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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门客栈

_9 星野樱 (当代)
  白马王子和小可怜要燕好了,大家欢呼!她在心理如是说道,却听见门外一阵紧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小姐!纽扣待会再找了,大当家大当家他回来了!”
  “噗!”
  “砰!”
  “噼里啪啦”
  “咣铛”
  “哎哟我的妈,呜,你干吗不接着我,让我摔下床铺?”
  “……”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哇,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起来穿衣服哇!”
  “……”
  “这次被他看到就不是拿着红杏罚站了,他会把我种到土里去的!”
  “……”
  “看得出来吗?看的我刚刚和男人乱来过吗?”
  “……你这些台词能不能等我得逞以后再说?”
  白风宁坐在床沿,手一撑下巴郁闷地看着那个因为龙晓乙提前回城把他一脚踢开,扑腾起来穿好衣服的小红杏,放任他一个人姿态放荡胸膛袒露地盘坐在她床上.
  他突然又很想叫她“嫂夫人”了,用恶狠狠的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滚去睡觉,明天继续打工,快死了,这两天累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果不给我很有爱的回帖,你们就要看某樱归西了。。。飞
  第四十一章
  连滚带爬,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欲盖弥彰,不打自招,此地无淫.
  龙小花勒住挂在腰间摇摇欲坠的裤腰带,裙摆在地上做着大扫除的动作,拖行一路,穿反的绣鞋结实地踩上一脚,她以一记相当完美的翻滚姿势五体投地地匍匐在一双黑靴脚下.她想过千百种迎接龙晓乙再归的场景,有她白着双眼从他面前不带走一片浮云地走过,有很不当一回事地拍着他说道“哟,好久不见了,这次准备待多久哇?”,更有甚者,她可以学着书里的气质美人发出一声冰冷的哼声,淡道: “哼,你野在外面还知道回来.”
  可是没有一种场景是这样的,衣衫穿反了,头有千斤重,她趴地不起,在他面前活像一个标准的做贼心虚的贼人,红杏出墙的妇人,众人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只差抱住他的大腿献媚道: “大当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还好,至少这次没有再滚到他胯下去,算有进步.
  “哟,龙小姐怎得对我行如此大礼,这真是愧不敢当啊.”
  唉?她家男人的声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魅惑不挑衅不挑逗了?还如此彬彬有礼地叫她龙小姐?
  她一眨眼,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林员外?”
  这是哪里窜出来的路人甲?竟然谎称继母的的威名对她抓奸在床?害她这般连滚带爬还跪在地上对他提前拜年?又来推销女儿了?好烦躁呐,他家女儿就不能和她一样找个人随便嫁来再等白马良人嘛?
  她趴在地上瞪向站在一边的小丁,对面前的情况表示迷茫,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向窗外的贾管家,小声蹲下在她耳边喃喃道: “贾管家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嫂子小叔乱伦无德,我有给你留穿衣服的时间哦,对得起你了.”
  “所以,根本不是那个死鬼回来了?而是来了一个路人甲?”
  “贾管家说,这样可以试探你的真心呐,失落么?”
  “……”用眼神杀死你.
  “不过我看贾管家弄错了,你这副造型…”淫娃荡妇造型十足哦, “大概完全不知道失落两个字怎么写吧?”
  “龙小姐,快快请起.好歹你现在也是我的资助人,怎好让你趴在地上呢.”林员外急忙抬了抬手,看着两个正在低声细语的丫头不好意思地干笑道.
  龙小花一撇嘴,立刻从地上扑腾起来,本来嘛,她又没有对不起林员外,趴在地上一副可怜相博取谁同情啊.
  “龙晓乙他不在家.你们的契约是他签的,出了任何问题都不要找我啊!”她立刻摇手摆头证明自己和那份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契约是没关系的.
  “我这趟不是来找龙当家,是来找你的.”
  “找我?他是不是在契约里把我给卖了,等他一走你就来领人?我不管呀,我不卖身的呀呀呀!”
  “那卖艺如何?”
  林员外摩拳擦掌地朝她打量而来,一脸肉欲的样子让她很难不想歪,立刻双手抱胸向后退,这个时候,英雄救美的白马良人怎么还不出现呐,对…对了,他还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坐在她床头嘟着唇儿发脾气呢.真是个指望不上的货色.
  “你要我去你的茶馆说淫书么?”她真的只有这项勉强能算才艺的技能,如果他不介意他的茶馆被官府以公众场合淫乱群众思想,防止美好社会和谐发展的罪名被查封的话,她是可以为了自保去牺牲一下她清白的处女形象啦.
  “我想请龙小姐去茶馆唱戏!”
  “唱戏?”她调高了嗓音,用一种吃了一只王八的表情看着林员外,咽下一口唾沫道, “唱哪出?”
  “武松打虎!”
  “噗!”虽然这出戏有两个人,她当然不会以为林员外是请她回去唱威武的武松哥哥…
  “哎呀,您是不知道,自从上回您客串了一把老虎后,那出戏现下大受欢迎,可茶馆里客人都说那戏少了你这只老虎唱不出味,已经跟我叫了好几天板了,所以,我只能跑一趟来求才了.”
  原来母老虎也是能大受欢迎的,这些看戏的观众怎么比她这淫书爱好者的口味还要重.
  “嗤,没想到还有人同我一般能赏识嫂夫人的好.”
  白风宁那听来飘然出尘,尾音却风尘味浓重的嗓音随着他跨过前庭的门槛传进大厅里,龙小花转头看向正翩然而至的白风宁,他衣衫依旧敞开的襟口,梳好的发因床上运动到一半绪乱地散开,发丝披散在右肩上轻搭着,眼角欲求不满的媚态仿佛在昭告天下他刚刚做了“朋友妻不客气,照顾就该上床去”的好事,很好,看来他是一点也没有偷情完后要擦嘴的职业道德,就情夫操守行为准则来说,鉴定为不合格产品!
  “白少主,您怎么…”这副德行?剩下的四个字被咽下林员外的肚子,明眼都知道非礼无视,非礼勿听,只是好在自己没把自己女儿的终生赔在这等有不良嗜好的男人身上.
  “林员外,兴会兴会,白某受龙兄交托特来龙府看望嫂夫人,适才正在房里纯聊天,听到通报,还以为是龙兄回来了,不想却是…”白风宁斜睨了一眼门边赶紧低头的贾管家, “这龙兄府上的人倒是挺爱游戏人生的.”
  “纯聊天啊…”边聊边脱衣服?还是盖上棉被纯聊天?
  “方才听到林员外要请我家嫂夫人登台?”他笑睨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整理裙腰带的龙小花,不着痕迹地朝她行近两步,将她隔在自己身后,哪有站在大厅和客人的面打理自己裤腰带的?豪放也该看对着谁吧.
  “我是有此打算,只是怕这龙当家会不高兴让龙小姐抛头露面啊,所以才想先来让龙小姐应承了,我才好…”
  “龙兄再跋扈也不至于限制前妻的自由,况且,林员外忘了,我的龙儿嫂夫人可是跑堂的好手呢,龙兄若是有所顾及,舍不得她抛头露面又怎会让她去跑堂?”言下之意,她是名副其实的下堂妻,别说婚嫁各不相干,她要去哪做啥,也压根不管某人的事,他最多就算她的上工地方的当家而已,他们也太爱看某人的脸色了.
  他说罢,回头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稍停了手上的动作,歪了歪嘴巴,随即探下身去拍裙上的灰尘,真是有够讨厌的一脸若无其事,加一副明显很在意的样子.
  那德行让他突然很想欺负她,明明被他压在床上一脸为难的样子,明明听到丫头跑来打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明明听到某人回来连多待一刻也没有便使劲往前庭冲的样子.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他说什么满院春色关不住.
  “对啊,白少主所言极是,那龙小姐意思如何?”
  “我…”
  她正要张口答话,她有吃有喝跑堂生活丰富多彩干吗要辛苦兮兮地跑出去登台扮个老虎给人打呀?嗤,才不要哩.
  “龙儿,你莫非还想被折腾一次么?丢在鹊桥汇里任人挑拣?”白风宁微低下身,旋起的音在她的耳朵边盘绕着, “凡是都让龙兄替你做主,也未必是好事.”言下之意,任人宰割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她征然地抬起头看着白风宁,有点惶恐他一脚踩中她的小心脏,脑海里盘旋着的是某人临走前对她吼道的那句“你能不能懂事点,不要事事都依赖别人”,老实说,她的怨气是还没有消干净的,就算她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形象再坚固,最后一点小脸皮还是贴在身上,她没动手,不代表别人可以乱撕.
