决定?”
  韩湘笑:“没有人教唆我,因为我不是轻易被教唆的人。但有人影响我,启发我,引导我,让我在深思熟虑之后方作出这个决定,可是真的。”
  然后,韩湘环视了各人一眼,站起来说:“我看,我和韩植再逗留在会议上是没有意义的了,告辞了。”
  说罢,韩湘昂首阔步地就走出会议室去,按动电梯,返回自己的住所。
  她才进门三分钟,韩植就冲进来问她:“天!什么人在影响你,启发你,引导你,作了如此的决定,给予我如此的支持?”
  “支持不只是给你的。”韩湘笑眯眯,她望着她大哥说话:“我要支持荣坤,因为荣坤支持荣必聪,更因为荣必聪值得支持。”
  韩植说:“你都知道其中的关系?”
  “对,比你知道得更全面更清楚。”
  韩植摇摇头,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夏童受荣必聪所托,请你好好的爱荣坤,为他照顾荣坤。”
  “韩湘,你别也跟我来这一套。我反对收购荣氏,并不因为我爱荣坤,希望借此向荣必聪示恩,以擒回荣坤的心,而是我也有一份良知。”
  “韩植,你说什么了?都还未听我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什么前因后果?”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爱情故事吧,没时间去说它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是荣必聪托夏童,夏童转托我告诉你,荣坤是他的挚爱,因为荣坤是他的私生长女,明白吗?”
  话像暮鼓晨钟,令韩植愕然。
  他茫然地问:“夏童呢?她在哪里?”
  “有什么比跟自己的挚爱在一起更重要,她从没空管别家的闲事,早已急急跑到菲律宾去安慰荣必聪了。”
  “天!”
  韩植喊,然后一溜烟似的奔出大门去,边喊:“韩湘,我这就去找荣坤了。”
  大门砰然关上了三秒,之后又被打开,韩植冲回来,把韩湘一把抱住,吻在她脸上,说:“谢谢你,好妹妹。”
  然后,像开足马力的火车头,直冲出大门去。
  笑得韩湘弯了腰。
  心想,这幢韩氏大楼内,今天也真的够热闹了。简单一句话,为了一桩商业大行动,见尽人心,看透人情,结果必是有人快活有人愁。
  当然,快活的肯定是韩植,其次是韩湘,她自觉帮助了两对有情人,冲破了人为的困阻,让他们快乐地团结一致。
  换句话说,愁的人怕是韩统吧!不过,韩统要化悲愤为力量,重组投资基金,也不会是件绝对难倒他的事。
  韩湘明白,只要他肯拿口袋里的钱出来,再结合家族中买他账的人的财力,收购荣氏企业还是有足够融资的。
  韩统没有料想到世事如棋局局新,商场起伏变幻无穷。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恶性收购,会打得荣必聪落花流水,谁知一个大转变,智珠竟握在已然去世的荣庄钰茹手上,他最后落得一败涂地。
  荣宇与荣宙在看到律师楼送递给他们的母亲的补充遗嘱之后,震惊得傻掉了,根本来不及通知韩统,就赶快跑回荣氏大宅去找父亲,听他发落。
  实在,找韩统也没有用,根本是不会有任何法子改变这个大局了。
  他们两个要逃出生天的惟一办法,就只是请荣必聪对他们网开一面。
  荣府这天在阳光照耀之下显得通身的金光灿烂,荣必聪在大酒店过了一个晚上,一早就打道回府。
  当他带着夏童,下了车之后,在邸宅的前园驻足,仰望着这幢府邸时,有无限的感触。
  荣氏的商业王朝,由微而盛,由盛而衰,再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今日这个回朝的日子,其中的变幻,何其多,何其大!
  他携了夏童的手,说:“我始终雄霸天下。”
  “且是个幸福与幸运的男人。”夏童说。
  “对,去国归降的灰暗日子,我总有佳偶良伴在身旁,一而再,再而三。”
  “不会有第四位了,你答应?”
  荣必聪立而不语。
  夏童嗔道:“怎么,你不答应?你还贪婪。”
  “本城正处于商场政局的巅峰期,屡屡剧变,我还是不敢说,我不会再次倾倒。若有此不幸,我总要有另一种幸运来平衡我的哀伤,提高我的士气,是不是?”
