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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_8 朝小诚 (当代)
释放了全部的华丽,淡如雾的笑意挂在唇边,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整个人透出堕落的气息,带着自我毁灭的倾城艳丽。
纪以宁哭得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她哭着摇头,求他不要这样子,求他放开她的手。
刚才他强迫她开了枪,她用尽力气让枪口焦点偏了方向,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子弹穿膛而出,硬生生穿进他的左肩,他却浑然不觉,脸上表情一点波动一点起伏都没有。
她哭着道歉,哭着告诉他,她刚才不是故意的,她是被他吓到了才会口不择言,以后她不会再说那种话,不会再用唐劲来伤他。
他置若罔闻,没有温度地笑起来。仿佛下一秒就算世界崩溃在他眼前,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呵,以宁,你都不知道,你无意言明的话语,才叫人最伤。
唐易仍然单膝半跪在纪以宁面前,他握紧了她的手,强迫着她的姿势不放。
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笑了下,纵容的表情。
“打偏了……”他淡淡地问:“……你是舍不得,还是不敢?”
不等她回答,他便给了她选择,“……如果是不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谦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易少——!”
在自动手枪直接命中四肢的情况下,死亡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而眼前的唐易,在如此失血的情况下还不肯放过自己,分明是在玩命。
谦人当即对身后的下属下了命令。
“打电话给邵医生!我马上送易少去医院,让他在医院准备手术!”
“是!”
刚交代完,冷不防卧室内一声冰冷的怒声传来。
“谁准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一瞬间,整个空间静了一秒。
对唐易,他们早已习惯了遵从,他的每个字,每句话,每个动作,长久以来都是他们习惯遵从的命令。仿佛已经是一种直觉,一种本能,不反抗他,全心在他身边,跟随他的脚步。
唐易。
这么多年里,在血腥暴力的世界里,这个男人带来一种没有道理的逻辑,一种只要是追求安全的聪明人就会遵循的逻辑,当他们从这种逻辑出发去看你的生活,就不得不发现,唐易是对的,并且,只有他是对的。
他们被他控制,即使一开始绝不认为如此。
对唐易,眷恋和仰望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遵从。于是这意味着,他更为深刻的进驻。
反抗唐易,是要有十二万分的勇气的。
谦人咬了咬牙,快步向前。
唐易大怒,“尹谦人——!!”
“对不起,易少。”
谦人无视他的命令走向他,在他身后快速出手,一掌下去,控制了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唐易陷入了昏迷。
谦人抱起唐易,看见唐易左肩被鲜血浸透的衬衫,谦人心急如焚,终于忍不住向一旁的纪以宁大吼:“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
“你知不知道他不能有事?”谦人急得朝她大吼:“整个唐家都是听他一个人的,外面多少人要他死,他都从来没出过事,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居然把他伤成这样子?!”
************
凌晨。
这一晚的夜色特别浓重,雾气浮上来,整个世界都恍惚了起来,看不真实,好似幻境,隐隐有静谧的悲伤浮动其中。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夜色中滑出,急刹车停在一家顶级私人医院门口,刺耳的刹车声,就像跑车主人的心情,焦急不已。
打开车门,唐劲急急下了车,反手甩上车门。
等在门口的几位唐家下属连忙上前,鞠躬称声:“劲少。”
“他呢?”
“在八楼病房,邵医生刚做完手术。”
话音未落,唐劲急急迈开步子走进医院。
专属电梯直达八楼,唐劲走出电梯,直往病房走去。
小心旋开房门把手,唐劲推门进去,眼神触及病床上的那个人,整个人顿时忍不住一颤。
深睡中唐易,沉目长睫,安适寂静。艳丽褪去,只留漂亮底色,静静绽放,眩惑人眼。全然没有了攻击性,暴力消散,留下一个纯粹的轮廓,脆弱得叫人不忍心承认,这样子的一个人,竟会是唐易。
纪以宁握着他的手,守在他身边,分分秒秒。
她凝视他的唇,便赫然看见他的伤。苍白的唇,抿起来,下唇有紧咬过的印记,是他委屈的痕迹。
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终于知道,呵,原来,对唐易,纪以宁下手这么重。
邵其轩拉着唐劲走到外面长廊上。
唐劲神色焦急,“发生什么事了?”
