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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

_26 紫微流年 (当代)
  “夜阁?”
  “当年为了迎娶这位来头极大的君小姐,爹下令将芳华苑等几个客苑合并,赶工起了一处新苑,按三哥的意思请能工巧匠设计了芙蓉玉池,水亭朱阁,遍植烟柳奇花,那一带的景致可称谢家之冠,四哥有空不妨去瞧瞧。”
  谢飞澜挑起一边眉,“好一番大费周章,你说的夜阁又是什么地方。”
  青岚说得兴起,滔滔不绝。“君家财雄天下珍藏无数,君随玉陪了半府奇珍作嫁妆,数量太多又不能乱放,三哥在苑内建了夜阁安置。上次我实在好奇,央着三哥带我去开了开眼,几层琳琅满目的秘宝,看得眼都花了,什么夜明珠珊瑚树再普通不过,好多东西听都没听过………”
  青岚说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谢云书无奈的打断。
  “别听他吹牛,没那么夸张。”
  “什么吹牛,那是我亲眼所见。”青岚抗声,忽又唉声叹气。“没见过的真想像不出,害得我后几天做梦全是堆成山的宝贝。”
  谢飞澜低哼。“君家可真是阔。”
  “爹也这么说。” 口气如出一辄,谢曲衡失笑。
  “说来君随玉未免太过小心,倾出奇珍异宝,无非故示兄妹情重,还不是怕亏待了君小姐,谢家又不是势利眼,用得着这般提防。”谢飞澜自己也觉话有些过,却控制不住。
  谢景泽一怔,谢云书望了一眼没出声。
  青岚没听出来。“四哥说的倒也不怪君家,毕竟………”半晌没再说下去,化为尴尬的笑。
  “毕竟当年我极不赞成老三娶她。”谢曲衡淡淡的道。“她虽出身君家,却自幼长于魔教,心性狠厉杀伐过重,疏冷寡情又身染重疾,绝非良配。所以我一直反对,娶进门实属迫不得已。”
  谢飞澜没想到大哥说这么直接,一时怔住,看谢云书却是平静淡然,并无郁色,支着头倒酒。
  “但既然做了一家人,别的话也就不提了。”谢曲衡吁了一口气。“成了三弟的媳妇,谢家就得多方回护,容不得外人说一句不好,这点老四也得记住了。”
  “大哥说的是。”谢景泽难得开口。“有什么话自家人尽可随便,对外还是留心,再说………弟妹尽管身世坎坷,人却极聪慧,娘很喜欢她。”
  “我觉得三嫂不错,虽然人冷了点,但气度行事皆胜人一筹,少有及得上的。”青岚颇有不平之色。“反是凤歌姐见着三嫂都不说话,一句谢词没有。”
  说起白凤歌,谢云书神色微动。
  “四弟真要娶她?爹的打算是另一回事,你怎么想。”
  “我?”谢飞澜无所谓的笑,一贯的浪荡本色。“女人对我来说都一样,她长相还过得去,只要以后听话省心,娶了也不算吃亏。”
  谢云书眉微蹙。“婚娶为一生大事,你久居泉州爹娘不会拘管,大可挑一个倾心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三哥的运气,恰好遇上一个绝色佳人娶进房里。”谢飞澜懒洋洋的弹杯一笑,自己也不懂怎会变得如此刻薄。“只可惜是个病美人。”
  谢云书静了一瞬。
  “四弟,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三嫂,但她已是我妻子,给三哥一点面子,别在她跟前这般口气,我不想她心里不好过。”
  谢飞澜心里一悔,嘴上仍是无遮拦的调侃。
  “三哥怕回去受娇妻惩诫?我早听说她雌风厉害。”
  “我倒宁愿是这样。”谢云书不以为忤,俊颜温柔。“可她性子骄傲,受了委屈多半憋在心里,断不会对我说。”
  “那你更不用担心。”越见如此,谢飞澜心里越酸得难受。“三哥或许不懂,女人是不能太宠的,愈对她好愈不当一回事,若即若离反倒会自己缠上来,再这么放纵三五年,她就要爬到你头上了。”
