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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女阿蒙的正常生活

_2 阿蒙 (当代)
  阿蒙迅速回想了一下米老鼠哥哥的长相,暗自下了定论,准备找个时机以此打击米老鼠。
  当然嘴上没忘打招呼:“大姐好!”
  “你是阿蒙啊?哎呀,”大姐站起身,走过来亲热的拉住阿蒙的手,“真是个好妹子。”
  阿蒙一高兴,咧开嘴嘻嘻的笑。忽然想起四环素牙,赶紧抿小了装出不解的样子问:“大姐,你们剪这么多干辣椒干什么呀?”心想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见不得光的牙齿。
  “炒狗肉吃。”米老鼠的嘴巴一向快,“用干辣椒炒一半,再用鲜辣椒炒另一半,味道不一样的。晚上你吃了就知道了。”
  阿蒙心说废话,干辣椒和鲜辣椒炒出来的菜当然味道有差别了,就象干豆角和鲜豆角、茄子干和鲜茄子``````谁又不是没吃过!要不是有大姐、二姐在场,一定要好好训斥那只快嘴老鼠,得了,留着日后一并算帐。
  “我也来剪。”阿蒙说着就坐到桌子边,拿起大姐刚才放下的剪刀,学她俩的样子剪起辣椒来。大姐另找了一把剪刀重新加入。米老鼠自己泡了一杯茶,大模大样的倒在躺椅里和他的姐姐们闲话家常。
  剪刀咻咻的不停响着,落红如雨。
  阿蒙忍不住问:“怎么剪这么多辣椒啊?用得了吗?”
  “用得用得,吃的人多。”二姐费力的解释道。
  人多?阿蒙心里算了算,不就十来个人吗?哪儿吃得了那么多?可能是想多剪点辣椒省得以后炒菜再现剪了吧?
  这时候嫂子来了,和大姐二姐说了几句话后就加入了剪辣椒的队伍。谁要是从门口看过去,见四个女子各霸一方的围坐在方桌旁,微低着头,手臂运动着,准会以为是在打麻将。
  那姐弟仨热烈的交谈着,阿蒙支楞着耳朵努力分辨,不过能听懂只言片语而已。
  “啊?”阿蒙感觉有人在轻碰自己的手臂,扭头一看是嫂子,“嫂子,怎么了?”
  嫂子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问:“你在北京看到娟娟和她爸爸了吗?”
  “见过呀。”
  “他们怎么样?”嫂子的神情微露着焦急。
  “很好啊。娟娟在上幼儿园,学了很多儿歌,一个劲儿的给我们唱。这孩子长得挺漂亮,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跟您一模一样;那小嘴巴特能说,这点儿象大哥。”阿蒙实事求是的拍着马屁。
  “哦。”嫂子笑了,眼睛里有向往的神情,但一瞬间就蒙上了忧虑,看着阿蒙欲言又止。犹豫了几秒钟,终于没再发问,又低下头默默的剪辣椒了。
  阿蒙事先听说过嫂子不爱说话的特点,见她那样儿开始也不以为意。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她要问什么了。看着她沉默隐忍的样子,阿蒙心里开始发慌:如果她真要问我我可怎么回答呢?实话实说还是瞒着她呢?唉,先不想了,见机行事吧。
  四个女子齐心合力,终于把干辣椒统统剪完了。阿蒙跑去厨房洗手,顺便看了一圈儿,奇怪的问二姐:“怎么没看到有狗肉啊?”
  “呵呵,拿到别人家杀了,过一会子送过来。”
  米老鼠转悠进来:“阿蒙,走,我领你去邻居家打麻将。”
  阿蒙正义凛然的拒绝:“我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你能干什么活?不够添乱的。赶紧跟我走吧,你不在她们还能干得快点。”米老鼠贬低起阿蒙来一向不遗余力。
  阿蒙刚要拧眉瞪眼,大姐也在一边劝:“阿蒙,去玩吧,没什么活了。”阿蒙闻言只好悻悻的跟着米老鼠出门去。
  一走出她们的视线外,阿蒙就开始猛掐米老鼠的手臂内侧:“好哇!你敢贬低我的光辉形象!现在你家里人肯定认为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我多没面子呀!叫你胡说八道,掐死你!”
  米老鼠被掐得五官集体挪位:“哎哟哟哟……疼死了!饶命啊,别掐了!我不是要贬低你,我看你剪了那么久辣椒,怕你累,所以才拉你出来玩。我以后说话注意还不行吗?”
  阿蒙松了手:“这还差不多。你刚才洗手没?”
  “洗了。”米老鼠边说边揉痛处。
  “用香皂了吗?”
  “用了,不信你闻。”米老鼠伸出双手。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上完厕所不洗手,把你屁股打开花儿!”
  “是!”米老鼠脚根儿一并、身板儿一挺,“啪”敬了个军礼。
  阿蒙嗤的笑出来:“这也叫军礼啊?把手掌返过来就成了猴子下山了。”
  米老鼠立刻返过手来,缩头缩脑、眼睛乱眨的扮猴儿相。
  “行了,演出到此结束,给你一毛钱下去吧。上谁家打麻将?”
  “就这家,到了。哎,多给点行不行?一毛钱太少了,怎么也得一毛五啊……”
  阿蒙看着米老鼠在麻坛上奋战了三个小时后,二姐家的庆庆跑来叫大家吃饭。一干人等立即停战,蜂拥而去,确实也都饿了。
  还没走到二姐家的门口,就听到一片冲天的喧闹声,活象到了菜市场;待走近一看——天那!一屋子的人,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十号。见到阿蒙和米老鼠出现在门口,喧哗声突然停了。阿蒙感觉几十双眼睛都好奇的看向自己,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狗肉好香啊!
  挂上明星步入记者招待会时的微笑,在两边众人的目视下,阿蒙风度翩翩的跟着米老鼠走到了最里面居中的饭桌旁(阿蒙忽然想起了刑场上的婚礼)。
  米老鼠的老爸乐呵呵的指着最中间的两个空位置让阿蒙和米老鼠坐。阿蒙再笨也知道那是首席,又发现坐在这桌的全是上了年纪的人,吓得半死,拼命摆手不肯坐。这一推辞可坏了,一桌子的人全站起来,将阿蒙和米老鼠围在中间,一定要两人坐在那里。
  阿蒙手足无措,只好眼巴巴的看着米老鼠。米老鼠略微犹疑了一下,把心一横,拉着阿蒙就坐在了指定位置上。众人如释重负,纷纷落座。
  见阿蒙有些不自在,米老鼠安慰道:“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你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必须坐首席。你要坐在别的位置上,村里人就会笑我们失礼了。没事,你就当今晚做了一把首席执行官好了。”
  阿蒙有生以来没当过这么大的官,几乎要受宠若惊了。心里想着回北京之后得跟所有朋友吹上一把,就说自己去湖南当了一回首席执行官——执行吃狗肉!
第一章湖南探亲运动考察报告(9)
狗肉确实做得如米老鼠所说,一大盆用干辣椒炒,另一大盆用鲜的红辣椒炒;外加一盆狗血丝瓜汤、一盆米饭,饭菜就算齐了,简单实惠。比起一堆碟子、花里胡哨的酒席,这样的饭菜对阿蒙更有诱惑力——没办法,天生的粗胚。
  席上放了几瓶啤酒,是500毫升一瓶的那种。阿蒙数了一下,每桌至少坐十个人,有的桌上坐了十一或十二个,而摆出来的啤酒总共才十几瓶,这哪儿够喝呀?