  荣必聪洋洋自得,他就是故意要看夏童生气的那副样子才这么说。
  夏童果真涨红了脸,甩掉荣必聪的手,道:“你不答应,我不进你荣家的门。”
  “天,这可严重了。”
  “我是言出必行的。”
  “对,我知道。这样吧,我们公平一点,来个交换条件,好不好?”
  “什么交换条件?”
  “你答应我,要长寿,只要你比我活得更久,才能确保没有第四位荣必聪的女人。”
  说罢,荣必聪大笑。
  这个,怎么说还是男人的世界。
  荣必聪正要拖起夏童的手,走进荣府去,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喊:“爸爸,爸爸。”
  荣必聪回头,看到了一辆摩根开篷汽车里跳下了三个人,荣坤与韩植还有韩湘。
  荣必聪迎上去,荣坤紧紧地把父亲抱住。
  “爸爸,爸爸,我想念你,我感激你,我爱你。”
  荣必聪拍拍她的背,然后重新跟韩植握手,大力地握着,道:“你都知道荣坤是我的挚爱了。”
  第7节 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
  随即,他们就明白,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为何会选择夏童的原因。要他爱的女人不简单,要他娶的女人更不平凡,这一点是无可否认了。
  这个决策将是最近乎完美的,当然收购价还是一个问题。荣宇与荣宙都想到了,只是由荣宙开声问:“你所谓的合理价钱,应该如何算定?”
  “那实在太简单了。”夏童说。
  然后她卖了一下关子,才继续微笑说:“荣必聪绝对不会对不起小股东,故此他出的价,一定合理。你们手上的股权在群众的监察之下,必然备受保障,不会令你们吃亏的。只是,你们心目中认为给予你们的价钱是否合理,就是由你们来决定,再由你们来提出。”
  夏童再深深吸一口气,道:“我代表荣必聪可以在今日答应你们,你们心目中要求的理想价钱,只要你们开声提出,你们的父亲一定答允。这就等于我代他放了一张空白的、没有填上数字的支票在你们跟前,尽管照你们的意愿填上去就成了。”
  荣宇与荣宙听后很呆了一阵子。
  他们不是不聪明的,—下子就能体会到夏童的智慧原来跟母亲不遑多让。
  这个计划,简直几全其美。
  荣氏私有化后,确保荣必聪的王国握在自己手上。目前荣氏前景光明,很多投资放在中国,眼看三年后开始有收成,在这个耕耘阶段,股价还不算太高,有力量收回己有,将来盈利尽入私囊,在生意上划算。
  对于小股东,也是公平交易。至于对荣宇与荣宙,开了空白支票给他们去出让股权,表示出荣必聪仍对他们绝对信任,不介意预支身家给他们。夏童肯如此设计,更显见她对荣宇与荣宙并无偏见,除了大方之外,更厉害、更独到、更狠绝的一点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份气派。夏童要荣宇与荣宙在绝对自由意志之选择下出让荣氏的股份。换言之,他俩可以填个天文数字,收了实利,就是狐狸尾巴尽露,可能从此与荣家恩断义绝。也可以收个公道价钱,或是干脆以绝低价卖给父亲,以示觉悟前非,力挽亲情。这番豪举,又是不是他们姊弟俩有器量能承担的呢?
  完整无缺的一场极大考验放在他们跟前,是人性善恶的大争斗,要度过这重难关,并不是易事。
  夏童这设计巧妙绝伦,实不能不佩服她。
  荣宙说:“夏童,我会好好地想。不过,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我开出的价钱有个附带条件,成吗?”
  “什么附带条件?”
  “能让我重新称呼他作爸爸。”
  夏童笑说:“你且提出来,并请信任我,我会得为你极力争取。”
  “好,先谢谢你。”
  荣宇没有讲话,抿着嘴,不住地点头。
  夏童问:“荣宇,你没有问题了吧?”
  荣宇忽尔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睛,望住夏童,问:“你见过我母亲没有?”‘“没有。”
  “你从没跟她谈过?”
  “没有。”
  “真奇怪,你这么像她。”
  “是吗?”
  “是的,我有这个感觉。”
  “这是我的荣耀,谢谢你,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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