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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情为卿》

千草(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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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山峦之巅 雪,很大,如柳絮,如鹅毛,漫天飞舞。 两道身影在银白色的世界中交错着,撞击着,风雪在他们的周围形成着奇怪的漩涡,却根本无法靠近他们一丝一毫。 拆招,解招,没有使用任何的武器,那一老一少,所使用的武功如出一辙,却在进行着性命般的相博。 那是一种近乎无声息的打斗,如这银装素裹的天地,纯粹得彻底。 相比较老者凌厉的攻势,少年的反击却更显得游刃有余,不急不缓。一招一式,皆在心中,如同呼吸吐纳般,意随心动,招随心发…… 倏地,空中的雪花,竟奇异的被少年周身的气旋所包裹着,少年的全身,散发着一种莹润的白光,但凡他所踩过的雪地上,都会留下奇怪的图案,而当他踩下九九八十一步时,那些图案,终于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阵法——冰凤阵! 老者凌厉的攻势顿时迟缓了下来,他接下来的每一次攻击,少年仿佛都能预料到似的轻松避开。 少年的眼,始终只注视着老者手上招数的变化,然后研究着拆解之道,丝毫不在意每一招的凶险。良久之后,像是这一场相博,不再有任何吸引他兴趣的地方了,少年纤白修长的手掌无声的按在了老者的胸口处,老者浑身一震,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你输了。”少年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事实。 “这就是天宫诀的第九重吗?”老者苍老的脸庞上却是一种兴奋。 “是。” “九重……天宫诀第九重……”老者喃喃着,深深的注视着少年,“无思,我的好徒儿!哈哈哈哈……” 老者狂笑着,少年却依旧静静站着。 片刻之后,老者停下笑声,深深的注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既然你已练到了天宫诀第九重,那么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接下来的话,他说得极慢,每一个吐字都异常的清晰,那是刻意的希望对方听得无比清楚—— “你的双亲,早在当年我把你抱回冰宫时,就被我杀了!” 可是少年的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那又如何?” “你可知我为何要杀你的双亲?” “不知。” “因为只有摒弃了这些尘世杂念,你才能把武学修炼至最高境界。”老者眼中兴奋的光芒在不断的加剧着。 少年淡淡的问道,“你和我说这些,是要我杀了你吗?” “既然我无法修炼到第九重,那么能死在天宫诀第九重下,也是好的。” 随着老者语音的落下,少年的五指,无声的穿透了对方的胸膛,血,丝丝缠绕在少年如玉般的手上,映衬着这个洁白无瑕的天地。 “你可……恨我?”老者艰难的喘着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注视着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弟子。 “不恨。”少年的手指自老者的身躯中缓缓抽离,清冷的声音飘散于银白的落雪之中,“我不懂——为何要恨你。” 无情无欲,人类的情感仿佛都不存在于少年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啊!”老者笑声噶然而止,带着一种满足倒在了少年的脚边。 鲜红的血渗了一地的洁白,少年却只是轻轻的垂下眼眸,凝望着手中的丝丝血红,“脏了呢。” 漫天飞雪,洁白得让人叹息。 而殷红的鲜血,污染了这一方的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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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归程 将军府中 月黑天高,不挑这种时候落跑的人绝对是笨蛋。宁念娣自己绝对不是笨蛋,所以她很坚定的留下了一纸留书,又很坚定的看着正迷迷糊糊点着小脑袋的弟弟,“小荣,你是不是真的愿意跟姐姐一起走?” 小家伙困倦的揉揉眼睛,然后很用力的点点头,“我跟阿姐一起走。” “不过跟着我你可能会吃苦的。” “小荣不怕吃苦。”小家伙努力的挺了挺胸膛。 半个时辰后,将军府后院一处极隐蔽的小狗洞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阿姐,我们不能从大门走吗?”小小的身子努力的钻着狗洞,宁念容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行了,因为你阿姐我现在在逃婚。”宁念娣紧张的左右张望着,深怕府中巡查的那些家将发现了这里。 自从她知道将军夫人打算趁将军不在的时候,把她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当小妾时,她便开始在这府里寻找隐蔽点挖洞。每天,只挖一点,每次挖后,都用花草和松软的泥土掩盖着。 将军夫人恨他们姐弟,她知道。当她在七年前,带着弟弟用着几乎被冻裂的手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时,她就明白了。 那个女人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那是一种埋藏在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的恨意。 将军虽然是个严肃的人,却极为疼爱他们姐弟二人,随着年岁的增长,她长得越来越像过世的娘,而将军望着她的眼,也越来越充满着感慨和怀念。 “念娣,你长得和你娘亲很像。”将军总喜欢揉着她的额头,慈爱的说着这句话,看着她的目光,宛如在怀念着以往的岁月。 可是,将军夫人对她的恨,却也一年比一年更深了。而这一次,将军被圣上急招,赶赴北方抵御外敌,将军夫人便趁机做主,给宁念娣定下了一门婚事。 只不过,这门婚事宁念娣却无法接受,所以她只能带着弟弟,先从将军府中逃离。 毕竟,现在将军不在,她如果不逃,下场很可能是被人绑着上花轿。 “逃婚,阿姐为什么要逃婚?”小念荣问道,半个身子已经爬出了小洞。 “因为阿姐不想嫁给金沙帮的那个帮主,当他的第十九夫人啦!”宁念娣在后面压低声音回答道,“好了,小荣,你动作快一点,不然咱们会被发现的。” “哦。”姐弟两个加快了动作。片刻之后,两人都站在了府外的围墙边,宁念娣牵着弟弟的手自阴暗处小心的移动着,然后钻入了一旁的小巷中。 “阿姐,我们要去找大伯伯吗?”小念荣口中的伯伯,指的自然是将军宋天怀了。 “对!”宁念娣点点头,“小荣想见大伯吗?” “想!”小念荣脆生生的道,“小荣喜欢大伯伯,不喜欢大伯母。”因为大伯母从来都只会在大伯面前对他们和颜悦色,一旦大伯离开后,就会欺负他们。 “可是我们恐怕会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见到大伯。”毕竟,除了当初自家乡带着弟弟来投奔将军之后,这些年里,宁念娣并没有什么出远门的经历。北方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究竟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宋天怀驻扎的边城她也没个底。 “小荣要跟着阿姐。”小家伙的手仅仅的抓着宁念娣,用他的实际行动说明一切。 小小的手,是那样的稚嫩。她望着才八岁的弟弟,脑海中浮现出了娘亲临死前的那一幕。那时候的娘亲,也是如此,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叮嘱着她,要她好好的照顾弟弟。 她和他,相依为命,家乡闹着灾荒,她背着小小的,还只是小小婴孩的他,一路乞讨到了将军府。 她看着他,慢慢的会说话,会走路,会写字,会…… “爹、娘,一辈子,我都会好好照顾弟弟的。”她在心中说着,反手,把那只小小的手,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中。 这是……她的弟弟呵,是她一辈子要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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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人家火烛光, 门门开处见红妆。 歌钟喧夜更漏暗, 罗绮满街尘生香。 月,正圆。 与往日的街市不同,此刻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张灯结彩着,而附近的集市,更是热闹非凡。在集市中,到处都有漂亮的彩灯。牡丹、兰花、金莲、红梅……各式各样的花灯,衬得比月更亮。除了那些花灯外,更有许多小摊小贩,做着诸路的生意。还有踏竹马的、唱词曲儿的,舞狮子的,演段子的……真可谓是鼓乐喧天,人山人海。 人群之中,却有一个白衣少年,缓缓的行走着,波澜不兴的眸子与那周围的热闹,极端的不相符合。少年的身边跟着两个下仆,每当有人快被挤到少年身边时,这两个下仆便不着痕迹的再把对方推开。 两个下仆,生得眉清目秀,其中一个略微严肃,另一个则讨喜可爱。 只是这两人若是和他们的主子相比,那又是天差地别了。 少年长长的黑发被一只玉簪子简单的束着,清秀的五官中有着一抹少见的艳丽,令得他的五官更加精致绝美,那双深邃的冰眸,如同月色般清冷却璀璨,黑色的瞳孔中是纯净的澄澈,与微微上扬的眼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至极的风情。 少年那薄薄的唇,轻轻抿着,露在衣袍外那玉色的肌肤有着一种莹润的光泽。但凡少年走过之处,似乎还能飘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与众不同,且格格不入! 如同天外的滴仙,闯入了这个红尘凡是,却未必可以融入这片红尘。 不少的路人,似乎都在注意着少年,惊叹于这份少见的美。 少年自己却似乎浑然未觉,只是淡淡的问着身边的下仆,“景,为什么这里这么热闹?” “回宫主,今天是元宵节,一年只有一次,自然是热闹的。”那个讨喜些的下人赶紧恭谨的回答道。 “元宵节?”少年喃喃着。 冰景一愣,和身旁同为仆人的冰华对视一眼。 由于他们这位新任的宫主自小是被老宫主抱上冰宫的,老宫主除了武学之外,便只让宫主看冰宫中的那些藏书,除此之外,就连出宫都很少,更不用说告诉宫主这些风俗民情了。 于是冰景继续道,“这元宵节,到处都会张灯结彩的,不少彩灯上还会有字谜,供人猜谜。等晚些时候,还会有烟火和舞龙狮,如果宫主想瞧些新鲜的东西,不妨再逛一会儿。” 冰景的声音中,隐隐有丝渴望。毕竟在冰宫里很难得才会有外出的机会,而且又正逢元宵节,当然是想好好瞧瞧了。 冰华虽然未说什么,但是心思却也和冰景差不多。 “新鲜的东西么?”少年负手,缓步向前移动着。 二人一喜,赶紧跟上。 少年的眼,环望着那一盏盏花灯,而冰景,则向他的主子介绍着元宵节的种种,甚至还翻出几个灯谜,给少年猜玩。 “那是什么?”蓦的,少年指着集市中的一个小摊问道。 冰景定睛一看,只见有几人正在那小摊上吃着一碗碗汤圆,一粒粒白嫩的汤圆,飘在乳色的清汤之中,煞是勾引着人的食欲。 “那是汤圆。”冰景答道,“通常在元宵节里,许多人多会和家人一起吃汤圆,寓意全家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少年微敛双眸,半垂的眼帘,遮盖住了眸中的那份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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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华转头,瞪了冰景一眼。冰景已然自觉失言,惶恐得正欲要跪下身子,却只听到有一道人声正醉醺醺的道,“真没想到,今天也能让本少爷遇到一个这样的美人儿!哈哈哈!”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正东倒西歪的在家仆的搀扶下走了过来,身上浓浓的酒气,隔了老远都能闻到。 “大胆!”冰华已经上前一步,整个人横档在了自个主子和对方的面前。 “咦,倒也清秀么。”那富家公子意外的看了冰华一眼,随即不耐烦的咕哝道,“本公子看上的不是你,让开!” “就凭你,还未够资格和我家主人说话。”冰景、冰华同时出手,霎时和对方的那些家仆缠斗了起来。 那富家公子带的家仆,都有不错的武功底子,再加上人多势众,即便冰景冰华一个个的撂倒他们,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可即便是很短的时间,却有足够那富家公子欺近少年了。 打着酒嗝,富家公子色迷迷的望着依旧静静站立着,似乎正在沉思中的少年。 这样的美人,他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就让他心头痒痒,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样的尤物压在身下。 如今民风开放,不少达官贵人间,也流行养些娈童。只是他素来只喜女色,从来没认为,有男人可以比女人更美,更让人心动。 不过眼前的少年,却打破了自己一贯以来的认知。若是把这样的尤物收服后,只怕他的那些朋友,各个都会羡慕不已吧。 “咯!”又是一个酒嗝打了上来,富家公子的酒劲上来了,胆子也越发的大了,“小美人,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只要你乖乖的跟着我,将来自是吃香得喝辣的,若是不肯的话,那……”威胁的话,还未说出口,富家公子的声音已经噤住了。 白玉般冰凉莹润的手指,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令得他的脖子以不自然的状态扭曲着。 一股死亡的气息顿时笼罩了下来,富家公子脸色变得苍白无比,酒醉霎时清醒了过来。 只不过,迟了,也晚了。 富家公子嘴唇艰难的挪动着,想要开口说话,只是却一个字都无法吐出。他的眼珠,瞪得几近凸出,只看见那曾经让他色迷心窍的少年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子,淡淡的问着他,“如果不肯的话,会怎样?” 只是,他却永远都不必再回答这个问题了。 这句话,成了他最后听到的一句话,下一刻,他的头颅,已经被硬生生的从他的脖子上拧下,颈骨尽碎。 那样的手劲,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 一颗头颅,就这样直直的滚落到了地上,那具还穿着华服的尸体上,骤然喷出了大量鲜红的血,“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仅仅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原先与冰景冰华缠斗的家仆们皆已倒地不起。冰景冰华二人却依旧是满脸的忧色,单膝跪在了少年的面前,“宫主请恕罪!” 毕竟,就算只是很短的时间,可是在他们的保护下,那个猥琐的男人,却还是靠近了宫主。 “杀人啦!有人杀人了!”围观的群众,这时才骤然反应过来,原本聚着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四轰而散。 少年却依旧静静的站着,垂下眼,望着不远处搁在桌上的那一碗碗汤圆。吃汤圆的人早已逃散,小贩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刚才那具尸体所喷出来的血,也溅入了这碗内,乳色的汤水,混合着丝丝血红,就连汤圆的皮儿上,都沾着血色。 周围的尖叫、惊恐、奔跑……少年置若罔闻,只是若有所思的道,“我好像没有家人呢。” 团团圆圆……一家团圆么?那么如果有家人,又该是怎样的存在呢? “阿姐,那个花灯好漂亮!”小念荣的脸蛋上,满是兴奋。 “你喜欢?”宁念娣笑着问道。 “嗯。”小脑袋重重的点了几下,“阿姐,你买给我吧!”他说着,还撒娇似的颤着宁念娣的手晃了晃。 宁念娣思量了会儿,最终还是咬咬牙,买下了花灯递给弟弟。这次逃出来,她身上带着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银两。只是前往北方的路比她想象得更加遥远,开销花费也比她想象得更多。 看看小荣手中的花灯,宁念娣苦笑一下,也许接下来几天,他们得更加省着吃住了。 宁念娣一只手紧紧的牵着小家伙的右手,而小家伙的左手,则小心的拿着花灯,滴溜溜的双眼,还不住的看着周围的灯。 突然,前方只看见一阵人潮涌动,只见许多人正惊慌的朝着这边跑来,一边跑,那些人的口中还不断的喊着,“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阿姐,什么是杀人?是不是有人死了?”八岁的宁念荣,似懂非懂的问着。 “对,也许前面出了什么事吧。”宁念娣停下了脚步,牵着宁念荣顺着人潮奔跑的方向往回走着,“小荣,咱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问清楚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人流越来越多,更多的人,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宁念娣本能的拉着弟弟的手,加快了脚步。 “阿姐,我……我跟不上。”小家伙喘着气道,突然拿着花灯的手被后面跑上来的人一撞,整个花灯脱手而飞。 “我的花灯!”他惊呼着,小小的身子,努力的想要去救下那被撞飞的花灯。 “小荣!”宁念娣反手抓去,却没有抓住小家伙。 花灯落地,灯里点燃的烛火,霎时点燃了纸糊的灯罩。宁念荣跑到了燃起的花灯旁,可怜兮兮的眨巴着双眼,“我的花灯……呜呜呜……我的花灯……” 人潮,依旧在迅速的涌来,众人似乎都在忙着奔跑,根本没人会注意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小孩。 有人跌跌撞撞的跑来,眼看着就要撞上那小小的身子了,宁念娣想也不想的飞扑上去,环抱住了弟弟幼小的身子。 嗵! 她被人狠狠的撞翻在地。 好痛! 她皱着眉,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紧跟着又被一个人的脚踩在了背上。 骚动的人群,惊恐的奔跑,宁念娣只觉得身上各处都是火辣辣的疼痛。一下接着一下,或撞,或踩,像是没有止尽一般。 可是此刻,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怀中的小人儿身上。努力的保护住他,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阿姐……阿姐……”宁念荣被宁念娣护得好好的,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阿姐的手臂搰得他好紧,阿姐的身子,压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念娣终于感到,身上不再有新的疼痛增加了。她抬起头,小心的望了望,四周静悄悄的,刚才的人潮,仿佛像是一场幻境。只有那依旧悬挂着的各种花灯,仿佛在述说着方才的热闹。 小念荣从她怀里挣扎出了脑袋,大口的喘着气。 宁念娣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是小心的查看着弟弟的全身,“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小小的脑袋摇了下,他仰起头,眼瞳湿漉漉的,“阿姐,花灯没了……” “阿姐以后再给你买个更漂亮的!”她说着,努力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牵动到了疼痛处,让她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阿姐,你怎么了?”他奇怪的看着她那忍住疼痛的表情。 “没事。”她勉强的笑笑,牵起小荣正要离开,一双脚,却不期然的进入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双穿着白靴的脚,很白,鞋面上几乎可以说是纤尘不染。然后是白色的袍子,边角处绣着精致的花纹,再然后,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很干净,很清俊,也很美的脸庞。 那张脸上,有着一双很清澄的眸子,犹如世间最纯净的水般,只是此刻,这双眸子,却像是看着死人那般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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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看着她的眸子,是清澈的,却也是死寂的。她从来不知道,有人的双眸,可以美成这样,却也可以平静成这样。 可是当她看到他的手时,却整个人猛然一惊。 如果说,刚才她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是一种赞叹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害怕了! 因为少年的手,满是血红。和他的一身白衣,是如此的不协调。她的脑中,回想起方才那些奔跑的人群所喊的话,隐隐的拼出一个事情的轮廓。 这个少年……太危险了!宁念娣的手指不自觉的拽紧了身旁的弟弟。 “阿姐?”小念荣不解的抬头,看着自己姐姐紧张的神情。 “我们快走!”她拉着弟弟,返身准备朝着与少年相反的方向离去。 倏地,两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一窒,只听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像是瑞雪般冰凉沁心。 “你为何要那样的保护他?”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这样问着她。 她一震,呆呆的回头,看着少年。 “为何要保护他?”少年平静的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宁念娣咬咬唇,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是我弟弟,我自是要护着他的。”那拦住她去路的两个人,显然和这个少年是一伙的。 “只因为是弟弟,便可以理所当然的被保护吗?”少年自言自语着。刚才,他看到她不断的被人撞着,踩着,却依旧只是护着怀中的这个所谓的弟弟。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不丢下怀里的人独自跑呢? “哎?” 没等她反应过来,少年却又再次说道,“若是我让你杀了你弟弟呢?” 宁念娣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的否决道,“不可能!” “若是你杀了他的话,我可以不杀你,若是你不杀他的话,那么我便杀了你。”他一步步的朝着她走来,明明他走得很慢,可是眨眼间,就到了她的面前。 “你凭什么决定别人的生死?”她甚至不明白,他们姐弟二人,是如何招惹了这个陌生的少年。 “凭什么?”少年低头想了想,倏地伸出了那染血的手,掐住了宁念娣的脖子,“我比你强,所以可以决定你的生死,就如同我比他们强,所以也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他的另一只手,指了指站在他们姐弟身旁的冰景冰华。 纤细的脖颈,被那修长的五指包裹着,那手掌上粘腻的鲜血,也沾上了她的脖子。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让她难耐的皱紧了眉头。 宁念娣伸出一只手,费劲的想要把脖子上的手掰开,可是却根本徒劳无用。而她的另一只手,却至始至终都紧紧的抓着宁念荣。 “阿姐!”宁念荣即使年幼,却也明白对方正在对他姐姐不利,于是没有被宁念娣拉住的另一只小手握成了拳头,想要去打那少年。 衣袖轻轻一拂,如同一只无形的掌,轰在了宁念荣的胸口。 小小的身子,咕咚一声,便昏了过去。 “小荣!”宁念娣焦急无比,她只能看到弟弟突然一头栽倒,可是现在她除了死死的抓紧弟弟的一只手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脖子上的手指硬如铁钳,她根本就移动不开分毫。 “他只是昏过去而已,还没死。”少年垂眼,盯着那一大一小,交握着的双手。纤纤素手,却把那小小的手,握得很紧很紧,紧到那素手的背面,已然青筋都爆出。 这女人,难道到了这种时候,还想要保护她的弟弟吗? 少年的眼,终于开始仔细的打量着宁念娣。她的脸小小的,只有他手掌大小,细细的柳叶眉,俏丽的小鼻,嫩红的唇瓣咬得死死的,粼粼的双眸中,满是担心,只不过,这种担心只是为了那个昏迷中的小孩而已。 “你的选择呢?是你死,还是他死?”少年冷冷的问道。 宁念娣只觉得喘息越来越艰难,这个人,真的会杀人的!在将军府中,她也见过不少征战沙场的将领士兵。 但凡是杀人多了,身上总是会有着一种无形的杀气。这个少年的身上,无疑也有着这样的气息! 原本惊慌不已的心,此刻,突然静了下来,她不再挣扎,而只是定定的回望着对方,“我和我弟弟,真的只有一个人可以活?” “是。” “那么,我死。”她的唇,吐出了这四个字。他说得没错,因为他比她强,所以他可以决定她的生死。心中,第一次有了后悔。如果她没有逃婚的话,小荣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了。 他平淡的双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诧异,像是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就这么疼爱他吗?”疼爱到了竟然选择自己死亡。 “对,他是我弟弟,所以我疼他,爱他,又有什么错的!只要是为了他,这条命也可以不要。”闭上眼,她感受着脖子上的手指越收越紧。 气,已经喘不上来了。 要死了吗?没有看到弟弟长大成人,她便要死了吗? 是遗憾的,无法再保护小荣了。 可是,却也是骄傲的,因为对爹娘的承诺,她做到了,她活着,便会护着弟弟。 突然,那几乎要了她性命的手指松开了,大量的空气涌入了她的鼻子,宁念娣顿时呛声连连。 眼中,呛得满是泪水,她睁开眼,只看到那染着斑斑血迹的手垂落在少年的身侧,那张如同白莲般姣美清隽的脸庞正在凝视着她。 她不解,他为什么会突然松开手。 而他,只是看着她,不说一句话,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的逝去。少年不说话,冰景冰华自然也不敢吭声,只是他们也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看着这个普通女子如此长的时间。难道说这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终于,少年微抿着的唇缓缓开启,“我可以放过你,连同他——”修长的手指,指着昏过去的宁念荣,“也可以不杀。” “啊?”宁念娣瞪大了眼睛,奇怪于少年的突然转变。 “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要求?”她不自觉的吞咽着喉间突然分泌的口水。这样的人,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呢,是索要钱财,还是要她为奴为婢? “你——做我阿姐可好?”这句话,虽是询问,可是话中的语气,却仿佛这件事已是笃定了。
