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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_20 朝小诚 (当代)
“唐劲告诉你的?”他笑笑,声音讥诮:“如果我告诉你,唐家很多事,连唐劲都是闻所未闻呢?”
抬手敲了敲展示柜的玻璃台面,声音里属于唐易独有的威胁丝丝入扣:“……有一点我提醒你,我唐易做过什么,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你不信,想见识的话,我绝对下得了手拿周存幻当最好的例子让你终生难忘。”
纪以宁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又气又怕:“唐易,你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他一字一句道:“纪以宁,我坦白告诉你,我白天没有对你的周存幻下手,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她与周存幻之间的温爱与过去,唤醒了唐易心底沉睡的本性,黑暗、嗜血、不留余地。
他看着她,轻言细语:“以宁,过来。”
她的手心湿透了,全是冷汗,因为好怕他,脚下没有力气,于是她呆呆地站着没有动。
他像是终于耗尽了全部耐心,眼神冷下来,声音猛地一沉:“我再说一遍,过来!”
纪以宁慢慢地走过去,没有选择,走投无路。
她走到他身边,站在柜台前,看着满柜的奢华钻饰,虽美但冰冷,就像现在在她身边的他一样,毫无柔情,纪以宁的眼底渐渐有了湿意。
唐易把她拉近身,抬手抚摸她的脸。
心里不断有一个声音对他讲,唐易,她是以宁,记得,她是你的纪以宁,所以,千万要对她好一点,不要伤害她。
可是心底不断升腾的怒意却让他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眼前不断浮现纪以宁和周存幻并肩走在街上的画面,温暖而怀旧,折射出一段旧日的时光,里面满满的只有剑桥存幻友情,只有快乐快乐快乐,没有唐易。
唐易睁眼,一片火光。拉起她的手重重甩在柜台玻璃面上,指着满柜的奢侈品,声音粗暴:“给我挑!”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转身对一旁那些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店员们沉声下了命令:“一件件给她试!直到把所有的都试完为止!”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旗舰店里气氛静得不像话,一种被压抑到了极致的静。
五六个小姐围在纪以宁身边,柜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摊了满满整个柜台,在灯光下闪着奢华的光晕。
一位有点资历的小姐为她小心翼翼戴上一条花坠项链,“纪小姐,试试这条项链怎么样?”
粉色花坠,钻石花心,配合灯光的光晕,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晰动人。
“真的很好看,”一群人在她身边由衷赞叹:“纪小姐喜不喜欢?”
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提醒道:“试下一套吧……”顿了顿,她忍不住补充道:“今天真是对不起,已经凌晨一点了,我害你们都不能走……”
“哪里,”女孩子们连忙摇头:“我们没关系的。”
一位小姐端了杯水过来,偷偷对纪以宁讲:“纪小姐,不要试了吧,要不要送你回家?易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自从纪以宁开始试戴,唐易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资料,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偶尔抬眼扫过来的眼神就足够凛冽,吓得所有人都不敢乱说什么。直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走了出去,气氛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纪以宁摇摇头,“不要了,唐易最不喜欢别人骗他,”她抬眼望了望门外,告诉她们,“就算唐易走了,他也留了人在外面看着,我走不掉的。”
众人看向门外,这才骇然发现,门外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守着,清一色的黑西装,一看就不是良民。
店内的小姐正想安慰她:“纪小姐……”
玻璃大门忽然重新被人推开,外面响起一致的恭敬声:“易少。”一抬眼,唐易的身影就已再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他踱着步子缓缓走过来,大概是她不吵不闹不辩驳的反应博得了他的欢心,于是他周身那种暴戾的气息终于退散了些。
他看见她正安静地站在落地镜前,好几个小姐围在她身边,给她试戴一件件首饰,纪以宁顺从隐忍的表情让唐易没有再挑剔什么。男人慢吞吞地在一旁的展示柜前踱步,眼神扫过展示架上的精美耳坠,随手拿下一副,转身朝纪以宁走过去。
把耳坠抛在她面前,视线攫住她,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戴上去看看。”
正在为纪以宁试戴项链的小姐下意识就想出声阻止:“纪小姐她已经——”
纪以宁连忙拉住她,接口应下来:“知道了,我戴给你看。”
站在她身边的小姐们就都不说话了,各个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纪以宁实在太怕唐易又怒火上来,只求今晚能平静过去就好,于是她连忙拿过他要她试戴的耳坠,冲身旁的女孩们微微笑了下:“我自己来好了。”
她们心有不忍,忍不住想拦她:“纪小姐——”
下一秒,纪以宁已经戴好了左边,熟练的手势,抬手的瞬间在空中滑出漂亮的弧线,然后戴好另一边,纪以宁脸上一点不对劲的表情都没有,把长发放下来,稍稍整理了下,转身给他看:“好不好看?”