这天唐劲不在公司,还在外面谈公事。傍晚忽然接到谦人电话,对方全然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唐劲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易少枪伤’这四个字,吓得唐劲顾不得手中还有上亿交易尚未谈妥,甩下一会议室的客户起身就走。
唐劲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虽然唐易从来都是身陷危险漩涡中心,但也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伤到他。那个人,自身手段就让人眼花缭乱,遑论身边还有那么多衷心下属保护他,替他挡枪的大有人在,想要伤他绝非易事。
其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感叹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手术台上,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看清了是他,手就会慌。唐劲,你和我都知道的,唐易那个人,从小到大那么多人跟着他,娇生惯养得要死,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更别说枪伤……”
“他那个时候不是和以宁在一起吗?”唐劲就想不明白了:“像纪以宁那种性格,和唐易谈着谈着居然也能打起来?”
要是换了是成天喊打喊杀的苏小猫,唐易如果和她打起来,他还比较能理解……(小猫:==)
其轩看着他,眼神忽然似笑非笑起来。
唐劲一紧张,“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其轩无奈地笑了下,叹口气告诉他。
“……纪以宁呢,拿你作标准,去衡量了唐易。”
唐劲:“……”
半天才回神,唐劲僵硬地答了一个字:“……啊?”
其轩笑笑,“你知道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年唐家蓄意反对唐易的人基本都是拿你当理由。谁都知道的,你和唐易的为人做事是两个极端,肯定你,就等于全盘否定了唐易。这种话听多了,唐易那个人从来不会当回事放在心上,反正他我行我素惯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他而言都是废纸一张。但是呢……”
其轩勾勾唇角,无奈地叹气,“……纪以宁不知道,这种话,别人可以说,她却绝不能说。……因为,唐易会当真。”
靠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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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劲缓步走进病房,视线落到纪以宁的背影上,看见一幅安静守护的画面。
每次看见这个女孩子,以及和她谈笑间言及的谈吐,总叫唐劲想起伦敦老城区爬满常春藤的暮色墙面,落雨的泰晤士河,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一切安静的、美丽的、好似旧日时光才有的平和细致。
有她在的地方,就算走在兵荒马乱的世间也能如陌上花开缓缓归,心中自有桃花流水,刀剑去不到的天清气朗。
唐劲看着她,静静地想,是少年时代同在剑桥的相似经历吧,让他对她总存了一分眷顾与怜惜。即使现在她做错了事,伤了唐易,连带着把他也无辜卷了进来,他也仍然不舍苛责什么。
收了思绪,唐劲缓缓上前,抬起左手,想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给她安慰。
感到身边来人,纪以宁微微抬了抬眼,视线触及是唐劲,眼神刹那间就有了慌乱。这慌乱源自她内心的歉意与内疚,她的一句话,既伤了唐易,也对唐劲好抱歉。
人与人是不能用来比较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双方都陷入神伤。如此简单道理,她从小就懂,可叹竟也还会犯错。
看见她不自觉的不安,唐劲抬起的左手一时在半空悬住了。
……唐劲心里微微有点崩溃。
明明他行得正坐得直,安分守己远离祸害,他也告诉自己不要太介意唐易的行为,反正这个男人疯起来一向是没有分寸的,但此时此刻看到病床上深睡中的唐易,看到一贯强势傲慢不可理喻的男人忽然间寂静了下来,唐劲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充满了负罪感,莫名地就觉得好抱歉。
怔愣了下,唐劲绅士地收回了手,用落落大方的态度掩饰住了内心同样的不安。
这场面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唯一一个安全置身之外的局外人终于看不过去了。
邵其轩咳了一声,走上前,拍了拍纪以宁的肩膀,柔声劝她。
“已经凌晨三点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休息过,这样不行的,”邵医生从职业角度出发,精心敬业,“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好歹吃一点,你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不能勉强的。”
“我不想离开这里,”她紧握着唐易的手不放开,摇头轻声说:“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保证,吃过饭马上带你回来,”想了想,邵其轩压低声音道:“好歹,你要让唐劲一个人留在这里待一会儿才好,他那个人和你一样,心思重得不得了……”
这句话的作用还是很大的,纪以宁忍不住动摇了。