  因为她没出息所以他嫌弃她,所以才用跑堂来害她丢脸,因为厌恶她依赖他,所以才把她丢到鹊桥汇去给人挑拣,因为她混吃等死,所以才用这方法让她知晓她这样的女子是没有人愿意要的.
  她懂了.
  不就是不要依赖别人,要自己独立吗?赚银子,才没有那么难呢,她只是没有认真去做,只要她想要做,书里的女角儿都是做啥成啥的,就好比她不成气候的老虎扮相,不是也有人愿意捧场嘛!独立,根本不是件多难的事,她也可以不需要靠着他过活的!
  转机就在今天!
  “我要做!”
  有些禽兽和歪意的话语从她嘴里飘出来,这是第一次,她的动机和立意都很正义!
  她要证明,她不是拖油瓶,她是可以不需要他的.
  白风宁不语,只是扬着唇儿看着她手握双拳,一脸决心了然的模样,这步棋儿本不在他的局面,却无心插柳的让他侥幸得胜,虽是进了一步,却又把将帅心房镂空而放,若是明眼的对手岂不是一眼就能看透,随心所欲地在他的大本营攻城略地?可偏巧他的对手只忙着在乎他的士相马炮,就是不肯瞅一眼他的心房.
  他这傻瓜,对付这种家伙,本就该把心房给拿出局才有十拿九稳的胜算,这回可好,逼着他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这家伙能在晓乙回来前独立给他白风宁看吧.
  龙晓乙负手立在一架书柜前,皱着眉,抿着唇.
  他在挣扎,盯住那排内容绝对劲爆好料的书名儿在挣扎.
  直到小丙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这家书舍,他才旋过身,忽略掉那排和天理伦常背道而弛的淫书,沉声问道: “都处理完了?”
  “是,按当家的意思都交代给各个店铺了,当家真的不在多待些时日?照以往,咱们该是过年才回府巡视一次就成吧?”
  “我府里还有事没处理完,得回去.”他并不多言,旋身就准备走人,走出两步,却又顿了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那排书架,深叹了一口气,抬手对小丙轻挥道, “你先到外头候着.”
  “啊?哦…”小丙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当家局促却又想尽量自然的表情,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对上头的意思只做不问的道德操守在他心里扎了根,他只得挪了脚步,跑出了书舍站在门外.
  龙晓乙旋过身,厌恶地扫视过那排书架,手指在每本书上略微一点又挪了开去,最后定在一本他看来有几分眼熟的书本上,指尖一拨,抽出了那本书,大步走到柜台前,盖住书名对掌柜淡道: “麻烦,结帐.”
  “好勒.”
  那掌柜客气地拿过书儿就去找价目,他有些不自在地站在柜台前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墨衣袖口,看着几个刚进书店的小姑娘窃窃私语红着脸庞地打量自己,然后拥向那票淫书书柜,拿着书儿挡着脸庞直瞅他,他随即皱起眉头,将“生人勿近,后果自负”的信息暴露给妄图向他搭讪的每一个家伙.
  “客…客官.”那掌柜明显也被他的气焰波及,吓得有些呆.
  “一共是这个数目.”为了保持距离,掌柜指了指算盘上的数字,可那算盘珠子却惹来他更加厌恶的鄙视.
  伸手一推那破算盘,他根本不愿多看一眼那圆滚滚的算盘珠子,随手丢下一锭银两: “帮我把这书包起来,包扎实些,多包几层.”
  “唉?”
  “叫你包你就包,别罗嗦.”
  “哦,好好好,客官,这银两可够买这书的签名版了,我们书舍这类书都是最快的,我让人给你去库房里换一本吧.”那掌柜好心地介绍,不待他阻止就转身朝库房大声嚷道, “二子,帮我拿一本小如意的签名本过来!”
  “咻”
  几道倒抽气声猛然传来,龙晓乙抬手扶了扶自己有些抽痛的额头,突然很有对那掌柜施加暴力的冲动,几声让他捏紧拳头的议论声接踵而来.
  “原来那么美的男人也喜欢看淫书呀.”
  “去跟他讲句话吧,他也喜欢小如意耶.”
  “还是最有爱的爹爹系列呐,简直是我们的知音.”
  “要是有个这么美的爹爹就好了…”
  “对对对,被他抱到床上怜爱就更更好了…”
  “对对对,要是被他绑着宠幸就更更更好了…”
  “……离我远点.”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几刻钟后,龙小丙看着自己主子脸儿微红皱眉撇唇地从书舍里踱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被捆得有些惨的书儿,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着,厚度实在有点可观.
  “大…大当家…你这书该不会是…”大当家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宠人不能到这份上的,竟然堕落到给小姐买淫书?听着掌柜嚷出来的那个名字,简直让他很为大当家的前途担忧啊,不不不,大当家他绝对不是对小姐有非分之想,他也不是意有所图,他更不是指望小姐真学习这书上的龌龊的举动对他这样那样,也不是买给自己方便当参照物好对她那样这样,他只是顺路经过这家店,顺路看到这本书,顺路买回去而已.刚好没有捎带什么东西回去给小姐,刚好这书比较轻便,刚好小姐又很想要,于是大当家顺便捎带回去,顺便当礼物,顺便丢给她而已.
  “明日起程回府.”龙晓乙毫无悔意地顾左右而言它.
  “是,可是那书…”
  “今儿把奔宵给喂饱了.”他走得步履飞快,完全不顾身后的人能不能跟上,只想散了这全身的热躁.
  “知道了,可是那书……”
  “俸银加五两.”他并不回头,只是突然举起手,伸开五指,对身后的小丙说道.
  “唉?”
  “买你闭嘴.”
  “……”是…大当家,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大当家在外地的书舍帮小姐买小如意的的…只是,这算是生辰礼物么?不对呀,过几日要过生辰的不是大当家自己么?哪有过生辰的人给别人送东西的.好想问,可是又不想短少银两,想问又不想少钱,想问…
  “府里传来消息没?我不在府的时候,那家伙有没有闯祸?”龙晓乙因小丙的沉默渐渐放慢了脚步,稍稍回头问道.
  小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现在被银子塞满口不方便说话呀.
  “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他白了小丙一眼,叹道.
  “回当家的话,前几日小姐都有乖乖去鹊桥汇相亲,然后如您所料地没人要,被抛弃回家了.”
  “然后呢.”舒心地哼道.
  “其实,也有人传是被白公子给截回家的.”
  “……然后.”不爽地冷哼.
  “然后,林员外就上府拜访了.”
  “…他来做什么?”他顿下脚步.
  “听说是求小姐登台表演,大当家,小姐终于有一项让人赞叹的才艺…大大当家?”
  “回府!今晚就启程!”
  “唉?”
  大当家是怎么回事,这种令人甚感欣慰,小姐终于有出息,有人赏识的感动时刻,他干吗一副要被人抢了自己家金银珠宝祖辈财产的表情,还火急火撩地要提前启程回家?呼,他这个当跟班的快要跟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滚来抓小虫,然后继续飞去更
  连续打了几天工,感觉下来就是不成人型,再加上经理把人当机器用,完全不把人当人,MMD,一直奴役我做这做那,我的脚上布满水疱,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现在胳膊还酸痛,所以延迟了更新请大家见凉,一停就容易卡文,感觉好容易跑走啊,所以又卡了一下文,总之总之,还是一句话,请大家不要抛弃我,晤,几天米更,分被人家超过了好多,不是滋味啊,其实蛮有压力的,下个月大神很多,刷怪也不少,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努力更新一大多,人家拿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刷下就上去了,弄的自己的努力很像白痴,算了,不丧气了,反正咱们就是不懂用修改器玩游戏的小可怜,恩恩恩,努力恢复更新往上爬,霸王们也出来透透气哒`~
  今次向大家推荐和某樱有奸情的《二两娘子》的作者安思源的新文哒:
  :
  第四十二章
  白风宁坐在茶馆二楼的露台上,双腿交叠脚尖儿轻佻地颠着,指尖在冒着水气的茶杯上轻捻慢挑着,戏台上闹哄哄地演着,那只小花虎在戏台上被追打得走投无路却还卖命地从戏台上爬站起来,用两条腿加速了虎儿的进化,顺便引来台下观众的起哄,嘈杂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有些微微的痛,视线一瞥,他索性看向背后的窗外.
  阴沉沉的天空快要挤出几滴雨点,铺天盖地地闷压下来.
  他看着天空发出一声轻微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嘲弄,直到戏台上的戏班收了工,这才撩了垂帘下了露台,他放慢了步子走下木梯,直到那个跟往日一般领着一吊工钱的家伙揉着肩膀从后台钻出来,她似乎和这里的跑堂小妹很熟悉,下工之前都要和她细碎地窝在角落里讲些悄悄话.