5
宁念娣眨眨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不敢置信他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他居然要她做他的阿姐,没搞错了吧? 而站在一旁的冰景冰华,显然也被他们主子的这个“要求”给吓了一跳。 少年睨着眼,等着宁念娣的回答。 她贝齿咬着下唇,蹲下身子,轻轻的抚着小念荣的额头,“如果我做你的阿姐,你真的会放过我和我弟弟?” “对。”他颔首,“不过从今以后,你的阿弟只能是我。” “可是小荣明明是我的……”她啜嗫着,因为他的目光很冷,突然让她有种被冻毙了的感觉,仿佛若是她稍微说错一句,他便会在举手指间取走他们姐弟的性命。 “捕头大人,那杀了人的凶手就在这里!” “快,快,把他们围起来!” 突然有好些官兵在一些民众的带领下,跑了过来。只见领头的捕头大手一挥,这些官兵们呼啦啦的把少年和宁念娣等几人围成了一团。 “大人,杀人的就是这人!”其中一人站在捕头身旁,指着少年道。 “知道了。”捕头摆摆手,走近少年的跟前,“有人告你杀人,你可认罪?” “杀人?”少年低头,看着染血的手指,“嗯,我杀过人。” “大胆刁民,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这元宵佳节之时,竟然敢如此行凶,来人哪,把他给我抓起来。” “你要抓我?”少年淡淡的扫了捕头一眼。这一眼,却让捕头的心猛然一惊。 莫非眼前的这人有什么大后台?看他的衣着以及说话的神态,倒不像是普通人,更何况,这人杀了人,还这般若无其事,一定是有所依仗。 捕头越想越心惊。不断的打量着对方,然后视线又游移到了冰景冰华的身上。直到他看到了这两人腰间所系的一块小小令牌后,整个人剧烈的震了震。 少年却不理会捕头此刻的震撼,只是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宁念娣的腰际,“阿姐,我这里呆腻了,我们回去吧。” 语音落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身影闪过,几个起落,便已消失无踪。冰景冰华见状,抱起了地上的小念荣,也紧跟着跃出了这包围圈,扬长而去。 “大人……这犯人……”一个官兵小心的请示着他们的长官。 “人都跑了,自然是收兵回去再行商议了!”捕头表面上如此说着,心中却暗自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那枚小小的令牌,所代表的是冰宫。 一个江湖上人人畏惧的门派。无关正邪,只因为那冰宫主人傲视天下的武功。从来没有人敢去打冰宫的主意,因为但凡打过这种主意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冰宫,对世人而言,充满着神秘。 只是捕头却不知道,刚才在他面前的,不是冰宫普通的门人,而是冰宫的宫主,那个唯一把天宫诀练到了第九重的人,天下间,人人谈之色变的武学奇才——穆无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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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若是有很高的武学造诣,未必会让人害怕。同样,一个人,若是喜怒无常,也未必会让人害怕。可是一个武学奇才,且阴晴不定的人,那么就会让人很怕很怕了。因为他杀人,永远都不需要理由。
所以江湖中,但凡是知道穆无思的人,都很怕他。也许上一刻,他还一脸平静的站着,下一刻,他的手,就掏出了你的内脏。
只不过,此刻这一幕,就算是那些鼎鼎大名的各派掌门、武林盟主、邪道魔头想破了脑袋,也未必能想象得出。 风声自耳边呼呼吹过,宁念娣只觉得四周的景物在眼前飞速的闪过。扣在她腰间的手指很有力,她甚至无法想象,以他这样纤瘦的身形,是如何拉着她,移动得如此之快。“我弟弟呢,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她紧张的问道。手心之中,还残留着小念荣的余温。 “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我才是,你难道忘了么,阿姐。”穆无思停下了脚步,月光下,眸清似水。 “可是……” “你只要乖乖的做我阿姐,那个小鬼就不会有事。”他的另一手,突兀的覆盖上了她的柔荑,五指硬生生的挤入了她的指缝间,与她五指相扣。 宁念娣一怔,这个陌生的男人,却好似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对她做出这样越过了男女之别的事情,“你……放手。” “不放,我是你的阿弟,你应该这样抓着我的手。”软软的小手,握在掌心,原来竟是这般的奇异。莫名的,他想要知道,被她这样的女子疼爱,会是怎样一番的感觉。 他把那五指交错的手缓缓的移到了脸颊旁,让她的手背抵着自己的面颊,像是一种陈述,也像是一种宣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阿姐,我的家人了,你可以疼爱、照顾的人,便只有我一个人,即使牺牲性命,你也要保护的人,也只得是我。” 她愣愣着,感受着手背上的那份柔滑和浅浅的温度,他的肌肤很白,是一种剔透的白,垂眸的他,看似无害,可是一旦眼梢扬起,那种隐藏在他眸底的艳美光华却又会不自觉的展露出来。 他……太美! 美得不似真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没人疼爱,没人照顾呢?恐怕就是愿意为他牺牲性命的人,也是很多的。 “为什么……要我做你的阿姐?”宁念娣喃喃的问着,这个问题,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她并不独特,他如果真的想要认个阿姐,应该会有更多的选择。 “因为你把那个小鬼照顾得很好。”他的视线,落在了她脖子上那些斑驳的血渍上,那是他用染着血的手指掐她的脖颈时所留下的。“会痛吗?”原本扣着她腰际的手,移到了她的脖子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那浅浅的淤痕。 “不……痛。”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身体僵硬地接受着他的抚弄,深怕他一个不高兴,又那她和弟弟开刀。 他掏出一方丝帕,很小心的擦拭着她脖子上的血渍,只是力道时轻时重,引得她不时的皱起了柳眉,看得出,对于做这样的事情,他生疏得很。 直到宁念娣脖子上的血渍全部被擦去,穆无思才满意的松开手,“阿姐,只要你待我好,我以后便不会如此对你了。” “你真的想要做我的弟弟?”眼前的他,怎么看都应该和她差不多年岁。 “嗯,因为我想要被你照顾,想要做你的家人。”没由来的,他想要在这个世间,给自己寻找一个家人,他想要去品味团团圆圆的滋味。 他表情中的那份纯净,令得她一窒。宁念娣突然感觉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成为她的家人! “你难道没有家人吗?”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他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只是很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对,我没有呢。” 清冷的声音,慢慢的飘散在夜色中,平静而冷淡。
7
砰!一只上好的青瓷杯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杯里的茶水溅洒在地面上,陪伴着那碎裂成块块的青瓷。 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许燕佩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有这么多人巡逻,居然还会让那个丫头跑了。我真是平日里太纵容她了!” “哎,将军夫人何必动怒呢,念娣毕竟还年幼,兴许是被什么人唆使的也很有可能啊。”在许燕佩的右侧,坐着一个身材较小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精瘦而威严,只是脸色,因长期的纵欲而显得很是苍白。 许燕佩勉强笑笑,“还是伍爷宽宏大量,只是这婚事……”原本该在几天前举行的婚事,也因为宁念娣的落跑而搁置了。许燕佩自然是气得不轻,可是她也不敢得罪这位伍爷。因为他正是这天归城中最大帮派金沙帮的帮主。 “自然是找到念娣后再行办理了。”伍爷并不打算退婚,毕竟,自从他在街上偶然见到宁念娣后,便心痒得很。他虽然娶了诸多的妻妾,可是却没有一个像她那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眉宇间却又有着一股坚强。这令得他想要狠狠的摧毁那股坚强,想要看到她在他身下哭着求饶。 他在打听到宁念娣是被这宋将军所收养的后,便旁敲侧击的派人询问过宋将军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被一口回绝了。 好在这次宋将军奉命前往北方抵御外敌,这将军夫人却一口允诺了婚事。 只不过没想到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女子,却又做出了逃婚这等大事!不过伍爷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久,思想自然不会太迂腐。他甚至对宁念娣的兴趣更浓了,毕竟,有爪子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更加让他觉得愉快。 “既然这样,那就有劳伍爷多废些心神了。”许燕佩重新端起了一杯茶,敬向了对方。毕竟,金沙帮的帮众远比她手中可以调动得人马多得多,要寻找宁念娣那丫头,也容易得多。 “念娣是我未过门的妾室,我自是会用心寻找她的下落的。”伍爷笑笑,以茶代酒饮下,“只是若是将军将来回府问起这事,还望夫人多多美言。” 若说伍爷现在还有什么忌惮的,那自然是将军宋天怀了。毕竟,宋天怀在朝廷和这天归城中的威望,一旦要发起难来,只怕他也兜不了。 “请伍爷放心,将军这边,妾身自会打点妥当。” 许燕佩的回答,显然另伍爷很是满意,“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便先告退了。” 伍爷说着,在一些金沙帮帮众的簇拥下,离开了将军府。许燕佩牙跟绷得紧紧的。无论如何,一定要在将军回府前,找到那丫头,然后让那丫头和伍爷有了夫妻之实才行。 “何慈,既然我没办法抹去你在夫君心中的影子,那么我便要你的女儿受一辈子的苦。”转身,许燕佩望着挂在堂上的那幅《将军出征图》,喃喃着,“你夺走了将军的爱,你的女儿却会一辈子为人妾室,饱受奚落,品尝嫉妒!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吗?不,我要你的女儿来偿还,用她一辈子的幸福来偿还……” 她的心,已经怨恨得太深太深了。因为太爱了,却也因为无法得到,所以太恨了。 最终,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怨念……
8
这样的人,却没有家人。宁念娣因为穆无思的话而失神了。他找她当家人,想来也是为了要得到所谓的亲情吧。 只是感情并不是物品,不是想给就能给的。他难道不知道,用这样掠夺和威胁的方式,并不能得到真正的感情吗? 宁念娣自从被穆无思带到了这座位于雪山里的冰宫后。这里的宅邸建设得犹如一座宫殿,这里所有的人,都称呼着穆无思宫主,隐约间,她能感觉到,他似乎是这里最有权利的人。 他并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哪儿都能去,当然,只限于冰宫里。他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宣布她是他的阿姐。 于是,冰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宫主,多了一个阿姐。 坐在书轩的竹椅上,宁念娣偷偷的用着眼角打量着穆无思,此刻的他,正在垂首看着手中的书卷,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了背后,浓密的睫毛半敛着,整个人都充满着一种宁静的气息。 突然,穆无思抬起头,朝着宁念娣望来,淡淡的问道,“阿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能让自己尴尬的表情尽数的印入了他的瞳孔之上,“呃……我只是在想,你经常来书轩,一定是很喜欢看书吧。” “喜欢?”穆无思摇摇头,“我只是习惯了看书而已。”每当他练完功后,便会来到书轩,随意的拿起一本书翻看着,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 “那你喜欢什么?”她本能的反问道。话一出口,却有觉得,问这样的问题有些鲁莽。 可是穆无思却是一脸奇怪的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喜欢什么呢?” 宁念娣诧异,“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嗯,没有。”他的神情,太过理所当然,仿佛这个天地间,本就没有可以让他喜欢的东西存在。 她怔怔的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这样的眸子太纯,太真,与他身上的那种杀气,是如此的矛盾。就如同他的这个回答般,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没有自己的真正喜好呢?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喜欢的事物啊,比如,有的人喜欢唱曲,有的人喜欢各种没事,有的人喜欢诗词歌赋,有的人喜欢武功阵法……”她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那阿姐喜欢什么?”穆无思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缓步走到了宁念娣的跟前,微微的俯下身子,低头看着她。 “我喜欢在厨房里摆弄些吃的,还有……”她习惯性的想说“弟弟”二字,却在想到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后,猛然的收住了口。 “还有什么?”他执起她的右手,五指相扣。感受着掌心中的那份温暖与娇柔。 这些天,由于穆无思一直很喜欢做这个动作,宁念娣挣扎无效后,便也由着他去了。因为穆无思的观念中,似乎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别。 “没了。”宁念娣干干一笑。心中又有几分担忧起了小念荣的安危。现在只能期望穆无思真的有守承诺,把小荣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原来阿姐喜欢在厨房里弄吃的啊……”穆无思抿着唇,思量了片刻后道,“真的每个人,都会有喜欢的东西吗?” “应该……吧。”至少,他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异类。 “那么我便喜欢阿姐好了。”他的一语既出,却惊得她整个人差点弹跳起来。 不……不是吧! 宁念娣傻傻的看着穆无思,只觉得头顶宛如一阵阵的天雷劈过。他居然说要喜欢她?!虽然他说要当她的弟弟,可是他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啊。 更何况,他真的明白所谓“喜欢”含义吗? “你要——喜欢我?”她感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不是从嘴里发出的。 他的眼微微眯起,“阿姐不高兴吗?” “高兴……我很……呃,高兴!”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所以说,谎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他笑了,薄薄的唇瓣,划出了一丝浅浅的弧度,这样的笑,若有似无,可是却让他整张脸的平静彻底改样了,仿佛一瞬间,他的脸生动了很多。不再精致得如同冷冷的冰雕,而是有了一丝活生生的气息。 “你——会笑?!”宁念娣呐呐着,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一笑倾城这样的词句。 “阿姐觉得高兴,让我开心呢。”穆无思回答道,“若是阿姐要我笑的话,我以后会多笑。”纯真的容颜,清雅的声音,这一刻,她蓦的有种错觉,仿佛自己真的是他的家人般。 不对!宁念娣,你难道忘了,是他让你和弟弟分离的吗?猛然拉回心神,她在心中,不断的告诫着自己。 穆无思的手掌五指,依旧扣着宁念娣的手,很认真的问道,“只是阿姐,我应该如何喜欢上你呢?” 因为,他从来不曾喜欢过任何的人事物,所以他不知道,那应该如何去做。
9
宁念娣最终,并没有回答穆无思这个问题。她只是告诉他,喜欢只是一种感觉,并没有办法刻意去勉强。 感觉?可是究竟什么样的感觉,才能称之为喜欢呢?穆无思不懂,因为没有人教过他,自小到大,他所翻阅的那些书卷中,也从来不曾有写过。 “冰景,你可知道,如何才能喜欢上一个人?”清晨的练功结束后,穆无思问着跟在身后冰景。 哎?可怜的冰景,在冰宫中,武功排行怎么也能上前十的人,却差点一个趔跷,滑到在那台阶之上,“宫主,你……你……”向来口齿伶俐的他,却在“你”了半天后,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穆无思微微蹙眉,“我想要喜欢阿姐,应该如何做?” 冰景那张了半天大的嘴巴总算是暂时合上了,虽然他不明白宫主为何突然有了这种想法,但是身为属下,自然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宫主不妨多和宁姑娘相处,处得久了,也许自然能喜欢上了。” “相处么?”穆无思喃喃着,若有所思。 当天夜里,冰宫里便传出了天大的消息,他们的宫主,向来冰清玉洁得堪比神仙的宫主,居然在深夜的时候,主动的走进了宁念娣所住的倚风阁。 这一次,冰景终于脚底一滑,很狼狈的跌倒在地上,而冰华则奇怪的看着一起相处多年的好友,“该不会,你对宫主说了些什么吧。” “呵呵,哪……哪有!”冰景讪讪一笑,心虚得要命。 宫主啊,这多多相处,难道就等于是夜闯女子闺房吗?就算是真正的姐弟,也不能这样啊。更何况,他们的宫主,还要去“喜欢”宁姑娘!天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 冰景的脑袋中,开始涌现出各种不详的念头。 而倚风阁中,宁念娣则目瞪口呆的看着穆无思在她面前落落大方的宽衣解带,最后很是自然的爬上了这些日子,她一直睡着的那张床。 “你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是为了——睡觉?”宁念娣不可思议的说道,再一次的发现,穆无思对于人情世故,简直是不知到了极点。他的行事,完全是一种随心所欲。 “既然我说了要喜欢阿姐,自然应该和阿姐多多相处了。”他长手一伸,不费吹灰之力的把她拉到了床上。 砰! 宁念娣整个人跌入了穆无思的怀中,娇柔的身子贴在了少年欣长精瘦的身躯上,交叠出了暧昧的影子。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可是掌心却在碰触到了他的肌肤后,而不知所措。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和她又岂能躺在一张床上! “可是……也不必这样相处吧。”好半晌,她才喃喃道。 “难道阿姐不希望被我喜欢?”他在下,她在上,此刻他的那双清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我……”她呐呐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鼻尖几乎抵上了彼此,他的瞳孔中印着她的脸,他的气息,环绕在她的周身。那是一种淡淡的,很是清新的香味。 突然,他叹息了一声,双臂扣在了她的腰际,一个翻滚,把她压在了身下。 宁念娣直觉的想要反抗,可是她抡起的粉拳还没有捶上他,便肩膀一沉。他的脸正埋在她的肩窝处,用着一种呢喃的,近乎撒娇的语气满足的道,“阿姐,你是我的阿姐呢……” 她的素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却无论如何也捶不下去。 她一直以为,他的声音,该是平静无波的,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寂静冰冷,没有什么可以影响到他。可是……他喊着她阿姐,他这种拥抱的姿势,他这份隐隐透露出来的依恋,却让她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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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可会疼我?”他的声音,再次低低的传来。“……会吧。”这一次,不是由于威胁,不是由于害怕,只因为他唤她时候的那份满足。 他环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一下,像是在涉取着她身上那点点的温度,“阿姐很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那些人?”她的手轻轻落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削瘦的肩膀,和她所熟悉的将军伯伯是如此的不同。他很瘦,尽管个子高,可是压在她身上,却依旧不会让她觉得太沉重。 这样的肩膀,却承担着整个冰宫,这样的年纪,却面对那些官兵的围捕而面不改色。 她和他,所经历的生活完全不同,可是却因为他的一个想法,而被硬生生的搅在了一起。 “只是一些想来杀我的人罢了。”他的语气中,有着一些费解,“真奇怪,他们明明都比我弱,却总是要来杀我。” “有很多人要杀你吗?” “以前很多,可是现在,很少了。”因为想杀他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他们说我太残忍了,不配拥有天宫诀。很多人都怕我,可是我知道,阿姐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阿姐。”自然是不该害怕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她听得却五味参杂。不怕吗?错了,她怕,她比谁都怕!她怕自己万一惹恼了他,他会对小荣不利,所以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是战战兢兢的。 “你……你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胡乱的找了个借口,藉以掩饰她不自然的神色。 穆无思挪开了身子,躺在了宁念娣的身侧,可是他的一只手,却紧紧的扣住了她的素手,“我会喜欢阿姐的,所以阿姐,也要和我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会怎样呢,是不是到那时候,他就会明白了,什么叫做快乐呢? 十指紧扣的双手,即使是熟睡的时候,依然握在一起。 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成年的男子躺在一起。即使他除了抱住她之外,再无其他动作,可是依旧算是毁了她的清白吧。 也许,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吧。当初逃婚,是因为她不愿意嫁给伍爷,当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一生一世,只爱一人。 爹娘之间的相爱相守,让她羡慕不已。即使他们离世得太早,可是至少爱过了。而她呢,可能找到那个一生一世的人么? 缓缓的睁开眼,宁念娣看着睡在身侧的人。隔了一夜,他的手,依然握着她的。垂落在肩侧的长发有些微乱,他的眼眸轻轻的合着,睫毛卷翘着,一抹阴影落在了眼睑上。他的鼻,他的唇,都精致得无可挑剔,这样的少年,若不是呆在这了无人烟的山脉中,只怕会被不少姑娘家爱慕吧。 只是不晓得,她这个阿姐到底要当到什么时候。一想到他昨夜抱着她的情景,宁念娣娇俏的面颊上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红晕。 也许她该找个机会告诉他,那样的拥抱,即使是弟弟也不可以,只有夫妻间才行。 “阿姐为何要脸红?”轻柔且淡的声音,似真似幻。宁念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原本还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眸子。 “你……你什么时候醒了?” “你一动,我便醒来了。”他是练武之人,周围一有动静,便会马上惊醒。 也就是说,刚才她盯着他看那么久,他都知道?!宁念娣想找个洞赶紧钻了。 “阿姐,你为何看着我会脸红?”他继续执着于先前的问题。 “呃……”她脸上的绯红更加多了。 “怎么了?”他倾过身子,似乎想把她脸上的绯红瞧得更加仔细。 “那……那是因为……”贝齿咬着红唇,想了半天,她才想到了说辞,“因为你长得很俊秀,我才会看得脸红了。” “因为我的脸吗?” “……对。”她讪讪的点点头。 “以前也总有些人喜欢看我的脸,而且也会脸红。”他若有所思的道,“不过他们太烦人了。” “烦人?” “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 杀……杀人?!虽然她知道他杀过人,但是杀一个人的概念,和杀很多人是不同的! 那双纤白如玉的双手,却已然沾满了血腥吗?“你杀过很多人?”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猜测着他杀人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是吧。”穆无思咕哝了一声,坐起身子,手指划过宁念娣的面颊,“但是我不会杀阿姐的,只要阿姐一直都疼我的话……” 她听得心惊,只觉得唇干涩得很,他的手指,带着一种清晨的浅温,却让她觉得无比的冰凉。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疼你呢?”她很轻很轻的问道。 “那么我会杀了你。”他静静的道,那只扣着她五指的手,至始至终没有放开过,“包括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会杀了。” 他的目光,清清冷冷。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11