  没有酒杯,啤酒就斟在碗里,不过倒也爽快。
  阿蒙这一桌的人一齐向阿蒙敬酒,阿蒙吓得赶紧站起来,哈着腰双手举碗恨不得举过头顶,遥相致意了一圈儿后,语无伦次的说:“谢谢、谢谢大家……”要不是米老鼠硬把阿蒙拉回凳子上分散了其注意力,阿蒙接下来一定会晕头转向的说:“下面我再为大家演唱一宿……”阿蒙用五音不全的歌喉涂毒乡亲们的阴谋就这样被英明的米老鼠及时粉碎了。
  阿蒙吸取教训,这次没敢一口干,而是边喝边从碗上边偷看其他人的进度。见大伙儿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碗,阿蒙也连忙停止(太不过瘾了)。
  狗肉做得一级棒,阿蒙吃得差点儿满嘴流油。边吃边观察了一下别桌的情况,发现大姐二姐嫂子和其他女客坐了两桌,这两桌没有一人喝酒;其他三桌全是男客,喝酒的也不多。这时阿蒙才想起米老鼠曾经说过,传统的南方女子是不喝酒的,难怪早晨二姐和二姐夫那么惊讶的看阿蒙喝酒了。
  一念至此,阿蒙才注意到很多客人都在好奇的打量自己,神情好似在欣赏一头东北虎跳火圈儿,原来都是喝酒闹的。
  可惜不能收钱,阿蒙万分心痛。
  那群土狗又在屋内转来转去了。但这次,虽然客人们不停的把骨头吐到地上,却没有一条狗去吃。它们肯定是闻出自己同类的味道了。阿蒙感觉它们的眼神和表情里有种痛苦的情绪。它们不停的嗅地上的骨头,嗅完后就把头抬起一点去看,一边看一边围着骨头转悠,好象人类进行遗体告别的样子。
  物——伤——其——类!
  这群土狗宁肯挨饿也不吃自己同类的骨头,并且在大快朵颐的乡亲们脚下温顺又沉默的悲哀着;而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却可以对同类痛下毒手,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当然,人是高等生物,跟狗不能相提并论。
  阿蒙突然吃不下去了,非但如此,还差点呕吐出来。为了不失态,阿蒙拼命的喝酒。
  “你怎么喝那么快?吃菜呀!”米老鼠又来阻止。
  阿蒙盛了一碗米饭,用丝瓜汤泡上,捞辣椒来下饭。那一顿阿蒙吃了很多辣椒,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厉害。
  酒足饭饱后,阿蒙悄悄溜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
  大片的农田使天空显得高而辽阔,深蓝色的夜空有星星在安静的闪烁。身后的笑语喧哗变得遥远,不知名的昆虫在此起彼伏的鸣唱。
  阿蒙刚想做乌鸦派诗人,后仰着张开双臂没等“啊”呢,身旁有人开口了:“阿蒙!”
  阿蒙吓得差点儿一头栽进稻田里。
  站稳了之后,定定神,循声望去,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刚要凑过去,那人影又说话了:“是我。”
  “嫂子!”阿蒙那颗扑扑乱跳的娇嫩的心总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呀?”
  “嗯,我想问你一个事。”嫂子的声音显得紧张又拘谨。
  阿蒙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忘了和米老鼠商量这事儿了呢?急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阿蒙,这边来坐,有凳子。”嫂子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阿蒙连肝儿都开始剧烈颤抖了。
  坐过去之后,嫂子前后左右看了看,低着头小声的问:“娟娟他爸、打电话、说——他在北京谈女朋友了,要跟我离婚。”说到这儿,那低语哽住了,阿蒙感觉夜空在头顶高速旋转起来,“他说,家里的东西、房子都给我,娟娟给他;他说……”嫂子又停下了,阿蒙听到她在抽鼻子的声音,“他说,要春节回来跟我办离婚。”阿蒙暗地里掐自己的大腿,该怎么说呀?
  “阿蒙!”
  “啊?”阿蒙真想立刻人间蒸发。
  “你在北京,你见过娟娟他爸,是真的吗?”嫂子的声音抖得活象穿着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
  那声音忽地让阿蒙镇静了下来。在这种时刻,答案明显只能有一种,唯一的一种:“不是真的,大哥只是想气气你。”阿蒙的声音坚决又冷静,“大哥说过,你不爱说话,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弄得他很没面子。所以他编瞎话儿吓唬你,就是想让你改改脾气。你们都有娟娟了,他哪儿会跟你离婚呢!大哥这人喜欢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蒙故意说得很轻松。
  “他在北京没有女朋友?”嫂子的声音一下子不抖了。
  “没有。娟娟跟着他呢,他要是有女朋友,娟娟早就告诉你了。”娟娟才四岁。
  “这样子啊。”嫂子的快乐在黑夜里都放出光来。
  阿蒙却想哭——撒这个弥天大谎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一章湖南探亲运动考察报告(10)
早晨,阿蒙被一阵腹痛弄醒,情知内急,慌忙跳起来穿衣套鞋找手纸。好不容易弄齐备了刚奔出大门,忽然想起昨夜睡在二姐家,不曾去过附近的茅厕,只得捂着肚子返回屋内找人打探。幸喜二姐在家指点迷津,阿蒙得以风火燎原之势杀入指定地点。
  定睛一看:噫吁唏,危乎高哉!薄薄的木板架在离地两米之处,有风从中空处轻轻掠过。踏上去,脚下很有震颤感,并伴随吱呀呀的响声。只是情况紧急,顾不了那许多,阿蒙壮起小胆毅然就范。
  正在脑中回想“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诗句,忽然听得两米下有脚步移动之声。低眼望去,却是一条土狗以不怕脏不怕臭的精神在下面逡巡。阿蒙几乎晕厥!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阿蒙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以前读过的一篇散文:作者说他在乡下入厕,那茅厕就盖在猪圈上,人在上面方便,猪在下面活动。碰到有的人方便时甚为投入,边进行边嗯哼有声时,那猪会在下面吭吭的回应,遂构成人与猪齐哼的奇异景象。
  一念至此,阿蒙勇气大增,暗想:好歹下面还是一条狗呢,比猪体面多了。暗送自己四个字——坚持到底!
  “战斗”结束后,阿蒙几近虚脱。挪回二姐家看到米老鼠,感觉分外亲切,扯住他絮絮叨叨的将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本以为会得到安慰,没想到他却很没同情心的大笑起来。嘻嘻嘻哈哈哈了一会儿,忽然瞥见阿蒙的脸,赶紧假装擦鼻子将那笑给压了下去。
  阿蒙握紧双拳恶狠狠的说:“以后再不让这些狗在我腿边蹭了,太脏,想起来就恶心!它们要再凑过来,你得帮我把它们赶走。还有,你也不能让它们碰着!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一定做到。”米老鼠又开始笑了。
  阿蒙“唉”了一声,倒在摇椅里,揉着肚子说:“你们这里的辣椒真辣,吃的时候辣,过后还辣,真是‘辣了前门辣后门’。哎哟我的妈呀!”说到这儿,阿蒙忽一下坐起来:“坏了,我还没给我妈打电话呢。她都不知道我上你家来了,得告诉她一声儿。”
  掏出手机一看,咦?没信号。走到门外将手机举到半空中晃了晃,还是没有。只得沮丧的回屋,问米老鼠:“你的手机有信号吗?”
  米老鼠懒洋洋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便伸到阿蒙面前:“看见了?没有。”脸上浮现坏笑。
  阿蒙警觉起来:“你笑什么?想要胁我?明告诉你,就算你把我扔到山上去,我翻山越岭走也能走回北京。凭这几座小山头儿也想困住我?别做梦了!”
  米老鼠说:“你那么紧张干吗?我又没说什么。”
  “还用你说啊?你一抬腿我就知道你狗撒尿。行了,不闹了。你去打探一下,看早上吃什么。”阿蒙边说边推米老鼠示意他去厨房看看。
  米老鼠回来报告:“好象要吃昨天剩下的狗肉。”阿蒙闻言,不禁皱眉,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米老鼠见状,略一思索,跑去跟二姐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叫阿蒙跟他走。
  阿蒙边往外走边问:“这是去哪儿呀?”