唐劲对她淡淡道:“听其轩的好不好?”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唐劲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心情,“我在这里单独陪他一下……”
纪以宁是多么识情知趣的人,即刻明白话中深意。于是,纪以宁缓缓放下唐易的手,起身跟着邵其轩出去了。
室内重归宁静。
唐劲在床沿边坐下,一抬眼,便看见唐易身影。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他两个人,唐劲柔和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还有面庞,他想传闻果然是对的,这男人是真美真漂亮。
也真倔强。
唐劲看着他,过去那么多年的亲情纠缠在这一刻全部浮起来,慢镜头播放在眼前,这才让他知晓一份血浓于水的不老情劫。
呵,哥,你已成为暗影铺天盖地在我眉目,即使我离开唐家离开你,我的世界也依然看到有你蛰伏。
“……你有没有搞错,不放过别人也就算了,连你自己都不放过,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唐劲的声音淡淡的,静静陪着他。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缓缓开口,语气好温情,“……苏小猫,她的性格,你总了解吧?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险就越有兴趣,天堂地狱都敢闯,和她结婚之后,我怎么骗她哄她骂她都没用,有的时候被她惹火了,真的很想打她一顿,可是呢……”
唐劲笑了下,低下头静静说着故事,“可是有一次,她哭了。……你能想象吗?那么肆无忌惮的苏小猫,这么多年都像小怪兽一样惹是生非的苏小猫,竟然在我和其轩面前哭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是被我吓哭的,确切的说,是被唐家吓哭的。她看见我被人暗杀刺中手臂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唐家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那天晚上我抱了她好久,只要放开她就会醒。”
唐劲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里的眷恋一点点流淌出来,“你看,连苏小猫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唐家的事,更何况是纪以宁呢……”
他看着他,眼里浮起浓重雾气,“在那种情况下,她被你吓得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句话,她是无心的……”
“那样无心的话,你怎么也能当真呢……”抚上唐易的脸,唐劲的表情好难过,“那种话,如果连你都当真了,你要我怎么样面对你呢?……”
************
纪以宁跟在邵其轩身后,整个人无力得很,像大病一场,让她的世界兵荒马乱。
走廊里齐刷刷两排唐家下属,每个人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一致,一片黑色,压迫感十足。在走廊尽头和谦人擦身而过,纪以宁连忙向他欠身致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用,”谦人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看她,“你是易少的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可以想象,像纪以宁这样脸皮薄的人,被人当众说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过。当即低下头,脸色很苍白,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谦人闷闷地转身,不想再说什么。
邵其轩上前,冷不防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有没有搞错,连女孩子都欺负。”
谦人一时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转身吼道:“你知不知道易少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邵其轩冷冷扫他一眼,谦人一下子收了声。他可以不给纪以宁面子,但还真不可以不给邵其轩面子。
郁闷地看了其轩一眼,谦人转身就走。
其轩拍了拍以宁的肩,站在她身边安慰她。
“不要在意谦人,他从小就跟在唐易身边,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唐易那变态扭曲掉了,走,我们不要理他……”
走下楼,两人来到医院后方的庭院里。
邵其轩转身望了望八楼病房,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的柔和光线,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感叹道:“今天我们家唐劲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纪以宁抬头,有点疑惑,“为什么?”
“呵,”其轩笑了起来,有点玩味,“告诉你的话,你会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而难过的,还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头。已经做错了事,她不怕自责。
其轩看着她,表情有点深邃,有点复杂。
“纪以宁……”他唤了她一声,平静地问:“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什么?”