“哈哈哈,真没想到,几年没见,你还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冰宫的迎客室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正笑嘻嘻的看着坐在另一端椅子上的穆无思。 “这和你无关。”穆无思喝着刚沏上来的铁观音,抿了片刻,似乎是嫌烫,手心运上了内劲,整个茶杯霎时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片,茶水也变得冰凉无比。 “哎,小无思啊,喝茶得慢慢的品出茶香,你这样,可一辈子都喝不到好茶。”对方啧啧的惋惜着这一杯好茶。 “喝茶只是为了解渴。”他从来不认为,有必要去品味所谓的茶香。 年轻人某种闪过了一丝光芒,却很快的掩盖下去。他身子一个腾跃,坐到了穆无思身旁的椅子上,“话说,我都在这里坐了好久了,你还没喊过我一声师兄呢。” 年轻人正是穆无思的师兄,冰宫上一代宫主所收的大徒弟——雷笑生。 “师兄。”穆无思如对方所愿的淡淡唤了一声。 “嗯,好师弟!”雷笑生满意的点点头,拿起了另一杯茶水慢慢的品味着,“听说前些日子,你和冰景冰华出了冰宫一趟?” “嗯。” “我来冰宫的路上,听说今年山下的元宵灯会,有冰宫的人杀了人,该不会正好是你吧。” “是我。”穆无思倒是供认不讳道。 雷笑生揉揉额角,虽然他一直希望这位像冰人儿似的师弟能多下山,多和其他人接触下,可是绝对不是说希望他在元宵灯会中,当着无数人的面杀人。 当然,基本上,冰宫的名声本就不是太好,再多这一桩事也无妨。 “觉得那灯会好玩吗?”雷笑生问道。 “尚可,有花灯,有猜谜,有汤圆,还有……”穆无思的声音倏然的停顿住,而雷笑生随即也面色一变,视线伶俐的射向了那紧闭着的门扉。 一道人影,正在门外。 “出来!”随着雷笑生的一声呵斥,他的整个身子已经一个起落,跃到了门边,一手拉开门,而另一只手向前伸去,眼看着就要抓住那人影了。 下一刻,另一只手,已经挡住了他的这一抓,把他的力道硬生生的卸去。 “啊!”一声女子所发出的惊叫声传来,紧接着,又传来了砰的一声,显然门外有人跌倒了。 雷笑生看着拦下他手的穆无思,“怎么了?门外是谁你知道?”毕竟他这个师弟,向来是雷打不动的,能这样主动出手,自然是有什么原因。 穆无思却没答话,只是推开了半敞的门。 雷笑生紧跟着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嫩绿色长裙的少女,正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掌上有些沙砾以及一些血痕,显然刚才跌倒的时候,用手撑着身体,以至于手掌被擦破了些。 这个少女雷笑生眼生得很。当然,这不是他惊讶的原因,真正让他嘴巴合不拢的,是看到他的那个同情心几乎等于无的师弟,居然走上前,搀扶起了那少女。 雷笑生眨眨眼,他的眼里,看到的是穆无思弯腰抱起了少女,把她放在一张椅子上。 雷笑生再揉揉眼,他的艳丽,看到了穆无思执起了少女的双手,皱眉看着那掌心中擦破的地方。 好吧,他确定,他没有看错,他的师弟,真的似乎对那个少女很重视。 “我刚才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谈话的,我只是路过,本来想进来的,可是后来听到你们在谈话,我来没来得及离开,就……”宁念娣急急的想要解释。 可是堂内的两人,压根就没在听她的解释。 “流血了。”穆无思盯着那柔嫩掌心中的伤口,平静的语音中,似乎比往日多了一抹不悦。 “只是点小擦伤,过几天就会好了。”她忙不迭的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毕竟,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尤其是这个“其他人”正在用着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可是,她却没有如愿以偿,因为穆无思还是死死的抓着她的双手,并且开始擦拭起了粘着在她掌心中的沙砾。 “师弟,这位姑娘是——”雷笑生觉得自己的脸皮,正在僵硬得扯出平常应有的笑容。 “是我阿姐。”穆无思头也不抬的答道。 “阿姐?你什么时候有阿姐了?”对于穆无思的身世,雷笑生再清楚不过了。他的师弟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亲人存在世间,又怎么可能冒出一个姐姐? “我下山,去看元宵花灯的那晚。” “……然后呢?” “她说她疼爱她的弟弟,并且为了弟弟,付出生命也可以。” “……所以呢?” “我就让她做我的阿姐。” “……” 雷笑生终于发现,自己的这位师弟,绝对不可以以常理来判断。
12
手心中伤,已经被仔细的包扎好了,只是穆无思却依然盯着宁念娣裹着白色纱布的掌心出神。“阿姐很容易受伤呢。”穆无思道。仅仅只是跌了那么一跤,就会破皮流血。娇柔、脆弱,这样的人,在冰宫里是不曾有过的。 “我只是一时不小心而已,下次不会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人突然打开门,她也不至于会跌倒。“对了,那个人是你的师兄?”她听到对方喊他师弟。 “嗯,不过他很早就离开冰宫了。”他弯下腰,把她抱到了床上,并且为她盖上了被子。 “我只是手上有些小伤而已,你用不着这样做的。”对于他这种“照顾”方式,她有些哭笑不得。 “我想做。”仅仅只是三个字,宁念娣便只能乖乖的任由对方摆布了。 直到把她都打理好了,他才脱下了外袍,躺在了她的身旁。 这种同榻而眠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些天,久了,宁念娣倒也习惯了。除了会抱抱她,握着她的手外,他并不会再做出其他什么举动。 “你和你师兄感情一定很好吧。”对于今天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她是好奇的。毕竟,在冰宫里的这段日子,她看到的所有人,都对穆无思毕恭毕敬的,唯有这个人,他对穆无思,完全是一种平等的说话方式。 穆无思沉思了一会儿,淡淡道,“我不会讨厌他。”自他有记忆以来,师兄便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他无思无欲,师兄却恣意洒脱。他们太过的不同。他虽然不会对师兄亲近,可是却也从来不曾有想杀他之心。 “你难道不认为你的这位师兄也是你的家人吗?”宁念娣问道。 穆无思摇摇头,手指缠绕着那散落下来的青丝,定定的望着她,“我的家人,只有阿姐。” 她一窒,他目光中的那份执着和信任,让她心慌。在他看来,她已然是他的家人了,可是于她来说,却只是一种应付,只为了保住弟弟的性命。 他的指腹,细细的摩擦着她那柔顺的乌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问道,“阿姐,你知道汤圆吗?” 她楞了楞,虽然不明白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老实的点点头,“知道啊。” 清冷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在她的耳畔,如低徊,如呢喃,“在遇见阿姐的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汤圆。” 那个夜晚,却也是她命运翻天覆地变化了的夜晚。“你以前一直都呆在这冰宫里吗?” “没有离开过冰宫,直到我杀了师父,成了冰宫的宫主后。”他答道。 宁念娣诧异,她知道他杀过人,而且可能杀了不少人,可是……他竟然会连自己的师父都杀。也许这个人本就是冷冷冰冰,无情无心的吧,只是因为他唤她阿姐太多了,所以她才迷惑了。 “阿姐,你冷么?”穆无思突然问道。 宁念娣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涌出了一身冷汗。“我……不冷。”只是她的手,却依然在发着抖。 下一刻,她的手被包裹进了温暖的掌心,一股热力源源不断的自他的掌心中透过纱布,传递到了她的掌心中。 暖洋洋的感觉,霎时充满了她的全身。 “这样,阿姐就不会冷了吧。”他仿佛把他的这种呵护和付出,也视为了理所当然。 可是,她明明不是他的阿姐啊!宁念娣在心中呐喊着。 “阿姐知道吗?汤圆,是代表着团团圆圆的意思。”他的掌心,依旧在持续不断的缓缓输送着内力,浑然没有去在意,这样的方式,会损及自身。 “知道。” “团团圆圆了之后,会快乐吗?” “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吃汤圆的人们,好像很快乐。” 她沉默了。元宵佳节,在逛灯会的地方吃着汤圆,看着满目的繁华热闹,自然是快乐的。“你……没有去吃那汤圆么?” “没。” “为什么不去吃?” “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团团圆圆。” 宁念娣的心猛然一揪,明明知道他是个冷血的人,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去同情,可是这一刻,她却没由来的去心疼了。 一个人……似乎,他总是一个人的! 即使他有着许多属下和仆人,即使他可以杀人如麻,可是却依旧还是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要她做他的阿姐吧,所以,他之前才会口口声声的说,要和她做家人,要和她团团圆圆。手心,很暖,很暖。她忘了挣扎,任由她的掌心,贴合着他的,密密实实,没有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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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该恨他,因为是他令得她和弟弟无法相见。她应该怕他,因为只要他稍一动怒,就可以使得她和弟弟双双丧命。可是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心疼了他。怎么会这样呢?!就连宁念娣自己也说不清了。 平抚着自己刚来冰宫时身上所穿的那套粗布衣裳,宁念娣又想起了小念荣。
不知道那个一直以来,都喜欢跟着她的弟弟,到底是否安好。 会哭吗?或者吵闹着要见她?又或者每天都缩在小小的角落里? 一想到小念荣可能会有的遭遇,她便没办法安定下来。这是她第一次,和弟弟分开那么多天。 想见小念荣,想抱抱他,想和他说说话,想拉着他的手,在明年的元宵,再买花灯给他。 或者……她可以逃出去,找到将军伯伯,求将军救小念荣?!可是万一在将军找到小念荣前,穆无思就对他下手呢? 现在的她,根本就无法猜到,小念荣是被关在了哪儿。即使她事后去求过冰景冰华告诉她小念荣的下落,可是他们二人,却只字不敢提。 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了那折叠整齐的干净衣裳上,渗透着布料,慢慢的晕开。 “如果让无思看到你哭,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饶有兴趣的声音,猛地响起在了宁念娣的身旁。 “啊?!”她抬头,只见雷笑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宁念娣反手擦去眼泪,呐呐地道,“大人,无思他不在这里。” “我知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雷笑生笑笑道,“还有,可别叫我什么大人,你应该和无思差不多大吧,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就唤我雷大哥吧。” 他的笑,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宁念娣顺从的应了,“不知道雷大哥找我何事?” “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他拉了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 宁念娣的心一阵抽疼,脸色苍白的点点头。 “看来,你似乎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做无思的阿姐。”雷笑生一针见血的道。 “不,我没有……” “别否认。”向来笑容可掬的脸上,此刻有着一种少见的认真。“其实我也并非就觉得无思的做法是对的。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有着如此不同的态度,或许我是希望,你可以改变他吧。” “改变他?”她诧异。 “你不觉得无思的很多行为言语,都不同常人吗?”雷笑生反问道。 宁念娣点点头,这一点,她早就发觉了。 “我和无思的师父,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他的一生,似乎只为了武道而活。”雷笑生悠悠的说着,像是陷入在了那遥远的回忆中,“师父对于练武如痴如狂,当然,他本身也可以算是个武学奇才了。在冰宫中,有一种武功名为天宫诀。冰宫历代的宫主,都是一些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是大多数宫主,也仅仅只是把天宫诀修炼到了第七重,而我们的师父,却修炼到了第八重。” 宁念娣静静的听着,穆无思也提到过天宫诀,似乎以前那些来杀他的人,也是为了这个天宫诀。 雷笑生顿了顿,继续道,“可是练到了第八重后,师父在此后的十年,武功再无寸进。于是他开始下山,选择资质较高,根骨奇佳的小孩收为徒弟,把天宫诀传授给他们。他希望他的这些徒弟中,有人可以把天宫诀练到第九重。可惜,天宫诀并非是人人都可以修炼的武功要诀,他的那些徒弟,也在10年间,纷纷因为练功走火入魔,或遭到反噬而丧命。到后来,师父所有的徒弟中,只剩下了我一个,可是他却预料到了,以我的天资,将来天宫诀最高也仅仅只能修炼到第七重。” 说到这里,雷笑生苦笑了一下,“我甚至一度以为,师父不会再收徒弟了。可是在我七岁那年,师父却又抱了一个婴孩回到了冰宫。对这个婴孩,师父视若珍宝,悉心栽培,把他的所有武学都倾囊相授。师父说,那个婴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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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婴孩,是无思?”宁念娣猜测道。 “对,就是无思。”雷笑生叹了一气,“我本以为师父是夸大其词,可是接下来,我却信了。无思以着惊人的速度学习着师父所有的武学,当我还在修炼天宫诀第三重的时候,他早已修炼到了第五重,而在他十五岁的那年,他的天宫诀,终于到达第九重。” “十五岁?”宁念娣难以置信,照他说的那些话来看,这天宫诀应该是很难修炼的武学啊。 “那时候,我也很惊讶,两年前,他仅仅十五岁的时候,就修炼到了历代冰宫宫主一生都无法到达的顶点。然后,他杀了师父……” 她的身子一颤,当她听到穆无思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觉得全身发冷。而当她听着雷笑生说的时候,却有着疑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你们的师父?听你说,你们的师父,应该对他很好啊。” “是很好,只是,师父交会了无思武学,却没有教会他各种人所该有的情感。正如他给无思取的名字一样,无思,所以无欲无念。师父在愿望就是死在天宫诀第九重下,所以无思杀了师父,我一点都奇怪。我也不会去恨无思,因为对他来说,只是遵照师父所愿罢了。”雷笑生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两年前,穆无思一脸平静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只对他说了五个字 ——“我杀了师父。”那一刻,在这个师弟的眼中,无情无爱,无恨无怨。而他,猛然惊觉,若是让师弟再如此下去,只怕真的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只知道武学的活死人! 雷笑生望着正一脸沉思的宁念娣,“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宁念娣茫然的摇摇头。 “因为你是他的阿姐。”雷笑生微微一笑道。 她一愣,随即辩解道,“可是你明明知道我只是被他抓来的人。” “对,这一点,我知道,你知道,无思也知道,可是知道又如何,至少在我看来,无思对你很特别。” “特别?” “应该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很在意一个人。从他对你的态度,从他对你说的一些话,我都能看出。”雷笑生语重心长的道,“所以,我希望你别怪他。” “我……”她的手不觉的五指捏紧。 “没有人教过无思,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任何的色彩。所谓的人该有的情感,在他身上都已经渐渐的消失了。他虽然活着,可是却从来没有过任何真正的快乐,我甚至从没有见到他笑过!” 宁念娣怔然着。可是她却见到他笑过,虽然只是淡淡的,浅浅的,可确实笑了。 “别怪他,他的孤独,他的寂寞,甚至远比你想象得要深。可是可悲的是,他就连什么是孤独,什么是寂寞都不明白,对他来说,那只是一种习惯。”至少,雷笑生是真的关心,担忧着这个师弟。 宁念娣低垂着头,过了片刻后,才慢慢抬起,“他的家人……真的都不在了吗?” “在师父把他抱回冰宫时,就已经把他的家人全部都杀了。”而理由却只是为了能够让摒除凡尘杂念。 她的身子晃了晃,突然觉得嘴巴有些苦涩,“那他恨你师父吗?” “不恨。”雷笑生意味深长的道,“因为他根本不懂如何去恨一个人,所以相对的,他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若是有一天,无欲无念的人懂爱了,也懂恨了,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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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少年,是孤寂的,可是他却不知道什么叫做孤寂。
那个少年,是想笑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快乐。
白色的纸,所以没有对错之分。
该怪他吗?怪他拆散了她和小念荣的欢乐。
可是为什么心底的深处却又同情着他,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人所应该有的情感。
宁念娣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