唐易的眼神一下子慵懒起来,这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绝对侵占眼神。
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惊叹起来。唐易品味,果然与众不同,随手挑中的就那么衬她。不会太艳,不会太素,灯光打下来,耳垂上闪烁的光晕令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夺目的水光中。
唐易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手向她耳垂上抚摸去。
纪以宁侧了侧脸,下意识就躲开了他的手。
唐易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重新阴沉了下来,一把扣住她的腰,声音冷下来:“不喜欢我碰了?”
纪以宁闪烁其词:“不是的……”
唐易一怒,用力把她的身子带向自己,伸手抚上她精巧的耳垂,不容她反抗半分。
下一秒,指尖触及她耳垂背后的肌肤,唐易顿时愣住。
指尖微微粘腻的触感,微微透着腥味,是他再熟悉不过触感。
血。
纪以宁终于痛得闷哼了一声。
唐易一把拢过她的长发,俯下身看她。灯光下,他这才看清了她隐瞒的一切。
一旁的小姐弱弱出声告诉他:“纪小姐平时从不戴耳坠的,刚才试戴了太多,所以刚才已经划伤了……”
一句话,让唐易只觉心里被刺了一刀,道德理智统统都回来了。
想起刚才她那么顺忍的表情,什么反抗都没有,唐易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低下头吻她,抵着她的唇心疼后悔:“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都不说……”
纪以宁垂下眼,很无奈很没有办法的表情,“说了你会听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搞不好,你会以为我是在故意不听话惹你生气。……我只是想,你不生气就好了,这点痛不痛的。如果连这点痛都熬不过,当年别人给我的那些,我怎么可能撑得过来……”
唐易心里狠狠一紧,他拥紧她,简直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在她耳边低问:“你把我和那些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做比较……?”
纪以宁被他压紧,被迫埋在他胸前。良久,唐易听见她伤痛的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
“那些人,让我从此没有了父母;而你,却让我从此没有了朋友……”
柔爱(1
柔爱(1)
于是在这鸡飞狗跳的一晚,有一个人很悲愤。不是唐易也不是纪以宁,而是我们救死扶伤的邵医生。
唐易在半夜三更凌晨两点的诡异时间一个电话把邵其轩叫到了家里,邵其轩只听得电话那头唐易的声音很消极,只听得唐易在电话里说什么‘你……过来看一看以宁吧……’,此种医院太平间的常用句式惊得邵医生一下子职业病就上来了,马上就往‘她不行了……’之类的方面去想了。邵医生忍痛放开怀里的未来准太太,从温柔乡里退出来,急吼吼地就飙车去了唐易家。
到的时候,唐易正在客厅抽烟,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也没有开灯,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暗色,邵其轩只看见他手上或明或暗的光亮,还有徐徐升腾的烟雾。
“她在楼上卧室。”
唐易对他讲,也没有看他,随手拿起一支烟,又点上。
其轩心里一沉,心想唐易这变态该不会又家暴纪以宁了吧?
唐劲揍起小猫来好歹只暴她屁股,唐劲生物学得好,深知人体最耐操经揍的就是这一部分,所以那两个人闹起来,唐劲揍得爽小猫也不太疼,最后唐劲揍完了就气消了,气消了就又重新觉得小猫怎么样都可爱了,所以绝不会出现伤亡事故。
可是唐易就不同了。这人虽然生物学得也好,但显然没唐劲那么会学以致用,火起来就往纪以宁最脆弱的部分暴下去,这两人一旦闹起来(确切地说是唐易一旦闹起来),结果往往就是,唐易还没觉得自己把她怎么样呢,纪以宁已经半条命没了,一个伤身一个伤心,双方伤亡惨重。
邵其轩作为旁观者,每每都唏嘘不已:明明都是一个爹教大的,这两男人的行为模式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邵医生急吼吼地上楼。
五分钟后邵医生就像枚炮弹一样冲了下来。
一改先前唏嘘感叹的心情,邵其轩指着唐易就吼:“你有没有搞错?!你老婆只不过是耳垂上擦伤了点你就叫我这个时候过来?!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你自己也是男人,以前也不是没单身过,这种时间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唐易扫他一眼,问得阴柔:“这种时间……很重要,啊?”