“唐劲那么复杂的背景,曾经掌握着唐家的资金链,但他手上没有唐家的实权,换言之,他手上没有可以对抗暴力的势力,想要全面又安全地退出黑道,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
其轩温和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唐劲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可以安全地全面退出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帮他挡下了……”
她僵住,彻底怔愣。
夜风正凉,月光里,花树有极清寂的形与影。
她忽然想起漫天烟火的那一夜,想起唐易说的那句需要你。
原来,他是真的需要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他抱她在床上,修长手指摩挲过她细洁脊背,床第间散落他替她罗致的衣裙,她记得他进入她身体时精致性感的表情,喑哑疼惜的声音,记起他说,你好瘦,接着嘴唇就吻下来,滚烫如烙铁。
温柔唐易,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终生基调。
靠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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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个人利益的角度看,邵其轩巴不得唐易不要太快好起来,这种金贵的少爷身子住在医院里,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痛宰呢。
但两天后,邵其轩就受不了了。
原因无它,只因这位唐少爷实在是太金贵了,从来没出过事受过伤,偶然中了点枪伤,就牵一发动全身,手下下属各个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自家少主人从此落下点病根什么的,于是,只要唐易有点动静,大家就开始扯着嗓门一路叫到邵其轩办公室,明明唐易什么事都没有也非要邵其轩过去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再再再看一眼……
好吧,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就在于唐易这种从来不讲道理的人,训练出来的手下,各个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缠着邵其轩不说,可怕的是如果邵其轩敢不去就直接拔枪威胁做了他……
邵其轩终于被这种精神虐待彻底搞崩溃了,在第八十二次从唐易病房出来的时候,顶着两个深黑熊猫眼的邵医生终于忍不住抓住谦人的手迎风流泪了。
“各位,我拜托你们啊,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唐易那虽是枪伤,但那伤不重啊,真的不重啊,别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他想有点什么病根也是很困难的啊……真的,我不骗你们,你们家易少得的真不是绝症……相信我,他很有救的,真的……”
“……”
为了补偿自身精神损失,邵医生彻底贯彻执行痛宰肥羊的路线方针,死贵死贵的药方补品一堆堆地开,管它用不用得到,只要吃了没事他挥手就开。
谦人不懂医学,拿了药方就去抓药。唐劲无意中看见邵其轩开出的那一叠雪片般厚的药方时,顿时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随手拿过一张低头看了一眼,唐劲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邵其轩,你有没有搞错,他这伤还不至于要吃中药古方吧?……”
邵医生伟人般地挥了挥手:“没事,中药滋补,不吃白不吃……”
唐劲抚额:“可是这中药补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是补肾亏的啊……”
“……”
无良医德被人看穿,邵医生非常郁闷:“唐劲,你不是剑桥管理系出来的吗。”
“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居然还懂中医学识。==”这不是明摆着鄙视他这个医学博士生嘛。
“这不是学识,这是常识啊邵医生,”唐劲把药方还给他,抬抬下巴吩咐他:“重开。”
一个管理系的都开始压榨他这个正统医学高材生了……
其轩不爽,低头扫一眼唐劲手里的药方,不接。
哼,医院是我开,药方是我批,老子为了痛宰肥羊就是不改,你能耐我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纪以宁买了点心回来了。
一看这个场面,纪以宁好奇地走上前,接过唐劲手里的药方,看了一下,邵其轩洋洋洒洒的字迹立刻跃进她眼帘。
唐劲刚想说,你别信这个,唐易那方面没问题,根本不用吃这药,纪以宁忽然开口了。
“邵医生,谢谢你,真的,”纪同学一脸真诚,一颗感激的红心捧在手心,眼里都是动人的晶亮水汽:“每次都是你任劳任怨救死扶伤,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很感激,真的,我……”
“别、别说了……”
这位纪以宁口中‘任劳任怨救死扶伤’的邵其轩同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方,整个灵魂都心虚了、颤抖了、自我检讨了。
要了命了,当纪以宁是苏小猫那样金刚不坏的小怪兽呢,怎么骗都不会有负罪感……
面对如此纯洁的纪以宁,黑心的邵医生一下子良心重新发现了,夺门而去就去改药方。
“……”纪以宁窘了下:“他怎么了?”
唐劲不答,抿着唇低笑,“你懂不懂医学?”
“不懂……”
唐劲有点玩味地问:“你就不怕邵其轩乱开药给唐易?”