“哎,宁姑娘,你来这里做甚么,若是饿了想吃点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一个厨娘迎了上来,态度恭敬有加。毕竟,宫主可是当众宣布过这位主儿的身份可是宫主的姐姐。 “我……”宁念娣咬咬唇,犹豫着开口道,“我想自己做一些东西,可以吗?” “姑娘何必亲自做呢,只要报得出名字的,这冰宫里自然能做得出。”厨娘殷勤道,“更何况这厨房中油腻得很,那些烟味,只怕会熏坏了姑娘。” “没事,我想……做。”她坚持道。 “那不知道宁姑娘想要哪些食材?” “我想要一些糯米粉和白糖,至于其它的……”宁念娣想了想,由于实在不知道穆无思到底喜欢哪种口味,于是只能道,“豆沙、芝麻、黄桂、核桃仁、果仁、枣泥这些馅料,不知这里有几种?” “都有都有!”对方一报出这些材料,厨娘便心中有数了,“莫非宁姑娘是想做汤圆?” 宁念娣点点头,于是厨娘把那些食材全部都摆放了出来。 宁念娣熟练的把那些馅料和白糖拌匀揉透,调入一些板油,又将糯米揉搓,捏成一个个小粉团,包入馅心,捏拢收口。 她仔细的包着一个又一个汤圆,各种馅料都有,看得一旁的厨娘咋舌。 汤圆,本是一种简单的食物,做得好吃,关键在于馅料和外面的那层糯米皮子。宁念娣做着一种种不同口味的汤圆,额头因为厨房的闷热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她,没有办法去教那个少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也没有办法去改变那个少年,让他像普通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 可是至少,她可以去为他做几个汤圆,至少她希望他能快乐一些。 也许有一天,孤寂如他,也可以团团圆圆吧。 汤圆,一个一个的在沸水中翻滚着,而她,则望着那一锅的汤圆,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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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风阁,不在! 书轩,不在! 花园,也不在! 穆无思阴沉着脸,指甲掐着掌心,却丝毫不觉得痛。 厅堂上,一众人跪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惊慌不已的摸样,只有雷笑生,依旧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喝着香茶,仿佛在看着一场好戏。 “阿姐呢?”淡然的声音,此刻却有着一股冷冽。 “回宫主,冰宫极大,也许宁姑娘是呆在哪个隐蔽的角落吧。”众人颤栗的回答道。由于穆无思并未限制宁念娣在冰宫中的自由,而宁念娣又一向不喜欢别人跟随,所以并无人在冰宫内随时随地注意宁念娣的去向。 “我只问,阿姐在哪里!”穆无思冷冷的问道。 无一人敢回答这个问题,厅堂上一片静悄悄的。 倏地,穆无思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一名手下的脖子,硬生生的把那人提了起来,“说,阿姐在哪里?” 那名属下脸涨得通红,咽喉被掐住,却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啜嗫的道,“属下……属下不知,请宫主饶命。” 穆无思却是眉头一蹙,眼看着就要把这人硬生生的掐死,雷笑生赶紧上前,压住了对方的手腕,“无思,够了。”若是再下去的话,可是会闹出人命的。 “你知道阿姐在哪里?”穆无思松开手,转头看向了雷笑生。 “对,我知道。”雷笑生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头,对着跪在地上的冰华道,“这冰宫中,还有哪些地方尚未寻找过的,马上把平日负责各处打扫的人都召集过来,仔细询问。” “是。”冰华领命下去。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冰华终于带来了消息,“禀宫主,宁姑娘现在正呆在厨房里。” 厨房?穆无思微微眯起了双眸,厨房之于他来说,完全是一个从来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不知宫主是否要属下带宁姑娘过来?”冰华问道。 只是语音未落,他的主子便已经一跃移出了厅堂,朝着厨房奔去。 看着穆无思快速消逝的背影,雷笑生表情若有所思。 回廊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端着一个褐色的托盘正小心的走着。托盘上,有着几只木碗,碗内热气腾腾,一些白色的粉圆子正浮在清汤上,看上去煞是可爱。 “阿姐!”如一阵旋风似的,他奔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便要朝着她的人抓去,却在看到她所端着的东西后,身子猛然一震。 “咦,我正想去找你呢。”宁念娣停下了脚步。 穆无思定定的望着那碗内一颗颗时起时沉的粉圆子,“阿姐,这是……” “汤圆啊。”她接口道,“我做了些,不过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的,所以都做了些,做得有点多了……” “这是阿姐你做的?”他打断了她的碎言碎语。 “是啊,你不是说看到那些人吃汤圆很快乐么,今天虽然不是元宵节,可是——你不妨吃吃看。”她低头看了眼那些碗内的汤圆。似乎她越来越融入到了这个阿姐的角色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另一方面,她却又没办法控制自己做这些事。 有水滴,一滴一滴的滴落到了碗内,碗内的清汤,溅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下雨了?可是不对啊,她是在回廊里! 宁念娣猛然的抬起头,却只看到穆无思正直直的凝视着她,两行清泪,自他的眼中滑落,滴落在了盛着汤圆的碗内。 清澈的双眸,就连他的泪水,都清澈得让人想要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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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哭?”她做这些汤圆,希望的是他快乐。“哭?”他怔怔的抬起手,抚过自己眼角下的湿润,“原来我会哭呢。” “别哭了。”她把他拉到了回廊的一侧,把托盘搁在了回廊的栏上,掏出了丝帕,轻轻的擦拭着他的眼泪。 “阿姐让我不哭,我便不会哭。”他俯下身子,任由她一点点的擦去他脸上的湿痕。一直以来,都空落落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填进去,慢慢的,在填满,慢慢的,在溢出…… 是什么呢?这样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这种过去他从来不曾拥有过的感觉。 好想,把眼前的这个人占为己有,好想,把她的一切都掠夺过来,好想,占据她所有的时间,所有的思念。 “阿姐……阿姐……”他喃喃着,深深的把她拥入了怀中。 她是他的阿姐,他要她像弟弟那样疼爱他! 可是现在,却又不仅仅是如此了,他想要的更多了,可是那些更多,他又不知该是什么。 只知道,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得身子都在发疼了。 他拥着她,那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如同空气一般,缠绕着她,无法止息。 有些东西似乎在慢慢的变化着。宁念娣只觉得穆无思似乎更加粘着她了。每次抱着她的时候,都会把她抱得很痛,似乎想要把她嵌入他的身体似的。 而且自那次之后,他极为喜爱吃她做的汤圆,每隔几天,都要吃上一次,只是他不太挑口味,不管她包什么馅儿的汤圆,他总是吃得干干净净的。 几个月下来,冰宫上下对于宫主爱吃汤圆这事儿,已经见怪不怪了,而宁念娣更是成了厨房的常客。 端着刚煮好的汤圆,宁念娣把盛着汤圆的碗放到了穆无思的桌前,“还烫着,吃的时候吹吹凉。” 穆无思颔首,拿着小勺轻轻的搅动着碗内的清汤,“阿姐,吃汤圆好像真的可以快乐。” “你吃了几个月的汤圆,没吃腻吗?”对于这一点,她还是挺奇怪的。 “不会腻呢。”他随意的勺起了一个汤圆递至唇边,浅粉色的薄唇轻轻的吹了两口凉气,然后粉白的牙齿咬住了柔嫩的皮子…… 他吃得很认真,很专注,举手投足之间,甚至还不经意的流露出一股风情,似纯真,似妖艳。这完全不是后天可以养成的。 宁念娣只觉得每次看穆无思吃汤圆,她都会有种惊艳的感觉。即使他的这张脸孔,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已经很熟悉了,可是目光却依旧会不自觉的看呆。 赶紧收回视线,她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了碗中的汤圆上,“你这么喜欢吃汤圆,也可以尝尝冰宫里其他厨子的手艺啊。” “不,我只吃阿姐做的汤圆。”他咽下了一个汤圆,很肯定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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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她的脸骤然红了。心跳得好快,仿佛快要跃出了喉咙。他总是用着这样单纯的话,来体现着她的重要性。仿佛在不断的告诉着她,对于他来说,她是很重要的,是无可取代的。 穆无思又勺起了另一个汤圆,只是这一次,却是递至到宁念娣的面前,“阿姐陪我一起吃吧。” “啊?”她楞了楞,看着眼前那还散着热气的白色圆子。 “我想要和阿姐一起团团圆圆。”他向来冰冷无波的眸子,此刻却有着一丝隐隐的期盼,甚至于,他握着小勺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是在害怕她的拒绝吗?没由来的,她脑海中划过了这个念头,随即又自嘲着。这怎么可能呢,他应该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害怕吧。 宁念娣顺从的张开了口,把汤圆含进了嘴中。 紧接着,小勺又盛起一个汤圆,递到了她的面前。 “……”好吧,她继续吃。 他再盛起一个。 “……”不是吧,还要吃? 到了最后,穆无思显然觉得这种喂汤圆很有趣,不断的喂着宁念娣。 当第7个汤圆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宁念娣只觉得自己已经吃得很饱了。 “阿姐不吃吗?”他看到她迟迟没有反问,微微蹙眉问道。 “我……”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一道人影闪到了她的面前,下一刻,穆无思手中小勺里盛着的汤圆,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口中。 “雷大哥?”宁念娣诧异的看着来人。 而雷笑生则意犹未尽的咋咋嘴,“味道不错,小念娣你的手艺不错啊,怪不得无思那么喜欢吃。” 而穆无思则放下勺子,站起身看着雷笑生,冷冷的道,“吐出来。” 雷笑生晃晃头,笑嘻嘻的道,“师弟,你在说笑吧,吃下去的东西怎么能吐出来呢。” “如果吐不出来的话,就把你的肚子挖开取出来好了。”穆无思淡淡的道,丝毫未觉得自己说话血腥。 要挖肚子?!宁念娣吓了一跳。 可是雷笑生却依旧笑嘻嘻的,“哇,师弟,你还真狠!” “那是阿姐给我做的。”对他来说,这是唯有他才可以吃的。 “吃一个也无妨么,看你小气的。” “那个,其实这汤圆……”宁念娣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嗽!一张椅子,从她的头顶飞过。 这师兄弟二人,开始在房间内上演起了全武行。 “如果你们喜欢吃汤圆的话,我可以……” 嗽!这次,是桌子从她的身侧飞了过去,撞在了她身后的墙上,顿时成了一堆木头渣滓。 “你们如果是想切磋武功的话,去外面会更好些……” 轰!这一次,那两扇门扉被拆成了碎片。 很好,现在没有什么里外之分了。 宁念娣揉揉额角,叹了口气。很明显,这间房,算是彻底的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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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打斗,令得冰宫的花园,药圃以及好些房间被毁了大半,虽然穆无思最终没有把雷笑生的肚子活生生的挖开,却也让雷笑生吃足了苦头。按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穆无思这一架,打得他起码得疗伤5个月,才能彻底恢复功力。 哼哼歪歪的躺在床上,雷笑生瞥着把他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我可是你师兄哎,你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 穆无思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指出事实,“你没死。” “……”雷笑生顿时无语,的确,他能在和无思动手后还活着,或许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呼出一口气,他点头,“看来,你至少还是手下留情的。 “以后,阿姐给我做的汤圆,你不许碰。”穆无思说着他的“无理”要求。 对于这一点,雷笑生毫异议,他还没有活腻,所以不打算再来一场这样的打斗。“你还真是在乎你的这位阿姐。” “嗯,是很在乎。”穆无思坦白承认道。 这句话说出,雷笑生反倒一惊,奇怪的看着对方,而后突然大笑了起来,“无思,你真的有些不一样了,居然学会在乎一个人了。” 不一样吗?他不知道,只是——“无论阿姐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很留意,这就是在乎吧。”不知不觉中,他慢慢的发现,自己会越来越长的时间留在阿姐的身边,会越来越想要看到她,会在意她的一切。 仿佛,是在朝夕的相处之间;仿佛,是在夜晚卧榻双手交握之间;又仿佛,那是一种理所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他在乎她! 雷笑生沉默了会儿,惯有的笑容慢慢的在嘴角隐没,“可是你真的有留意到,小念娣到底在想些什么吗?” “她想什么,重要吗?”他反问道。 雷笑生翻翻眼,显然还有很多东西,他的这位师弟依旧没有改变。“如果你真的在乎的话,你应该会知道到她并不快乐。”雷笑生耸肩说道,却因为牵动了伤口而霎时龇牙咧嘴。 “阿姐并没有不快乐。”穆无思皱眉,不悦的道,她是他的阿姐,他在她身边,她就该是快乐的。 “这只是你的自欺欺人吧。”否则,无思虽然不懂感情,却不至于看不出一个人在强颜欢笑。 砰! 穆无思坐下的椅子,顿时变得粉碎,也打断了雷笑生的话。 他直起身,一步步的走到了床边,居高临下的睨看着对方,“师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他的眼中,透着冷冽的光芒,他的掌心中,有着一股气流在低低旋转,那是运起了天宫诀的关系。而他的表情,则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仿佛只要眼前的人再多说一句,他就随时会取走那人的性命。 雷笑生一窒,他可以轻易的感觉到一种危险的信号。甚至他可以肯定,这一次,他的这位师弟,是真的动了想杀他的心思。 看来宁念娣的影响力,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雷笑生在心中暗自想着,面上却是缓缓一笑,“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说什么。只是,若是你真的想留住小念娣的话,那么最好可以让她真正的开心起来。” 如色的手掌,轻轻的垂落到身侧,穆无思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只留下了淡淡的一句,“阿姐和我在一起,她会很开心的。” 是的,阿姐会开心的。 就算以前不曾开心,但是以后一定会开心的! 他是冰宫的宫主,只要阿姐想要的东西,他都可以得到,所以阿姐不可能会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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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念娣一大早,就跟着穆无思来到了书轩里。 “你这么早就要看书吗?” 他摇头,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书轩一楼的尽头,按下了一个书柜中其中的一本书。 卡啦! 宁念娣眼前的墙壁,豁然的裂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楼梯蜿蜒而下。 “啊!”她吓了一大跳,愕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地道。 “阿姐,走吧。”穆无思拉着宁念娣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地洞的两边,都嵌着一颗颗偌大的夜明珠,越往下走,便越感觉到开阔。 “下面是什么?”她有些害怕,却又有些好奇。 “只是存放一些东西的地方,我想让阿姐挑些喜欢的小玩意儿。”他答道。 等到真正走到了摆放东西的密室里,宁念娣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这根本不算是什么小玩意儿吧! 在地道的尽头,有好几个密室,每个密室都是四四方方足有她在冰宫的闺房那么大,有的密室,堆满了金光闪闪的金条;有的密室,珠宝首饰堆得像小山似的;有的密室,字画散落得满地都是;还有的密室,全是一册册的册子…… 宁念娣随手拿了一本册子,只看见册子的面皮上书写着一行字:少林寺绝技易筋经。她一怔,又拿起了另一本册子,看到上面书写着“天煞门绝技凌杀掌”。等到她拿起了好几本之后,才发现,这些她认为最普通的册子,都是各大门派的绝技。若是这些东西,让江湖中的人看到,只怕会引起一番腥风血雨吧。 “阿姐喜欢这些武学吗?”一旁的穆无思突然开口道。 “啊,没有。”她如同烫手山芋般,赶紧把手中的几本册子放回了远处。 “那阿姐看上了什么?是这些字画吗?还是那些金银珠宝?” 宁念娣再次望去,那些随意散落的字画,每一幅都是出自历代名家之手,而那些金银珠宝,更是夸张得吓人。 只是宁念娣的脸上,并没有露出穆无思所想要看到的欣喜。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看到这些东西时的震惊。毕竟她是个普通人,就算以前在将军府中也看到过不少稀罕的东西,但是却远远无法和眼前这些相比。 “你可知道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她问道。 他脸色平静,“这些只是冰宫历年来收集的东西而已。” 她咋舌,冰宫的财富,比她想象得更夸张。 穆无思继续道,“阿姐可以随便的挑选,我下山的时候,看到许多人都喜欢这类的东西,尤其是那些金银首饰。”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若是以前有人摆出这么多东西,她也许会要些金子,毕竟,那可以让她和小念荣的生活更加安稳些。可是现在,小念荣不在身边,再多的金子也不会让她想要拥有。 “这么说,阿姐是看不上这些东西了?”他淡淡的道,随手撕裂了一幅山水画。 “你——”她压根没想到,对于这样的名画,他说撕就撕。 “既然阿姐看不上,那么它们再名贵也没用。” “不,不是,我没有看不上!”她深怕他再去撕画,赶紧说道。 穆无思抿唇,定定的看着宁念娣,沉沉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又像是想要看透什么。最后,终于不情愿的开口道,“阿姐呆在我身边,会开心吗?” 她楞了楞,“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好像没有看到阿姐对我真正的笑过。”他抬起一只手,轻轻的贴上了她的面颊,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游移到了她的唇角边。 也许,师兄说得未尝不是真的。只是,他不愿也不想去相信。 她既然答应了会好好当他的阿姐,为什么还会不开心呢?有他在她的身边,难道还不够吗? “我想要看到阿姐真正的对我笑。”他喃喃着,声音很轻,很静,几乎如同耳语呢喃,可是却依然清晰的传入了她的耳内。 “我……”她咬咬唇,勉强的朝他笑了笑。 他的手一顿,突然双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俯下身子,把头埋在了她的胸前,低低的呐喊着,“阿姐,我要的不是这种笑。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你才会对着我真正的笑?无论阿姐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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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想要看到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勉强的笑容,真真正正只为他一人而笑的笑容。宁念娣心念一动,贝齿咬着下唇,竟然有些颤颤的问道,“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 “那么你可不可以把我弟弟还给我。”她无比紧张的问道,只觉得心砰砰的直跳,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压在她肩膀上的双手骤然收紧,那冰冷的十指,紧紧的掐着她的肩胛骨,几乎要捏碎了她的骨头。 “痛!”她惊呼着,秀致的脸蛋几乎皱成了一团,原本那有所期盼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气氛,在一瞬间变了,他的身体在颤抖着,似乎在努力的遏制着功力的爆发。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唇角。 一丝殷红的血,自他的唇角淌下。 缓缓的,穆无思抬起头,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人,“你的阿弟,只有我一个。” 她呐呐的望着他,被他眼中那抹苦涩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甚至忘了肩上的疼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神情?甚至于,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嘴角都被他咬破了吗? 终于,他的双手自她的肩上移开,“看来,我刚才不该让阿姐说话呢。既然这里没有让阿姐看得上的东西,那么我们不如就上街瞧瞧吧。也许那里会有。” “无思,我根本就不可能会……” 她的话还未说换,他的手便已经掩住了她的唇,也掩盖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我想和阿姐去街上逛逛,也许,回来的时候,阿姐就会对着我,真正的笑吧。”他如同一个执着的孩子,只想要抓住他唯一想要的那颗糖果。 两人之间的关系,仿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即使是走在街上,也能轻易的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冷冽。 宁念娣低垂着头,走在穆无思的身旁。他应该是在愤怒吧,在那地道的入口处,她甚至感觉到他随时会一掌劈了她,可是他却没有。 即使捏疼了她的肩膀,却并未真正的伤害他。 那个原本平静无波的少年,终于开始了一点一点的学会了各种情绪,可是她却并未有任何的开心。如果是用这样的方式,如果是学会了这些不好的情绪,那么她宁可…… 看着集市周围一间间的店铺,宁念娣却依旧兴致缺缺。反倒是穆无思,饶有兴趣的拿起了一件又一件的小玩意儿端看了起来。 “阿姐,这个你可喜欢?”他拿起了一盒桃红色的胭脂,递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公子啊,这盒胭脂可是京城运来的精品啊,那些京城里的姑娘最喜欢用这种颜色了,可以衬得肌肤更白嫩,一定适合这位姑娘的。”一旁贩卖胭脂的大婶热络的说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穆无思,这可是她头一次见到如此俊秀的少年。 “无思,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宁念娣抿抿唇说道。 “哎,姑娘,这话可不对了。”大婶急忙道,“哪个女子家不用胭脂水粉的,涂了这个桃红的胭脂,保证姑娘的起色更胜几分。” 宁念娣却只是摇摇头。 穆无思放下胭脂,淡淡的道,“既然阿姐不喜欢的话,那么便再去看看其他东西吧。”他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一家小铺,铺子里挂满一个个用锦带打成的连环回文样式的结子。 “阿姐,这是什么?”穆无思低头问着身侧的人。 宁念娣怔怔的望着那一个个红色的结子,这些结子,她很熟悉,因为她曾在爹娘的身上看到过,爹娘一直都带着红色的结子,直到死去,那结子依然葬在他们身边。那是——“同心结。”她缓缓的道。 “为何要把这些结子叫成同心结?” “因为这同心结如同两个结环纠缠在一起,寓意着白头偕老,永结同心。”那是小时候,娘亲告诉她的话,如此再次想起,却又是一番不同的滋味儿。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穆无思自语的喃喃着,然后走到那卖家的面前。 那卖家一见穆无思的衣着考究,只道对方是富家公子,赶忙问道,“不只道公子是不是要买同心结?” “嗯。”他颔首。 那店主见穆无思的手至始至终牵着宁念娣,心中自是会意,于是道,“公子若是要买同心结的话,最好买两个,一个为男子佩戴,另一个则由女子佩戴。此后两人无论相隔多远,只要看到这同心结,都能想起对方来。” “那么便买这两个吧。”穆无思指了指挂在铺子南面墙上最中央的一对同心结,结绳上还扣着一枚白玉色的玉石。 “好嘞!”店家迅速把这两枚同心结取下,“公子,一共纹银500两。” 穆无思则随手取出了一片金叶子放到了柜台上,拿过那两枚同心结,牵着宁念娣走出了店铺。 “金……金叶子!”店家直愣愣的盯着柜台上的金叶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在店外,穆无思的手指勾着两枚同心结,细细的观赏着,“阿姐,这对同心结,你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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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念娣犹豫着没有答话,穆无思却径自道,“可是我却很喜欢这对同心结。” 她一愣,因为他除了说过会喜欢她之外,从来不曾说过喜欢其他什么事物。 “因为看到这个同心结,就好像看到了阿姐般。”他把其中的一个同心结挂在了自己的腰上,而手上拿着另一个同心结贴近了她的腰。 “别!”她按住了他的手,“同心结是不能随便带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同心结所代表的含义?”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不是么?” “……” “我要和阿姐一起白头偕老。”穆无思俯下身子,很认真的把这个同心结仔仔细细的系在了宁念娣的腰间,“这个同心结便代表着我,阿姐看到它,应该也会想到我吧。” 心,纷乱了。她僵硬着身子望着那腰间的同心结。为何是他,给她系上了这个结,又为何是他,说着要与她白头到老。 她和他,有可能会一起白头到老吗?本就是天渊之别的人,又如何在一起呢。 她手指动了动,想把这同心结扯下来,可是目光却对上了他如水的眸子。 “阿姐,永远戴着这个结好吗?永远不要摘下来,永远戴在身边。”他低着头,静静的对着她说道。 手指……没有办法动了,明明他没有点她的穴,没有抓住她的手,可是她却觉得手上宛若有千斤重量,压得她无法挪动分毫。 