  米老鼠:“去嫂子家吃点别的,我也不想一大早又吃狗肉。”
  走出二姐家,阿蒙见四周无人,便对米老鼠说:“一直也没逮着机会跟你说,昨晚嫂子问我……”如此这般,将前一晚与嫂子的对话尽数告诉米老鼠。叙述完毕,问他:“我撒这个谎妥当吗?心里真是挺不安的。”
  米老鼠想了想:“你做得对。你要是说了实话,嫂子还不得发疯啊?到时候死活要跟咱们一起回北京,那麻烦就大了。再说了,我哥和他那女朋友也不一定就长久。要是他们自动分了手,就更没必要让嫂子知道这事,省得她心里有疙瘩。唉,这事吧,表面上看好象是我哥不对,实际上也不全是他的错。我嫂子呀,以前在娘家时被宠坏了,特别懒,不做家务不说,脾气也古怪得很,对谁都没话儿,爱理不理的。真是上不了厅堂、下不得厨房,能怪我哥变心吗?”`
  “不会吧?”阿蒙不敢相信,“我看你嫂子把家里收拾得挺干净的,还给咱们做面吃呢。再说了,她跟我也没少说话呀!别不是你哥找借口吧?男人就是这点讨厌,明明自己变了心,总要说对方的不是,还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赢得舆论同情。”
  “我亲眼所见的总不会是假的吧?你呀,太容易被表面现象迷惑了。还有啊,你别打击一大片那!我哥变心是他的个人行为,你不能因此把所有男同志都给捎上啊。我就不是那种人!”米老鼠边说边把胸部拍得山响。
  “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在老家娶媳妇儿了,说不准儿都生八个孩子了。这会儿看我来,就躲到山上去了,好让你在这儿装纯情未婚男。”阿蒙开始发挥想象力。
  米老鼠笑得几乎要跌到小溪流里去:“行行,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挨个山头搜,务必把她们娘儿八个找出来。哈哈哈……”
  说笑间,不觉到了嫂子家。嫂子见是阿蒙,显出很高兴的样子。得知两人还没吃早饭,立刻跑出去抓回只鸭子来杀,一边杀一边笑着说:“娟娟就喜欢吃鸭腿。以前她在家的时候,老是要我做鸭腿给她吃。有一回,她看我杀鸭子,好急的说‘妈妈你先把它的腿砍下来炒给我吃嘛’,把我笑死了!”
  看着嫂子兴高采烈的样子,阿蒙不觉有些心虚。偷眼看米老鼠,发现他无奈的拉了拉嘴角。
  嫂子很快做好了饭菜。阿蒙和米老鼠坐下来,刚要开动,嫂子便夹了一条鸭腿放到阿蒙碗里。阿蒙啼笑皆非,偏生米老鼠还在旁打趣:“娟娟,吃鸭腿!”说完,便和嫂子一起哈哈的笑起来,饭桌边一时充满欢乐的气息。
  饭后,米老鼠领着阿蒙出门转悠。路过一户人家,正逢几个妇女抱着孩子围坐门前闲聊。阿蒙被小孩子们的吵闹声吸引,不禁驻足观看。恰逢那家男主人热情的与米老鼠打招呼,米老鼠索性拉着阿蒙过去凑热闹。
  阿蒙将几个小孩细细打量了一遍,除了最小的那个女婴外,其余几个均又脏又闹,有的脸上还挂着鼻涕,弄的阿蒙连逗他们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再看那小女婴:生的白白胖胖,身上干干净净,坐靠在母亲怀里不哭不闹,只安静的看着众人。和那几个脏闹的孩子相比,越发显得乖巧可爱。
  阿蒙凑到小女婴旁边,笑嘻嘻的跟她母亲搭话:“她叫什么名字啊?”一边问一边去摸那女婴的小胖手。
  “愫愫,就是情愫的愫。”那年轻的母亲微笑着回答。
  阿蒙大吃一惊:“这么雅致的名字!是您给取的吗?”
  “是啊。”那母亲显得很高兴。
  阿蒙闻言,忍不住重新打量这位母亲,这才发觉她跟这里的其他妇女很不一样:长得白皙娟秀、衣着整洁得体,最突出的是她身上的书卷气,怎么看都是个知识女性。阿蒙诧异她为什么会呆在这样偏僻的山村里。
  “她有一岁吗?”阿蒙接着问,并开始摸那女婴胖嘟嘟的嫩脸蛋儿。
  “还没有,才八个月,刚会叫爸爸妈妈。”那母亲一脸幸福的答。
  阿蒙厚着脸皮请求道:“能让我抱她一会儿吗?”
  “可以呀!”那母亲立刻把孩子递到阿蒙怀里。
  阿蒙如获至宝的抱着小愫愫,平时很少有机会能抱到婴儿,所以感觉分外新鲜。小家伙用黑亮无邪的眼睛看着阿蒙,并不因置身于陌生的怀抱而惊惧挣扎,扭动了一下胖胖的小身体调整好躺姿,然后便枕着阿蒙的胳膊自得的吮起手指来。
  “哎呀,小宝贝儿,你太可爱了!”阿蒙忍不住啵啵亲吻她花朵似的小脸蛋儿。这一吻,小愫愫非但没有哭闹,反而手舞足蹈的笑起来。阿蒙幸福得几乎昏倒!
  米老鼠也被这可爱的婴儿吸引过来,轻捏她的小胖脸,拌鬼脸逗她。小愫愫笑的更欢了,声音有如天籁。米老鼠满脸皆是新奇之色,跟着她欢笑起来。
  “这孩子真乖!”米老鼠边夸边掏出五十元钱,塞进愫愫的小衣兜里。那家男主人和愫愫的母亲一起推辞,阿蒙这才明白他们是一家子。再打量那男主人,感觉外形上与他妻子很般配,只是没有他妻子那样的书卷气罢了。
  正在这时,嫂子来了。先对米老鼠说了几句家乡话,然后才转向阿蒙,指着小愫愫笑容满面的说:“娟娟小时侯的脸型跟她一样,可好看了。”说着,从阿蒙怀里将小愫愫抱过去,搂在怀里逗弄。
  米老鼠拍拍阿蒙,说:“嫂子说,刚才我表哥来了,请咱们去他家玩。咱们这就去吧,我也很想见他呢。”
第一章湖南探亲运动考察报告(11)
“这是去你哪个表哥家呀?”阿蒙边走边困惑的问。
  “我大表哥家,就是我大舅舅的长子。我大舅舅特好玩。他有五个孩子,家里一直挺穷的,小孩子小时候又不懂事,吃饭的时候经常把碗给摔碎了。我大舅舅一生气,就弄了一根长木头,上面挖了五个洞,搬来三堆石头由高到低摆好了,然后把这个木头斜放上去。吃饭的时候呢,就让五个孩子站在木头边上,按大小个儿各就其位的吃,也省得再买碗了。哎,你笑什么呀?”
  阿蒙蹲在地上,已经笑得没法儿站起来。
  米老鼠见状也笑了,却故意假装严肃的说:“你看你这个人,真是没有同情心,怎么能把劳动人民的苦难当笑话听呢?你小时侯生活得好,不爱喝牛奶就端去喂小狗。你知道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吗?象我这大表哥,一直穷得娶不上媳妇。后来靠杀猪赚了钱,才娶妻生子的。他今年都四十多了,两个孩子最大的还没上初中呢!象我,中学六年,基本上靠吃剁辣椒就米饭过来的,那会儿连大便都是红的。后来考上北大,还是靠希望工程的助学金才念下去的。以后我手头儿宽裕了,一定要回报希望工程,没有它我上不了大学……你怎么哭了?”米老鼠惊讶万分的问。
  阿蒙这会儿倒是能站起来了,却一把抱住米老鼠光掉眼泪不说话。
  米老鼠愣了几秒,马上反应过来,轻拍着阿蒙的背,用哄小孩的口气说:“哎呀,别哭了别哭了,这都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阿蒙还是哭得不能停。
  米老鼠后退几步,学古人的样子一揖到底,用京剧念白的腔调说:“列位看官听清了,世上只有娘子好。多谢娘子心疼我,从此我心不寂寞。”
  阿蒙破涕为笑:“呸!谁是你娘子?谁心疼你了?胡说八道什么呀!”边说边捏住米老鼠的两腮使劲拧,拧得米老鼠呼痛不已。
  “哎,快到了。”又走了一段路后,米老鼠说。
  阿蒙停下脚步,转脸问米老鼠:“能看出来我哭过吗?”
