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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夏晴深

_34 兰陵笑笑生(当代)
“小乔刚刚告诉我的。”我走到他面前,伸手缠上他的手臂,“我们别说他了,你一早出门都去了哪里了?”
“走吧,带你到一个地方去。”他拉着我就往外走。
“去哪里?”走到府门外,宣阳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他把我抱上车,马车扬尘而去。我这才发现车厢里竟然已经备好了我日常用的物品和衣服。
“你不是嚷着要渡什么‘蜜月’吗?我已经告了假,陪你十天,开心吗?”
我点点头,侧过身子依偎在他怀里,甜甜的笑了。
他把我带到了盈川别业。盈川别业建在京城近郊的青台山的半山腰上,山上遍植松柏翠竹,山高而不险,苍翠幽深而不失灵秀,偶见悬泉瀑布飞漱山崖之间。盈川别业不大,但是间隔布局精巧,庭院林木假山湖泊无一处不成图画,风尚雅致。最里间的易晖园更是引了山中的一脉温泉,设了两个天然的而成的池子。
山中的时间比平常更显得悠长,这一夜安然入眠后,醒来时竟然穿着棉衣,身在山顶的笠亭中了。继尧说要带我看看这里的日出,与平日所见景色迥异。果然不多时,一线亮光隐隐于云海间,雾气氤氲可终是敌不过那线光芒带来的热度,笠亭周围的树木小草上的浅霜渐化为露水,滴落消失了。红日喷薄而出,霎那间东方华光大盛,所有的云彩都染上了金芒……
你一路抱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一刻?我问。
带你看遍世间最美的风景,不好吗?他说。
当然好,我赖定你一辈子了。我说。
求之不得。他笑了。
一夏晴深 正文 第099章 花开花落,谁曾折相思 中
章节字数:2304 更新时间:09-08-28 21:17
回到盈川别业后,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别业里的风亭月榭前的绿水湖边钓鱼,为了方便我把梅子红单衫的袖子剪断了一截,他不满意地看着我裸露出来的半条藕臂,警告我不要造次,我笑嘻嘻的拿起一条尚在挣扎之中的蚯蚓往他的嘴边送去,他脸色变了变,别开脸之余终于还是闭口不言了。
我一挥长杆,钓钩落入远远的湖水之中,淡淡然泛过一圈浅绿细纹涟漪,与他泛出的那一圈涟漪泯然相交后渐复平静。
然后无声地靠着他,半眯着眼,问他:你说是你钓的鱼多还是我钓的多?
他笑了,得意地说:你这样性子的人也能钓到鱼?
没过多久,我的钓竿上的浮子动了动,我惊喜地直起身子准备起竿,不料那浮子沉了沉然后就没有动静了,我不服气地拉起钓钩,才发现钩子上的蚯蚓已经被吃得一点不剩了。梅继尧大笑出声来,我忿忿然地坐下来重新穿好了鱼饵抛了竿,这边却看见他的浮子有些动静,他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动。
我凑过去,伸手搂着他的腰,仰起脸蹭至他的下巴,他的凤目眯着,仿佛了然于心。那浮子向下动了动,我连忙伸手绕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一啄,他眸色一深,俯身纠缠不放。心里偷笑一个,小样的,看你这回的大鱼上了钩你也钓不到!
不料那浮子猛地往下沉的时候,他的手腕稍稍一用力,鱼竿向后一拉,一条硕大的黑色鲤鱼便从水中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他身后远远的草地上。我顿时呆住,他愉悦而得意地在我唇角印下一吻,说:
没告诉过你?我闭着眼睛也能钓得到鱼!
哼,小人得志!我就不该跟你比钓鱼,我该跟你比绣花,比弹琴,某名人说过,青蛙跟牛相比不应该比谁大一些,应该比娇小!
我俯身浇起湖中清澈的水来洗手,自然,顺手浇了他一身的水。
梅继尧只是大笑,也不避开。站起来抄手把我拦腰抱起,我的余光还盯着那条在草地上苦苦挣扎跳跃的鲤鱼,傻傻地问道:
不是说要吃清蒸鲤鱼吗?