  “我娶她,是要她幸福的。”任四弟言之凿凿的胡扯,谢云书倒也不驳,依然沉静平和。“她以前太苦,我只愿尽力让她快乐一点。”
  谢飞澜不知是什么滋味,上好的美酒喝下去竟如醋一般,再说不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555~~~~~~上文确实出了个大BUG,失误啊失误
修改又太困难,请各位亲无视,多贴一章作为赔罪,某紫掩面泪奔而逃
妒嫉
  透过树梢,阳光和暖,叶片随风婆娑,惬意非常。
  躺在枝桠间枕着双臂,却再寻不到好心情,美人嫣然相就都提不起兴头,往日的风月情浓衾枕缠绵皆失了意趣,直觉索然无味。
  屡屡浮起微带欢喜的盈盈一笑,万物都失了颜色。
  看遍名花,却只记住那一抹浅笑,如堕魔障不可自拔。掐断自己再想下去,强迫心神转到枝头的鸟窝,幼鸟探头探脑的抢夺母鸟喂哺,叽叽喳喳的吵嚷,下方隐约有笑语飘过,越来越近。
  二嫂苏锦容挽着白凤歌,偕沈明珠一同在树下的石凳落坐。
  谢飞澜撩了一眼又无甚兴趣的伏下,近日和白凤歌会过几次,禀持世家子女交往的分寸,有礼而不失矜持,长辈点头赞许,哪知两人内底作何感想。
  她………怕是还未死心。
  女人的心思并不难猜,眸光一扫,情动羞怯抑假意虚词俱能洞悉分明,白凤歌貌似温雅自持,眼神却仍牵在三哥身上。他只好奇三哥对爱妻深情有目共睹,她仍在企盼什么。
  不想现身亦无意旁窥,浓密的树荫隔不断声音传来。
  “昨日乘船游湖可还喜欢?沈姑娘对传说掌故了如指掌,竟比我还熟悉。”苏锦容对白凤歌笑语。“真瞧不出是第一次到扬州。”
  “这全因扬州之美天下闻名,此来前将山水传述翻了个遍,明珠早已烂熟于心。”沈明珠言笑晏晏。“遗憾三少夫人未能同行,好生可惜。”
  苏锦容微微一哼。“她难得露面一次,身子又娇贵无比,不来也罢。”
  “三少夫人羸弱不便出门,该是我去探望的。”
  白凤歌柔声轻劝,“我劝妹妹省了这份心,她是君家小姐,矜贵非比寻常,听苏姐姐说自嫁入后鲜少与女眷走动,足以想见为人,只怕去了被视作巴结逢迎,反遭轻鄙,何苦讨份不快。”
  沈明珠愕了一愕。“三少夫人不是这种人,那日我见她虽然话少却应答如仪,定是病弱体虚,情非得已才少了往来,白姐姐大概误会了。”
  “沈姑娘看来对她甚有好感。”苏锦容冷哂,“也难怪,她生得相当惑人,见过的男人没有不发昏的,没想到连女子也不例外。”
  “我是想和三少夫人亲近,却不是因这个缘故。”少女涨红了脸。“当年听二哥说了些许事迹,好生钦佩向往,一心想看看是怎样不凡的女子,才……”
  “不凡?”苏锦容嗤笑出声。
  “沈姑娘大概不清楚她的来历,才有这般臆想。”白凤歌也笑,徐徐而道。“可知她生小混于魔教劣迹斑斑,在那种肮脏的地方凭姿色攀附媚上,杀人如草满手鲜血,嫁入扬州全仗君府强压,又恃势在谢家横行,哪有半点配得姑娘倾慕。这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见妹妹被蒙蔽至此,不得不煞风景的明言。”
  沈明珠愣了半天,直直的盯着白凤歌,盯到对方几乎挂不住笑。
  “沈姑娘不信?不然问问苏姐姐,她可是一清二楚。”
  苏锦容正要附和,沈明珠倏的站起来,俏颜十分认真。
  “这话确实不该白小姐来说。”清脆的娇音听得两人一怔。“我虽年纪小,当年的种种也有听闻。杭州白家若无君小姐一力回护,早已遭倾家灭门之祸,她救了合府上下,白小姐怎的全无感激之意,反在背后道人长短。”
  从未遇这般直接的指责,白凤歌蓦然冲红了脸。
  “那是………那并不是她的功劳,全仗谢三公子的安排………”
  “纵然是谢三公子的请托,拼上性命的却是君小姐,有道是救人急难一芥千金,何况如此重恩。”沈明珠年纪甚轻,心直不顾礼节,问得白凤歌无言以对。“君小姐陷身魔教并非已意,好容易逃出来,犹不忘送我大哥遗骨还乡,我嫂嫂将她活埋却被释归洛阳,亦不计较二哥以怨报德,几人能有此等胸襟。所为无不重情重义,与正道中人有何不同,何以被非议至此。”