  “看不出来,进去吧。”
  阿蒙大大方方的跟米老鼠进屋了。
  大表哥一家四口儿极其热情的招呼阿蒙和米老鼠。大表嫂急急的端上茶水和零食后,笑着说得赶紧去厨房做菜。大表哥挥了挥手,表嫂便忙忙的转身进厨房了。
  阿蒙和米老鼠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大表哥就迫不及待的领着二人参观他的家。一楼二楼三楼挨个儿房间看了一遍后,又被拉到后院看他家的菜地、鱼塘、鸡舍、鸭窝、猪圈和狗屋,然后再去前院欣赏他家的手扶拖拉机和他新买的摩托车。他的一儿一女极其兴奋的跟着转来转去。
  阿蒙一边看一边夸,连他家的水槽水龙头都没能逃过阿蒙的巧言令色。阿蒙这一路夸完后,不但大表哥和他的妻儿高兴得红光满面,连他们家铺的瓷砖都格外亮了几分。
  过了半个多小时,大表哥终于恩赐阿蒙和米老鼠坐下喝茶了。阿蒙渴得咕咚咕咚一气儿喝掉了半壶,米老鼠揶揄的朝阿蒙挤眼睛。
  就在米老鼠和大表哥闲聊的当儿,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号人,包括米老鼠的老爸、大姐、二姐一家和嫂子,连刚才见到的小愫愫都被她父母抱着来了。
  除了阿蒙被强留在客厅外,其余女眷都到厨房帮忙去了。不过阿蒙也没闲着,担负起看顾小愫愫的光荣任务来。抱着粉嫩的小婴儿,阿蒙喜心翻倒。
  客厅里,男人们抽烟喝茶、笑语喧哗,孩子们尖叫打闹着跑来跑去,幸福热闹得让人希望这一刻能永存。
  安静乖巧的小愫愫引起了普遍的关注。一个男人走过来,拔出嘴里燃着的烟头儿,放进愫愫的小嘴巴里。小愫愫含着那烟头,脸上露出惊奇的神情来,眼睛也睁大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阿蒙大吃一惊,心想这还得了,怎么能让婴儿叼烟呢?不成想所有的人都哄笑起来,其中属小愫愫的父亲笑得最欢。恰逢她的母亲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一幕竟也笑得弯腰。
  那男人很快把烟头儿从愫愫的小嘴里拿出来。愫愫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引得满屋子人又大笑起来。
  午餐很丰盛,鸡鸭鱼肉、笋菜菇蛋全齐。阿蒙和米老鼠又被按坐在首席,有了前一晚的经验,阿蒙已经能从容面对这样的局面了——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要把自己吃撑了算!不吃对不起主人家的盛情,更对不起自己刚才那番口沫横飞的夸赞。
  阿蒙捧着丰足的胃,尽力控制住打嗝的欲望,站在大表哥家的院子里欣赏花花草草。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屋里的人们还在欢笑,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妙!阿蒙不禁贪婪的想留住眼前的一切,要是能永远这样该多好,可惜……哎?留不住时光,可以留下纪念啊!对,照相!
  阿蒙飞奔回屋,拉起嫂子就往外走。嫂子茫然的问:“阿蒙,去哪里呀?”
  “嫂子你给我开一下门,我拿相机给你们照相。”
  一听要照相,屋里的人都兴奋起来。大表哥立刻跟出来,要用摩托车载阿蒙和嫂子走一趟。阿蒙开始不肯,心想三个人挤一辆摩托,路面还坑洼不平,得多难受啊?可抵不过大表哥的坚持,只好和嫂子一起挤上去。
  嫂子一定要阿蒙坐中间。阿蒙琢磨着嫂子提这要求,一则出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心理,二则是怕阿蒙坐后面掉下去,便满怀理解和感激的答应了。
  大表哥和嫂子的体形都比较健壮,这一点是要到和他俩挤在某个有限的空间后才会感受到的。阿蒙坐在摩托车上,还没等车子发动,就开始感觉呼吸困难。车子一启动,大表哥就下意识的往后挤,因为他不想坐在铁片上;而嫂子则有意识的往前挤,因为她怕被挤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的朝中间挤,只是不记得他们之间还有个瘦巴巴的阿蒙。
  阿蒙被挤得仰头望天——其实是靠这个姿势保证呼吸,当时如果低头的话,一定会闷死在大表哥的衣领下——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控制体内的午餐不被挤得从口里喷出去,两只脚尽可能的朝两边抬起——本来是想放在脚蹬上的,可这该死的摩托车只有两副脚蹬,早被大表哥和嫂子捷足先登了——双臂也只能往两边伸展,这样即能保持平衡也强过伸向天空的投降式。
  大表哥开得很快,一路上极尽跳跃闪挪之能事。阿蒙反正是被夹得动弹不得,也无须担心掉下去的问题了。倒是嫂子坐在后面不时惊呼,每次都引得大表哥豪情万丈的喊:“没的事!”
  熬到嫂子家,阿蒙扁扁的下车、进屋、拿上相机,然后又被夹在中间动也不能动的原路返回了。终于回到大表哥家,阿蒙整个人已经有点僵硬了,保持四肢伸展的姿势坐在摩托车上半天没能下来。大表哥很自豪的说:“我这个摩托车很好的!”他以为阿蒙舍不得下来呢。
  阿蒙活动开了之后,神气活现的充当起摄影师来,指挥大家挑景点、摆造型。客人们纷纷照镜子整理头发脸面,把卷上去的衣袖裤管都放下来,每一粒扣子都扣上,挑好了背景站得笔管条直,脸上绷得紧紧的。阿蒙大喊“笑一笑”,被照的人便应声咧开嘴挤出笑来;阿蒙又喊“别那么紧张,笑得自然点儿”,被照的人便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了。阿蒙只好假装调整相机,让他们放松一下,然后再大喊“笑一笑”,趁他们刚露出笑意立刻按下快门。
  客人们都快照完了,主人一家却不见踪影。阿蒙正纳闷之际,却见他们四口人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从楼上下来了:大表哥穿着冬季才需穿的黑皮夹克,头发与皮鞋都黑亮无比;大表嫂穿一件花衬衣还戴了一身的首饰;大女儿穿艳粉色呢子外套,头发上别着绒球插着花;小儿子穿军装戴大盖帽,脖子上还挂着冲锋枪。
  四口人雄纠纠气昂昂的走到院子里,先站在一列美人蕉前摆出全家福的架式。阿蒙刚才被震得只顾捧着相机、张大嘴巴看着他们发呆,这时总算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举起相机给他们拍照。
  照完了全家福,大表哥又要求照摩托车,骑上去摆了个很正义凛然的造型让阿蒙拍。他的儿女见了,也闹着要和摩托车合影,便又拍了下来。
  前院拍完了,阿蒙跟着他们到屋里拍;在每个房间都留了影之后,他们又拉着阿蒙去后院的鱼塘菜地里拍。还好他们不喜欢和动物合影,否则,光是如何把猪圈拍出美感这一个问题,就够让阿蒙汗出如浆的。
  告别大表哥一家时,阿蒙再三保证,回到北京就把相片洗出来邮寄给他们。大表哥高兴得提出要骑摩托车送阿蒙和米老鼠,阿蒙吓得拼了老命推辞。幸亏米老鼠说要去山上转转,才让热情的大表哥打消了送一程的念头。
  路上,阿蒙讲起坐大表哥摩托车的悲惨经历,惹得米老鼠笑了半天。等他笑够了,阿蒙赶快转移话题,问道:“那个小愫愫的妈妈是不是上过大学啊?我看她一点都不象农村妇女。”
  “你还真猜对了,她有大专文凭,现在在我们村的小学里当老师呢。”
  “她怎么会愿意呆在这儿啊?”阿蒙有些不解。
  米老鼠嘻嘻一笑,故意很肉麻的说:“为了爱情呗。啊,爱情……”
  “跟你说正经的呢!”