  他虽不君子,倒也没听女儿家体己话的兴趣,于是站在一边看着她从人群里艰难地钻出来.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龙晓乙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是在找借口推托,而她只是他的借口,她不是龙晓乙口中那种离了龙晓乙就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她不是赖在他身边拖住龙晓乙脚步的人,她只是压根没意识到她能离了龙晓乙过活,不必仰仗他人鼻息,龙晓乙到底是何原因不肯回京城,他多少心里有底,只是这刻,他倒是对自己没起底来.
  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是在试探她,戏弄她,还是惩罚她,莫名其妙地出言怂恿她应承了林员外的邀约,他当自己是在安置她,只是让她不要再依赖龙晓乙而已,四天来,他看着她在戏台上跳脱的模样,挣扎着从人群往外钻的模样,在门口看到他等在门边咧开嘴的模样,最后越过所有人只奔向他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怪异的懊恼沉溺满足,那感觉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瞅见她在台上被逗弄的快意和逗趣,沉甸甸地挂住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告诉他,那儿正有些不知名的东西要漫溢出来,涨得让他有些难受,随着她越跑近他就越涨痛几分,总是直到她杵自己跟前,他才能压下那胸口的异样,朝她弯唇一笑.
  一阵香粉气息缠绕而来,几张巧言笑脸挡在他面前,若干声娇嗔从他身边环绕开来.
  “哟,这不是白公子吗?好些时日不见了,回去后就把贱妾给忘记了吧?”
  说罢,他的手肘被贱妾轻撞一下.
  “白少什么时候再上咱们店里来坐坐,奴家还巴望着能再伺候您一次呢,上次您让奴家差点…”
  奴家的娇语被欲盖弥彰地隐下,一条手帕搭上他肩,再从胸口上滑落下来.
  “白公子,上回您略加指点的琴律,小女子刚刚练好,什么时候赏脸来奴家房里一叙可好?不过.”
  这位小女子还算有点涵养,没有大刺刺地陷他于不义.
  “各位姐姐们饶了白某可好.否则白某可难交代了.”白风宁挑眉一笑,抬手不着痕迹地拦下几招脂粉拳,若有所指地向那几位拉揽生意的姐姐们瞥去一眼,示意她们闻闻身后的酸醋坛子味.
  那几位红尘知己会意地回头一眼,只见一身大汗头发散乱翻着白眼的龙家大小姐正朝这里射来很是恐怖的视线,跺着沉沉的步子走到他们身边,发出一声凉凉鬼鬼的笑声,抽搐着嘴角: “白公子少爷,你好兴致啊?”
  白风宁淡定地一笑,根本不见慌忙,假意轻咳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道: “龙儿,我可以解释.”
  她横白他一眼,用一种看牲口的眼光打量着他,再看了一眼身后站立一排还在迷茫状态的女人,嘟唇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嗤: “谁是龙儿,叫嫂夫人!!”说罢,她转身跨过门就走,嫂夫人这么有爱的称呼,不是他一个人可以用的,哼,谁发脾气谁老大!
  他在原地一怔,随即爆出一声压不下喉的闷笑,看着那朝前走得视死如归的身影,原来嫂夫人是个这么有爱的称呼,他俩闹脾气时回头朝几位红粉佳人抱拳道: “今日多有得罪,白某生恐我家嫂夫人的脾气,以后在路上不方便招呼各位了,请.”
  他轻快地跨过门槛去,三步两步追上那个上了一天工,就算在闹脾气也走不快的身影,抬起右手非常充满兄弟友爱地揽过她的脖子,恶人先告状地扬了扬唇道: “以后没事别乱去相亲了,否则…看到没,这就是下场.”所以说,人最大的美德就是能控制自己,只要她能控制自己,他绝对能配合到底,自控的很完美.
  “我去相亲是被逼的,你去妓院是谁逼的哇!”
  “你啊.”是谁那天用很假很嗲的声音告诉他,她要去相亲的呀.
  “你还真能不要脸的,爽完还栽赃到我头上来?走开点,你揽着嫂夫人做什么,大热天你不嫌热哦!”还是这种很没爱的兄弟般的揽法,哪家的白马良人是这样对待自己心上人的啊,像招呼自家小弟一样.
  “不是装傻就是口是心非,你这张嘴巴就不会说实话吗?恩?”
  “我说的每句都是实话!”
  “是哦?那说句‘我在吃醋’来听听.”
  “我才没……”
  他松了松手,侧过脸来看着她,那淡灰色的眸子聚了焦直射进她的眼睛里,盯得她咽下一口唾沫,脖子下意识拉离他几分,却被他揽住她脖子的手给阻止了动作,硬逼着她靠近几分,整个人都笼罩在他势力范围之下.
  “说啊.”
  “我……”他那种“不说就很狗血地强吻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个姿势真的对她很不利耶,他只要唇一嘟就能碰到她的嘴巴了,大街上注意影响啊,他们在外好歹还是叔嫂相称的呀呀呀!
  “看了那么多淫书,没理由不懂什么是吃醋的哦.所谓吃醋,就是你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跟别的动物有染,就会从这里…”他的手指正要点上她的胸口,却遭到她护胸一拦, “泛出一种酸不溜丢,涩涩苦苦闷闷的感觉,然后口是心非地否定,对当事人,也就是我,横眉冷对,来,说你在吃醋.”
  “……”他解释的这么详细做什么?好象很了解似的.
  “还不说?”他期待似地用额头抵住她,看着她死闭着自己的唇,淡淡一笑, “你不说,那我可说了.”
  “唉?”
  “我吃醋,我不喜欢你在台上演戏给别人看,我吃醋,我不喜欢看见你去相亲,我吃醋,我不喜欢你背着我偷偷在意你前夫,那副想要独立起来,让他刮目相看的样子,让我觉得很碍眼,你知道吗?还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
  “脚很痛也不肯同我撒娇叫车,跟我撒娇就这么不习惯吗?”他只记得第一天扮花虎之后,她缠着龙晓乙半步也不肯多走的模样,皱了皱眉.
  她呆立在街道上,听着头顶轰隆一声,细小的雨点开始从天上漫布开来,分明是悦耳的情话,却让她听得分外委屈,她的胸口有一个缺口.
  “谁知道撒娇算不算依赖别人.”她看着被渐渐洒下来的细雨给润湿的街道,咕哝道.
  她学了几年琴棋书画却一事无成,她躲了几年看帐算盘可最后却害她11岁就当陪嫁,嫁个一个莫名其妙当场把她休掉他的人,她那时候小,不懂事,所以,似乎没人在乎她这个家伙的感受,
  大小姐当跑堂的八卦由新鲜热门变成大家习惯的话题用了几年,那个本该是她很亲近的人,天天在外忙生意,忙到一年只见一次,现在他对她吼道,说是讨厌她事事都要他顾全,凡事都依赖他.
  “我不是故意要倚赖别人的,没人跟我说依赖别人会让人觉得嫌弃,没人跟我说,原来相亲那么让人讨厌,也没人跟我说过,做工原来这么辛苦.”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没人教过她这个世界上最难攒的银子,最难处的是人心,这些道理那个逼着她琴棋书画的人从来没教过她,那他干吗嫌弃她不懂这些道理.
  她的雄心壮志在第一天就被磨灭了,钻进虎形里好热,被人欺负好辛苦,她的脚磨出了几个很恐怖的水疱,身上摔的青一块紫一块换到的银两还不够她买一本,难怪813那么爱看淫书也从不掏钱去买,难怪她每次都羡慕兮兮地看着她拿出一本又一本的奢侈品,她一直以为她是可怜的,不像人家的大小姐衣服有行头,出门有派头,她什么都没有,只是有吃有喝不许干重活,偷偷懒也没人管她,时不时摸些银两去买些一般人家望尘莫及的奢侈品,原来她原来的生活那么奢侈又糜烂,她骨子里还是个大小姐,一个没有气质少了品位的大小姐.
  “我以为他在欺负我,他霸占了我的家业,让我去跑堂,逼我学不喜欢的东西,用我的名目去谈生意,我一直以为他在欺负我…”
  “现在明白他在对你好了,所以偷偷惦记他?”白风宁低下音接下来她下面的话.
  “……”
  他听不到她的否定,于是旋身准备走开,却觉得衣袖被她扯住了.
  “干什么?”他问她.
  “你去哪里?”她微低着头,却抬起眼来看向他.
  “去哪里也比站在这里听你惦记别人的话强.”
  “……”她咬住了下唇,手从他的白袖上滑下来.