是啊,只是吃晚饭之前想先吃个甜品……
他抱着我一直往风亭水榭里我们的卧房走去,直到帘幕纱帐纷纷落下,原来,这个时候我还成了一道甜品……
清晨,看着他犹在梦中的略带孩子气的睡容,我抓过一件外衫穿好,起来梳好了发,嘱咐在外间伺候的仆人不要打扰他后,便出了门,来到了风亭水榭外的清涧泉边坐着。
我想起了过去和他在青林山的生活,也是这般的快乐无忧,只是没有体会到他的用心,比如今少了甜蜜。他给我挽发画眉,替我穿衣结带,我为他整理书卷,陪他写文作画,他不是什么权倾天下的王爷,我也不是为世俗宫规所限的王妃,我们只是一对凡夫凡妇,偷享着片刻的温馨宁静。
夫复何求?
早饭后,他带着我到了以梅园,以梅园很大,可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整座园子遍植梧桐,园中有块硕大的空地伶仃地种着一株树干干粗大枝叶繁茂的梅树。
为什么,只有一棵梅树?我问。
这梅树是我父王当年亲手为我母妃种下的。他拿起一旁的小锄头卷起衣袖微笑着对我说:
晴儿,今日我要为你种一棵梅树。
我呆立在一旁,看着他掘土,看着他种树,看着他浇水……幸福感溢满开来,然而悲怆感也压抑不住在心底翻江倒海,我喜悦而忧伤地看着他向我走来,我喃喃地问:
继尧,它会开花吗?
会,已经开花了,还会结果。他笑着把我纳进怀内。
这一瞬,我的泪水决堤而出。
接下来的几天,有时候我们会在清涧泉旁迎客松下放两张长长的藤椅,躺在那里看书;有时候会到绿水湖泛舟,采莲,缠着要吃藕羹;有时半夜不寐时他会带着我坐到屋顶上饮着女儿红,望望月亮清辉,讲讲故事……
讲司马轩和梅以心的故事。
像我曾经听过的那般,谢眉容珠胎暗结的事震惊了整个京师,可是司马轩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与梅以心的鸳盟。梅以心闭门不见,他调出东营的兵马重重包围了御史府,迫使梅以心不得不见他。梅以心决绝地让他别再纠缠,司马轩在她手中放了一把镶嵌着雪玉的匕首,对她说:来,剖开我的心来看一看。说着就抓着梅以心的手向自己的胸口刺去,鲜血迸溅,梅以心才明白面前这个连死也不怕的男子怕是自己今生也逃不过了,那样坚决的、不顾一切的爱终于打动了她的心,决意与他共偕连理……
那把匕首,叫寒梅玉雪。他淡淡地说,似在叙述一件与己身无关的事情,我心中一动,原来那时,在齐云山谷中,他的确是想过让我用这把匕首,杀了他的……
我的父王死后,母妃一直郁郁寡欢。她也想追随我父王,可是放不下我;她不是不知道谢眉容想要至她于死地,而是想放弃了。我还记得她安排好我逃生的路线时对我说,她和父王始终是欠了谢眉容一个情。当时她并不知道我中了毒……可是我比司马承中幸运,我的父母虽然早逝,但是他们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他们离开了我,但是他们把你送来了,晴儿,我曾经想过就和你那样,留在青林山直到须发皆白……
继尧,我的那张退婚书呢?你放哪了?
你还敢提?!
我伸伸舌头,头一歪倒在他的怀中,装睡去了。
两天后的傍晚,我带着两套替换的衣服到书房找他,打算去泡泡易晖园的温泉,还没有进门便看见宣平匆匆忙忙地闪身进了书房。我走进去,宣平对我行了个礼,继尧看看我手里的衣服,说:
“我和宣平有事要谈。”
“那,我在易晖园等你。”
丫鬟如意在一旁伺候,我身在浅白色的浴汤中泡着,双目微微闭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无比舒畅愉悦地开张着,身上轻薄的里衣贴着肌肤,我不由得提醒自己回去要把衣服重新裁成短衣短裤,以后泡起来舒服……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00章 花开花落,谁曾折相思 下
章节字数:2755 更新时间:09-08-28 21:18
一双有力的手臂毫无预兆的从身后伸来抱住了我,我吓了一跳,然后扳开他的手,嗔怪道:
“真是的,迟到了还吓人!”