是害怕?还是不忍?又或者……是不愿? 说不清,道不明。 一对同心结系在腰间,穆无思和宁念娣走入了附近的一家茶楼。 温热的清茶和可口的小点心被小二端上了桌子,宁念娣埋头喝茶吃点心,穆无思却什么都没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阿姐还是不开心吗?”他问道。 “啊?”她一惊,放下茶杯摇摇头,“没有啊。” “那么阿姐为什么不笑呢?” “我……”贝齿咬着下唇,她过了片刻才道,“我笑不出来。” “是吗?”他不再言语,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抚弄着腰间的同心结。 时间慢慢的流逝着,倏地,一道声音传入了宁念娣的耳中。 “哎,听说宋将军被那些草原蛮夷逼得退守咨宁城了。”宋将军三字,令得她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旁桌两个书生摸样的人,正在谈论着北方的消息。 “这么算下来,那些草原人,岂不是已经占据了我朝三座城池?” “这一次,草原蛮夷大军压境,一路强行攻占,显然是早有准备。听说那些被占领三座城池,全城的粮食都几乎被抢空了。” “要是宋将军连咨宁城都守不住,只怕朝廷会问罪下来吧。” “诛九族都亦有可能啊。” “嘘,这可不是咱们能说的。”其中一个书生赶紧示意对方小声点。 宁念娣眼看着二人不再谈论北方之事,便急急地起身,走到旁桌边问道,“你们说的宋将军,可是宋天怀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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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书生对视一眼,却并未说什么。“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事想要找宋天怀将军,不知你们说的可否是他。”宁念娣继续道。 两个书生似乎并不想回答,正欲赶人,却看到了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对方的身后,正视线冰冷的盯着他们。 那是一种犹如被阎王盯上的感觉。 两个书生骤然的冒出了一声冷汗,连连道,“我们刚才说的,正是宋天怀将军,刚才多有怠慢,姑娘请勿见怪。” 话一说完,两人便讪讪的放下了茶钱迅速离开,像是深怕被什么缠上似的。 宁念娣转身,却只看到穆无思依旧阴沉着脸色,只不过,此刻他的眼,却是望着她。 “宋天怀是你什么人?”他问道。 她沉默了会儿,却还是如实说了,“他是我母亲的好友,是我父母最为敬佩的人,在父母过世后,我带着……”她犹豫了一下,知道若是说出弟弟二字,只怕又会激怒他,只得说成,“我带着小念荣去投奔了宋将军,他可以说是我和……呃,我的恩人了。” “他对你很重要吗?”他状似不敬意的问着。 “嗯,如果不是宋伯伯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有现在的我。” “那么比起我呢?” “什么?” “他比起我,更重要吗?”他吐气如兰,声音却像千年的冰魄。 宁念娣咬咬牙,尽管她知道他想要听的是什么样的回答,可是却并没有说出口。 像是过了良久,她听到了一声很浅的叹息,“阿姐很担心宋天怀吗?” 她点头,“打仗毕竟不比寻常,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万一没能守住咨宁城的话,就算宋伯伯没受什么伤,可朝廷怪罪下来的话……”她的焦急之心,早已溢于言表了。毕竟,宋伯伯在她心中,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了。 “为什么,阿姐总是担心着一个又一个人?”他的手,抓住了她的皓腕,抓得很紧,紧到她皱了眉。 “我……” “阿姐可曾担心过我?”他幽幽的问道,清丽的声音,竟似蒙上了一层纱般。 “无思,你先放开我的手好不好。”她轻呼道,只觉得手腕的骨头像是要被掐断了一样。 他却置若罔闻,只是抓着她的手,移到了胸前的位置,让她的掌心,平贴着他的胸口,“阿姐,会痛。” 她呆愣愣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继续蹙着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这里,会痛,想到阿姐的时候会痛,看到阿姐的时候,也会痛,痛得我好难受。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不想、不看阿姐。” 掌心下,她感受着他心跳的声音,看着他蹙眉的样子以及那苍白的脸色。原本落入谷底的心,又在微微抽痛了。 “阿姐,为什么我会这样呢?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这里才可以不痛?” 痛得太过,已经快痛到他无法呼吸了。 而她,只是怔怔然的望着那双漂亮清澈却染着痛苦的眸子,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 而此时距离茶楼不远处,则有两个官兵摸样的人正紧张的盯着茶楼,其中一人对着另一人道,“我在这里继续守着,你快去告诉捕头,元宵灯会中杀了人的那个犯人又出现在了镇上。” “那你小心些,别打草惊蛇了。”另一个官兵说完这话,便迅速的消失在了热闹的集市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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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犯人又出现了?”这慈湖镇的铺头一屁股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连带着脑袋上顶着的捕头帽都歪了歪。“正是!我和二狗子在集市上发现了那人,一路跟踪到了茶楼,二狗子还在那儿监视,我则回来通知老大!”王田仔仔细细的把经过告诉了捕头。 铺头把帽子扶正,用袖子抹了抹身上不知不觉渗出来的冷汗,“那犯人来到镇上,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只是和上次他带走的那个女子一起逛着市集,买些东西而已。” “那……”捕头磨磨牙,压低声音问道,“你看那犯人的腰上,可有系着一枚令牌?” “没有。” “你可看仔细了没?” “老大,我可是看得仔细得不能再仔细了!”王田只差没指天发誓了,“那犯人腰上就只挂着一枚他今儿个才从店铺里买的同心结,初次之外,什么都没挂,连个玉佩都没,更别说什么令牌了。” 捕头这才稍稍安心,既然那人没有令牌,应该就不是冰宫中的人了,况且上次,他也只是看到其他两人的身上有冰宫的令牌而已。 “老大,可要抓捕那犯人?”王田问道,那表情,活似现在就想奔出去。 “抓抓抓!抓什么抓!那犯人的武功你上次又不是没见着,光是离开时的那份轻功,难道指望我去追上?”捕头拍了一掌在王田的脑袋瓜上。 “可若是真能抓住这个犯人,老大你在这慈湖镇上的声望只怕能大大的增长了,更何况,那死了儿子的李家老爷,可是说若是谁能抓了那犯人,可会给万两黄金做报酬啊!”万两黄金,那是普通人一辈子不敢想的啊。 捕头被说得有些心动了,“可是那人的武功……”他自知,凭着他和她手下那些人的本事,绝对没可能抓住那个少年。 “李老爷为了要找到那犯人,不是请了不少武林名人吗?那些人一直都呆在李老爷的庄子里,没有离开过。老大你可以找李老爷说说,请那些武林名人帮忙,到时候若真的能抓了那犯人,即使咱们得不到那万两黄金,但是相信李老爷也不会亏待了咱们。” “这倒是个好法子!”铺头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这就是去找李老爷说去!” 捕头一边胆战心惊的跟着那些江湖上闻名遐迩的武林人士走着,一边却无比的自信着这下子绝对可以把那个犯人手到擒来了。 “老大,这些人真的可以抓到那人?”王田走进捕头,小声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废话,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这……这个穿青衣的,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破天一剑纪成,那个和尚,著名的无生和尚,知道他为什么叫无生吗?就是凡是他想杀的人,没有人可以生还的,还有那个戴着翠簪的女子,那可是江湖上排名第十的舞蝶仙子啊……”铺头把王田拉到队伍的最后,压低声音的说着,一边说,一边还拍着王田的头,只恨自己的手下怎么这么不长眼。 “这李老爷怎么能请动这些人?”王田不解,就算是黄金再多,可是这些有名的江湖中人,并不是只靠黄金就能打动的。 “据说李老爷年少的时候,也在江湖上混过,只是后来金盆洗手了,想来这些人应是李老爷的朋友吧。”捕头自己是没看到过李老爷使过武功,但是眼看着李老爷现在一身劲装,和那些武林人士走在一起,想必武功也应该不错了。 一行人,一路来到了茶楼附近,那二狗子见到捕头,赶紧迎了上来。 “那杀了我儿的人还在茶楼里?”捕头尚未开口,李家老爷已经急急的问道。 “是,是,一直在茶楼里,没有离开过。”二狗子很肯定的道。 李老爷面色凝重,深吸一口气,转身抱拳对着众人,“李某武功不济,一会儿若然敌不过贼人,只希望各位友人可以为我李家报了这个大仇!” “这是自然。”众人应允。 于是捕头一声令下,官兵们团团围住了整间茶楼。 李老爷步入茶楼,一声大喝,“凡是与我孩儿之死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否则别怪老夫误伤性命!” 原本还算宁静的茶楼,霎时乱成了一团,那些文人墨客在呆楞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的朝着茶楼外奔去。茶楼的掌柜则苦兮兮的奔到了李老爷的身边,“李爷,你这是……” “你这茶楼今天损失多少,我自会承担。”李老爷说完这句。掌柜也只能摸着鼻子,自认倒霉。而此刻,整间茶楼,只剩下一张桌子,尚坐着两人,其中的一个白衣少年此刻正侧头问着另一个身穿粉色裙装的少女,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茶楼已被官兵重重包围。 “阿姐怎么不吃了?” 清丽的声音,在已然寂静的茶馆中,显得份外清晰。 宁念娣则是满脸的焦急,“无思,我们走吧。” “为何要走?”穆无思奇怪的反问道. “因为……” 没等宁念娣说完,李老爷已经走到了桌边,冷冷的盯着穆无思,“就是你杀了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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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梢轻轻扬起,穆无思淡淡的瞥了对方一眼,“我不懂你的话。” “元宵灯会,你在众目睽睽下杀了我的孩儿!”李老爷说道这里,顿时龇牙裂目,抬起右掌便朝着穆无思狠狠印去。 一只中指,随意的点在了李老爷的掌心,却让他无法再压下去半寸。 “元宵灯会么,我好像是杀过一个人,可是那又如何?”穆无思手指一动,挥开了对方的这一掌。 “那就要你偿命!”李老爷被逼得后退了三步,化掌为拳,继续朝着穆无思攻去。 “若是我不想偿命的话,那又该怎样?”修长的五指,轻易的包住了李老爷的拳头,只听得喀嚓喀嚓一阵骨碎的声,李老爷的手骨已经尽数被捏碎了。 “啊!”李老爷一声痛嚎,被废了的右掌软绵绵的垂下。 “阿尼陀佛,罪过罪过啊!”一串念珠朝着穆无思砸了过来,无生和尚霎时缠了上来。 小小的茶馆,在两人的缠斗中桌椅尽裂。众人只看得眼花缭乱,凡是被佛珠砸中地上、墙上,均留下深深的印痕。 “看来,光靠无生和尚一人,是拿不下那贼人了。”破天一剑纪成观看这双方的打斗缓缓的道。 “那还要劳烦纪贤弟了。”李老爷喘了一口粗气,脸色苍白的道。儿子被杀之仇,加上自己又被废了一只手,可以说新仇旧恨加在了一块。 “自然!”纪成说着,便提起长剑,朝着穆无思虚晃一招道,“小子,我乃纪成,江湖上人称破天一剑,你报上名来,免得别人说我杀了无名之辈。” “你们太吵了,打扰我和阿姐饮茶了。”穆无思却完全答非所问。 纪成心高气傲,攻势霎时凌厉起来,逼向对方的招招夺命。 三人霎时斗成了一块儿,只是穆无思依旧丝毫不落下风。李老爷这是眼巴巴的望着还未出手的舞蝶仙子,这三人之中,若说武功最高者,莫过是这位排名江湖第十的舞蝶仙子了,只可惜,她现在却是一脸的面色凝重,眼眸中,甚至还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倏地,无生和尚掌风一转,居然朝着站在角落的宁念娣袭去。既然无法擒住这个少年,那么便抓住他的同伙来逼他就范了。 只是他的掌,却在距离宁念娣还有三尺远的地方,硬生生的被截住了。 下一刻,他的整个右臂都被活生生的撤离了躯体。 “啊……啊!啊!”无生和尚整个人痛得跌倒在了地上,温热的血,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呆了,穆无思却一手轻易的化解着纪成的攻势,另一只手则捏在了无生和尚的左臂上。 咔!嘶! 无生和尚的左臂,也霎时被硬生生的撤离了躯体。此刻的无生和尚,就像是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孩童,任人摆布,就连哀嚎的力气,都快没了。 血,在地上不断的流淌着,任谁见了,都只觉得无比血腥,捕头和一干官兵,早已看得想要呕吐,而无蝶仙子则面色煞白,双眸盯着穆无思那面无表情的脸孔,控制不住颤抖的喃喃道,“天,真的是他,他怎么可能在这里!怎么可能?!” “仙子知道他是谁?”李老爷此刻也明白,事情早已超出了他所能掌控的了。 “冰宫宫主穆无思。”舞蝶仙子的红唇中吐出了这七个字。 所有人在听见这几个字后,身子都变得僵直,纪成更是马上撤剑退了开来,不可思议的嚷道,“穆无思,他是穆无思?!” “天下间,除了天宫诀外,又有谁的手,可以比兵刃更锋利?”舞蝶仙子道,此刻心中只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好在她刚才并未真正动手,相信应该不至于惹恼了对方。 而纪成和李老爷,则比舞蝶仙子更加懊恼后悔。李老爷早已面色一片死灰,原本还想着报仇的心思,此刻已然灭得干干净净。 已然断了两臂的无生和尚,血已经流了大半,只是穆无思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右手移到了对方的左腿上,眼看着这无生和尚的一条腿,也要被硬生生的撤去。 这简直就像是——五马分尸! 这种残忍的方式,即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舞蝶仙子和纪成都看不下去了。 就在所有人以为,无声和尚的腿也保不住时,一道纤细的身影,终于奔向了白衣少年。 “别……别再这样了,够……够了。”不敢看着那鲜血淋淋的一幕,宁念娣从后面双手换上了穆无思的腰,整张脸埋在了他的背上。 “可是,这人想伤阿姐。”他的脸上、发上、手上,甚至于白袍上,都沾染着红色的鲜血,血腥的气息和浓郁的戾气融合成了一片。 这样的残忍……竟然是为了她?!宁念娣只觉得心头一颤,血的气息,更浓了。强忍着喉头想要呕吐的恶心感,她赶紧道,“可是他并没有真的伤到我。况且,他已经断了两……两条手臂了……” “阿姐要我放过他么?”他收回手,转身对着宁念娣,低着头,很认真的问着她。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宁念娣的脸上。 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衣衫,交错在了一起,那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却有着殷红的鲜血。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他曾对她说,别人说他太残忍了。 他的武功太高,根本让人无从反抗,可是他的方式却又太直接,把人的身体只当作泥人一般,可以随意拆开。 “……我希望你……放过他吧。”她喃喃的道。若是有一天,她真正惹怒了他的话,他是否也会这样对她呢? “好。”少年轻轻的抓起了少女的手,让她的掌心贴着自己有些凉意的面颊,“阿姐说放过他,那么我便不杀他了。阿姐,我这样做,你可会开心?” 周围的众人早已惊呆,穆无思居然会如此的听从一个女子的话,而且,他居然还称呼那女子阿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无人为他们解答这个疑惑,而宁念娣则低下头,闭上了眼,“是,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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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宁念娣到了冰宫后第一次下山,只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露出穆无思想要看到的笑容。而在重新回到冰宫后,所有人都能感觉出他们二人的异常。 宁念娣变得比以前更加战战兢兢,穆无思则喜怒更加无偿,整个人似乎越来越容易焦躁,只有当宁念娣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真正的平静下来,宛如一个无害的邻家少年。 这段时间,冰宫里的人大气不敢多出,深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宫主。但凡他们这位宫主不高兴了,他们这些手下,断手断脚还算幸运,弄得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咦,无思,小念娣呢,怎么没在你身边?”倚风阁中,雷笑生大咧咧的闯入,摇头晃脑的看着正在看着书卷的师弟。 穆无思依旧维持着原样,连头也不曾抬起半分,“阿姐去厨房了。” 雷笑生找了张椅子坐下,毕竟他的伤才刚好一些,自然能坐着就不站着了,“听说你昨儿个把冰华的手给折了?” “嗯。”他淡淡的答道。 “为什么?” “折断冰华的手,一定需要理由吗?” “……”雷笑生窒了窒,随即苦笑了一下,“我想,我上次对你说的那些话,效果和我预期的似乎是相反的。” 穆无思终于抬起眼,望向了雷笑生,“我想让阿姐真正的对我笑,可是阿姐想要的,却是见到那个小鬼。阿姐总是担心着别人,却从来没有担心过我。” 雷笑生自然知道,师弟口中的小鬼,应该是宁念娣的亲弟弟宁念荣了。 “你没有想过,放了那个小鬼吗?”他问道。 “不可能。”穆无思想都没想的否决道,“若是放了那个小鬼的话,恐怕阿姐连看都不会看我了吧。”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思绪便像炸开了似的,让他不敢在想下去。 “无思,你这是——在害怕吗?”雷笑生以着一种了然的目光看着对方。 “害怕?” “你怕小念娣不够在意你,你怕她不够重视你,你甚至怕她见到了自己真正的弟弟,会彻底的把你遗忘。”雷笑生一针见血的说道。 穆无思怔怔的瞪大了眼。害怕?他会害怕吗?这种全然陌生的情绪,这段时间的焦躁不安,是因为他害怕吗? 因为太想要占据她了,太想要得到她独一无二的重视,太想要获取她全部的注意,所以,他不愿意看到、听到她还有其他在意的人。 “原来,这就是害怕么……”他喃喃自语着,胸口又在隐隐的作痛了。 雷笑生看着穆无思独自喃喃的样子,沉吟了片刻后,很郑重的问道,“无思,你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你的阿姐吗?” 他怔了怔,终于回过神来,“我想让阿姐做我的家人,可是,原来做家人并不是只会快乐,还会痛的。” “痛?”雷笑生诧异。 穆无思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师兄,为什么我想到阿姐,有时候会很快乐,可是有时候,这里就会痛,痛得好厉害,直到全身都开始泛起疼痛。” “你——” “师兄,好难受。可是即使这样,我也想要把阿姐留在我的身边。” 雷笑生长长的叹了一气,“你有没有想过,并不是只有阿姐这个身份,才可以和你成为家人的。” “我——不明白。” “家人,包含着许多,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叔伯姑婶,还有……娘子。不同的身份,感情也都会有所区别。”他点到即止,只希望师弟可以自己去想明白这点。 “不同?”穆无思陷入沉思,他从来未曾想过,宁念娣可以不做他的阿姐,而成为他其他的家人。 雷笑生则饶有兴趣的盯着穆无思。师弟给他的感觉,终于不再像两年前的那个活死人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无思便可以明白,什么是爱了吧。 想到这里,雷笑生的双眼,轻轻的扫过了那系在穆无思腰上的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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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粒晶莹圆润的汤圆冒着热气,在勺子的卷动下,打着一个个的圈儿。勺起了一粒汤圆,穆无思轻轻的吹了两口凉气,然后慢慢的开始含进嘴里,细细品味着那份柔滑和香甜。与其说他是喜欢吃汤圆,倒不如说,他更喜欢的是吃汤圆的这份感觉。仿佛,他是被阿姐所关心的,他正在和阿姐团团圆圆。 “阿姐,如果你不是成为我的阿姐,那么家人之中,你希望成为我的什么人?”穆无思很拗口的问着这个问题。 宁念娣疑惑着,“怎么问这个?” “师兄对我说,家人,其实包含着很多。可是我只要你一个人做我的家人就够了。”仿佛注定就该是这样的。 宁念娣脸色一黯,只要她一个人吗?可是她的家人却不仅仅只是他而已。 小勺,颤了一下,勺上的汤水滴落到了碗内,漾开了一层层的涟漪。穆无思垂下眼,看着碗内的汤圆,“阿姐,是不是,若没有了那个小鬼,你根本就不会做我的阿姐了。” “你别……胡思乱想。”她脸色一白,深怕他要对小念荣不利。 穆无思抿了抿唇,“放心,我不会杀他的。”因为他知道,若是杀了那小鬼,只怕她真的会彻底的离他而去。 重新勺起了碗里的汤圆,他一颗一颗的吃着,吃得很仔细,很认真,直到把碗里的汤圆全部吃完,他才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她。 好难受,心又开始疼痛起来了。可是即使这样,他却舍不得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好像,只要这样的看着她,就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便觉得,此生不会有憾了。 被注视得太久,宁念娣的脸有些涨红。从什么时候起,他那单纯、平静的视线中,开始有了一丝焦躁,一丝期盼,以及更多的其他东西呢?更甚至,她知道,这段时间,他总是会经常这样长时间的看着她,仿佛生怕消失了似的。 “吃饱了吗?若是还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些。”她只能尽量忽视他的视线,走到桌边,收拾起了碗盘。 就在宁念娣要转身离开时,穆无思猛然的起身,从背后环住了那较小的身子,“阿姐,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突如其来的拥抱,令得她浑身一震,手中的碗盘差点尽数摔落在了地上。他的肩膀很宽,可以把她的身子完全揽入那边胸膛,隔着那层衣衫,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有些冷,有些冰,像是在不断的索求着她的温热。 而他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耳侧,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耳边向周身蔓延着。没有来的,她有着一种心慌,这种心慌,令得她的脸更加红灿,简直像是被火烧着了似的。 “不……不会。”好不容易,她嘴里才蹦出了两个字。 “真的不会离开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如妖媚般的呢喃着。 “……对。” “那么阿姐就完完整整的对我说一遍吧。” “完整?” “就说‘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她怔然着,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誓言。 “阿姐?”他催促着她。 因为背对着他的关系,所以她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咬咬牙,她如他所愿的说了,“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这一刻,他把她环得更紧了。声音之中,隐隐的有着一丝喜悦,“阿姐,再说一遍。” “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阿姐,再说。” “……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 一遍一遍的,他不断的让她说着重复的话语,直到她说得几乎喉咙干哑。 “阿姐……阿姐……”他的头压在了她的肩窝处,双手把她搂抱得紧紧的,“不要忘了你今天对我说过的话,此生此世都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此生此世,这样的誓约……太沉重了。 “阿姐,再过两个月,便又是元宵了。”他喃喃着。 “嗯。”宁念娣想起了之前的元宵,那时候,她还和小念荣快乐的在一起,可是现在……十个月了,在冰宫里,她竟然已经过了十个月了。 “这次的元宵,我想和阿姐一起过,去山下赏花灯,看烟火。”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们一起团团圆圆。”所以,别离开他,守着这一份的誓言,别离开他。 他要的,是她的真心,是她心甘情愿的和他——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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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归城金沙帮中,将军夫人许燕佩此刻正听到了一个让她在这近一年中最为欣喜的消失。“你是说,念娣那丫头找到了?”她不放心的再问了一次。 伍爷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颔首道,“根据我派出去的手下查出来的消息,有两则,第一则是摸约十个月前,在慈湖镇中,有人见到过类似宁姑娘的女子,并且那女子还带着一个年约7、8岁的男童。” “一定是那丫头!”许燕佩肯定的道,“那个男童,应该就是她的弟弟宁念荣。” “我的想法和夫人一样。”伍爷微微一笑,脸色因天冷的风而渐渐没了血色,一旁的美姬赶紧把上号的参茶递到了他的手中。 “老爷请喝茶。”美姬含羞带怯的道。 伍爷趁势与美姬调笑一番,倒看得许燕佩有些不悦。“伍爷,不如我们还是先谈谈正事吧。”她提醒道。 “哈哈,倒是叫将军夫人见笑了。”伍爷拍了拍那美姬的纤腰,美姬扭捏了下,慢慢的退到了一旁,“这是我的第十七夫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许燕佩只知道对方有一妻十七妾,却并未见过那些人。“伍爷好福气啊,有如此美妾。”她说着客套的话。 “又哪里比得上你和将军,这天归城中,可是人人羡慕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啊。” 许燕佩银牙一咬。神仙眷侣……以外人看来,似乎的确如此。将军只娶了她一人,即使她多年未有所出,可是将军却并未再另娶其他妾室。比起别人的三妻四妾,似乎将军只宠爱她一人。 可笑——唯有她自己知道,将军不愿再娶别人的原因,只为了那个已经死去了的女人。 “燕佩,我已经负了你一个了,不想再负其他女子。”这是她最爱的夫君,对她说过最真心的一句话。但是她要的不是这句话啊!她嫁他,为他担心受怕过,为他长夜难眠过,为他不辞辛劳过,却不是为了得到这样一句话。 “多谢伍爷的盛赞。”面上,许燕佩仍然做出了一副高兴的样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丫头曾经出现在了慈湖镇,不知道伍爷接下去有何打算?” “还有第二则消息,将军夫人不妨听了再做决定。”伍爷沉吟着,面有难色,这倒是大大出乎许燕佩的预料。 “莫非有什么困难?” “在数天前,宁姑娘似乎又跟着一个少年出现在慈湖镇中,只是当时他们在茶楼中,似乎被慈湖镇的官兵们还有江湖中几个颇有名望的人追捕。过程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后宁姑娘和那少年安然离开,而追捕少年的几个人中,慈湖镇的李老爷右手被废,无生和尚断了双臂。” “什么!”许燕佩一惊。 “宁姑娘并不懂武功,看来那少年应该是个武功极高的人,竟然连无生和尚这样的人,都不是其对手。”伍爷此刻最为顾及的,便是那少年的来历。 江湖上,武功高的年轻一代他亦大多见过,可是没有一个人的样子,长得像他派去调查消息的人描述的那般。只可惜,他派去的人,却始终无法查出那天在茶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知道内情的人,也都三缄其口,不肯透露一个字。 “既然那少年来历不明,武功高强,又和宁姑娘走在一起,只怕二人……我伍某人也不愿坏人好事,我看,我与宁姑娘的婚事,便只能到此为止了。”金沙帮之所以能够在天归城中成为第一大帮,和伍爷这些年来的小心翼翼分不开。凡事,他都不会让自己过于莽撞。 “这么说伍爷是要悔婚了?”许燕佩心中一沉。 伍爷沉默着,只是扬了扬手,一旁的一个手下,立刻端上了一对玲珑剔透的翠玉狮子,其价值足以有黄金百两。 许燕佩自是知道,这是伍爷对于这妆婚事取消的赔礼。只是她不甘心,就这样收下来。 一想到此,许燕佩哼笑一声,“没想到伍爷也是胆小怕事的人,若是那丫头怎么也算是伍爷未过门的妻妾,若是她真的和其他人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就算伍爷咽得得下这口气,我这妇道人家也咽不下啊。” “将军夫人!”伍爷脸色一拉。 许燕佩继续道,“更何况那少年武功高强,也只是伍爷您的猜测而已,难道伍爷认为,凭自己的武功,敌不过那少年吗?” “这……”他的武功,和无生和尚在伯仲之间,因此,当听到无生和尚出了茶楼后,被断了双臂,吓了他一跳。但现在看来,究竟是不是那少年断了无生的双臂,也还是未知。 “与其在这里猜测,倒不如多派出些人马,去慈湖镇多方打探下,再为这事儿做个了解。” 伍爷的脸色缓了缓,仔细想想对方的话也不无道理,更何况,得不到的,永远都会让人想要去征服,尤其对男人而言。 想到宁念娣那张娇柔的面容,伍爷只觉得心头又瘙痒起来。沉思了片刻后,他缓缓道,“既然将军夫人如此说了,那么伍某便派人再去一趟慈湖镇了。” “好极了,我也会派出府中熟悉那丫头容貌的下人跟随伍爷的人一起过去,万事也好有个照应。”许燕佩也表态道。 “如此甚好。” 两个心中各有所思的人,对视而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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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越来越冷了,似乎在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对着双手吹了几口暖气,宁念娣抬头看了看天际的弯月。等到这月亮再经过一次圆缺,便又是元宵节了。 想到元宵节,宁念娣只觉得心中涩然。 “宁姑娘,宫主这么晚了还要吃汤圆,真是辛苦了你了。”厨娘虽然也想帮忙,但是想到宫主只吃宁念娣亲手做的汤圆,因此也无从帮起。 “没事。”宁念娣道,“现在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只是煮些汤圆,我费不了多少时间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宁姑娘自己小心些。”厨娘笑笑,离开了厨房。 偌大的厨房,只剩下了宁念娣一人。 她包着一粒粒的汤圆,看着锅里的水在慢慢的沸腾起来。 倏地,一道陌生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惊得她手中的汤团几乎全落到了地上。 “姑娘可是宁念娣宁姑娘?”对方如是问着。 她猛地转身,只看到一个莫约比她高半个头的黑衣人,正站在她的身后,对方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双眼,明显不想让人看到原本的面目。 “你——是谁?”她惊呼未定的问道,硬生生的压住了想要大叫的冲动。 “我是来救你的人。” “救我?” “我知道姑娘是被强行带入冰宫中的,我可以带姑娘离开。”黑衣人的话,如同平地的惊雷,令得宁念娣的身子晃了晃。 离开?她可以离开这里吗?在没有穆无思的允许下,离开冰宫?! 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了无数个想法,令得她整个人都显得激动不已。不过激动之余,她却依旧是怀疑的打量着对方,小心翼翼的问着,“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着令人心动的话,可是她却找不到对方可以帮她的理由。 更何况,要离开冰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如果让穆无思知道的话,那后果……她不敢想象。 那个口口声声喊着她阿姐的少年,那个喜欢在睡觉的时候,与她五指仅仅相扣的少年,那个会把她抱得隐隐作痛的少年,会如何呢? 会生气?会愤怒?亦或者只是平静的把她杀了? 可是,若是不离开的话,那么她…… 宁念娣心跳得极快,整个人忐忑不安的盯着对方。 “受人之托。”黑衣人迸出了简单的四个字。 她楞了楞,随即一种可能性,慢慢的自她的脑海中升起,她整个脸都涨的有些通红,几乎想要跨前一步抓住黑衣人的衣袖,“是不是将军伯伯派你来救我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缓缓的点了下头,“正是。” 一想到他是将军派来的,宁念娣心中安定了许多,长长了喘了一口气后,“将军伯伯知道我和弟弟失踪的事了吗?” “嗯,将军知道后很是担心,于是派我来找姑娘和小公子。” “那么你也会救我弟弟的是不是!”她再次激动起来的问道。 “小公子的关押处十分隐秘,若是要救的话,只怕还得再花一番功夫。”黑衣人沉吟着道。 “求求你,救救我弟弟,只要你能救他的话,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你!”她说着,便要跪下磕头。 黑衣人赶紧扶住了宁念娣,“救小公子本是在下分内之事。” “那……” “这样吧。”黑衣人想了想道,“我可以想想办法,把小公子救出来。只是一旦救出了小公子,便会打草惊蛇,这冰宫内,只怕不易出入了。而且穆无思常年呆在冰宫中,若是不小心被他撞见的话,那恐怕在下也不是他的对手。” “是不是只要穆无思不在冰宫中,你就有把握救出我弟弟?”她急急的问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 宁念娣咬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元宵节那天,他应该会离开冰宫。”因为他和她说好了,会一起下山过元宵节。 “既然如此,那么我会在元宵节那天动手。也请姑娘在戌时赶到山下慈湖镇的慈湖边,我自会带着小公子和姑娘一起离开。”黑衣人说完,不等宁念娣的回答,便转身走到了厨房的门口处。 仅仅是一晃眼的功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宁念娣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那片夜色。 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小念荣了吗? 元宵节的那一天,她便会彻底的离开冰宫了吧。可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抹白色的影子,那样寂静的站立着。 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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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元宵节会发生的事,宁念娣便会坐立不安,即使她努力的想要掩盖自己这种奇异的紧张,可是却依然没有什么用。“阿姐,怎么了?”穆无思的身子欺了上来,环住了宁念娣的肩膀,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脖颈。 “没……什么。”她的心思全然放在了黑衣人会如何救小念荣的事情上,压根没去注意此刻两人间的亲昵。 “阿姐的脸好冰。”他的脸颊,已经移到了她的面庞上,而他的手指,则再度硬生生的挤入了她的指缝间,“还有,阿姐的手也很冰。” “是吗?”她心不在焉,即使现在躺在床上,她却根本睡不着。 “也许是天太凉了吧。”他的身子挨得她更近了,“阿姐,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呢。” “嗯。”她的耳垂,能感受到他温温的鼻息。 “阿姐可会买花灯给我?”他记得,她曾为另一个小鬼买过花灯。 “……会。” “明天,等我们赏完了灯会,我想和阿姐一起吃汤圆。” “好。” “阿姐,再说一遍。”他侧着身子,一只手臂横在了她的腰上,把她又拉近了几分。 “说什么?‘好’吗?”宁念娣疑惑的问道。。 “不。”穆无思摇摇头,“说你此生绝对不会离开我。” 她扭过头,望着他。黑夜之中,只有月色从窗子透过来一些亮光,他那双清静的眸子中,清澈如水,仿佛一切事物,在他的眼底都无所遁形。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她,仿佛能看透她似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跳得仿佛快要跃出喉咙似的。 “阿姐不愿说吗?”他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她慢慢的闭上了眼,不敢再去看他的双眸,“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我喜欢听阿姐这样说。”他的手伸到了被子下,拉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可是他可知道,很多的人,都是心口不一的。 “很喜欢听,很喜欢……”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和他是以着更普通的方式相遇的话,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阿姐会遵守这份承诺吗?” “……会。” “真好。”他的眼,望着她许久许久,“阿姐,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抛下我,如果你对我说了谎的话,那么,我会让你陪着我一起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可是真正的痛苦,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而无边无际,又可以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又是一年的元宵佳节,又是如此的人潮涌动,欢声笑语。 可是,这一次,走在她身边,拉着她手的人,却已经换了。宁念娣怀念的望着周围的景致,又看了看天际才隐隐出来的月亮。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她真的可以顺利的从他身边离开吗?她真的可以见到小念荣吗? 十指相扣,穆无思牵着宁念娣,在人潮间走动着。尽管,慈湖镇人人都知道,有个魔头,去年元宵节的时候杀了李老爷的儿子,前两个月,血染了茶楼,可是却没多少人真正的知道那魔头的真面目。也因此,穆无思与宁念娣二人逛着灯会,却并未引起骚动,只是一些行人,往往会惊叹于穆无思的容貌而回头频频张望。 “阿姐,那边有煮汤圆的呢。”穆无思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前方道。 宁念娣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一个小摊子,摆着三四张方桌,一位老翁正端着一碗碗的汤圆端上方桌,而另一个老婆婆则正把一粒粒的汤圆放入沸水中。已经有不少客人坐在方桌边,吃着汤圆,赏着两边的花灯。 穆无思拉着宁念娣缓缓走近,低头睨看着那方桌上的汤圆。兴许是他看得太入神了,那老翁走上前招呼着,“公子和姑娘可是要吃汤圆?” 宁念娣刚想开口,那老婆婆已经放完了手中的汤圆,走了上来笑吟吟的道,“这元宵节啊,可一定得吃汤圆,吃了,这一年,就一定会团团圆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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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宵节吃汤圆,真的可以团团圆圆吗?”穆无思沉吟着问道。 “这是当然的了。”老婆婆答道。 宁念娣只觉得相扣的手掌紧了紧,微微的仰起头,却看到穆无思依旧在专注的望着那些碗里的汤圆。她知道,他此刻的脑中,一定又在想着团团圆圆。他太孤单了,所以才费尽心思的想要团圆。 如果当时的他,没有选择由她来当他的阿姐,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找到另一个女子,和他团圆呢?宁念娣心中一叹,已然下定了决心,既然,她要走了,那么便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满足了他的团圆吧。 “无思,我们吃汤圆吧。”她开口道。 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我只吃你做的。” “这……”她为难了,却没料到一旁的老婆婆爽快的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的,我们这里做汤圆的材料都有,姑娘不妨做一碗汤圆给这位公子吧。” “这样不会妨碍你们做生意吗?”宁念娣倒不好意思了。 老婆婆神情暧昧的道,“我们夫妇二人啊,可是最喜见到有情人了,这位公子既然只肯吃姑娘你做的汤圆,那必定是位有情人了。” 宁念娣满脸羞红,“哎,我们不是……” “姑娘家脸皮薄,还是跟我来,先把这汤圆做了。”老婆婆带着宁念娣走到了炉子边,而老翁则招呼完其他客人后,把巾布往肩上一搁,坐在了穆无思的身旁。 “公子啊,你可是真的只吃那姑娘做的汤圆?” “嗯。”穆无思手指轻抚着腰间的玉佩,难得有闲情的回答道。 “难得现在还能见到你这种有心有情的人啊。”老翁颇有感叹道,“想当初,我也只吃我家那口子做的汤圆,这一吃啊,就是60年喽。” “有心有情?”穆无思扬起了长眉,似乎一时之间,不能明白这四个字。 “我老汉可是看了出来,你定是爱极了那位姑娘,否则断不可能只吃一人的汤圆,还时时摸着着同心结。”任谁只消看一眼,就明白眼前的少年对那女子的情谊了。 “我……爱她?”手指顿了顿,他那平静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种错愕。 “你和她戴着同样的同心结,难道不是寓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老翁反问道。 穆无思不语,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不远处正在包着一粒粒汤圆的宁念娣。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那带着一丝丝腼腆的笑容,他好像永远都看不够。可以和他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的人,只有她! 原来不仅仅是喜欢了,而是爱! “将来,这姑娘一定会成为你的好娘子,好了,今儿个这汤圆我老汉就不收钱了。只愿你们用情人终成眷属。”老翁拍了拍桌子,高兴的说着。 “老头子,快点招呼客人,别闲聊了!”老婆婆催促了起来。 老翁应了一声,起身招呼起了新来的客人。 只有穆无思,还在呆呆的看着宁念娣。 娘子?阿姐若不是阿姐,而是他的娘子的话…… 没由来,他并不排斥这个想法,甚至还隐隐的高兴着。 原来,他的诸多烦恼,原来,他的诸多不舍,原来,他的诸多愤怒,只因为……他爱她! 如此的简单,如此的明了! 所以,他不要她再做他的阿姐,他想要让她做他的娘子! 一碗热腾腾的汤圆递到了他的眼前,一颗颗粉嫩的汤圆在汤水中沉沉浮浮。 一双柔荑轻轻的在他的眼前晃着,一道声音柔柔的在他耳边响起—— “无思,你怎么了?” 他的瞳孔中,映满了她的容颜,他的耳朵里,满是她的声音,他的脑海中,全都是她的一笑一颦。 缓缓的,他勺起了一颗汤圆,放至嘴边吹了两口,却没有张口咬下,而是递至了她的唇边。 “阿姐,我们一起团团圆圆,白头偕老,可好?” 是的,他并不想让她,仅仅只是他的阿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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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汤圆,两人分着吃完。直到离开了那卖汤圆的小摊,穆无思却依旧是时时的盯着宁念娣发呆,即使是在行走中,也总是会侧头望着她。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奇怪道,他眼神中的那股灼热,令她不知所措。 “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得她不知所措,满脸的绯红,“你想……明白了什么?“ “我——”他才张开了口,突然,天际传来了一声“砰”的巨响。 随即,天际边迸发出了五色的彩光,如云霞,如星光,如迢迢银河,美丽得吸引着人的全部视线。 那是绚烂的烟火! 人群中,顿时发出了如雷般的欢呼声。甚至有一些人自发的载歌载舞,庆祝和祈祷着新一年的平安昌顺。 宁念娣怔怔的望着天边那美丽的烟火。那么的明亮,那么的绚丽,仿佛要照亮着整个夜晚。 嗵!嗵!嗵! 噼里啪啦! 鞭炮的声音,却又紧接着让她从这份沉迷中清醒了过来。烟火的燃放,代表着戌时已到,她要从这里离开,到目的地去和那个来救她的黑衣人会合。 可是……离开?她真的可以做到不引起他的注意,而离开吗? “无思,别夹着我的脸了,我们一起看烟火可好?”她清了清喉咙开口道。 “好。”他顺从的松开了手。 两个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遥望着天际那不断闪烁的重重烟火。 宁念娣的心情,蓦的变得出奇的平静。让自己的整个身子放松的靠在他的胸前,她有着一种奇异的安全感。仿佛,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保护她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种感觉,是自何而来? 也许,当下一刻,当她从他身边逃离后,她会后悔,自己放弃了这份可以让她尽情依靠的安全。可是,她没有办法不去做,她没有办法不离开他! “无思,你继续看烟火,我去给你买花灯,你在这里等我可好?”她近乎是以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着他,深怕她跟着他一起去。 穆无思低下头,深深的看着宁念娣。手指,又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同心结,仿佛这已经在不知不觉**,成了他思考时会有的一个动作了。 过了好半晌,就在宁念娣以为不会听到任何的回答时,穆无思用着很轻,很低的声音缓缓答道,“好,我在这里,等着阿姐。” “那……我走了。”她撩起裙摆,一步步的退出了他的怀抱。 “嗯。” “等我回来。” “我会等着阿姐回来的,一直等。” 呢喃般的低徊,在她身后响着。她回头,只看到他依旧定定的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她。 他的身后,是漫天的绚烂烟花,印衬着他脸上那种淡然却又执着的矛盾神情。 宁念娣咬咬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穆无思的面庞了,再看下去,恐怕她会走不了的! 娇小的身子挤入了人群中,她弯下腰,把自己压得极低,装出一副苍老的声音,骤然喊道,“有杀人罪犯啊,去年元宵节上那杀人的罪犯,又出现了!” 霎时,刚刚还欢声笑语的人群骤然变得慌乱喧哗。人潮涌动,许多人撞在了一块儿,更有许多人,忙不迭的开始朝着灯会的入口处跑去。 整个元宵灯会,变得大乱。 就是现在,赶紧走!宁念娣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可是心中却依然冒出一个声音。 偷偷看一眼吧,最后的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 她,还想看看那个少年,有没有离开,有没有被别人发现了他便是那杀人罪犯,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她有太多的想要知道了。 所以—— 轻轻的,半转着身子,透过那人群逃窜的间隙,一道白色的身影,依旧是那么明显的站立着,她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是为何她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浓烈的痛苦。 仿佛是被什么伤到了一般。 伤得太重,伤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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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促的脚步,急冲冲的在黑夜中磕磕绊绊的奔跑着。
宁静的慈湖,周围的树梢,在月色下,随着微风轻摆,隐隐约约的发出沙沙声。
宁念娣奔到了慈湖边,环望着那周围。
月光,从树梢中透过,湖面上,星光点点。幻幻流动的水面上,映照着天际那轮圆月的倒影。
月,很圆。 可是……团团圆圆,却终究是不能满足呵。苦笑了一下,她平复着粗重的气息,开始等待着黑衣人的到来。湖中,映着天上的月,也映着她的脸。在月光下,那么的焦虑不安。倏地,湖水的倒影中,又多了一抹身影,黑衣黑裤,脸上依旧蒙着黑色的面罩!