  他迈着步子走出几步,只听背后那家伙厚颜无耻地喊道: “去哪里也不许去妓院.”对于他吃醋的反应,她不得不提前预备.
  “……”他被她的警告一怔,往前迈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再也迈不出去,站在街道上呆立了好一阵,深深吐出一口气,突得转过身来,大踏步地走到她跟前,将那个无耻的脑袋扣进了胸口,唇儿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响在她有些发热的耳边, “心里惦记着别人还能把醋吃得这么顺理成章,你怎么能混蛋到这地步?恩?”
  她也不说话,索性顺理成章地反抱回去,她的胸口上有一个缺口,如果不被填补起来,会一直钻心的痛.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没有减小的趋势,茶馆的生意因天气关系有点冷清,只听门外一声长啸的马嘶声随着几声沉重的落蹄声传进茶馆里,龙晓乙撩起湿透的额发,身上的墨袍喝足了雨水,颜色更加沉上加沉,与他此刻的脸色异曲同工.
  他带着一身湿气,闷声不肯地走进茶馆里,扫视过几个因为他进入而忘记赏戏的客人,他径自望向台上那只趴在地上,不知还站不站得起来的小花虎,眉头一皱,他迈起步子走到比他高出一截的台前,不容拒绝地对着万兽之王伸出手,丢出两个字: “下来.”
  那虎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打死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屁股一拱,正要作势往后缩逃.
  龙晓乙并不着急,只是随手扯过一个跑堂的小弟冷哼一声,道: “替我向你家主子传个话,龙某不在家的时日,多谢他替龙某照顾拙荆,不过,龙某心思窄小,豁达不开,容不得自家内人抛头露面,还请林员外另找贤才,告辞.”
  说罢,他还不等那只还在发呆研究逃跑路线的花虎有任何反应,众目睽睽之下,只手逮虎,将她整个从戏台上揪了下来,扛在肩上,惹得所有看戏的观众情不自禁地发出雷动的掌声.
  谁说打虎英雄是武松,以他们看来,龙府当家可比那武松厉害多了,三拳两脚算什么,龙当当家三言两语愣是把那虎儿给当场吓趴,然后只手擒虎,扛了就走,所以说,打虎最重要的不是拳脚,是气势!
  这城里的又出新花样了,不如改个名儿叫算了.
  第一卷:初生红杏不怕继母
  第四十三章
  事实上,当龙晓乙伸出手将她从戏台上拖下来的时候,她几乎快要伸手拽住他衣袍的衣摆跪地感谢他,无奈全身气力已经散尽,再也没办法当一只从地上扑腾起来的老虎,趴在地上使劲喘着气,其实她几乎快要用爬得朝他靠拢过去,她被折腾得全身好痛,软绵绵得没有力气,只剩下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始扩散的撒娇因子,她是娇生惯养的,她是没出息的,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不要做工,不要被武松哥哥欺负,不要别人嘲笑她,好辛苦,她要跟他回家.
  她的独立计划听起来很不够伟大,做起来却比听起来更加失败,她被他从台上揪了下来,丢上马,奔宵还是很嫌弃地排斥主人以外的物体骑到自己身上,不满地发出几声粗喘,她有些恐惧地急忙去抱马脖子,生怕自己被它摔下身去,却感觉他利索地翻身上马,两手越过她的身边扯住马缰绳,不着痕迹地将她圈在自己势力范围里,伸手温柔兮兮地拍了拍自己的爱马,耐性地安抚他的坐骑,同它打了个商量,勉为其难让某个瘫软了一身骨头的家伙坐在它的身上,奔宵甩了甩被淋湿的鬃毛,最终因他的抚慰而停止了骚动.
  她整个人躲在虎形套里,却感觉到身后的人的每一个动作,奔宵可以日行千里,载着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起她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不知好多少倍,所以他宁可对牲口耐性安抚,也不肯对她说些好听的话,因为她只是一个刚好活在他势力范围里不能不要的东西罢了.
  她突得僵直了腰杆,不再晃晃悠悠地向把身体的重量往后靠,她不知道如果她靠上他会不会被他认为这是依赖,只得与背后的胸膛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背后的人对这段距离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也并不打算夸奖她至少有独立的这个心思,只是任由她以很艰难别扭的姿势坐在他面前,耷拉着脑袋.
  他知道自己在隐忍,隐忍她所有的胡作非为,无理取闹,幼稚地闹别扭,他糟糕的心情被这躁人的雨天雪上加霜,索性任由她继续幼稚的坚持,轻夹了下马肚示意奔宵抬脚走人.
  “把这个家伙弄干净了,再丢给我.”
  这是龙晓乙踏进龙府的第一句话,他发挥了自己的特长,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大爷心情不好在发脾气,于是,所有人都自动退散,跟他保持了距离,就连接受命令的小丁也只是迅速完成大当家的交托,把她从内到外的刷了一遍,再将她丢回大厅里.
  龙晓乙并没有去沐浴,任由自己身上湿透的袍子滴着水,嫌弃地抬脚踢了踢那身从她身拨下来的虎衣,抬靴一脚将它踢出了大厅,冷声命令道: “给我把它烧了.”当初就不该因一时好玩,看着她也喜欢,便留下这玩意送给她,在家给他闹闹也就算了,谁准她闹到外头去给别人看的!
  “你烧了它明天我穿什么?”龙小花发出抗议,对那身陪了好一阵的戏服似乎产生了浓郁的感情,一把将被他踢飞的脏虎皮抱在怀里,刚净完身的衣服又蹭上几层黑灰.
  “明天?你还有脸给我提明天?谁准你那地方做工的?”他似乎觉得她在说笑话,发出一声嘲弄的笑.
  她被那抹嘲弄刺了一下,鼻头一酸,嘴巴一撇: “不就是你吗?”
  “我何时让你去做工了?”
  “不就是你说不要事事依赖别人,不就是你说要照顾好自己,不就是你说我是一事无成的!”
  “你就是这般照顾你自己的?”他上下打量她了一番,不知该对她这番雄心壮志做出什么评价, “你去做工,无非也就是想多换些闲钱去买淫书而已,你以为这就算懂事,这就算独立了吗?”
  “……”
  “我已不求你琴棋书画,现在你连女儿家该有的样子也省了是吧?”
  “是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做工换来银子无非就是要多买两本淫书,我不懂事,我依赖人,反正我这辈子都变不成你欣赏的那种会琴棋书画,端庄大方的神经病,你做什么一直刁难我,我又没拜托你帮我找相公,你不用愁我嫁不出去,就急着把我转手给别人,不就不依赖人吗,我今天学不来,我明天学,我明天学不来,还有后天.我迟早有一天可以自己一个人的!”
  “……”
  “自己说讨厌我依赖你,自己说嫌弃我什么都不懂,那你就不要管我呀!你没看到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帮我做主,我找什么样的相公,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我的事,反正你早就把我休掉了,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关系呀!”
  “……”
  “我一个人被城里人嘲笑的时候你不在,我一个人被那些千金小姐嫌弃的时候你不在,我一个人可怜巴巴想人陪我过节的时候你也不在,你算什么爹爹呀,以为会帮人找相公就可以当爹爹了吗?不要一直一直一直苛求我呀!我已经好辛苦了,我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如人家,那追不上去,你叫我赖地地上哭鼻子吗?”
  也许是拜这几天扮演花虎的气势所扰,连她都不知道原来她吼出来的声音可以大到这地步,她看着那个被吼得抿唇不语,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黑靴子,黑色的袍子还在滴着水,却因为她吼完片刻后的安静让她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埋怨他休掉自己,小时候的没面子长大后的被人耻笑,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给她订立的一条条规矩,高不可攀,望尘莫及,她只能抬着脑袋干着急,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埋怨他跑出去就忙到不记得回家来,一年里不只有除夕的,重阳端午七夕好多好多节好多好多她一个人可怜兮兮过的节,她的身边有人陪,但是她不介意他也回来加入一下.
  如果他没有偷偷碰她的嘴唇,她就不会用连小丁都觉得很怪的眼神开始期待他下一步行动,结果他是行动了,叫她不要再依赖他,然后他走人.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她看的他的眼神有什么所谓的不一样,就像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一样,换个方式,她照样还是能活下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准她依赖他了,却又拦着她要一个人过活的脚步,她被他拉扯得好辛苦,反身想逃离他的身边,她反身拉开虚掩的门冲了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贾管家,他正干笑着拿着一个被捆得很结实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规劝道: “好了,小姐,不要再闹脾气了,当家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去茶馆接你回家,你看,这是当家从外地给你带的礼物…”
  她一把拽过那本包着油纸的包儿,泄愤似地用指甲一刮,一边抽噎着一边撕得爽快: “谁稀罕他的东西,我才不要他的破东西,我才不要拿人手短,我才不要依赖他,我才不要惹他嫌弃!”