“你还说,我来了都不知道。说,你刚才在想谁,嗯?”
我转过身去看他,不期然看到他精赤的胸膛,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氤氲的水气蒸腾着,他身子靠在光滑的池壁上,惬意地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挺直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五官是如此的分明,还带着水气,凭空多了几分魅惑。我咽了咽口水,走近他,伸出手抚上他的薄唇,他长长的睫毛一动,舌尖伸出舔过我的手指,我的心脏被刺激得有些心律不齐,连忙缩回手指,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勾住了我的腰,用力一勒我便整个人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胸膛。
那层薄薄的、湿漉漉的里衣已经被他很“温柔”地撕扯下来了。他低头吻住我,那双不安分的手在我身上来回游走,小腹上升腾起一股热流,炽热的身躯还有热气蒸腾的温泉水,让我浑身灼热似被火烧。他纠缠不休的吻掠空了我胸腔里的最后一口空气,我只知道有一霎那我呼吸急促困难身子发软,接着便两眼一黑,昏昏然地绵软着倒下……
“该死,你究竟泡了多久的温泉了?!”
醒过来后,人已在风亭水榭的卧室之中。我身上已经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梅继尧坐在床边舀起一勺鸡汤喂到我嘴边来,一边说:
“如意说你足足泡了一个时辰!什么都没吃还敢泡那么久的温泉!”
我也暗自懊恼,那么好的一场风月情趣,就被这饿得发晕的自己毁掉了。
“继尧,我们明天再泡一次好不好?”
他瞪了我一眼,我想着他又要说没有下一次了,半晌,他才说:
“好,不过吃了点心才能去!”
我红着脸,笑得比盛开的花还要灿烂。他刮刮我的鼻子,无奈地笑着说:
“你呀!”
如意进来,说是宣平在外候见。梅继尧让宣平进来,只见宣平把一小卷书札交给他,他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你先下去备马,我就来。”他对宣平说。
“发生什么事了?”我连忙问,他要走了吗?
“宫里出事了,我要立刻赶回去。你好好睡一觉,明日我派人来接你。”
我相信这一次宫里定是出大事了。第二天继尧遣了方鸿来接我回府,然而整整两天继尧都没有回过王府。我让成阅到宫里打探消息,成阅匆匆回来说皇宫已经戒严,连靠近都不可能,更别说是打探消息了。
第三天夜里,继尧终于回来了,身上还是那件已经有些污损的袍子,一脸的疲惫不堪的神色,还隐隐有一丝忧虑伤怀。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发生什么事,便听到一阵沉重悠远的钟声响彻了整个京城。我难以置信地问他:
“真的是出事了?”
他点点头,说:“皇上薨了。”
兴德二十三年,太子辰恒登基,改国号为元熙,改年号为元熙元年。自此开始了东庭王朝的元熙盛世,此是后话。
为了兴德王的葬礼和新皇登基继尧忙碌了整整两个月,在这两个月里早出晚归不说,有时候他是何时回来又是何时离去的我也竟不知晓。王府中的大小事务着实不少,有些是成阅打理的,而有些突发的事情成阅做不了主就会来问我。
时近深秋,凉意袭人。我坐在归澜亭中静静地听着成阅述说一些要务。
“王妃,秋收将至,王府名下的二百七十三亩田地的租子是否要加收?”
“今年收成如何?”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甚丰。”
“那就按往年的规矩办吧。还有,前月府中那个孙姓家奴仗势欺人的事处理好了吗?”