  “是真的。她和她老公是中学同学,高考时她考上了,她老公没考上。结果,她读完大学就嫁过来了,当时把她爸妈给气得两年没和她来往。后来生了这个女儿,关系才缓和了。不过她老公也挺争气,中学毕业后就一直做生意,也赚了些钱。现在在我们村里,论经济条件,他家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他们俩现在过得特别好,无论物质上还是感情上。怎么样?象不象个爱情童话?”
  阿蒙艳羡不已:“哎呀,真让人羡慕!”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放心吧,咱们会过得比他俩还幸福的!”米老鼠摇头晃脑、信心十足的说。
  阿蒙瞪了他一眼:“我说了要跟你过日子了吗?”
  “哎?”米老鼠做诧异状,“你这丑媳妇连公婆都见了——虽然我妈去世了你没见着,但我爸你总见着了吧?怎么这会儿倒不承认事实了?”
  “你、你说谁丑?啊?”阿蒙暴跳如雷,扑上去掐住米老鼠的脖子要跟他拼命。
  “我丑、我丑还不行吗?哎呀我错了,松手啊,要出人命了……”
第一章湖南探亲运动考察报告(12)
回到嫂子家,只有大姐和嫂子在闲聊。阿蒙一边和她们打招呼,一边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出来洗,故意不理米老鼠。米老鼠在阿蒙身边转来转去的搭话,都没得到回应,很是讪然。估计他对大姐施了眼色,大姐马上过来对阿蒙说:“我给你洗衣服,你们出去玩吧!”
  阿蒙马上笑着说:“谢谢大姐,我自己能洗,就几件,一会儿就洗完了。”
  见阿蒙很坚持,大姐笑了笑,替阿蒙掠了一下头发,便接着去跟嫂子聊天了。
  阿蒙洗完衣服,本想晾在外面,又怕被风吹掉了,犹豫了一下,最后挂在阁楼里。心想:反正天晴,阁楼又通风,到明天应该能干了。
  米老鼠见阿蒙洗完衣服,挨挨蹭蹭的凑过来。静了几秒,忽然很兴奋的问:“你想不想去菜园子里摘菜?”
  “想!想!在哪儿呢?”阿蒙一下子也兴奋起来。
  “走,去二姐家的菜园,在半山腰上。”米老鼠拎只篮子和阿蒙一起跑出门去。
  站在二姐家的菜园里,阿蒙东张西望的看不过来。一会儿摘扁豆,一会儿又想摘辣椒,转来转去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摘下来。
  “哎?那茄子还没熟呢!”阿蒙见米老鼠摘绿茄子,试图阻止他。
  “这茄子就是绿色的。”
  “茄子还有绿色的?”阿蒙不敢相信。
  “当然有了,你不知道?”米老鼠也感到奇怪。
  “我当然不知道,北方又没有绿茄子。”
  “晚上让二姐炒给你吃,可香了!”米老鼠说着咽了一下口水。
  “哎呀,这个丝瓜这么大,把它炒了够五六个人下饭吃的。我把它摘下来!”阿蒙因看见一只超大的丝瓜而雀跃不已。
  正要去摘呢,米老鼠笑嘻嘻的说话了:“丝瓜如果长成这个样子就不能吃了,只能拿来做种子。这种基本常识,在我们这里,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摘了一篮子菜,阿蒙和米老鼠沿原路下山。途中,阿蒙指着一片绿色植物问米老鼠:“那是什么树?”
  米老鼠愣了一下,开始呵呵的笑:“天那!那是茶呀!哈哈哈……阿蒙,你知道我最爱你什么吗?”
  “什么?”阿蒙才懒得猜呢。
  “就是和你在一起,我感觉我是个知识非常渊博的人,而你随时随地不耻下问的好学精神也经常能感动我……啊!”米老鼠又挨揍了。
  在二姐家吃完香辣鲜美的炒绿茄子,阿蒙和米老鼠顶着星辉走在乡间小路上,准备回嫂子家休息。
  “阿蒙,明天再呆一天,后天早上咱们就走。”
  “咦?你怎么倒急着走了?你不想多呆两天?”阿蒙感觉有点突然。
  “不呆了,没意思。该看的人都看了,家里的现状我也了解了,这次回家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看你这两天没少跑肚子,靠吃止泻药挺着呢吧?再不走我怕你泻出毛病来。农村的卫生条件确实是不好,别说你这种从来没在农村呆过的人受不了;连我这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人,几年没回来,现在也不适应了。”
  “嗨,我的肠子一向不好,小事儿。那个——要是后天走的话,明天是不是得去你妈妈墓前看看啊?”
  米老鼠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说:“不去了。你也知道,我跟我妈妈的关系一直不好。她是个人格有严重缺陷的人,生前只是一味的好吃懒做,从没尽过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脾气又是出奇的坏,那一回,我不过顶了她一句,她就拿菜刀要砍死我。当时要不是我爸拦着,我会没命的。她去世后,所有的安葬费用都是我出的,也算报了她的生育之恩了。平时我很少想起她,也不愿意想起她。每想起她,我就感觉我的人生有很大的一个缺憾:世上那么多人都有一个正常的、爱自己孩子的好妈妈,偏偏我就没有。你知道吗?任何歌颂母爱的东西都不能打动我,因为我从没体会过母爱,也不知道什么是母爱!唉,就算以后,我得到了想要的一切,这个遗憾也不可能弥补了。我的生命是不完整的……”
  阿蒙停下来,转身把米老鼠拉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米老鼠抱着阿蒙的腰,把脸埋到阿蒙肩窝里,低声说:“你把我当你的孩子来疼,好不好?”
  阿蒙紧紧拥抱着米老鼠,说了声“好”,终于忍不住泪落如雨……
  一觉醒来,嗅到的空气是清冷湿润的。推开窗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起了细雨。
  雨天坐在家中,和亲友喝茶聊天,是很惬意的事。
  米老鼠的老爸、大姐、二姐、嫂子和二姐的两个孩子,一齐聚在嫂子家,跟米老鼠和阿蒙闲话家常。
  阿蒙翻出旅行包里所有的立顿红茶和巧克力糖,顺手把剩下的一次性塑料杯也拿了出来。一个杯子放一个茶包,冲上水,让大家喝着聊天。老爸他们看到茶包和一次性杯子,很是好奇,茶也不喝,只举着杯子转来转去的看。巧克力糖给大人每人一颗,剩下的全给了两个孩子,惹得两孩子欢呼雀跃。
  米老鼠的老爸很喜欢喝浓茶,尝了一口立顿红茶,觉得很对口味。阿蒙向他承诺:回北京后再买了寄给他。
  米老鼠把阿蒙对他是否已经娶妻生子的猜测当笑话说了出来。他老爸一听,急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解释:“没有没有,他没结过婚哩,就是以前谈过两个女朋友——”
  “老爸你说什么呢?”米老鼠气急败坏的想阻止他,却已晚了,阿蒙开始眯细了眼睛盯着他。米老鼠躲开阿蒙的眼神,气哼哼的对他老爸说:“吃茶哩!”