“啊!”宁念娣惊呼一声,急忙转身。黑衣人静静的站在湖边,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宁念娣。
“你真的来了!”原本焦虑的心,因为看到了来人而稍稍安定了下来,“有遇到什么危险吗?是不是已经顺利救出了小荣了?”宁念娣忙不迭的问道。
黑衣人却依然沉默着没有吭声。“小荣呢,小荣在哪里?”她向四下张望,却并没有看到自己弟弟的身影。
黑衣人依旧不答话。
“是不是小荣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是你不是说你可以把小荣救出来的吗?”一想到此,她的心便揪了起来,“还有没有办法把小荣救出来?”
黑衣人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面对着身后那林荫小道,恭敬的弯下了腰。
宁念娣莫名的望去,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心中,一种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烈,剧烈得仿佛要跃出喉咙。
隐隐约约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慢慢的自黑暗处走了出来。 纤白的衣裳,一尘不染,在黑夜中显得份外明显。
那身影就这样,一步一步走来,逐渐的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一张美丽的面庞完全的曝露在了皎洁的月光下。
美丽,却清清冷冷。
那双曾经依恋的凝望着她的眸子,此刻却是一片的寂静。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在灯会上见到他是,他望着她的目光。 宁念娣只觉得胸口像被人重重的击了一下,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阿姐,我的花灯呢,可有买好?”低雅的声音,如同妖媚的呢喃,可是却冰凉得透彻心扉。 她的眼,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瞪大的双眸,在在显示了她的吃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可能,难道是他一路跟踪她?又或者……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穆无思慢慢的走近到了宁念娣身边,手掌轻柔的贴上了对方那早已被风吹寒了的面颊,“阿姐让我等,我便等,只是等得太久了,我等不到阿姐,便只能来寻找了。”
冰凉的手掌,却让她的脸更加冷了。第一次,她蓦的发现,原来,人的手可以冷到这般的程度。
“你都知道了吗?”他的神情,他的举动,似乎都说明了,他早已知情。
“嗯,知道了呢。”他颔首,拇指的指腹,一再的擦拭着她的嘴角,“看,阿姐的嘴边还残留着汤圆的皮子呢。”
“为什么你会知道?”
“那是因为,从头到位,都只是我想知道,对于阿姐来说,我是不是真的重要。”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只可惜,阿姐骗了我呢,骗得我好苦好苦。”
宁念娣身子一个颤栗,猛地再转头看着黑衣人。黑衣人拉开面罩,却赫然是经常跟在穆无思身旁的冰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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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你的声音明明不是……”她惊叫道。
“宁姑娘,在下只是奉了宫主之命行事。”冰景用着黑衣人的声音说着话。而穆无思,则用着一种似乎很飘忽的声音说着,“只要功力达到一定程度,可以随意的改变声音,阿姐却连这一点都不知。”
宁念娣死命的咬着自己的下唇。一切,都只是一个局而已,而她只是入了这个局的棋子。可笑,可悲。她这些天的努力伪装,她这些天的兴奋与愧疚,她这些天所想到的无数无数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是她太天真了,明明有着那么多的漏洞,可是却从未去注意。现在想来,她那天只说了无思会离开冰宫,却并未说她也会离开,那黑衣人却直接说,让她到慈湖边等待,仿佛是早已知道,她也会在那天离开冰宫下山来。她被一步步的引诱着进入这个早已设好的局,却只是为了他的一个证明。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宁念娣努力的站直身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当初,我曾说过,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家人,你可以疼的,可以爱的,可以照顾的,只有我一个。”穆无思幽幽的说道。
“是,我记得。”
“可是你真正疼的,爱的,照顾的,却至始至终,都只是那个小鬼!”眉色一冷,他的手指狠狠的捏住了她的下颚。好痛!她痛得皱起了秀眉,瞳孔中,只看到他愤怒的脸。他——竟然在愤怒?!那样平静无波的面容,却在愤怒了?!
“不,不是的……”她费力的张着口,努力的想要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也想当你的家人的,我想疼你,想要照顾你,想要让你开心的……”想要他不再那么的孤单,想要让他也可以拥有团团圆圆。
她想过,她真的想过。
所以,她为他做了一碗碗的汤圆,所以,她在看到他落泪的时候,仔仔细细的为他擦拭着泪痕,所以……在她离开的时候,心中才会有那么多的不舍和愧疚。
“那么爱呢?”他定定的望着她,“你想疼我,照顾我,却从来未曾想过要爱我吗?”
“我……”她喃喃的张了张口,却连自己都无法找出答案。
“可是,我却爱你呢。”他松开了她,拿起了腰间的同心结,“想要和你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想要你不止做的阿姐,还要你做我的妻子,我穆无思的妻子!”
红灿灿的同心结,在那莹白如玉的手掌中,艳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宁念娣呐呐的望着那同心结,如此的红,如此的艳,刺痛了她的眼,就连那泪水的酝酿,都是如此的轻易。一滴,两滴,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
“这眼泪,阿姐是为我流的呢,还是为了那个小鬼流的?”穆无思静静的问道。
“我……”
“既然那个小鬼存在一天,阿姐就无法对我一心一意,那么倒不如我现在就去把那小鬼除掉。”心口中弥漫的那股酸重而疼痛的感觉是什么呢?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嫉妒吗?
他在嫉妒着,嫉妒这那个小鬼。那个小小的孩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求而不得的东西!穆无思的身上,瞬间的涌出了一股杀气,太过凌厉和阴沉,即使连站在一旁的冰景,都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
35
“不要!”宁念娣猛然惊叫道,“不要杀小念荣,我保证,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对你的。你不是要我爱你吗?那我会爱你,我会好好的爱你的!”他望着她的双眸,却没有露出丝毫的喜悦,“就连现在,你都还在担心在意着那个小鬼。” 
她的心口一震,“求求你,不要杀小念荣,求求你……”  
“即使你爱我,可是却也是因为那个小鬼才会爱我,这样的爱,我要来又有何用。”转过身,他不再去看那张会让他心痛的容颜,一步步的朝着湖的另一边走去。 
那是——冰宫的方向。 他的腰,蓦的被一双柔嫩的手死死的抱住,一具娇柔的躯体贴上了他的脊背,“无思,别杀小念荣,别杀……”她的声音,哽咽而沙哑。
“阿姐,迟了。”他抬起手,一根根的掰开了她的手指。若是她没有来到这慈湖边,若是她没有逃离他身边,若是她真的买了花灯给他,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可是现在,却是什么都迟了。 “不要!不要去!”她的手指终于完全脱离他的腰。 穆无思在前面走着,而宁念娣却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在后面追着。 奔跑,不停的奔跑! 她的眼中,只有那抹纤白的身影。 脚,很疼,一路的碎石,就连跑动都显得艰难,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去顾虑那么多。 砰! 一粒碎石,把她整个人都狠狠的绊倒了,膝盖,手掌,变得一片鲜红。 “宫主,宁姑娘她……”冰景忍不住的说道。 纤白的身影停下了脚步,穆无思回头,静静的凝望着那摔倒在地上的宁念娣。 “无思……无思……”她唤着他的名字,无力站起,便靠着身体的蠕动,一步步的爬向了他。 碎石,在她的身上划下一道道的血痕,等她爬到他的面前,身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他冷冷的看着她,而她用尽全力的抱住了他的右腿,“无思,别杀了小念荣,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的。” “那么我呢?若是我死了,阿姐可会随我而死?”为什么,她要为了那个小鬼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她不是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呢?! 她呐呐的张了张口。 “不会,是不是?”他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在你的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呢?” 在她的心中,他是……他是……宁念娣低下头,望着自己腰间的那个同心结。这是他给她系上的结,是不是也代表着此生此世,她和她早已纠缠不清了? “阿姐,你一直都是在怕我的,对吗?”他心思单纯,可是并不代表愚笨。长袖一拂,他把她自身边拂开,径自继续望着前方走去。 嗵!嗵!嗵! 那撞击着碎石的声音,不断的自他的身后传来。 穆无思转身,却看到宁念娣正不断的在对他叩着头。白嫩的额头,重重的砸在那一片碎石上,留下了一个个血印。 她不断的叩头,仿佛根本不觉得疼痛。额头上的血,越来越多,血水混合着泪水,在她的脸上交织成了一片。 他僵硬着身子,双手握得死紧。她……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居然真的为了那个小鬼,连性命都不在乎。
36
“阿姐,你若是再不止血的话,会流血而亡的。”他的唇一张一合,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求求你,放过小念荣,求求你,放过他……”她却充耳未闻他的话,只是不停的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他陡然笑了起来,“原来,无情无欲未必不是好事,原来,懂情懂恨,却是这般滋味。”
因为她,他明白了什么是开心。
因为她,他明白了什么是眷恋。
也因为她,他才会明白什么是爱!
可是现在,却还是她,让他明白了,什么是恨!
“在当年,我亲手杀死师父时,师父问我可会恨,我答不会,因为我不懂恨。可是现在,阿姐,你却让我懂了,什么是恨!”
宁念娣的动作停了下来,仰起头,怔怔的看着穆无思。
一身纤白的少年,站在月下,浑身那凌厉的杀气,却已经变成了一股浓重的悲哀,仿佛只要靠近他的人,便会被传染一般,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的眼,依旧清澈,可是某光中,却不再有了那份单纯。
他懂爱了,也懂恨了!
是她,令得他变成这样的!宁念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疼痛。
她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她听着他,冷冷的吐出了五个字——
“阿姐,我恨你。”
“你恨……我?”为什么,听到他这个恨字,会让她如此难受呢?眼泪,落得更凶了。她不想让他恨呵……
“若是,一生都不懂恨,那该多好。”他再次望了一眼那握在手中的同心结。“原来团团圆圆,终是不会属于我。”
不是的,不是的,她希望他可以团团圆圆啊!她从来不曾希望过,他脸上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
那么的悲哀,那么的痛苦。
仿佛这个世间,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再留恋的事物了。
“阿姐,再把你对我说过的誓言,再说一遍。”他的眼珠动了动,居高临下的睨看着她。
她窒了窒,只觉得鼻子越发的酸了。此时此地,再说那种誓言,却只能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曾经,他一遍遍的要她说着那句誓言,他的眷恋,他的开心,他的执着,都历历在目。
可是如今……
她的嘴角,尝到了咸咸的血腥,她的嘴,张开了,却又合上。一句她曾说过了上百遍的话,如今却变得如此难以启齿。
深吸一口气,她咬着牙,在他的眸光中,终是说了,“我宁念娣,此生……绝对不会离开……穆无思。”
“不会离开,好一个不会离开呢。”他的手扬起,那手中的同心结,就这样,自他的掌心中狠狠的落入了那地上的泥沙中,透土而入,只在那泥土中留下了一个小孔。
仿佛那个同心结,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阿姐,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好残忍,比我更加的残忍。”那冷冽的声音,像是尖针一般,透过耳蜗,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心脏。
嘴,好苦好涩。
残忍?也许她真的残忍吧!
是她,把他逼到了这种地步,是她,把他的纯真全部磨灭,也是她,让他把她彻底的舍弃了。
37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她颤抖着唇,却语不成调。他垂下眼帘,身形一动,已倏然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冰景见状,也身形一闪,紧跟着穆无思消失无踪。
空旷的慈湖边上,只剩下了宁念娣一人。风声沙沙作响,她的整个人却如同血人一般。
可是她的眼,却只是痴痴傻傻的望着那泥地上的小孔。
同心结,他把那同心结扔了,就这样埋入了地下,是在告诉她,从今以后,他已和她再无关系了吗?
心,好痛。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都在耳边不断的缠绕着——
“这次的元宵,我想和阿姐一起过,去山下赏花灯,看烟火。我们一起团团圆圆。”
“阿姐,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抛下我,如果你对我说了谎的话,那么,我会让你陪着我一起痛苦,无边无际的……痛苦。”
“阿姐,我们一起团团圆圆,白头偕老,可好?”
宁念娣脑中只一阵阵的回想着灯会上,穆无思与她一起吃着汤圆,他对她说着团团圆圆,白头偕老。那时候的他,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来说那句话的呢?他又是以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着她一步步的离开呢?
“无思,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没有不在意你,我没有不关心你,我不是……一直害怕着你的!”不知不觉间,他在慢慢的改变着,她也在变着。
心疼他,怜惜他,那份害怕的心情,早已在慢慢的褪去。
“无思,无思……”她喃喃着他的名字,原来看到他离去的背影,竟是如此的难受,原来,知道他彻底的扔下了她,竟是那么的痛苦。
狼狈的趴在地上,她早已忘了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声软软嫩嫩的声音响起在了她的身边。
“阿姐,阿姐,你怎么哭了?”
阿姐?是谁在唤她阿姐?是无思,还是——
她慢慢的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的面颊,那是——“小荣!”她叫道。
对方看着她满脸的血泪,吓了一大跳,“阿姐,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
“小荣,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把抱住了弟弟,仿佛要确认这一切,是否是真的。
“属下奉宫主之命,带他来交还给宁姑娘。”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旁的冰景说道。
是无思把小荣还给她的?!宁念娣瞪大眼睛,望着身旁的冰景,颤抖的挪了挪嘴唇,“真的是无思,让你把小荣带过来的?”
“是。”
“他还有……说什么吗?”
“从今以后,宁姑娘的一切,都和冰宫无关。”
冰景说完这句,静静的离开了。
宁念娣咬着唇,直到贝齿咬破了嘴唇,鲜血涌入了喉头。从今以后,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一身纤白的少年了吗?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抓不住他的手指,即使她煮了再多的汤圆,他却再也不会吃上一粒了。
“阿姐,阿姐,你别吓小荣啊。”小念荣拉扯着宁念娣,害怕的叫着。
她慢慢的凝起视线,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小荣,你等阿姐一会儿,阿姐还有件事情要做。”
“阿姐要做什么事情?”
“一件对阿姐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是多重要?”