  见白凤歌脸色煞白,苏锦容强笑解围。“沈姑娘年轻,可想过她此等所为不过是故意示好,换一个好名声搏人赞誉,骗得云书对她感恩生疚而已。”
  沈明珠闻得苏锦容的说辞,极是不以为然,心气更盛。“谢三公子与她熟识已久,怎会不知为人,何须使险些丧命的苦肉计。就算真是为情用计,救人也是事实,岂可平白抹杀。明珠来扬州蒙二少夫人盛情相待,年轻识浅,心存疑惑冒昧请教,还望夫人不以莽撞责怪。”
  “沈姑娘一片赤子之心,什么均往好处想。”苏锦容勉强转过话头,“这原是好事,有些话我也不便说,将来有暇与她多相处些时日,或许又是另一般观感。”
  白凤歌终于缓过颜色,“沈姑娘想是有所误解,君小姐之恩我并非忘却,昔年在杭州也算故交,只是后来实在难以接受其品性,方少了亲近往来。”
  “品性不佳?可否请白小姐细说?”不喜隐晦模糊的暗指,沈明珠索性直问到底。
  “她………”白凤歌樱唇翕张,僵僵的一笑。“如今我们身处谢家,怎好言及府中人的短处,终是不提为妙。”
  “凤歌说的不错,好歹也得顾及我这主人薄面,改道些无关闲话罢。”
  二女好容易摆脱纠缠,心不在焉的说了些琐事。怎奈话不投机,气氛也无先前的融洽,沈明珠见场面僵滞,自知冲撞,扯了个由头先行离去,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谢飞澜在树上静听,见白凤歌神色游离尴尬,不禁暗中好笑。半天不动忍得难受,一心盼着树下的人尽早离去,谁知苏白二人东扯西拉聊了一阵,竟又另起了话头。
  “………四弟年轻俊朗,人又趣致健谈,在泉州也是一方之主,未始不是一段良缘,和你相配可算郎才女貌,凤歌意下如何?”
  “他一双眼全无真心,竟日风流,明知我在谢府仍不改其行,这样的男子………”幽怨的话语溢满自伤。“我知谢世伯怜我蹉跎,可再不堪也不愿受这等安排。”
  “男人都是这样,待成亲就收心了。”苏锦容以过来人的经验劝说。“景泽过去不也逛花楼,你瞧他婚后如何,全看你怎么拿捏。”
  言语大有得色,谢飞澜暗自可怜二哥。
  “锦容姐,爹只考虑与谢家世交,全不管我怎么想,唯有你明白的,从我遇见起就心里就仅有一个人。”
  苏锦容叹气。“我当然清楚,可三弟已娶了妻,你再是深情又能如何,听我的劝,别再想那个不长眼的,他早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那个女人…………”哀伤的话语渐渐哽咽。“以前仗着功夫横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现又借着君家的名头压人,支着他东奔西走当牛作马………”
  “她没一点及得上你,造化弄人偏硬嫁了过来。”苏锦容扯出绣帕送过去,深替好友不值,叹息着抱怨。“三弟护得跟宝贝一样,家里不满的婶姨比比皆是,又能拿她怎样。”
  谢飞澜心底冷笑,无非是君翩跹不耐烦搭理碎嘴唠舌的婆娘,落下了清高倨傲的话柄,不过君王府的家世地位足以镇住非议,眼红也是徒劳。
  “谁奈何得了她。”俏颜透出几许阴狠。“可上天有眼,她再嚣张也活不了几年。”
  好友恨怨如狂,苏锦容莫名的不安。“凤歌,我知你一片痴心,但三弟自琼州寻来了奇药………”
  “锦容姐。”娇音忽然柔起来。“将来谢家执事的必定是云书,对不对。”
  “应该错不了,你………”
  “早年她在谢家养病,锦容姐曾与她言语冲突,那魔女必然深藏于心衔恨良久,将来坐了谢伯母之位,姐姐的日子可想而知。云书被她蛊惑至深,谢二哥偏好医道恬淡无争,更是斗不过。”
  苏锦容思及远景,顿时心底一凉。
  “锦容姐出身名门却要屈于魔女之下,连旁人都觉得委屈。”白凤歌微妙的一叹。“可惜我福薄无法与姐姐结为亲眷,否则定是心无二致同枝连气。”
  “爹如此安排,我又能怎么办。”苏锦容惶然失了主意。
  “云书带回来的海冥绡是由谢二哥炼制?”