  阿蒙慢条斯理的对米老鼠说:“事到如今,你也别瞒我了。老实交待吧——你是不是你家里人捡回来的孩子?”
  米老鼠刚准备额角冒汗,一听这问题不禁愣住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你大姐二姐,都长得那么漂亮;你哥哥也长得挺帅的,怎么就你长得这么寒碜啊?和他们一点儿都不象。我估计你应该是你老爸从外面捡回来的。”
  满屋子人都哄笑起来,中间还夹着他老爸高声的解释:“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哩……”
  下午,小愫愫的爸爸来叫米老鼠打麻将。米老鼠应了一声,等着阿蒙收拾完毕就过去。
  刚准备出门,嫂子的妈妈过来了。堵在客厅里,扯着嗓门对米老鼠说了一堆当地话。她语速很快,阿蒙一句也没听明白,只看出她情绪很激动。
  米老鼠开始还耐心的听着,后来脸上便显出怒气来,一边用家乡话回了几句,一边拉着阿蒙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阿蒙在路上问。
  米老鼠犹有余怒:“这是什么母亲?简直太混蛋了!我嫂子本来是个忠厚的人,就是被她教坏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她说,她女儿不干活是跟我哥结婚前说好的,所以我嫂子不干家务没有错。你说我嫂子带着这种想法,能跟我哥好好过日子吗?难怪我哥会变心!这家人,真是不可理喻!”
  在小愫愫打了会儿麻将,米老鼠的老爸叫米老鼠和阿蒙去他家吃晚饭。
  米老鼠的后妈家还是显得那么昏暗冷清,他后妈还是那样殷勤的招呼着。饭菜是米老鼠的老爸做的,味道还不错,阿蒙边吃边赞,他老爸很高兴。米老鼠只埋头吃饭,很少说话。餐桌上的气氛不象在二姐家或大表哥家那样热烈,阿蒙也觉得有些索然。
  吃完了饭,米老鼠一刻也不肯多呆,借口有人等着他去打麻将,拉着阿蒙就走了。
  “还去打麻将啊?”阿蒙问道。
  “我让嫂子给咱们留门了,再去打一会儿。我嫂子她妈今晚也住这儿,我可不想那么早回去听她胡说八道。咱们玩到十二点以后再回去,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走。我跟大表哥说好了,坐他家的手扶拖拉机到县里换车。我领你去长沙呆一天,看看我二表哥,然后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阿蒙困得呵欠连天的爬起来,跑去阁楼收衣服。一摸,居然还是湿的!便很懊悔自己的错误判断,却也只得无奈的把湿衣服收进塑料袋里,暗暗企盼它们在路上不要长毛。
  米老鼠的家人全来了,围坐着吃早饭。大家都努力的说笑,却挡不住屋内暗暗盘旋的伤感之气。
  大表哥到了,米老鼠和阿蒙拿起行李往外走。站在手扶拖拉机旁,米老鼠搂着他老爸不知道交待什么,阿蒙忙着和大姐二姐嫂子一一拥抱告别。她们叮嘱阿蒙一定再来玩,阿蒙笑着答应了。
  大表哥发动了拖拉机,阿蒙和米老鼠坐在后面,一直对着米老鼠的家人微笑挥手。直到拖拉机拐了弯,才看不见他们了。
  阿蒙看着眼前疾速掠过的河流、稻田、农舍,靠在米老鼠肩头大声问:“什么时候再回来呀?”米老鼠大声回答:“有的是机会!”
  到了县里,谢过大表哥,目送他开着手扶拖拉机走得没了影儿,米老鼠说:“走,坐车去长沙。”
  阿蒙不肯挪步,眯起眼睛盯着他。米老鼠诧异道:“你怎么了?”
  阿蒙突然伸手捏住米老鼠的腮帮子,狠狠往两边拉并晃动他的脸,喝问道:“说!你以前谈的那两个女朋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跟我交待?”
  “啊……”
  阿蒙跟着米老鼠到了长沙,在他二表哥家住了一晚。跟二表哥拼了两顿白酒,吃了一只王八,五迷三道的被米老鼠搀着,由二表哥送到了长沙火车站。
  二表哥呵呵的笑,对阿蒙说:“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去喝喜酒啊!阿蒙,到时候我可是要跟你好好比酒量的哦。”
  阿蒙晕乎乎的挥着手说:“我回了北京,好好练喝酒。下次来湖南,一定跟您喝个够儿!”
  “喜欢我们湖南吗?”二表哥笑着问。
  阿蒙抬头,遥望着长沙车站上空积聚的雨云,慢慢的、发自内心的说:“我非常、非常喜欢湖南这个地方,我发誓——我一定会再来的!”
第一章后记
1、阿蒙回北京后,给米老鼠的老爸买了红茶,将相片洗了出来,一并寄了回去。
  2、米老鼠的哥哥春节回家,提出离婚,被嫂子的娘家人暴揍了一顿,遂作罢。后终与女朋友分手,将嫂子接到北京一起生活。嫂子经过此事,一下子变得很勤快。相夫教子,一家人其乐也融融。(对付有些变了心的男人,最好的方法是将其暴打一顿,这种人说白了就是欠揍。)
  3、阿蒙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今年8月,冒着酷暑再次来到湖南。阿蒙准备穷尽一生来反复实现这个誓言,湖南这个美丽的地方,是要一来再来的(光为了吃也要再来)。
  4、二表哥虽然喝到了米老鼠的喜酒,但由于新娘不是阿蒙,所以他没能在喜宴上跟阿蒙再拼白酒。
  5、谁会是阿蒙的老公?谁会是阿蒙的姻亲?这是现在的阿蒙仍想探究的非首要问题。
  (全文完)
第二章恐龙的爱情历险(1)
某天与几个酒肉朋友一起喝酒。
  席间,一外表不错风流成性的狗友用平静真诚的口吻讲:“今天,我的亲戚让我去见一个女孩。你们记不记得前几天紫竹院公园有个恐龙展?当时我哥儿们给我张票,我没去看。挺很后悔的,因为今天我终于看见活恐龙了。”
  几个人神经错乱般狂笑了一会儿。就在狂笑的当儿,我忽的想起了老四。
  虽然出卖朋友的行为一直为我所不耻,但如果让我凭良心说且如有虚言会遭天打雷劈的话,我就会含泪承认老四的确是恐龙。
  第一眼见到老四时就吓了一跳:皮肤黝黑、头大如斗、身形壮硕、面部坑洼、鼻如蒜头、唇厚齿黑,若不是她身穿牛仔长裙,我会认为是来送亲友的男士。
  后来老大这个长舌妇跟我说:“你来得晚,没看见她刚进宿舍的盛况。她一马当先的闯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穿没肩章的绿军装的长得贼丑的壮汉。三个人都一声不吭往那儿一杵,眼睛东看西看的。要不是他们拎着行李,我准以为是抄家的。”
  熟了之后听老四说,才知道那两壮汉是她的老爸和老哥,都当过兵,她家也算得上是军人世家了。因此老四有很强的军人情意结,对于婚姻最大的理想是成为军嫂。
  有句俗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还有一句古语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虽然老四长得丑,但真是很有内秀的一个女子。
  首先是她那一手字,写得无比娟秀流畅,谁看了都舒服。和她比,我们五人的字只好算狗爬。
  其次,她的入学总成绩为全年级第一名!这个事实震得我们如高山仰止般看着她,后来无数次考试大家都众星捧月的把她围坐当中以便打小抄,没她真有可能毕不了业。
  第三,她勤劳如工蜂、节俭如葛朗台、杀价如杀手,谁娶了她经济上绝对营利。
  如果她是个漂亮MM的话,就凭这些优点,嫁个校级军官不成问题,说不定这会儿连孩子都养下来了。
  可是造物弄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四至今还维持着圣洁之身。
  老四上学时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一个广东仔。爱情一旦达到死心塌地的份儿上就离致残不远了,可惜当时老四不懂得这一点。
  我那时只顾忙着谈自己那份儿恋爱,所以没怎么注意老四的举动。等到连我这个麻木不仁的人都注意到老四不对劲时,老四早就春情上面、泥足深陷了。
  有段时间我很想揍那个说鸟儿语的广东仔,我认为他不是个东西。你说你对老四没意思就别让她误会到底,这小子可倒好,老四对他付出的一切情意他照单全收,还投桃报李的在老四偶感风寒时给她买感冒药(怎么不买春药?)。
  老四是个实心眼的姑娘,这下子以为她的爱情有了回报,乐得天天脸上阳光灿烂的,在春天微醺的暖风里差点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
  好景不长。
  一个沙尘暴之夜,宿舍里只有老四英勇的坚持上晚自习去了。确定她已离宿舍一公里远之后,老五跟大家交待:广东仔向她求爱了。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快脱眶而出。大家全是一个疑问:他不是跟老四吗?