  油纸撕裂的声音伴着雨点落地的声音嘈杂地窜进龙晓乙的耳朵里,他只是端坐在圆木椅上,闷声不啃,任由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拥进他的耳朵里,扯痛他的每条神经,她压根没看他买给她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他在外地是有惦念着她的,她的喜好她的脾气她的秉性,他其实很清楚,只是忍不住苛求她,希望她能更好点,不为别的,只为以后如果没了他,她也能一个人过的好些,他常年不在家,如此这般她也该习惯少了他这个人,家大业大需要管理,不把根基扎牢了,不把手边的人都带会了,留几个称心的家伙给她用,他安不下心来,铺完了所有的后路,原来,她并不领情.
  “啪”
  厚重的书本落在湿透的地上,发出浑厚的声音,他只是透过被她甩开的门看着那本被她撕得遍体鳞伤的书被甩在庭院的地上,雨儿往上一浇,那湿润便开始无限扩散,从第一页开始慢慢往下浸,每透一页,他便多抿紧一分唇.
  可她还嫌他的唇绷得不够紧,抬起一脚就将那书连着油纸一并踢进了庭院边花圃的泥土里,白透的纸滚上黄色泥土再难还原,他皱了皱眉,僵硬地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只要不看那玩意,看哪里都好…
  “小姐,小姐!你跑去哪里?”
  “哐”
  大门被甩上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里,他突得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视线一碰那本被砸进土里的书,又停下了脚步,旋身走进了书房,轻合上了房门.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那便好了.
  雨还在扑簌簌地下,龙小花不知道她算不算无家可归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一身的狼狈无非也就引来一些无端的是非议论,有人猜测她是终于被龙大当家扫地出门了,有人猜测她被龙大当家抓回家去虐待了一番自己逃了出来,大概谁也想不到她是对着那个手握龙家大权的男人一通乱吼,然后潇洒地离家出走了吧.
  她走得累了,本就一身的酸痛让她懒得继续向前爬行,索性随地坐在一家杂货店铺的台阶上,时至傍晚,那家店铺刚刚打佯,收了工的伙计从店铺里走出来,一见她坐在门口,便欢喜道: “正想着明天送货到你府上去呢,没想到你就来取货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同她说话的伙计,站起了身,抬起脏袖擦了一把脸遮掩了几分脸色问,正要开口问话,却见他已经率先把一把木制的算盘递到她的面前,继续说道: “依着你要的,把珠子都磨成方的了,龙当家那把方算盘用了那么些年,也是改换了,不过,木头的,他用的惯么?”
  “我赚的钱不够买玉的,有木头就不错了.”她捧住那把算盘,却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她真是够了,多此一举做这种无聊的事做什么,知道银子难赚后,她赚来的辛苦钱根本会舍不得花,却无端端跑来订了这么个东西,反正在他认为,她也就是个赚了银子就去买淫书的废物,才不会去记他的生辰记他的喜好记他的需要什么.她好气好恼好烦躁,他怎么可以把她看得这么扁,于是她跳起脚来跟他争跟他闹.
  明明已经知道他在对她好,明明已经知道他有多护她周全,明明已经知道她从小到大都因为有他而没有吃过苦,所以她也想送他点什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可是为什么全走样了.她的嘴巴不听使唤,她明明在盼他回来,想扯着他的衣角撒娇,跟他说她不要独立,她还想待在他身边混吃等死,他不可以在宠了她这么久后,突然跟她宣布福利用尽.
  现在倒好,花钱买了这么个送不出去的破玩意,她才刚刚把他送的东西丢掉,他肯定会以牙还牙的,为了避免他跟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破礼物一起被毁尸灭迹,还是先藏起来吧.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说那些我们俩没关系,叫你不要管我的混帐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的很小声,小声到被雨声一盖就再也没有第二人听到她在后悔…
  第一卷:初生红杏不怕继母
  第四十四章
  龙小花的离家出走历经一个时辰零三刻,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称为家的只有那个龙府,而她的家人只剩下那个把她从戏台上抓下来,替她打理一切的继母和那群生活在龙府里的人,如果离开那里,她会变得什么也不是,不是小姐,也不是小可怜,只是一个连龙小花这么难听的名字都没人愿意唤的家伙.
  她似乎注定了要依附着别人才能存活下来,每日下工的路线是那么固定,她的脚步会老马识途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似乎除了这条路,剩下的路看起来都那么陌生没有安全感.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没出息,只是当自己捧着那把方算盘站龙府门口前,她决定,把这玩意送出去,后天就是龙晓乙的生辰了,她难得有心化干戈为玉帛,他不应该浪费她和平爱好者的感情.
  于是,她脚一跨越过门槛,却听见前厅里传来一个很陌生的嗓音.
  “圣旨到.跪听,接旨.”
  圣旨?那是什么远在天边的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她的家来?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手儿抓着算盘忍不住藏在身后,小心地挪了挪步子,越过了庭院靠向前庭,只见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只留一个穿着藏青色镶银边衣袍的矮个子男人,头带着考究的冠帽,手里展着一则明黄的卷轴,正要朗生宣读,他却稍一停顿,看着那丝毫没有跪意,只是淡淡地将视线挪向他方的龙晓乙,有些尴尬地提声道:
  “殿下,请跪听接旨,臣这就要宣读旨意了.”
  正趴归在地上的另一位官员模样的人急得起身,在那宣读圣旨的耳边嘟囔了几句,那宣读圣旨的人立刻会意,干笑道: “皇上有旨,殿下可不必跪听圣旨.”
  龙晓乙斜视了那交头接耳的官员,并不搭话,表情里看不出喜怒,索性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伸手摸过桌上的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那宣读圣旨的人窒了窒,却并没再多说什么,展开圣旨就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之皇十九子,十年前,因亏空国库之罪被贬出京,朕甚感忧心,十年惩戒已足,特昭皇十九子于生辰之际回京还朝.钦此,谢恩.”
  皇十九子,十年前,亏空国库,惩戒已足,回京还朝…什么乱七八糟的,报圣旨还能报错门,皇帝老糊涂了么?她家八辈贫农,五辈商贾,成分很纯粹很纯正很朴素,认儿子认到她家来了,有病么?还皇十九子,这老皇帝还生得真多,大概自己都弄不清楚谁是谁了,所以才认错儿子到别人家来了吧…
  她缩在一边,眼神下意识地去看龙晓乙的反应,他身上那套浸湿的墨袍没有换,风干过后变得有些褶皱,发丝也不再滴着水,只是坐在前庭的椅子上继续抿着茶,不顾那些官员有些局促地站在前庭外的台阶上疑云纷纷,过了良久,他张口问道:
  “他身体可安好.”
  “殿下是问圣上?圣上御体康健,万民之福……”
  那官员答的话她听不清楚,只觉得龙晓乙那句承认了什么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旋放大.
  “你可想过,龙兄出落的这般标志,他的爹娘是何等人物?”
  白风宁曾经这样问过她,她摇头装作不知.
  “唉,1227,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大当家很有与身居来的威严气势耶,我看京城里的王孙公子是不是也就这味道?”
  813不只一次提醒她,她们的当家气质太超过贵气,只要性子再协恶上几分,淫书上的男角儿非他莫属.
  可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爹娘是谁,也不想管他是否符合淫书上男角儿非凡的身份,她只是觉得胸口的空挡越变越大,回京还朝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出过远门,在他的顾全下,她似乎只要安分地待在这座城里,变能丰衣足食,快乐无比,京城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他若回去那个地方,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连每年除夕他都省得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从来不知道说错话的惩罚来的这么快,口无遮拦的报应会这么严重,可就算是惩罚她说错话,也不能应验的这么快吧?她都后悔过了,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报复她?她不是故意说他们没有关系,不需要他的话,他不要用那种犹豫不定的目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呀,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说,他们认错人了,他不是什么十九皇子,他是龙晓乙,是她十年前从街角边捡回来的讨厌算盘的龙晓乙,是娘亲说的能顾她周全的龙大当家,是把她休掉又不准她红杏出墙的坏心继母.
  看,他们不是没有关系的,他们有好多新仇旧恨还没有解决掉,他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剩她一个小可怜怎么把戏唱完,她总是说戏了没女角儿演不下去,可是如果没有了他,她就真的是个没有光环,没有人要,丢在人堆里也被人发现不了的家伙了.