“……”
好吧他承认唐易气场太强大,他其实也很怕唐易的……
连忙改口:“……偶滴意思是、睡觉的时间,当然重要、重要……”还不忘浮起一脸假笑缓一缓气氛:“呵呵呵呵……”
唐易没有追着他不放,也没有再恐吓吓唬他,只是淡淡地问:“禅宗讲,执空所导致的断灭,较执有所导致的欲念更有杀伤……”抬头,他问他:“……你说,是不是?”
“……”
邵其轩心里那个汗水啊……唐易这个样子讲话简直比恐吓他都来得吓人啊……
恩,真不愧是唐易,和纪以宁在一起久了,连说话方式都开始倾向于纪以宁式了……
邵医生很惭愧地退缩了:“……我还是上楼看看以宁好了。”
表怪他,他和谦人一样,对文艺这个东西真的没什么天分的……
……
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礼貌而安静的‘请进’,邵其轩小心地打开了房门。
“邵医生。”
一见是他,纪以宁坐在床头,连忙向他问好。
其轩笑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她很不好意思:“今天又麻烦你了。”
“没事。”
其轩走过去,在她的床沿边落座,与她对视。
“反正我都来了,我们聊聊,怎么样?”
纪以宁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于是半天才说了一句‘好啊……’。
深知她的性格,所以其轩也没有在意,不期待她会开口说话,于是他引导她:“唐易今天又不讲道理了吧?”
纪以宁没有说什么,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忽然对他讲:“邵医生,唐易他……他说如果我不听话,他就会对付我的朋友……”
邵其轩微微笑了下:“那你相信吗?”
“……恩?”
“我不关心唐易会不会对付你的朋友,我比较关心的是,你相信他是那样的人吗?”
纪以宁无措了下,半晌才低声道。
“我不信的,我从来不信的……”又忍不住惶恐道:“可是他那个样子……”
他那个样子,那种表情,那种语气,分明就是死了心要打消她心底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
其轩的笑容减淡,“所以,你还是不敢信他,是不是……?”
于是纪以宁不说话了。
“以宁啊,”他告诉她:“唐易不会那么做的。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他其实只是说说而已,演得越真,越不会做。正因为他清楚自己不会那么做,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吓唬你。”
“……”她很无措:“我不懂……”
其轩叹气,“这么说吧,”他换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告诉她:“唐易在公事上的作风一贯是,不动声色的动手。他要对付一个人,会暗中部署好一切,直到最后一刻才下指令,并且得到指令的直属下峰不会超过五个人。唐易绝对不会在出手前就大张旗鼓地四处宣传,更加不会让你知道,因为那样是犯了他的大忌的。”
“……”
其轩笑了下,告诉她:“他喜欢你,以宁,唐易最喜欢的就是你。所以,对付你的朋友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你会离开他,就算身体离不开,心也会走,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唐易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看得到所有结果,所以他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纪以宁安静地听着,心潮澎湃。
攥着被角,有点脸红,又有点生气,总之心情很复杂。
她是聪明的女孩子,一点就透,可是点透了之后却更加不是滋味,因为知道了她的不对。
“……是我不够好,唐易才会对我那样,是不是?”
其轩笑了。
“作为朋友,你很好,真的;但是,作为女人,尤其是唐易的女人,你可能就真的尚待改进了……”
他对她讲:“男人有的时候呢,是需要发泄的。你看看唐劲嘛,那么脾气好的一个人,火起来还不是要揍小猫?娶了小猫就是这点好,她不会太当真,唐劲也不会真打死她,形式上意思意思揍两下就气消了,最后就心疼得不得了,结果还不是小猫赢了?可是唐易就不能这样对你,他拿你怎么样都不行,有时候我们都很同情唐易的,你连吵架都不会,他能拿你怎么样呢?最后只能自己出去找办法发泄而已。”
纪以宁很羞愧:“我……”
“没事,没事的啊。”
其轩连忙安慰她,心想他只是拿小猫举个例子而已,万一纪以宁一豁出去真学小猫朝唐劲大吼大咬那样对唐易,唐易又没有唐劲那种耐心,结果搞不好会更血腥的……
其轩咳了一声,终于对她讲了一个比较有建设性的意见。
“男人有时候呢,是要哄的……”他打个比方告诉她:“比如说小猫吧,你不要看她傻不啦机的样子,其实脑子精得不得了,对唐劲的心理吃得死死的,什么时候可以闹、什么时候该撒娇,她把握得相当漂亮,撒娇起来缠得唐劲不得了,所以唐劲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唐家的这两位,其实很好哄的,你不要看唐易整天一副变态兮兮的样子好像很不吃这一套,其实他对感情很传统的,只不过是因为从小被人供着长大,养成了一身少爷病而已……”
纪以宁很感动,很受用。
“邵医生,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不用客气!”