纪以宁想也没想就回答:“不会啊,我相信他。”
唐劲忍不住笑了出来。
纪以宁,你真是太单纯了啊,也不想想,从小和唐易这种阴人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男人,有哪个会单纯呢……
忽然,有人敲门。
唐劲淡淡应声:“进来。”
谦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手里拿了一叠文件,直直走向唐劲,半点眼风也没看纪以宁,直接无视掉她的存在。
纪以宁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她就有点怕谦人,或者说,除了唐劲和邵其轩以外的唐家人,她都有点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对她的不满,若非她身后有唐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
“劲少,这里是这两天急需易少做指示的文件,”谦人把文件递给唐劲:“邵医生说他很快能醒过来,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这些文件不能拖了……”
“我知道了,”唐劲接过文件,点了点头:“我来处理。”
正想再说什么,唐劲的视线余光瞥到纪以宁低头无措的样子,唐劲是多么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立刻明白个中原因。这两天来她的处境他看在眼里,虽然从心底唐劲觉得她真是很无辜,但唐家其他人显然不会这么想,尤其是从小跟在唐易身边的人。
唐劲拿着文件,抬眼道:“我们出去谈。”
谦人跟着唐劲走出病房,两人在外面长廊窗边站定。
唐劲抬手,用手里的文件敲了下他的脑门,“人家一个女孩子,无亲无故的,本来好端端生活着,结果遇到了唐易就被他一句话抢过来,她也从来没闹没惹事,你们现在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呢……”
谦人有点郁闷,“不能怪我啊……”
是,他承认他有点立场不坚定。以前,唐易喜欢纪以宁,她也给人一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感觉,谦人也挺喜欢她,对纪以宁的印象甚至可以用‘贤后’二字来概括,参照的历史人物都是长孙皇后那类的正面形象;好了,现在出了这个事,毫无原则性的谦人同志一下子倒戈立场,一看到纪以宁就想到‘红颜祸水’四个字,接着脑海里就诡异地不断涌现‘褒姒、妲己’这一类的反面教材形象,连带着觉得好像将来唐易的命运也一定会多舛似的……
不得不说,唐劲被这位唐易身边的谦人同志丰富的内心活动窘到了。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把唐易身边的女人想得那么悲剧好不好……”居然还能想到褒姒妲己,历史学得很好嘛。
谦人撇撇嘴:“苏小姐就从来没有把二少爷你弄到受伤住院啊。”
“……”
那是因为我没有唐易那么变态啊……
唐劲沉痛地想:还有就是因为,我们家那位经常把她自己弄到受伤住院啊……
“我是不明白易少喜欢纪小姐哪点,”谦人毫无心机地说着:“那么多女人从他眼前过,他从来都没兴趣。现在想想,我甚至觉得或许那位简小姐更适合易少……”
唐劲玩味地挑眉:“简捷?”
“啊,”谦人指了指唐劲手上的文件,“简小姐前几天还拿了文件过来提醒易少最近的有些交易要小心……”多美好的贤内助啊,谦人都被感动了,可惜,他家易少从来只当没看见……
唐劲咳了声,拍了拍他的肩,“相信我,以我对唐易的了解,按他的眼光,对那位检察官小姐,肯定是不会有兴趣的……
“为什么啊?”谦人好奇道:“同样是救啊,易少也救过她一次啊,怎么就没像救纪小姐那样出手要了简小姐呢?”
“我说,你这是什么逻辑啊,”唐易微微有点崩溃:“唐易又不是救一个女人就会娶她的好不好……”
谦人:“……”
就在两人投入谈着的时候,谁也没有看见,纪以宁垂下了黯然的眼,眼底一片伤意,悄悄关上了病房的门。
她很委屈,前所未有的委屈。
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会改,可是他们已经不肯再给她机会了。他们否定她,她听见谦人说,唐易身边的位置,不该是她,适合他的女人大有人在。
如果母亲还在世,她还能向人倾诉这种委屈,可惜,现在她只是一个人。
纪以宁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身边哭了起来。
一个人依赖另一个人的时机,真的好难说。
就在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依赖他,终于明白,除了他以外,她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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