  “你是想………”轻轻柔柔的话语听得苏锦容发怵,隐约明白了些。
  “君随玉搜遍天下也仅探出这一株灵药,万一没了多好。”
  “不行!”苏锦容惊得跳起来,转了两圈才稳住乱蹦的心。“三弟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夺过来的东西,真要毁掉一定恨绝了我,万万不可!何况她是君随玉亲妹,君王府岂是好惹的!”
  “姐姐多虑了,无非一场意外,总有办法天衣无缝。谢世伯当初就反对这门亲事,谢大哥也不喜欢,她一死谢家上下松一口气,谁会在意。就算云书起疑,碍着手足之情也不可能深究。君王府与谢家相隔千里,君随玉手眼通天也查不出端倪,拿着莫虚有的名目兴师问罪,届时反成了武林的笑话。”
  不疾不徐的话语极具煽动力,谢飞澜击节赞叹,瞧不出白家小姐竟有此等心计,教人刮目相看,端看二嫂会不会被好友哄得昏头依令行事。
  苏锦容思来想去,终是不敢。
  “凤歌你不明白,君随玉将她嫁过来的阵仗你是亲眼见到的,但你不知自她嫁入后,谢家名下各门营生利润徒涨,银子水一般流进来,家中衣食用度水涨船高,远非昔日可比。这皆是君随玉暗中施为,他对这个妹妹是疼到骨子里的,若她在谢家有什么三长两短,南北刀兵立起决不是虚诳。”
  不待对方出言,苏锦容又道。
  “你也不曾去过她所居的院落,那一带连并数苑,亭台楼阁无不精心雕琢,所费不赀,务求赏心,爹令大哥亲自督建,可见对她的看重。娘疼她年少孤苦柔弱多病,不单免了晨昏定省早晚问安,甚至亲问饮食,交待各房女眷等闲不得轻扰。三弟授命下人琐事一概辞谢,披阅文书都在房中左右不离。她汤药过频失了胃口,三弟一点点哄,变着法让她进食;她腿脚不便,他日日抱进抱出不厌其烦,下人都知道三少护妻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别看她远嫁扬州无亲可恃,君随玉谴了大批亲随陪嫁,个个精明能干八面玲珑,打点得滴水不漏,几无谢家仆役插手的余地,她所居的一块虽在谢家,实同君府,谁也不清楚有多少眼睛瞧着,平常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一有风吹草动君随玉转瞬即知,哪容半点欺瞒。”苏锦容一口气道了一长串,越说越心惊肉跳,忍不住四下张望。
  “听姐姐一句劝,别再转危险的念头,徒然引火烧身,否则不单自身脱不了干系,还连累了白家。”
  连累白家………累及苏府才是最要紧的吧。白凤歌忍住冷笑,温顺的垂下眼。“姐姐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闻得此言,苏锦容稍稍松了心,微疚的安抚。“我知道凤歌心里委屈,下次见了她我替你出气,定不教那魔女好受。”
  白凤歌蹙眉低叹,“罢了,她如今是君家小姐,惹了反教姐姐日子难过,有这样的家世,谁能奈何得了。”
  “那又如何,好歹名份上我压她一重,还怕她翻脸?凤歌届时看着便是。”早已不满公婆偏倚,闻言更是火起,苏锦容恨恨道。