“都按王妃吩咐的,已经送交衙门惩办。”成阅恭敬地把一叠账簿放在石桌上,“王妃,这是王府名下店铺这半年来租金的收支情况……老奴已经请工匠来废园测量过,两天后就会交上设计图样。”
“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王妃设计的图样我已经拿去天工坊,天工坊的人说半月后即可做好。”我嫌檀木床太硬,于是画了图样让天工坊的人用弹簧和椰棕做了一个床垫。
“工部的侍郎张大人,吏部的侍中李大人想要见王爷,递了拜帖,老奴已经说了王爷不在府中。可是不识相的小厮自作主张地把他们的献礼抬了进府,现在张大人和李大人还在云海厅中等待王爷,王妃您看……”
“你就替我转告他们一句话:路遥知马力,王爷必能体察二位大人殷勤为国效力之心。置于那些献礼,你该知道怎么办,也不要让王爷知道,省得他烦心……”
“是。”成阅真要告退,我叫住他,淡淡然地说道:“成总管,其实以往你是如何处理这些日常事务的你就按着办就行了,王爷对成总管一直是很信任的。”
“谢王妃信任,老奴以后知道该如何做的,老奴告退。”
成阅走了以后,我一本一本地翻阅着那些帐册,也不知过了多久,夕阳已届西天,瑟瑟的秋风中就连晚霞也失却了些许妩媚。忽然觉得有些冷,就让杏花去给我拿件薄披风来,人有些困倦,便把头枕在手臂上合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一件披风披在了我的肩上,我“嗯”了一声还想多睡一会儿。可是,那个愠怒的声音清楚伶仃地响起了。
“谁让你拿这些琐事烦扰王妃的?!成阅,你这些年的总管怕是白当的?”
我身子一动,接着便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继尧那张满是倦色和薄怒的脸,而一旁的成阅低头垂手跪在地上。我笑笑说:
“不关成总管的事,是我终日无聊,想找些事干罢了,你别责怪他。”
梅继尧淡淡地扫了成阅一眼,伸手给我绑紧了披风,一边不悦地说:
“秋风渐凉,你怎么敢就在外间睡着?”说着便牵着我的手走回了嘉鱼水榭。他知道我喜欢住在嘉鱼水榭,所以从成亲之日起他住的天心阁就变成了他和幕僚议事的大书房。外厅早已备好晚饭,我和他在水榭中的生活其实很简单,也没有什么一大堆的丫鬟仆妇伺候着,就只有杏花和内监小钦子。
“皇上已经登基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朝中一批旧臣离去,吏部的事情比较多。对了,皇上选妃了,晴儿你可知道你姐姐她被封为柔妃娘娘了?”
我摇摇头,“为什么不是皇后?她不是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肉吗?”
“你知道?”继尧眼神一动,看着我,若有所思。“你要去看看她吗?”
“不用了,”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宫里那么多人照顾她,再说辰……皇上肯定比你我更紧张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听说,她整整吐了半个月了,几乎吃不下东西,太医院的大夫们想尽办法仍是无法缓解。你真的不要去看她?”
他很聪明,我一直知道的,我不想他再在这问题上纠缠不休,于是说:
“好吧,只是明日我不想去,过两天再说,好吗?”
“刚好下个月皇太后开家宴,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01章 花开花落,谁曾折相思 四
章节字数:2725 更新时间:09-08-28 21:18
太后家宴,御花园中好不热闹,来往的宫娥太监络绎不绝,各色果品甜点琳琅满目,还有一些穿得娇俏艳丽的宫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莺声燕语。秋天的菊花尚未零落殆尽,御花园中用了各色花架摆放着各地进贡而来的珍奇菊花,黄白红紫,茎叶花色,品品不同。
继尧刚一进宫,便奉诏进了御书房议事,我被带进了御花园,随着我的只有小钦子。那些宫娥婢女妃嫔媵嫱我都陌生不已,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
“宣阳王妃到——”
花园中的众女眷的目光同时齐刷刷地投向我,我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而这时一个温和细腻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偏不倚地传了过来。
“妹妹可来了,多日不见,姐姐我甚是想念呢!”水晴柔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身旁两个侍女陪伴着,脸上的腮红掩不住底色的苍白。她微微地笑着,一种亲切的眼神蔓延开来,我上前浅浅行了一礼,说:
“柔妃娘娘有了身子,自当事事小心,切莫劳神伤身,一切以腹中小皇子为重啊!”