  老五说她也这么问广东仔来着。广东仔回答说他对老四根本没意思,就是要好一点的同学关系,而且他跟老四搞好关系也是为了能接近老五。
  我当时就认定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对女孩子的虚荣心了解得如此透彻。不懂世事的年轻女孩儿对不伦、不仁、不义等畸型恋爱有特殊嗜好,仿佛非此不足以证明自己强大的辐射力。发射这种糖衣炮弹简直一打一个准儿。
  我们问老五打算接受他吗?当时老五很义气的说不可能,如果接受了对不起老四;而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怎么相处一室啊。
  我不信她的话,说这话时她的底气就不足。况且她复述广东仔的那番追求语时,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从来就不相信女人能为了义气放弃恋爱,别说为义气了,为亲生父母都不灵,不然祝英台怎么死的?要说有哪个女人选义气不要爱情,我劝好事之徒不妨领之去查妇科——准是个人妖。
第二章恐龙的爱情历险(2)
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当然为零,但感觉却比狗还灵敏。老四也不例外,她很快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其实广东仔和老五之间那副男盗女娼的样子连瞎子都瞒不过去,我认为老四是在掩耳盗铃,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就单方面认定这个事实不存在。
  老四在感情方面是个保守派,羞于启齿。自从她脸上的阳光消失后,她便显得异常沉默。我们几个旁观者在她的沉默中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所有的牌都有亮出来的时候,在老四的生日宴上,牌终于摊开了。
  那天老四一反平时的节俭作风,以做生日为名请全宿舍外加班上几名关系不错的男生吃饭,广东仔当然榜上有名。
  去饭馆的路上我有种不好的联想,满脑子都是鸿门宴的情节。
  坐下来,点完了菜上酒,啤酒一打一打的上。我眼看着老五和广东仔这两个南方人的四只单眼皮小眼睛瞪成了牛铃状,心里不禁轻蔑的想:知足吧,老四是河北人;若是在俺们东北,就得一箱一箱的灌了。
  头一杯,大家一饮而尽。我喝得这叫一个爽。再一看老四,脸上有荆轲过易水河的表情。
  我们轮番祝酒,相互损骂,一时间倒也欢声笑语。
  老四一直在喝,找各种理由与人干杯,喝得极快极猛。轮到老五时,老五说她实在喝不了,死广东仔见状便充英雄来救美,提出替老五喝。
  老四黝黑的脸一下子变白,我们几颗小心吓得扑扑乱跳。
  老四说:好,可你得喝两杯。
  广东仔二话不说,慷慨就义般连干两大杯。
  老四满眼皆凄然之色,一声不吭,也奉陪了两大杯。
  气氛有点紧张,我们很怕老四会失态,却又想不出辙来,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不会喝酒的老六终于撑不住倒下去了,老大和一男生赶紧扶她离开。
  紧跟着老五说头晕也离席而去,老二与她关系较好,陪同离席。
  广东仔也想跟去,却被老四大力按住。只见老四双眼如交通指挥灯般红黄绿轮番闪烁,广东仔被震住,一时不敢动弹。
  在我正考虑是与另两个男生先撤退还是留下来照顾老四时,那两头猪却嚷着要嘘嘘也摇摇晃晃的离开了现场。
  我刚想如法炮制,却见广东仔坚决的站起来说要去厕所,而老四酒已上头,平日的矜持老实之态已被扔到爪哇国,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住摇晃,撒娇撒痴地要广东仔陪她把酒言欢。
  广东仔脸上明显的露出鄙夷厌恶之色。我心里一阵刺痛,赶紧说老四别这样,就去拉她的手,只可惜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拉不开(从那一刻起,我相信爱情的力量真的很大很大)。
  广东仔见状,换了一张温柔的脸,用真诚的口吻说:实在得去上厕所,否则要憋死了,一定去去就回。老四信以为真,手劲儿就有点松。广东趁机摔脱她的手,绝尘而去。
  老四用醉眼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似乎不相信爱情就这样从手中失落。
  她报着最后一线希望等着广东仔从厕所回来,直等了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她什么也没说。而我也象个傻逼似的,一句或安慰或鼓励或搞笑的话也说不出来。
  二十分钟后,老四终于明白广东仔不会回来了,脸变得纸一样惨白,眼泪如江河决堤般奔涌而出,哭嚎道:他怎么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世上的眼泪总是饱含痛苦的情感,不管是从美女的眼中流出还是从恐龙的眼里滑落。
  我站起来,绕过杯盘狼藉的酒桌走到她身边,把她的头揽进怀里。她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声闷进我的胃里,随血液传到我心中。直到今日我都记得那年轻的、受伤的哀嚎。
  我俩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光(锄禾日当午,汉滴和下土。酒是粮食酿制,我们不能浪费粮食),说了很多关于人生的P话,终于买单回宿舍。
  我开始还有点儿担心老四借醉不买单,后来一想她真醉了我可以掏她钱包,就安下心来。不过老四是个老实人,没干这赖皮的事儿,枉费了我小人之心。
第二章恐龙的爱情历险(3)
在回宿舍的路途中,我终于切身体会到红军长征时的艰难困苦。
  先是发挥了蚂蚁的超能量,以不足九十斤的体重架起老四一百三十斤的份量踉跄而行。
  然后在老四闹着要上厕所而周围方圆十里无“所”可上的紧急情况下,急中生智将她架进灌木丛中让她给野花野草上肥料。
  进入校园刚要松口气,黑暗中有男生出言调戏且尾随不舍,我被迫使出吓野狗的招式即蹲下捡石头做投掷状,终于吓退不良青年。
  遥遥的望见宿舍楼温馨的灯火,鼓励老四曰:坚持一会儿,咱们快到了。老四却很不争气的歪身一倒,并将我拉倒在地。若是平地倒也罢了,偏偏倒在针叶矮林中,我俩立刻成了大号刺猬,只不过刺疼的是自己而非敌人。老四很无耻的惨叫:疼!好疼!我只得忍住巨痛先替她拨去松针使其闭嘴,然后拉起她继续前行,边走边抽空拨自己身上的毒针。
  在离宿舍楼的大门只有十余步时,老四一弯腰一低头,哇一声将胃中之物吐出,形状接近正圆。我怕被管理员骂,不顾一切扯着她狂奔而去。这一吐实在够劲儿,深入地表,直到毕业前路过此地那个圆形还隐约可见。
  终于站在宿舍门口。推之不开,敲之不开,一摸口袋,钥匙没带!只得厚着面皮将老四寄放在对门儿,然后投入茫茫夜色寻那几个无良小人。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在被上晚自习的人开窗问候了N次母亲后,我野性的呼唤总算得到回应。
  顺声而至,一眼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离席之人都坐在小咖啡店内吃冷饮,谈笑风生。老五和广东仔赫然以情侣姿态紧紧挨坐一起,而老大、老二、老六神色坦然的陪坐一旁。
  忘了交待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广东仔家境富裕,出手甚阔,所以饱受各界人士欢迎。
  我如木头桩子似的傻站在那儿,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线定在那一对新欢身上不能移动(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也不对,老四并不是广东仔的正式女友)。
  老五有点不安,躲开我勾魂的眼神(真是浪费);广东仔赶紧招呼我坐,并为我叫爱尔兰咖啡。
  我这人有个弱点,就是经不起咖啡的诱惑。最欣赏的一句丐帮名言就是:请赏杯咖啡喝。抱定主意有朝一日若加入丐帮,要饭时就说这句。
  如果不是老四的哭嚎与眼泪让我心里发堵,我一定被此糖衣炮弹击倒在地。
  我在“炮弹”的袭击下晃了两晃,站稳后开口问老大拿钥匙,并告诉她们老四还在对门等我赎出来呢。
  她们这时才想起老四,忙问她怎么样了。我说她醉了,痛哭一场,绝对不会死,快把钥匙给我。
  在返回的路上,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郁闷,以至很希望碰到歹徒,那样就可以把所有的脏话都骂出来,如操他几十代祖宗之类,并豁出命去打一架,专踢他的档部让他断子绝孙。
  从表面上看,我长得娇小玲珑、皮肤白皙、带点书卷气,颇有江南小家碧玉的风范;但实际上,白山黑水平原大野的东北土地养育了我一副土匪心肠。如果虚伪、冷漠、无耻可以变成人形的话,我一定拿刀把他砍成肉末儿并丢了喂狗。
  我并不是老四的红颜知己。我俩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平日里经常话不投机。跟老四最要好的是老六。但就在刚才,在我说了老四的情况并急着赶回宿舍时,他们所有的人包括老六在内都坚持留在原地吃免费的冷饮。
  什么同室之谊、同学之义,全是狗屎!就算刚吃过人家请的饭,考试时打人家的小抄过关,旷课时人家替你应卯,借人笔记并要人家指点功课,无数次吃人家买的零食``````全都抵不上广东仔的一杯冷饮!