“重要到,阿姐可以牺牲性命。”
她说着,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那泥地上的小孔旁。同心结,那一个同心结就在这地下,那个和她腰上的同心结成双成对的,在地下。
她的手,不断的刨挖着沙泥,一点一点的挖着,不在乎手指的皮破了,指甲断了,甚至于,她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把那东西挖出来。
那东西被埋得太深,可知他的那一掌,有多用力。
是气极了吧。
也是恨极了吧。
所以才会射得那么的深。
可是即使再深,她也要挖,那是,他要与她白头偕老的证明呵……
永结同心,她现在才知道,她想和他永结同心。她想要天天看到他,她想要每年的元宵,都给他做汤圆,她想要——和他成为家人,成为一家人。
“无思……无思……”仿佛只要念着他的名字,就可以给她继续挖下去的力量。
小念荣不知所措的看着宁念娣,她却浑然未觉,只是挖着那层层沙土。
直到那被泥沙染灰了的同心结再次的露在了她的眼前,她才整个人像没了力气一般,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她的手,把那灰色的同心结,握得死紧死紧,她的眼,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
一声叹息,清泪已经划下了脸庞。
“无思,我想和你——白头偕老,团团圆圆。”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了,也太迟了。
原来,她一生一世要爱上的人,早已出现在她的身边,原来,她做着那一碗碗的汤圆,也早已把自己的心一点点的包了进去。
缓缓的闭上眼睛,她轻喃着……“若是我真的能做你的娘子,该有多好。”
一生一世,只爱一人。
38
清晨的慈湖镇上,一大一小两人牵着手,走在街上。  宁念娣的额上、手臂上,膝盖上都缠着纱布,以至于她每走一些路,便要停下来歇息一下。而宁念荣则跟在她的身旁走着。小小的他,这几日已经明显的感觉到,阿姐似乎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的阿姐,极爱笑,即使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也会一笑而过。可是现在,阿姐不再笑了,只是经常握着两个同心结,傻傻的看上好半天。  “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将军伯伯?”他忍不住的问道。  宁念娣回头望了眼那远远的山峰,冰宫,便是在那山峰之上。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只是远远的伫立,却拒绝坠入这尘世。  无思……她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张清冷的面容。这些天,她留在慈湖镇,可是他却并没有来找过她。这已经无比清晰的说明,他是真的恨她,也是真的放了她。  
“小荣想见将军伯伯吗?”她问。“想。”小小的脑袋,用力的点了点。和她比起来,小家伙的面颊红润,显然,这段被关押的日子里,并没有受苦。宁念娣叹了一口气,轻轻道,“那么,我们去找将军伯伯吧。”也许,她与他是注定错过了,也许,她这一辈子,只能抱着那些回忆直至老死。也许,她到死的那一天,都会想着,若是那一天,她没有退出他的怀抱,她没有从他的身边逃开,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可是,他的心,却是被她硬生生的碾碎了。拉着宁念荣的手,宁念娣一步步的向着慈湖镇的镇口走去。  
“是她!是宁念娣!”突如其来的喊声,令得宁念娣整个人愣住了。没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人团团围住。而张口喊她名字的,赫然正是将军府中张管事。  
“张管事,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诧异的问道。  
“宁小姐,我奉夫人之命,来带小姐回去。”张管事心中窃喜。早一个月,他们便来到了这慈湖镇,可惜多方打探,并未有什么新的消息,正准备回天归城时,却碰到了这正主儿。这下子,回去不仅交了差,没准夫人还会有赏赐。  
“回去?”她整个人警觉的把小念荣拉近自己的身边,“我自己可以回去,用不着你们带我走。”  “宁小姐,你莫不是忘了,你可是逃婚出来。夫人可是很不高兴啊,我劝你,回去之后,还是安安分分的上花轿,做那伍爷的十九夫人,才是你应做的事儿。”  嫁人?宁念娣苦笑一声,她以前不会嫁,而现在,便更不会嫁了。低下头,她看着腰间挂着的两个同心结,握着小念荣的手紧了紧。“我不会嫁的,张管事。”她用着无比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这可由不得你了!”张管事狠狠的说道,正准备上前抓人,却被同行的一人拦住。那人赫然正是金沙帮派出来的人。显然,比起张管事,他们更谨慎些。  “怎么了?”张管事不解的望向了金沙帮的众人。  其中一人开口道,“要抓人,至少先弄清楚,这女子和冰宫到底有无关系。”出发前,他们的帮主可是再三说明,若是一旦查明这女子和冰宫有牵连,那么一定不要去动这个女子。  张管事一声笑,“诸位多虑了,若是她和冰宫有关系,断不会弄成现在这幅狼狈样子。”  那些金沙帮的帮众人一想,倒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若是诸位还有顾及的话,那么便由我们将军府的人来把这丫头抓回去好了。”张管事说着,指挥着带来的五个家丁。  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朝着宁念娣扑去。在张管事看来,五个男子,抓一个女人和一个小鬼,那是绰绰有余了。  宁念娣左躲右闪,带着小念荣不断的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身上的伤口被牵扯着,疼痛遍及全身,  孩童的脚步毕竟跟不上成人,更何况宁念娣是个女子,又有伤在身,转眼间,已经被五个家丁围住。其中一人伸出了手,朝着她抓来。  她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等待着那手的袭来。  “咦,小念娣,你还真是狼狈呢。”清朗的声音,笑嘻嘻的响起在众人的头顶。  众人抬头,却见屋顶之上做着一人,正闲闲的晃动着两条腿,像是看好戏似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雷……雷大哥!”宁念娣不敢置信的叫道。  “哎,你这小丫头,几天没见,就搞成这副摸样。”他啧啧摇头道。  “我……”  “好啦,既然你喊我一声雷大哥,那么看到你遇上了麻烦的事儿,我自然是要帮一帮的。”雷笑生说着,跃下了屋顶,随手挥出了一招。  只一招,就把围着宁念娣的五个家丁,全部掀翻在地,直哼着声音起不来。  张管事和金沙帮的众人大吃一惊。太快了,他们根本没办法看清,这个男人用的是什么招数。  “你是何人?”张管事问道。  “你问我我便要答吗?”雷笑生摇头晃脑的道,  张管事一窒,反倒是金沙帮的众人,毕竟江湖阅历丰富,看到对方刚才那一招出手不凡,于是小心翼翼的道,“不知阁下和冰宫是否有关?”“咦,你们倒是有点见识。”雷笑生扬扬眉,却不知金沙帮众人如此猜测,只是想到之前的情报有说,宁念娣曾和冰宫中人有牵扯。  “既然是冰宫中人,那么我等自当告退,还望阁下大人不计小人过。”金沙帮的众人倒也干脆,随即打算撤离。毕竟,帮主有令在先,况且对方武功高深莫测,他们还没打算把自己的小命玩掉。  “唔,我好像没同意你们告退吧。”雷笑生摆摆手指道。  “什么,你——”  “既然你们找了小念娣的麻烦,那便陪我练练筋骨,就当作是赔罪吧。”雷笑生说着,便只用上半成的内力,和这些人打了起来。  于是,犹如猫捉老鼠般可笑的一幕便开始上演,直到那些人受不了的哭爹喊娘,连连告饶,才宣告结束。  “还好,你们遇到的不是我师弟。”雷笑生看着一干趴在地上的人,不再去理会他们,转身走到了宁念娣的跟前,“小念娣,你……哎。”  千言万语,他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雷大哥,谢谢你。”宁念娣道谢着。  “你即喊了我大哥,我又怎能看你落难。”他笑了笑,“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去咨宁城,寻找我伯伯。”她回答道。  “一路小心。” “好。”默默的交集,又默默的分开。宁念娣带着宁念荣,拜别了雷笑生,走出了慈湖镇。  雷笑生原本还笑嘻嘻的脸,慢慢的变得冰冷,盯着那些还趴在地上哀嚎的众人道,“以后,若是你们还敢打她的主意,别怪冰宫,灭你们满门。”  “是,是,小的们知道!”众人互相搀扶着,忙不迭的从这个煞神身旁跑开,深怕跑得慢了,就命丧当场。  而雷笑生却依旧只是站在原地,懒洋洋的道,“还不出来吗?师弟。”  纤白的身影,慢慢的自一间屋后走出,清雅俊秀的面庞,却有着令人害怕的静寂。  “既然恨她,又为什么放心不下她呢?”雷笑生悠悠的望着对方道。  穆无思别开头,淡淡道,“这你用不着管。”  “你真的打算让她从此以后走出你的生命吗?”  “她——不爱我。”穆无思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指甲掐破了掌心,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滴落到了地上,“即使我费尽心思,除尽所有人,她依旧不爱我。”  这世间,他纵然武功再高,他纵然富可敌国,可是却无法——得到她的爱。
39
越接近北方,越能感到兵荒马乱。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们。这个时候,宁念娣又会不由自主的庆幸着,至少,当年父母过世后,她还能带着小念荣投靠将军伯伯。否则,也许她和小念荣,今天也会是这些难民。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宁念娣带着宁念荣,到了一个小镇。  “阿姐,我好饿。”宁念荣扯了扯宁念娣的衣袖。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她摸了摸怀中的银两,变卖了身上所有的首饰,终于勉勉强强的凑够了路费。只是,那同心结,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去换银两。  两人走到了一间铺子前,宁念娣取出了几个铜板道,“老板,我要两个包子。”  “好嘞。”老板收过铜钱,递过来两个热腾腾的包子。  宁念娣弯下腰,把其中的一个递给了弟弟。  “当家的,我的汤圆好了没!”一道娇斥的女声在老板的身后响起。  “哎,好了,快好了!”老板无奈的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炉旁,打开炉上锅子的盖子,又舀了一勺水放进锅里,锅子里,浮沉着十来颗白嫩嫩的汤圆。  宁念娣怔怔的望着那锅子里的汤圆,望得呆了,望得痴了。  “姑娘,姑娘?”兴许是她望得太久了,连老板都忍不住的喊道。  “老板,你这汤圆……”  “哎,让姑娘见笑了,我那内子有孕在生,今儿个突然说想吃汤圆,我便给她做了一些,若是姑娘也想吃的话,我再给姑娘下一碗汤圆。”  “不用了。”她缓缓摇摇头,“只是看到这汤圆,让我想到了我认识的一个人。”  “那人一定很喜欢吃汤圆吧。”  “是啊,很喜欢……”他说过,他只吃她做的汤圆,可是当她不在的时候,他想吃的时候,又会吃谁做的呢?  宁念娣甩甩头,只怕自己再想下去,又会心痛了。  “老板,请问咨宁城如何走?”她问道。  “姑娘?你想去咨宁城?那边可是每日都在打仗啊。”老板诧异。  “我要去找人。”她答道。  “这样啊,过了我们这个小镇,再走一日左右的路程,便到了咨宁城了,只是那里不太平,听说草原上的人凶得狠,若是宋将军守不住咨宁城的话,那么过不了多久,这小镇也会遭了殃。”  老板唉声叹气着,宁念娣拜别了老板,牵着宁念荣继续朝着咨宁城走着。  宁念荣似懂非懂的问道,“阿姐,将军伯伯是不是在打仗?”  “对。小荣怕吗?”  “不怕,我长大了,也要和将军伯伯一起去打仗。”小家伙很勇敢的挺了挺胸膛,“我以后会变强的,然后要保护阿姐!”  宁念娣蓦的发现,这段时间,小荣似乎真的成长了。比起他们刚从将军府溜出来的时候,要坚强得多。  
“好,阿姐会等着小荣变强的。”她微微一笑,拂了拂他的额发。一大一小向前走着,有行走了大半天,却突然看到前方有许多百姓正在急冲冲的奔跑着,而更远的地方,似乎还尘土飞扬。宁念娣忙抓着一人问道,“老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四处逃散?”  
“哎,姑娘,你也快跑吧,咨宁城被攻破了!要是迟了,就跑不了了!”那人说完,便撇开宁念娣,继续匆忙的朝着宁念娣她们来时的路跑去。  咨宁城——破了?!  宁念娣的脑海中,乱成了一片片。  那么将军呢?是平安,还是……  她想着各种可能,而当三天后,她和小念荣到达了咨宁城时,那里已经几乎成了一片的废墟。这座原本北方繁荣的城,此刻却遍地都是尸骨,周围的房屋,都烧得只剩下一些木头渣子,草原人早已把这座城里可以抢掠的东西都拿走了。而原本这里的百姓们,能逃的,也早已逃了。  血腥的气息,即使已经过了几天的时间,却依然浓厚得让人难以忍受。  宁念荣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小小的身子几乎贴着宁念娣而行。毕竟,如此的场面,是他从未见过的。  宁念娣压下心中的恐慌,一步一步的四下寻找着活着的人,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将军的消息。  蓦的,她看到了前方有一个妇人,正在不断的弯下腰,亲手翻着一具具穿着兵服的尸体,而那妇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些人也在做同样的事儿。其中有一人,上前劝道,“夫人,你这样找,估计也不是办法,已经这么多天了,只怕这些士兵就算本来还有一口气在,此刻也早已死透了。”  “我不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将军的下落,继续给我找,看还有没有人活着,一定要从他们口中探出将军的下落!”那妇人厉声道,焦急的口气中,却有着一种掩不住的忧虑。  宁念娣一惊,万万没有想到,将军夫人许燕佩竟然会亲自来到这咨宁城中。她……也是为了寻找将军而来的吧。因为担心着将军,所以不远万里迢迢的赶来此处。   “阿姐,是……是夫人。”小念荣小声的道。  显然,此时,许燕佩也瞧见了宁念娣姐弟二人。  “你们……”许燕佩一愣,随即哼了一声,“你们是找将军,告我的状吗?”自张管事的飞鸽传书她早已了解了在慈湖镇发生的事儿。  “我们是想要找到将军伯伯,只是,念娣并未打算告夫人什么状。”宁念娣缓缓道,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夫人恨她,或者说,是透过她,恨着一些其他什么事情。她不止一次的偷偷听到,夫人在和将军伯伯争吵。  可是即使吵,即使闹,夫人却依旧没有违背将军的意思收留了他们姐弟二人。只因为——夫人是真正的爱着将军的。即使有恨,也死死的克制压抑着。  “难道说,你要告诉我,你愿意嫁给伍爷?”许燕佩嘲讽道。  “夫人,您很爱将军伯伯吧。”宁念娣幽幽道,“那么你一定知道,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心情。”  许燕佩怔了怔,随即不悦道,“你这丫头,和我说这些干吗?”  “因为我也遇到了一个很爱的人,只可惜,我没有福气做那人的妻子。可是即使如此,今生今世,我也不可能再做别人的妻子了。”只有失去了,才能明白,什么才是该去珍惜的。错过了的,也许便一辈子错过了。  许燕佩讶异的望着宁念娣,这一瞬间,她仿佛见到了那个她所恨了一辈子的女人。当年,那个女人亦是用着这样坚定无比的语气,回绝了将军,而去追随了所爱之人。而那时候的她,却只能偷偷的躲在远处,看着那一幕。  “你……”许燕佩呐呐的张了张口,脑海中,充斥着那遥远的回忆。  “念娣只求夫人一件事,以后别再将许配给他人。”  许燕佩抿唇不语,许久后才一甩袖,“这事儿,等你以后自己去对将军提吧!”
“谢夫人。”宁念娣知道,这是许燕佩变相的一种同意。  “不好了,夫人,草原人打回来了!”突然,一个正在不远处望哨的一个家仆跑了过来,对着许燕佩喊道。  
“什么?!”许燕佩一惊,而她周围的几个家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夫人,这下子完了,草原人会把我们全部杀了的!”  
“夫人,我们快跑吧!”  
“夫人,我们的马车就安置在前面不远,只要能上了马车,就……”说话间,只见不远处已然有烟尘扬起。  
“跑的话,现在一定跑不了。我们上了马车,只会弄出更大的动静,也许马上就会被抓住。”许燕佩沉吟片刻后,当机立断的道,“马上找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离马车越远越好,也许还能逃过一劫。”一行人,纷纷跟着许燕佩的吩咐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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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进咨宁城的是草原人中的一个小队,一共只有50来个人,奉命再一次的打扫战场,仔细检查有没有漏了什么东西没抢的。  那些人一进城,便看到有些还未逃走的人或者又偷偷跑回城的人,当下都哈哈大笑,像猫捉老鼠一样的屠杀起那些人。  血腥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咨宁城。  草原人本就好杀戮,被着血腥一刺激,杀得更欢了。  “哈哈哈,兄弟们,再找找,没准还能在什么地方找出些人来!”其中一个领头的喝道。  宁念娣只觉得手心中全是冷汗。那些人越来越近了,若是一旦他们找到这里的话……她看了看四周都缩成一团的家仆以及许燕佩。  这个时候的将军夫人,早已没有了平时的那种盛气凌人,而是和众人一样,无比的紧张,额头上,也布满了细细的汗。  他们所躲藏的位置是一处残屋边,只要草原人不细心查看,并不会发现他们所在。  果然,那一队草原人说说笑笑的从他们的面前经过,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  所有人皆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而其中的一个家仆,更是动了一下早已僵直的身体。  家仆的脚尖,撞到了身旁的一粒石子,那石子,就在众人的屏息间,滴溜溜的滚了出去。  糟糕!  所有人的心中都惊呼着,而那个闯了祸的家仆,更是吓呆了。  那草原人的头儿已经一挥手,让众人停了下来。  “这里有人,兄弟们好好搜搜!”他盯着那颗仍在微微晃动的石子道。  “是!”  那些草原人,开始在这一带仔仔细细的搜了起来。  宁念娣望向周围,许燕佩和那些家仆的脸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绝望,而宁念荣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仿佛还不知道,若是被那些草原人找到了,等待他们的只能是死亡。  小荣呵……宁念娣在心中轻轻叹息道。在这一刻,她的头脑却异常的清晰了。无论如何,绝对不可以让小荣死。  爹和娘在临死前,把弟弟托付给她,那么照顾他,保护他,便已经是她的责任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突然把宁念荣推向了许燕佩的怀中。  宁念荣直觉的想要嚷嚷,宁念娣却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口,用着极低的声音道,“小荣,一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许出声,否则,你便是害了阿姐,害了大家,知道吗?”  许燕佩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望着宁念娣,这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了,眼前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少女,要做什么了。  宁念娣淡然一笑,用着口型,无声的说着,“只希望夫人,将来可以好好待小荣,我即便死也无憾了。”她站起身,纤细的身子,便这样直直的奔了出去。  跑吧……跑得越远,小荣他们便会越安全,所以……跑吧!  宁念娣用着全部的力气,使劲的朝着马车的方向奔去。  “找到了,找到人了!”有几个草原人发现了宁念娣,连忙喊了起来,同时策马朝着宁念娣追去。  宁念娣和草原人的距离,相隔不过数百米,只是,那马车,距离她便只有百米不到。  就在草原人快要奔近她时,她已经奔到了马车旁,一个翻身,爬上了马车,抬起鞭子猛的抽击着马身。  那马吃痛,霎时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哈哈哈,这小妞倒还有些意思,兄弟们,和她玩玩!”那草原人的头儿率先策马追了上去。  宁念娣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握着鞭子,不断的抽着马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样的速度,让她觉得整个人几乎要从马车上被甩下去。  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策马狂奔,也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到了快要死亡的这一刻,她竟然什么都不怕了,头脑无比的清晰,一幕幕的往事,在脑海中都历历在目。几个草原人骑着马,从两边包抄了过来,那厚重的长刀,就这样直直的砍在了马身上。  马儿嘶嚎了几声,猛地倒在了地上。宁念娣也无可避免的从马车上滚了下来,整个脊背,重重的撞在了两侧的墙壁上。  “好了,小妞,乖乖的死吧。”那草原人的头儿举起了长刀,眼看着就要朝宁念娣劈来。她的眼,却没有如对方想象中那样害怕的闭上,而是仰起了头,就这样仰望着头顶的那片天空。  蓝莹莹的天,白云相伴。  “可惜现在,看不到月亮。”若是能够看到圆月的话,那么在死前,幻想着团团圆圆,也未尝不好。  上一次,有雷大哥来救她。  可是现在……没有了,可以来救她的人,已经没有了!  心跳,是如此的平缓,人说,死前的那一刻,总会想起自己最高兴和最遗憾的事,可是,她的脑海中,印着的,却全都是那一抹纤白的身影。  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煮的汤圆,落下了两行清泪。  想起他每每与她同床共枕时,总要和她十指相扣。  想起他为她系上了同心结,说要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可是,也想起了在那慈湖边,他悲哀的神情……  想得太多了,原来,她的高兴,她的遗憾,全部都是他呵。  “要我——来救你吗?”那熟悉的清冷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惨然一笑,是上天在怜悯她吗?让她在死前,竟然觉得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事到如今,你还愿意救我吗?”  “只要你让我救,我便救,只是救了你后,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那熟悉的声音,再度的响起了。  
宁念娣浑身一震,慢慢的把仰起的头低下。不可能的,不可能连续两次听到了他的声音,更何况,他还在与她一问一答。随着她的视线一点点的低下,那纤白的身影,慢慢的印入了她的眼帘。不染纤尘,白的仿佛如那飞霜冰雪。似乎,他的白衣上,除了鲜血之外,就不会染上其他颜色了。而此刻,那人正以单手掐着那领头的草原人的脖子,静静的凝望着她。宁念娣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望着眼前的人,好半晌,才挪了挪唇,“无思……”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即使他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可是她依然不敢相信。穆无思不语。宁念娣细想了下,便明白过来,“你是跟着我而来的?”会吗?会是如此吗?原来,他并没有放弃她,原来,她依然在他心中占有着一个角落。  
“是。”他淡淡的道。她的唇,忍不住的轻颤着。好想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去告诉他,她有多想念他。“你要我救你吗?”他再次的问道。她愣愣的点点头,此时此刻,她早已忘了眼前的危险境况,满脑子只有他的存在。在得到了宁念娣的回答后,穆无思单手一翻,下一刻,那原本被他牵制住的草原人,霎时成了无头鬼,身子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血自那尸身上狂涌而出,吓呆了剩下一众的草原人。  
“你……你是什么人?”那些人惊疑不定的问道。  
穆无思却不答,只是一手拉过宁念娣,另一只手,开始了疯狂的杀戮。他的那只右手,在草原人的眼中,已经变成了最可怕的利器, 掏心,撕裂手脚,掐断脖子……残忍的手法,比他们在战场上所见的更甚。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四周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求求你,饶了我……”一个草原人话未说完,他的身子,便已经被活生生的撕裂成了两半,甚至于他在死前的那一刻,只看到两眼间的景物,在不断的晃动着。这还是人所能做到的吗?即使是极锋利的利器,也未必能在瞬间把人劈成两半。  
“你……不是人!不是人!”有人叫道,慌忙的跃上马,想要逃跑。穆无思反手抓过一粒石子,直直的射穿了整个马身。马儿轰然到底。下一刻,穆无思的一只手,已经按在了那人的头顶上。  
“不要……”那人的眼中露出了无比的惊恐。只可惜,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只瞬间,他的头骨,便被捏成了碎片,脑浆迸了一地。即使宁念娣以前曾见过穆无思与人打斗,但是见到了这样的场面,依然还是变得脸色苍白,几欲呕吐。直到周围所有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残肢碎片,穆无思才把宁念娣放了下来。  “看不下去了吗?”他的眼盯着她苍白无人色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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