其轩同志助人为乐之后心态很饱满,自得了一会儿之后却忽然压低了声音,忍不住对纪以宁补充道:“那个……刚才我对你讲的这些你不要告诉唐易啊……”
“……恩?”
其轩同志浮起一脸狗腿的笑容:“……唐易是很好哄没错啦,但据我多年来的观察,他也就只对你传统,对我们其他人……还是很前卫的……杀起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睛……TT”
以宁:“……”
……
其轩和以宁聊了一会儿,就下楼了。
纪以宁不知道他下楼后对唐易说了什么,只听见很久以后,楼下传来了邵医生的跑车引擎发动离开的声音。
纪以宁静静地靠在床头坐了很久,终于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翻开被子下了床,穿好拖鞋就走了出去。
拉开房门,一抬头,纪以宁就懵了。
唐易靠站在卧室外的楼梯栏杆边,就这么看着她,她不出来的时候,他就这么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不知他这样站了多久,纪以宁只看见他手边的烟灰缸里一堆的烟蒂,是他失落的证据。
看见她出来了,他熄灭了手里的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六十七分钟,”唇角翘起来,他的笑容里有欣慰:“我本来以为起码要等你一整夜,你才会出来找我的。”
一句话,清晰流露出了他的无可奈何。
纪以宁走过去,抱住他,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我……”
唐易忽然反手抱紧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不要说话,你不用说的,我懂的。”
她能这么走出来,走到他身边,抱紧他,把自己交给他,这样已经很足够了。
于是,他更深重地抱紧她。
“我知道的,你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不在我这里,而是在剑桥。从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剑桥的那段时光,让你对过去没有一点抵抗力。我给你再多,也比不过那段快乐的时光……”
她听见唐易的声音绕在耳边,绕进她心里。
他俯下身吻她,分分寸寸的柔爱。
“以宁,我想要你,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不止这个冬天。你甚至不必爱上我,就像三年前你嫁给我的时候,你没有爱上我,我知道的,但我受得了。……只是,不要让剑桥的过去带走你,只有这个,我受不了。”
冬夜的寒气如此盛而他却突然如此柔爱,于是纪以宁便彻底懵了。
柔爱(2)
柔爱(2)
这世上有太多感情会半途而废,然而他不要这样,陷下去,就要爱足一生。
就是这样。
纪以宁怔怔地抬头看他。
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这种话由唐易口中说出来,着实引人堕落。
他给的感情太深重,可她是天生的笨人,不晓得该如何回应,甚至不晓得可以趁此机会向他予取予求,只是凭着依赖他的本能更靠紧了他一点,声音里不自觉地就有了撒娇意味。
“我们……去卧室说话好不好?”想了想,觉得主动提出和他同处一室又不太好意思,于是纪以宁又补充了个最没有技术含量理由:“这里有点冷……”
一说完,且不说唐易的反应如何,纪以宁自己就想拿个铲子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这别墅室内温度常年恒温,四季如春,她那理由简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完全站不住脚……
唐易没有说什么,好像早就预见了她会有这样模棱两可的反应,于是他拦腰抱起她,走进卧室。
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上松软的被子,抬头的时候眼神无意间扫过床头的闹钟,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他像是忽然心软,一瞬间所有的话都不想说了,摸了摸她的脸,说了两个字:“睡吧。”
“哎——”纪以宁急急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里?”
他避重就轻:“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你乱说,”纪以宁聪明起来也是很不好骗的,“每次你不想理人都会这样说。”
唐易看着她,表情有点不抱期望的平淡,问:“你要我留下来吗?”