  他妈的这个狗日的世界!!!!!!!
  领回老四时,收留她的那宿舍的人都一副后妈的嘴脸,眼睛盯着我恨不得食肉寝皮。我细细一看,哎呀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呀!吐了人家一地!赶紧清理善后,并拿出雀巢三合一咖啡酬谢(心痛得半死),后妈们的脸渐渐改成春风桃李的颜色。
第二章恐龙的爱情历险(4)
拖死猪似的把老四拖回宿舍,扔到床铺上(幸亏她睡下铺),暗暗咒骂她一百三十斤的体重,发誓从明天起拿小刀抵着她逼她减肥。
  一边做着心理活动一边拼命扒她的衣裤鞋袜,扒完她的又扒我自己的。
  如果我是个男的而老四长得不这么困难的话,那么接下来我一定会强奸她。可惜两个条件都不成立。我扒衣服是因为刚才我俩摔那一跤弄了一身屎一样的脏泥巴,不脱不行。
  老四睡得很死,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打广东仔替老五挡她的酒开始老四的脸就一直白),心想真是操蛋,为那么个平庸之辈值得吗?再一想,或许她只是为了初恋本身,而为了初恋总是值得的吧?
  酒气与浊气齐往上涌,我也就倒下睡了。
  我不知道她们四个几点回来的,反正第二早晨我醒来时,只有老四睁着两牛眼醒着。
  头痛欲裂,这时我十分肯定昨晚没少喝。试图起床,四肢却酸痛不已,想起“长征”的种种情形,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老四胖黑的脸显出茫然的神情来,看样子她已不太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我歹毒的想:你不记得吗?我来告诉你。
  也顾不上可能吵醒别人,我气势汹汹的将她昨晚从饭馆到宿舍这一路上干的丑事尽数抖了一遍,并指着堆在盆里的脏衣服为证。
  我当然不会说出她拉广东仔衣袖的情节。第一,最好她不记得;第二,如她记得,我难道能揭人这种伤疤?不怕被灭口吗?
  老四一脸愧色,默默的听我发完牢骚,站起身来。
  我正恐惧的猜测她是不是要把我从上铺拽下来再踏上一只脚时,却见她端起我俩扔在盆里的脏衣服走出门去。
  有时候讲义气不是没有回报的,象这一次,我得到的报答是有人帮我洗衣服。
  老五和广东仔很快就公开了恋爱关系,成日里出双入对。
  老四军人世家的高尚风范在此时表现得很彻底。她虽然日渐消瘦,呆在宿舍的时间也短到不可能再短,但她对老五的态度一如继往。照样帮她点卯、借笔记给她、指点她功课、考试让她抄自己的答案,有零食一样分给老五吃,而且面对她时脸上总会挤出微笑来。
  虽然老四体格健壮,但我仍然怀疑如此死忍会不会生癌。
  换了是我,不但会横眉冷对,还要在老五的水杯里下巴豆拉死她,逮个老鼠蛤蟆放到她被窝里吓死她,非得出这口恶气不可。敢抢我的人,哼!整死你!
  从这件事里,我得出一个结论:人的品格确有高低贵贱之分。
  上大学时,如果身边的男生不可能发展成恋人,而各路明星又遥不可及时,最有可能暗恋的对象便剩下授课老师了。
  当时我们有一授课老师,年纪在三十至四十岁之间,个子高高,白白净净,脸上一股冷傲之气,讲课极精彩,简直酷毕!惹得无数女生为之竞折腰,巴不得死在他怀里,以成就一段浪漫凄美的师生恋。
  那段时间老四正经受精神上巨大的折磨,我暗想只有转移她的注意力才是解决良方,便开始引诱她对那位酷老哥儿产生兴趣。
  这并不难。凭良心说,酷老哥儿自身确实魅力大大的有,再加上我这个阴险小人的有意误导,宿舍里不明真相群众的尾随起哄,老四慢慢对酷老哥儿产生了暧昧的情意结。
  女人,不分老幼,只要有个异性能寄托感情,心理上就会产生无限快感,其程度不亚于一个男人频频与多名美女发生性关系又不必负责。
  老四从不旷课,当然也不会缺酷老哥儿的课,但不同的是后来每逢酷老哥儿的课老四总会坐到第一排,有时为了占座宁可不吃饭。逢课间休息时,老四便挤在众女生间向酷老哥儿提问,运气好时她离酷老哥儿的身体距离只有5毫米!
  我经常怀疑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不是投了几十上百次胎后投到了老四身上。如果我离自己的意淫对象这么近的话,我铁定儿会蹭他的腿、假装无意的碰他的手、或者干脆佯装失足跌到他怀里去,这么好的豆腐你不吃?
第二章恐龙的爱情历险(5)
可老四只会专心的问问题,气得我暗骂烂泥扶不上墙。再一琢磨,又怀疑老四是自卑或是保守再或者还想着广东仔。
  不得而知。
  在宿舍里,我们开始拿老四和酷老哥儿逗闷子,设想种种不可能的情景让老四和酷老哥儿发生师生恋。
  对于这类设想最热衷参与的是老五,她的目的不过是让老四别记恨她,最好也别再惦记广东仔。
  玩笑开多了,老四也跟着学坏,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她在卧谈会里管酷老哥儿叫“昌昌”(注:酷老哥儿的名字中有一昌字),因此当选为女生楼第一呕像。
  酷老哥儿不是没有缺点,至少在外形上白璧微瑕。如老大指出的头发稀少,过几年有可能沦为秃顶;如老二发现的他走路有点微跛。老三(就是我)则即兴赋歪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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