水晴柔伸手扶我,我巧妙的直起身子避开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又很快隐去。
“柔妃姐姐,怎么不引见一下?妹妹我对这位宣阳王妃耳闻倾心日久,今日难得一见,芳龄很是盼望结识柔妃姐姐的这位妹妹。”
我的眉头忽地一跳,一张美丽素淡的妆容毫无预兆地映进眼帘,谢芳龄肤色晶莹如玉,眉眼盈盈细腻有致,嘴角带笑然而剪水般的双瞳却是冰雪密布,那寒冷的光芒一瞬间刺痛了我的眼。谢芳龄身上的华衣贵服告诉我,她已经是宫妃……
“对了,这位是皇上亲封的谢贵妃,这是宣阳王妃,我的妹妹夏晴深。”水晴柔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似在闲话家常。“我的妹妹生性活跃不喜拘束,以前在颢王府时常常为求方便男装出行,这样的性子也只有宣阳王能容的了她,芳龄妹妹不要失望了才好。”
“怎么会失望?芳龄羡慕还来不及,同为女子,我似是井底之蛙,比不上王妃眼界开阔。芳龄当初还因为不知天高地厚差点错爱他人呢!听说宣阳王妃与柔妃姐姐的父亲夏泓是当世大儒,不知为什么夏先生宁愿隐居避世也不愿为朝廷效力呢?”
水晴柔脸色一沉,似有不悦,我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说:
“如今盛世太平,朝政清明,在朝为官还是隐居山野又有何区别?更何况我爹爹在乡野以圣贤之书熏陶教育我东庭子弟,为国输送栋梁人才,这难道不是为国效力?报国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选择入朝为官,有人选择山居一方,只要各在其位,各司其职,何尝不是报国?”
谢芳龄一时语塞,望着我,神色里有着一丝不甘和怨恨。
“夏泓先生?就是那个写过《博观文论》和《粹玉诗选》的小泉先生?”
不知是哪位嫔妃惊讶地问了一句,我微笑着看向她,说:
“正是家父。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爹爹早已改号为‘雨泉’先生了……”天知道我有多不喜欢别人把我爹爹称作“小泉先生”。
“宣阳王妃果然好才情,不如就陪本宫赏赏花吧。”
谢芳龄上前一步,手臂一伸便挽住了我的手,我愕然之际她已经迈着轻盈的步子拉着我走到那些菊花架子前面了。
“晴儿不懂赏菊,谢妃娘娘错爱了。”
“错爱了?”她忽然低声冷笑起来,“不懂赏菊,可是赏桃赏杏却很在行,王妃莫非忘记了?”
我皱眉,幸好此时身边没有什么赏菊的宫妃侍女。我把手从她臂内抽出来,说:
“那一次是我的无心之失,很抱歉!”
“你很骄傲吧?!”
“此话何解?”
“或许王妃是为了拒绝我的自作多情才从那一天成了宣阳王的男宠的吧?那日之后我已经不作奢望,可是,慕珏却拿着那方玉佩出现在我面前了。我竟以为慕珏当真是对我情深意重,可原来他看中的只是我们谢家的商脉!”
“芳龄悬崖勒马,不失为明智之举。”
谢芳龄却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中满是讥讽嘲弄之意。“王妃怕是不知道吧?在慕珏离开东庭之前,我曾经把谢家所有银号的持有人信物交给他,惟一的心愿便是跟着他离开东庭到屹罗去,我甚至不要当他的王妃,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但是,”她盯着我,眼神中如有雪芒迸射,一字一句地说:
“他拒绝了。因为他要带走的人是你!”
我僵住了,随即摇摇头冷淡地解释道:
“你误会了,他对我好只是为了胁迫宣阳王,那不是爱。”
“那什么才是爱?他为你改变了放弃了,甚至连最原本的动机都忘记了,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得不到就要摧毁,这样的爱,谁要得起?”我稍一欠身,“谢妃娘娘,晴儿也该去看看姐姐了,临走前送姐姐一句话: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幸福不在别人身上而在自己手里,万望珍重、惜福。”说罢不顾在原地怔忡的谢芳龄便转身离去。
小钦子带着我到了永福宫,永福宫中早已经摆好两列长长的小方桌,正首位置坐的正是威严高华的王太后,家宴将要开始了。
“皇上驾到——”
明黄色的身影在垂下头的我身前经过,辰恒每走一步都很稳,尽管看的只是他的背影,可是那种江山在握,睥睨天下的威严和气势半分不减。
我和其他王府的内眷同坐一列,开席之后,我和旁近的定南侯的夫人、永安王王妃不时地聊着九月的菊花那个品种最妖娆,或是重九登山的乐事,倒也相处得甚欢。定南侯夫人才十七岁,样子天真纯美心无城府;永安王妃年纪较大,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是也和蔼可亲。我刚刚夹了一箸清蒸霸王鲈鱼进口里,忽然听得首席那边传来王太后中气十足的声音,说:
“哦,那照你们说,宣阳王妃的琴技该是十分了得了?”