“……”
看着她一脸无措的表情,唐易像是终于对命运屈了服,没有再生气也没有再怒其舍得,拉了拉被子替她盖好。
“睡吧。”
说完,他直起身体,脚步一旋,转身离开。
“唐易——”纪以宁忽然倾身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忽略心底那抹不好意思,鼓起勇气对他讲:“留下来陪我吧,不要去书房……”
那样一整夜一整夜独坐黑夜与时间对抗的唐易,她不想再看见了。
夜深人静。
纪以宁拉着他的手,要他坐在她眼前,近距离看着他,她慢慢把话讲给他听。
“以前我妈妈和我聊天,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将来想嫁给什么样的人。那个时候,我只说我没关系的,妈妈觉得好我就好。其实,这怎么可能是真话呢,一辈子就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低下头:“我以前想过的,我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权利,不需要有多显赫,我也不需要他有多美多好看,我甚至不需要他有多聪明,我只希望他是个善良的人,不会伤害其他人的人。我一直觉得,和这样的人相处相约,才会是一件简单而幸福的事。”
唐易了然,笑容有点淡:“遇到我,你的运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失望,”纪以宁看着他笑:“你全身上下哪一点都不符合我对情人的标准,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知道该对你怎么样才好。”
她的笑容渐渐隐去,有种后悔在里面。
“现在想起来,才晓得,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养成了不对你坦白的习惯。”
他以一种绝对优势的姿态空降在她的生命里,居高临下,即使近在咫尺却仍给她遥不可及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唐易太聪明了,对我的一切都懂,于是我就想,反正你看得透一切,所以有些话有些事,何必讲出来呢,心中彼此晓得就已经足够了。于是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想过,时间会放大一切分歧,如果两个人真的要走失,绝非一个向左而另一个向右那么简单……”
“别人都讲,你耐心很差,不喜欢迁就人,阴晴不定,让人无从下手。一开始我信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真的,唐易生气也好,再欺负她也好,她见过他细心待她的样子,于是心底始终都相信,他对她,始终都会有好耐心。
过去两年来,她喝的中药几乎都是他亲手煎熬出来的,有时她会站在他身旁和他闲聊,问:你懂中药?他漫不经心笑一笑,不答,只在她兴起拨弄草药的时候,他会抓住她的手,看着她说,药分君臣,相辅相成,相生相克,畏者有十九,反者有十八,弄错了,你就没命了,所以,这些事我做比较好。
和同龄人比起来,她已经算是很有忍耐力的了,再苦再难喝也不会抱怨一句,虽然当时喝下去的时候真是恨不得连胃都吐出来。每当这时,他就会在旁边陪,握着她的手对她讲,以宁没事的。
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一个唐易,让纪以宁在最后甚至喜欢上了一个游戏。中药自有它的妙处,火候分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每次喝,都能凭舌尖味觉分辨出手上之药是否出自他手熬制。如果是,再苦再难喝她都不会皱眉;如果不是,她也会喝,只是喝完之后不会开心,非要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搂过她的身子告诉她,下次我做,她才会觉开心。
“还生气吗?”
她朝他靠过去,靠进他怀里。
“以后,我会改,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对他讲:“比如今天,你问我为什么从来不用你买给我的那些首饰。我不是不喜欢,而是我已经有了最好的,所以我不需要那些了。”
“什么?”
“这个啊。”
她背靠在他怀里让他抱着,举起右手伸到他面前,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在夜色里依然熠熠生辉,是他给她的最好的承诺。
“古希腊人讲,无名指下有一条血脉连接着心脏的脉络,双方同时戴上戒指,就启动了两个人的爱情之脉,如果摘下来,便会断心脏之经脉,撑不过去的那个人便会死。”
唐易笑笑:“你不像是会喜欢这样血腥故事的人。”
“那是以前,”纪以宁抚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以前我不喜欢这种激烈的感情,但现在我喜欢。感情这回事,往深了看就是恐怖跟危险的,从本质上讲就是一种偏执。而你……已经让我有了这种偏执力。”
唐易缓缓低下头,吻她的唇,“你一旦认真起来,就好会哄人……”
纪以宁顿了顿。
她才不是在哄他,她这分明是在跟他讲大实话啊。
她仰起头承受他的吻,任他一路游移向下,喘着气发出声音,“以后,你不用再给我买那些东西了,我不在意的;但同样的,我手上的这枚结婚钻戒永远都是我的,你给了我,它就是我的,你不能抢走它,更不能把它给别人……”
唐易停下动作,玩味地看着她:“在佛教里这叫物执,是最不能被救渡的那种人,太不像你,你会害怕。”
“不怕的,”她说:“如果连你给我的戒指都守不住,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失爱于她,才是生命中的最不可承受之轻。
唐易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压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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