  不能这样的,他不能走就算是从天上掉下来皇子也不能说走就走,对,他有卖身契,他的卖身契在哪里,他是有签卖身契的!只要她找到他的卖身契,白纸黑字,他就不能走了,就算是皇帝,也要讲道理吧,他的儿子已经卖给她了,她不还,说什么都不还,她不要一个人,她要过年时有人陪她吃年夜饭,受伤了有人拉她看大夫,应酬时有人帮她挡酒,是当皇帝的当初自己不要他,把他赶出皇城的,现在她要了,他就不能反悔来跟她抢!
  她想罢,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动作有些跌撞,引来几位站成一排的官员注意,自然也免不了被龙晓乙看个正着,他并不多言,只是难得任由她手里死搂着一个他看不清的玩意,很没礼貌地推开来客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殿下,请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起程回京?圣上已经开恩,不计较您当年的所为了.”
  “当年的所为?是指我亏空国库的事?”他抬眼看着那位不算年轻的官员, “莫非他还嘱咐你,等我谢恩?”
  “圣上…圣上交代,往事无须再提,只希望你即刻回京,他很思念您.”
  “若他现在享受天伦,不缺我这个被赶出皇城的儿子来给他尽孝道,我并不知我下面还有多少个弟弟,但至少我上面还有十八个哥哥,难不成是国库又出什么状况,所以又急着昭我回去?背黑锅?”
  那官员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得冷汗滴滴,只得缩了缩脖子,倒是另一位看起来年轻气盛官员站定了身子,拱拳道: “殿下,臣入朝虽晚,但当年之事也略有耳闻,若是殿下还在为当年圣上将您的母妃另嫁他国,以女换粮之事不平,臣以为,圣上是为民做主,不忍万民受饥,又因您母妃美名声广播,惹来邻国皇室之人的觊觎,他们趁机以此要挟,圣上也是痛心疾首,但为了国家万民,这才忍痛割爱.”
  “你是哪年入朝的?”龙晓乙斜睨了那人一眼,绷紧的下颚.
  “回殿下的话,臣入朝六年.”
  “那你可知,我母妃一人换了多少石粮,多少斗金,多少匹绫罗绸缎?”
  “当然知晓,一共是十万石粮……”
  “那你又可知,她是以什么名目改嫁他国的?”他突得打断那官员的话语,划出一抹好深的笑意,却不包含任何温度.
  “这……”
  “先被休,再另嫁.你觉得这是忍痛割爱?”
  “……圣上是为了…”
  “保护他皇帝的尊严,我明白,我能不比你明白他的心思吗?”
  “可若不是当年殿下年少管理国库不济,也并不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龙晓乙并不开口,只是再次打量了这位官员,再看了一眼四下皆把头低垂着,并不接话的官员,突得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臣姓元,名忠君.”
  “哼,难怪这般忠君爱国.”他略带嘲讽地站起身,不置可否,不留片语地从一众官员中走过,只是让他们等着,等着他的答案.
  回与不回?
  他知道不会若无其事地回到那个他曾经称呼为皇父的人身边,他不会在再那么甘心情愿地替他打理国库,他更不会再把他视为父亲,他若回京,他定要向他讨还公道,为母妃为自己讨回公道.十年前,他刚被赶出京城时,他是这样想的,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去,无时无刻不想报复,他会来到这座城,只是因为它靠近边境,容易出访邻国,可是不管他如何奔走,还是无法见到母妃一面.
  他用了多久时间来消化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呼风唤雨的皇子,再每走一步都要靠自己自己的辛苦努力,十六年的宫廷生涯,只让他明白自己除了一身傲气和一手算盘什么也没有,所以,他被连哄带骗地签下了卖身契,再被勉勉强强地塞下一个不成气的小包袱,他曾经看着这个包袱叹气焦躁,只希望她快点成气候,嫁了人,摆脱了她,他便可以去做自己的大事.
  哪知道这个家伙完全不体会他的苦衷,还非要与他作对背道而驰,咿咿呀呀地尽知道给他添乱,拖住他的脚步让他前进不得,却又让他丢不下她,舍不下她,怕他不在了,这蠢家伙被人骗被人欺,怕他不在了,没人陪她过年,没人吃她煮的很难吃的清汤挂面,怕他不在了,她会彻底被淫书给埋没了,找不到相公,没人要,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过下半辈子,时间飞逝,十年已过,他竟这般心甘情愿地被她赖在身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同她厮磨着.
  他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的,只因那张卖身契,契约未完,他不能走,他得待在她身边,任由她依赖也好,撒娇也好,同他做对也好,他只是渐渐把离她的时间加长些,只求将来他悄然无息地走了,她也没有多少知觉,最好就当从来没有他这个人般,继续过她没心没肺的日子.
  可是想到她若是没有了自己也能过的很开心很舒爽很自由,压根没盼过他,他又觉得不甘心,他把十年的时间都给了她,她怎能真的当作没他这个人?他讨厌她不需要他,不记得他,忽视他,于是,即便再忙,他也赶着回家过年,即便她根本不再盼望他回家,他也坚持用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没走远,她要捣乱还得看他脸色挑好时辰,即便她再嫌弃,他还是偶尔替她捎带些什么,被她故意扯烂的罗裙也好,丢在一边看也不多看一眼的胭脂水粉也好,还有那至今被丢在土里喝饱了雨水的淫书也好.
  回与不回.
  这个已是连他都回答不了的答案,他只得让别人来替他拿捏.
  倘若她留他,他大概会再慢些脚步吧,他还没有甘心,只是想为她停留片刻,他还没有甘心,所以他才会搂着她说那些要讨还的话,他还没有甘心,所以才替她铺完所有的后路,做好一切要离开的准备,只是他觉得后怕,他的步伐再这样慢下去,他的不甘心会不会有一天终究被她给彻底磨平了?
  他站在她的房门口,启唇又消了音,抿了抿唇角,最后轻声哑然道: “蠢东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说不要我,我真的会发脾气走给你看的,知道了吗?”
  可那雨声正大,对比他的轻声细语,让他的声音变得那般悄然无声,也自然传不进隔着一扇门的房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最近更的慢了点,倒塌,但是虐起来很耗心力啊,我不知道别人是怎样,但是某樱虐人要先自虐,还要把心情调整到黑暗模式,太痛苦鸟,我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所以最近虐章会稍微慢一点,希望大家给点支持和鼓励.
  最后砖头实在多如牛毛,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一路看起来都霸王我,最后给我一个砖头?难道我是十几万字就米有一个地方那几位大人满意么,迷茫ing,不想多理砖头人士了
  恩恩,这里,准备给大家开一个活动,因为<大龙门客栈>基本上已经敲定要出版了,所以以后会有纸书给大家见面,在这里为一直顶力支持这篇文的大大开个奖励,也顺便刺激一下新来的亲,就是,凡是给<大龙门客栈>写过长评的亲,某樱都会送签名书一套.
  <清空万里>,<一直挖不动>,<灰公子>,<大龙门客栈>(这本可能晚点,要明年才能跟大家面前吧),这几本书可以任一选一套,某樱会负责邮到你家去,么么~~
  不过某樱现在在国外不方便,等年底回家了,就会陆续开始邮寄鸟,如果想要签名书的话,就送某樱一个长评吧~那个,不能复制粘贴的话啊,而且要收入长评汇总里才能算数哒~~
  活动有时限哒,某樱也是小穷神,等负载不了邮寄费和书费的时候,某樱就要喊STOP了~~所以有想要的亲,就加油吧~
  由于某亲提醒,我得加个不让我破产的条件,就是某樱只能给国内的亲亲邮书,如果有国外亲想要,可以把家里地址给我,我可以邮回你在国内的家中,擦汗,已经看到好多的评了,我的小钱包,得定个时限.
  活动截止到这个星期六12点.
  给评的朋友请加进三群里,我会让管理员统计哒~找那位黑白色就米错了~恩哼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雨声很吵人,滴答滴答地昭示着时间和胸口的东西都在渐渐的流失掉,龙小花的心跟着那节奏烦躁起来,她在找她最后的筹码---
  龙晓乙的卖身契.
  她终究想起她11岁时成亲前娘亲亲手交给她的盒子,那些是她的嫁妆,一些还算丰厚的银两,几件她从没稀罕过首饰,娘亲嘱咐她,好人家的姑娘要把嫁妆连同整个人羞答答地交给相公保管,结果,她只把自己这个麻烦的人丢给龙晓乙这个前夫保管,偷拿着嫁妆的银两买淫书看,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小盒子是属于他这个前夫的嫁妆,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从未问她索要过,淫书也好,零食也好,他纵容着她像搬仓鼠一样把自己的嫁妆散尽了.