“可是芳龄听说,宣阳王妃的舞技更胜一筹,太后如若不信,让她即兴表演一番便可知真伪了……”
那口鲈鱼呛在我的食管里让我差点噎死,永安王妃看着我如梗在喉的表情,既好奇又关切地对我说:
“太后她们好像在谈论宣阳王妃你呢!”
“太后,晴儿她舞技粗疏,难登大雅之堂,恐怕……”梅继尧的声音适时响起,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太后又说:
“今日家宴,来的都是司马家的人,何来见笑之说?本宫对宣阳王妃过去怕是有些误会,听说她才情过人,精通音律舞蹈,本宫想消除偏见一饱眼福罢了,怎么?莫非继尧真如传闻那般对王妃呵护备至到了这个地步?”
“继尧不敢。”
我马上把口里的鱼肉吐了出来,走到一脸威严的王太后跟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太后万福,先皇仙游,皇上初登大宝,王爷是怕晴儿一时得意忘形,罔顾太后娘娘的心情和宫中的气氛。若是太后想看,晴儿当然愿意献舞,请太后容晴儿准备片刻。”
一夏晴深 正文 第102章 花开花落,谁曾折相思 五
章节字数:3102 更新时间:09-08-28 21:19
王太后颔首,我站起来福一福身便退下去准备了。
我到乐器房挑了一个大小适中的腰鼓和两柄细棒锤圆的长长的鼓槌,然后让人搬了两面高与人齐的大鼓到永福宫的大殿之上。换上窄身的上衣,在白色底印染上墨色荷花的水烟罗襦裙上加了两层浆硬了的浅绿薄纱,头发披散随意地挽成一条黑得发亮的发辫。
呵呵,这是谁?这当然是青林山的蜻蜓儿了。
永福宫开阔的大殿之上,我步履轻盈的几个旋身跳跃,手中的鼓槌轻敲出几个单薄却有节奏的音,我的手轻快灵活地上下舞动,那单薄的音符延绵下去竟成了朴素而生动的韵律。踩着略微生疏的步法,我优雅地微笑着,旋身,鼓点如雨一般密密落下,秋风抚过,那点点秋雨便了无声息地隐没了,而雷声却在闷闷作响……我的旋身越来越快,快得仿佛只有影子在动,身子前倾后仰之际,腰鼓和背后大鼓轻重不一的鼓点竟默契地融合在一起,激烈而紧张,有如暴风雨临近……鼓声渐渐回落,声音渐趋柔和,我的手开合如莲,优雅而妙不可言,最后以一阵急而短促的鼓声结束了整个舞蹈。
鼓声隐没时,满座俱寂,我累了,额头微微沁出汗水,灯火明灭,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我不会跳舞,一点儿也不会。可是我会打鼓,以前和教音乐的成先生整天讨论乐器配合时被他强迫我学过,说对掌握节奏有益处。
现在看来,何止有益,还当了一回救命稻草!
颠簸的马车上,我躺在继尧的怀里小憩着,半闭着眼睛。他深深地看着我,眼里有一丝好笑,更多的是怜爱疼惜,我往他的怀里蹭了蹭,带些不满地说:
“太后就算再喜欢我的鼓舞,也不该赏赐这些东西呀!害得我连马车都坐得不舒服,又不成把它们马上扔了,真是后悔死了。”
马车上堆着两个庞然大物和一个庞然小物。猜到了吗?对了,就是我刚才表演所用过的两大一小三个鼓!太后看我的舞看得心花怒放,干脆把那些鼓赏我了,说是西乾进贡之物,不知是用深海某种巨鱼的皮精制的……
“我好像从来不知道你擅长击鼓。”他把手臂收了收,紧紧地拢我入怀,低下头在我耳边说:
“可是,如果你下次再敢在别人面前跳这样的舞给人这样的惊喜,我一定饶不了你!
我反而笑嘻嘻地伸手绕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说道:
“我跳得好看吗?你喜欢吗?答案让我满意的话,继尧,我以后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唇一动,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垂。
“小妖精!”他俯身狠狠吻住了我。
他的这声“小妖精”忽然让我恍然起来了。我想起了那个断断续续的梦,还有那一身红衣似山间精灵的小鱼,那个白衣男子是谁?可惜,在梦中我总是看不见他的脸……这个梦,与我有关吗?我摇摇头,笑自己的多心。而继尧放开我后,忽然低低地叹了一句:
“晴儿,你记住,以后在这种场合,切勿再如此露锋芒。”
“难道要驳了太后的面子吗?”
“拒绝了太后,有什么责罚我尚可以替你担着,毕竟宫里宫外已是两重天地,她再有怒气也是鞭长莫及;你要记住,我的二哥,不再是以前的颢王,而是当今皇上,这个天下都是他的,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女子。他一时放开了你,谁知道他又会不会在某一瞬心生悔意了呢?你那样的灵动魅人,本是无心,可是落在他人眼里,那就成了有意。我的话,你明白吗?”
我坐起来,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你害怕了?”
他抓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坦然地看着我。“是的,我害怕了。”
“可我不是什么小小的女子,我是你的妻,我是宣阳王妃。”
“我是男人,我知道今晚二哥看着你的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
“你不是害怕,你是吃醋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吃醋。我甚至不希望他碰你一下,甚至一个拥抱,所以成亲那天,我迫不及待地到太子府把你抱走……”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已经嫁给你了,是你的人了,一辈子都是。你不知道?嫁了人的女子不值钱的。”我笑了,原来他的小心眼还挺多的。
“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害怕失去。”他浅浅地喟叹一声,说,“晴儿,你知道当年沈培方在青林山给我算了一卦,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我隐隐地觉得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对我说:你所爱的女子,必因你而受尽磨难,历尽生死难关。”
“我本来不相信。想我生来便骄傲自负,天下的人或事有那桩不在预想计算之内呢?若我倾尽全力去护卫一个女子,她岂会受半点伤害?可是,在你身中失心散时,我便发觉了意外根本是无法预料的。”
我默然,半晌,抬起头眼神清澈地望着他说:
“继尧,那沈培方有没有说,你所爱的女子,因为你,因为经历过的种种考验和磨难,她的生命开出了空前绝美的花朵?你不用愧疚,不用担忧,因为,这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紧紧地抱住他,不再言语。
冥冥中注定了,他就是那个在忘川上等我千年的红尘摆渡人,只等我阑珊的步履踏上小舟,渡我至幸福的彼岸。
秋深意浓,微风中带着些萧瑟的味道,垂柳荷叶枯败不已,而花园中的枫叶染上了丝丝红意,正是属于它自己的美景良天。两棵高大的梧桐树间是一个宽大的秋千,我一身素绿水烟罗襦裙肩披绞纱巾坐在上面轻轻地摇晃着,墨色长发只梳着一条粗大的辫子,末梢的束发金丝带上垂着两颗硕大圆润的明珠。继尧常常笑我没个王妃样子,其实他也知道,这都是他宠出来的。
手里拿着一片榕树叶子,放到嘴边,撮着嘴费力地吹了几下,可是只响起了几个喑哑的声音,根本不成调子。暗笑自己的无用,我只好垂下手,头靠着秋千的藤索,秋阳仍旧灿烂,使得我半眯着眼睛看着满园花草该零落的零落该盛放的盛放。
“秋气堪悲未必然,轻寒正是可人天。绿池落尽红蕖却,落叶犹开最小钱。”我轻声念道。
“人若不自惆怅,又何来悲秋?”他的身影挡住了我面前的阳光笼罩过来,我怔怔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来的继尧,他一身青衫磊落,干净、温文,没有半点浮华之气,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人神情。
这就是他,真实自然的梅继尧,我的夫。
秋千很宽大,他坐在我身旁,伸手取过我手中的榕树叶子,对我莞尔一笑,叶子放到唇边,薄唇微动,一阵尖利而悠远的叶笛声悠然而出,刺破了园中蔓延着的轻寒之气。
“人说精通叶笛之人可吹出天海风涛之曲,幽忆怨断之音,可是当真?”
叶笛的婉转流畅的旋律骤停,继尧侧着身子看着我,笑笑说:
“想学吗?”他把叶子递到我唇边,“我可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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