  她哆哆嗦嗦地搬出那个盒子,困难地扯着自己的脖子上的小钥匙像去对那钥匙孔,平时做的很麻利的动作却因为她不使唤地抽噎变得艰难了许多,直到把自己的脖子扯出一条明显的红印,她才把那钥匙送进钥匙孔里,开了小盒,翻倒过那只剩下些碎银的盒,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儿从盒底飘洒下来.
  她幸喜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随即抓起那张条儿摸了一把模糊掉视线的液体,慌慌张张地展了开来,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地扫视着.
  每越过一个字眼她嘴角的笑就僵一分,鼻子跟着节奏抽噎一声,膝儿也往下弯几分,直到把那张契约给读完,她整个人已经蹲下了身,脑袋重重地想床上一仰,看着屋顶的房梁发着愣.
  为什么她总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忘记这终究不是她看的淫书世界,单纯得整个世界只围着女角儿一个人,她只要懂得幸福就好,不用努力不用争取,书里的幸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只需要张开手就好,她喜欢的人不会不喜欢她,她喜爱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她想要的东西不会到不了手,她要留的人也永远不会想要走.
  可是她…
  即便手里有卖身契,怎么也留不下想要留下的人…
  原来,他只需要教导她到她懂事为止.
  原来,他只需要照顾她到她能独立自主为止.
  原来,他只需要陪着她到她不需要他为止
  这些都是他自由离开的条件,所以,他逼她琴棋书画,把她休掉,逼她找相公,送她去跑堂,把财产归到她的名下,带她去见世面,叫她懂事点,厌恶她的依赖,嫌弃她的不成气候,她以为他是看不起她的,他没有,他不是看不起她,他只是讨厌她拖着他要离开的步子,像个拖油瓶一样只知道让别人照顾.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他龙晓乙就没有想过要留在她身边,心甘情愿地照顾她.
  他只是信守承诺,奉行所谓君子一诺千金的道义,不得不接受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麻烦,丢开这个麻烦,他还是十九皇子,皇帝的儿子,回到那个离这座城很遥远的京城去,他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是没有摔进她的手心里,所以会随时从她身边溜走,因为她没本事留住他.
  琴棋书画不会,算盘帐目不懂,天天闯祸,同他作对,红杏出墙,连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这样的她,不是他中意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她,弹不出林内涵那手,这样的她,那么丢脸,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好厌恶自己,要她拿什么跟皇帝斗,拿什么去留住他呀......
  他想走,无时无刻不想,每时每刻都想,只要她稍微懂事一点,独立一点,成气候一点,他就不需要被禁锢在这里了,对她来说是家的地方,对他而言未必有同等意义.
  木门被龙晓乙“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她警戒地缩了缩身子,把脚拖近自己几分,抱住,脑袋也跟着深埋进膝盖间,可一副可怜的动作才完成她又厌恶起自己懦弱的样子,随即撒开了腿,从地上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罗裙,手儿不着痕迹地一抹脸,侧过身去整床铺,稳着声音问身后的人:
  “你前庭不是有客人吗?怎么跑来我这里呀?是不是要我去奉茶?我现在好邋遢,见不得客的.”
  背后久久没有声音,直到她的鼻酸浓重得超过了她的负荷,她才听到他脚下的步子朝她挪近了,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
  她被他的动作一惊,急忙把头埋得低低的,看着他墨色的靴子上那从外地赶回来的泥斑还点点地悬着,她突得忍不住从喉头里翻涌出的酸,一口呜咽不争气地从喉咙里变形似地扭出来.他是怕她吃不了苦,所以急着从外地回来阻拦她的吗?他不是应该庆幸没出息的她也有终于有点独立意识了吗?他为什么不夸奖她几句,却把她的虎皮丢掉,就连最后的最后,她也不能得到他一丁点的认同和夸奖吗?
  她咬紧了牙根,伸手抓住他的黑袖子,顺着袖口摸上他的掌心,迫使他的手张开,将手里那张被她捏得有点皱,沾着几分湿的纸头塞进他的掌心里.
  “还给你.”
  “什么东西?”
  “你的卖身契.”
  “……”他静默了好一阵,任由那只手悬在空中,并没有合拢掌心,那张薄得几乎让他忘记得纸儿躺在他的掌心里,他一直以来的借口此刻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讽刺得是他竟记不起它来,他突得嗤笑一声,问道, “你这算是在赶我走吗?”
  “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呀!!”她大声地低头嚷道,两滴水珠垂直落在他的靴子上.
  “……”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沉默着.
  “要是我早把这张卖身契还给你,你早就走了,反正你迟早要走的,反正我迟早都得一个人,你不用假好心地多留几天可怜我,我才不稀罕!”
  “……”
  “我不是没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家伙,我以后会懂事,会学管帐会学算盘学应酬,我可以自己照顾好我自己,你不用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拖着你的步子了,你可以打哪来回哪去了!”
  “……”
  不要一句话都不讲呀,就算是道别也该有话要交代她吧,做什么一直用沉默压着人,每次也是这样,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啦,如果想要自由,想要离开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呢,她有那么死皮赖脸地赖着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她的心思,龙晓乙开了口,声音平缓而哑然…
  “不需要我了是吗?”
  她不明意义泄愤似地甩了甩脑袋.
  “我不要看你甩脑袋,用嘴巴说给我听.”他紧绷着声音对她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呀!”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地陪着她,为什么要留一个期限让人提心吊胆,为什么要替她安排好一切,一副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消失的模样,她不要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迟早都要走,不如现在就消失好了,至少让她知道他不回来,不要有期待也是好的.
  “…我知晓了.”他终于动了动那盛着契约纸的手,垂下,靴子在她面前一旋,踏着不知返的步子,跨过门槛.
  步子一顿,他停身在门槛边,并不回身,只是淡淡地回身道: “以后行事不可任性,好生照顾自己.”
  一句爹爹式的嘱咐让她险些冲上去抱着他的腿儿撒娇耍赖,她捏紧了自己拳头,用指甲虐待着自己掌心的嫩肉,看着他旋身离开.
  龙晓乙从没想过自己会来不及换一下一身湿衣,就被迫踏上了另一段征途,他垂下眼帘回到了前庭,那跪在庭院里的一众官员还依旧等着他这位殿下,他却觉得现在这刻,他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不是什么十九皇子,不是什么龙大当家,甚至不是龙晓乙,那个唯一给他定位的人都说不要他了,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爹爹式的神经还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着,他忍不住对贾管家嘱咐上几句,又对小丙交代上几句,所谓操心是操不完的,除非亲力起为,可他已没有亲力亲为的借口了,于是不免变得有些罗嗦.
  总算舒了心,交代完毕,他这才对那些官员宣布回京还朝,那众官员急忙起了身,外面的马匹车队都已是早已准备好的,他的皇父依旧是那般不讲道理,永远是用商量的口气命令别人,好在那家伙在关键的时刻聪明了一回,否则,要一同拉着他抵抗圣旨,罪过可是不小.
  “殿下,车马已经备齐,可以起驾回京了.”
  “愚忠君?”他挑起眉头来,唤到那位官员的名字.
  “殿下,有何吩咐?”
  “让让好吗?”
  “唉?”
  “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这…”那余忠君低下头来,只见自己朝靴正踩着一本被扯破淋湿的书本一脚,他立刻移开了靴子.
  龙晓乙单膝一弯,两手摸向那本已经书页破烂的书本,将它从泥土里拨了出来,毫不嫌脏地抬袖擦了擦书面,书名模糊了,小如意的签名韵开了墨色被雨水冲走了,随手一翻,页儿全部粘在了一起,还留下了被一只小虎爪毫不怜惜撕裂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买让她满意的礼物,却遭到了最悲惨的对待.
  这是他最不屑的淫书,他却被她传染了似得,有些心疼它现在的样子.
  他将书本压平了些许,重新搁回桌子上.
  “起程回京.”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那明明不再是十年前那稚气未脱尽的声音,却再次简单地端回他皇子该有的架子,仿佛与身俱来,不允他忘记,他翻身上马,骑着的依然是奔宵,却不明这骑在奔宵上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皇父说,往事无须再提,可若他甘心,他应该会留在这里继续当龙门晓乙.
  朝廷的马队惹来一众观摩,他的脑袋里却静得像什么都不存在,马队一拐弯,他如预见般地瞥见了城门口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十年前,他就是在那儿被某个家伙用一碗清汤挂面骗掉了十年,十年后,他被那个家伙赶出了家门,她说她不要他了,于是,他再次站在这个角落边,多少次进出这座城,他都忽略掉了这个角落,此刻却让他清楚得意识到他已经当了多久的龙晓乙,若不是她的否定,他也许还会继续当下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甘心了,真的甘心了,若不是多次进入邻国也无法见到母妃一面,若不是因母妃的委屈,他真的甘心了,就待在那个丫头身边,一辈子也好,他会把那座恼人的京城忘记,略掉前仇旧恨,亏空国库便亏空国库,千古罪人便千古罪人,反正他已经不是皇十九子了.
  可是龙晓乙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他必须得用皇十九子的名义来完成.
  “奔宵,再跑快点,别停下来,咱们得一口气冲回京城.”
  她不要他,他自由了.
  可是,原来,他很难高兴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要感谢大家的长评,鞠躬,能够呼唤出这么多可爱的小霸王也是不错的,虽然我要勒进钱包过上好一阵子了,也谢谢各位短评的支持,呼,看短评比较米负担哒,哈哈,不过其实凡是大家的支持,某樱都感觉很有动力,很有爱.
  其实,一直有人问某樱为咩要在网上放更新,甚至纸书一出就把结局给丢上去(我是真的一刻也多锁不住的人,要不是怕盗版,我肯定使劲往上丢),就是因为能和大家互动,老实说,如果真的让我闷在家里只写不发,我估计写个开头就丢笔不干了,大家的催文虽然有的时候觉得是压力,但是实际上还是某樱很有爱的动力,一看到评论就会喜滋滋的,当然,看到砖头也会牙痒痒,比如这几天逛BS看到那很红的荐文大人,说某樱的龙门不是搞笑是胡闹,着实令我郁闷的好一阵,不过个人有个人的审美标准,只要各位稀饭龙门的大大说好,那某樱就有动力写下去,就是中途闹个小别扭哒.
  题外话一边,我终于把龙哥哥给抽回皇宫了,这孩子耍赖了那么久,终于走了,虐的我是心力憔悴,他要再不走,我都要哭了,555555
  接下来嘛,呃...虽然不知道还有多少章,但是我会尽快让小如意出场的,我有看到大家猜测小如意是谁,是谁呢?大家请尽量猜吧哒~~~
  看到有读者问我在国外看奥运看的爽不,我要告诉大家,我没看到,哭泣,气愤,PPS完全不通,我什么也米看到,于是,我决定虐你们,谁让你们看到了555555,赖地ing
  第四十六章
  雨过天晴,在龙晓乙离开得十天后.
  龙家的马厩里少了一匹奔宵,归期不定,龙家前庭的书桌上多了一本烂书,没人敢翻,龙小丙抱着帐目在对贾管家发牢骚,指着龙家大小姐禁闭的房门指指点点地数落着什么,小丁站在一边上来拦阻着要冲进小姐房间的小丙一边竖起手指示意他小声点.
  “我做什么要小声些,若不是当家临走前交代我,我才不想留在这儿提那个败家小姐打点帐目呢,谁让她把当家赶走的,她真以为她自己有多能耐了,这么多帐目她是看也没看过,那么多事儿她也管都不管,躲在房里头看淫书,当家不在,根本没人能治得了她了.”
  小丁为难地看了一眼贾管家,只是撇着唇角,顺着小丙上上下下的手指看向小姐禁闭的房门,两天了,她家那对足不出户解释为把鞋子丢在房间,人跑出去的小姐躲在房间里窝了两天,她没锁上门,吃喝照旧,只是趴在床上把以前卖的淫书全部翻了出来,看得很是投入.
  因为不用担心会有人突然半路回来查岗,翻箱倒柜的搜罗她的淫书,于是,那些书本儿都放风似地大刺刺地摊在床上地下.她怕房间脏乱,要伸手去收,却被小姐拦下了手.
  “吱呀”一声木门轻开的响声,惹来站在房门前的三人的注意.
  龙小花散乱着头发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小声淡道:小丁,肚子好饿哦,我要吃东西.”
  小丙看着她那副睡到傍晚才刚醒的德行,没来由地提起一口气,怒声吼道: “你哪里有一点当家作主的德行,除了睡觉就知道看淫书,一点出息都没有,把当家赶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嚷着要学帐目料理生意的吗?你除了讲大话还会做什么,你这种德行凭啥把当家赶走啊!”
  她被吼得一窒,向后缩了缩脖子,似乎才从梦里醒过来,挠了挠还乱着的头发,垂下脑袋去.
  “当家真是没看错你,除了好吃懒做,闯祸丢脸你还会什么?还大言不惭地说能照顾自己,你哪里能照顾你自己啊,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离开了大当家,你根本就是烂泥一团!”
  “小丙,小姐她还在伤心嘛…”贾管家想伸手去拦小丙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巴,却被小丙一把挥开.
  “你们就继续惯着她好了,她这种没出息的德行,难怪大当家不想管她的烂摊子了,我也不要替这样的主子管帐!”
  小丙“啪”地丢下那叠厚厚的帐目,转身就走.
  她不说话,只是蹲下身把那叠很厚的帐本抱起来,转身回了房间,管上了房门,然后,房门里传来很细微的呜咽声.
  贾管家叹了一口气,转而问小丁: “那白少爷今天也有来吗?”
  “今天还没来过,前两天一直都有来.”
  “丁丫头,你给我说说,是不是我老了,看不懂这年轻男女的事儿了,那白少爷是对咱家小姐那个啥的?唉,没想到大当家竟是那般尊贵身份,这下小姐可是再攀不上人家了,让小姐趁早死了心转移目标也是好的.”
  “贾管家,你别问我,当家的心思兴趣还能摸着个尾巴,但是那白少,小丁可半分也不明白,自从当家走后,他每日都有来咱们府里,却只是叫我给倒壶茶,坐在前厅上,也不让我叫小姐出门,也不让我告诉小姐他来了,就这么喝完一壶茶就走人,咱们府里的茶水有这么好喝么?”
  “大当家好茶,咱们府里的茶可都是上品,那是当然好喝啦!”
  “……贾管家,咱们的代沟还挺深的.”
  “现下怎么办?大当家一直都把小丙当左右手带在身边学着管帐,可他偏同小姐闹脾气,撒手不管了.”贾管家叹出一口气,对眼前的烂到极点的摊子束手无策,这虽不比得几年前,夫人撒手人寰时那般惨淡,却也相去无多,一大笔产业没人打理再加上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姐.他这才体会到大当家当年一肩挑起的担子是这般压人啊.
  “好办.交给白某便成.”
  白风宁的声音突得从一老一少的身后响起,他从前厅走来,白衣依旧,笑脸依旧,不再多言,只是朝他们比出一个禁声的手势,抬手摸上有些潮湿的木门,指尖稍一使力,推门而入.
  闺床上的白色馒头应声一动,又恢复了安静.
  白风宁转身正要掩上门,却见贾管家一脸焦虑地朝小丁眨眼,示意要她也跟着进去,防止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局面再次诞生.
  白风宁淡然一笑,对自己的信誉度毁于一旦并不芥怀: “贾管家莫慌,白某只是来找龙儿坦白,她现在这德行,白某下不去手,请.”他喧宾夺主地做出送客的动作,将房门一关.
  随即他放下笑颜,看着满屋子的书本绪乱地摆放着,几乎让他没了落脚的地方,他弯下身,拾了几本书,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索性架起腿儿看着她惜日的收藏品,再也不向那床上的白馒头多看一眼,只是机械地启唇说道:
  “圣上大赦十九殿下十年前亏空国库之罪,复其郡王爵位,不记前嫌,收归朝用,掌管户部.”
  床上的白包儿一动,开始瑟瑟发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他不会再回来了,你摊一屋子的淫书也好,糜烂也好,不管帐目也好,被人嬉笑欺负嫌弃也好,他都不会回来了.”
  “……”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空再来为你多费心了.”
  “……你是故意的.”那白包儿哆嗦地发出一声细弱的指控,透过层层的棉花传进白风宁的耳朵里,却丝毫没有软绵绵的感觉,那每一个音节听在他的耳朵里都变得硬邦邦,紧绷绷, “你设计我…”
  他想立刻应声一口承认下来,话到唇边又莫名地咽了下去,他不愿承认他从头到尾都在设计她,也不想听那硬邦邦的声音再加几分紧绷的线条.
  “你做什么要设计我…”小声的呜咽从薄被里别别扭扭地透出来,她不是笨蛋,她知道了他为何若有似无的挑逗总带着几分试探,故意提醒她龙晓乙的卖身契,只是等着她在最后关头拿出来,借口帐目算盘,激她去做工,只是希望她能稍微长进不要拖龙晓乙的后腿…不,她还是笨蛋,笨到现在才发现她被人耍着玩,笨到还相信什么破烂白马良人的屁话,笨到把唯一能依靠的人赶走了,却连后悔都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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