  好一手无形的挑拨,激得闺中好友出头挑衅,表面不落分毫………幸而二嫂尚知轻重,没应她的话去盗毁灵药。苏锦容人虽嚣张却头脑简单,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犹不自知,谢飞澜着实忍不住摇头。
  白凤歌听着苏锦容好言好语的安慰,心底似有把钢刀狠锉。凭什么他竟娶了那个魔女,凭什么安然享受他百般呵疼,空负自己家世教养姿容娴淑,却落得姻缘无着街巷蜚笑,父亲与兄长时时劝她看开,一口气怎平得下来。一番反覆成了君王府的小姐,谢家上下慎让三分,日子风光无比。原想只活得三年,三年后他总归另娶,却又出了海冥绡………苍天何其不公。
  野火在心头蔓延,嫉妒的怨毒无形扭曲了灵魂。
  谢飞澜收入眼底,抬手将跌落的雏鸟送回巢穴,讥讽的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是鹣鲽,泪奔,偶又错了。。。555~~~~
本来想鱼肯定和鱼配嘛,谁想到扯进来一只鸟,真没道理的说
谢谢亲的指责,某改过来
神夺
  碧池荷绽,水榭风回。
  衬着亭内的浅笑低语,分外闲适。
  一身水碧长裙的女子素巾缚眼,听凭男子翻着一旁的书册。谢云书随意抽取片语,她轻松的诵出后文,对答不假思索,教人叹为观止。
  揽着软玉温香,他笑叹。“难怪你能看完天山那一壁书,竟是过目不忘。”
  她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你不也做得到。”
  “我啃完你给的那些很费了点劲。”白日训持,夜间还得苦背,全仗着年少意气硬扛下来。“你可是相当严厉。”
  她试着回忆了片刻,“我骂过你?”
  “你从不骂人。” 谢云书轻笑着承认。“只是眼神十足伤人。”
  她怔了半晌,“我怎么没觉得。”
  “那是自然。”他牙痒痒的笑,咬了下粉白的耳根。“令我经常为自己的无能惭愧万分。”
  眼睛看不见肌肤却益发敏感,激起一片微栗,她缩着脖子要跳下膝,被他捞住不放。“别这样,大白天的………”
  “白天又怎的。”他笑得越加放肆,爱极她羞窘微恼的娇态,偏生不放。
  她扭动着挣扎,玉骨冰肌滑不留手,全不受力。心神一漾竟没扣住,被她挣开了闪躲,却忘了眼睛还蒙着轻纱,脚一下绊,手臂支不住,竟从亭栏跌了下去。亭子贴水而建,这一落几乎翻入碧池。还好健臂及时抄住了她,再晚一点定是狼狈万分。
  谢云书将娇躯收入怀中,替她扯下障眼纱巾。
  “吓着了?”
  她狠狠白他一眼,禁不住想笑。“如今是我真没用,你可称心了。”
  “确实,再娇弱点攀着我发抖更妙,最好再附送一声相公~~~~好怕~~~~”娇羞畏怯状学得惟妙惟肖,她想捶又无力,直笑得花枝乱颤。谢云书也笑,又戏谑了几句,拥着她轻哄。“起风了,让霜镜送你回房歇一歇,吹病了可不好。”
  黑眸略略一闪,没说什么,依言让霜镜扶了进去。
  目送纤弱的背影消失在朱楼,谢云书回首扬声。
  “是四弟么,过来吧。”
  
  “三哥好生享受。”谢飞澜在墙边不知看了多久,似笑非笑。“如此佳人,无怪在琼州日日牵念。”
  谢云书勾起亭间纱幕,少了遮拦,风更清凉了许多。
  “难得你到我这边坐坐,怎么也不出声。”
  “出声哪看得到这幕好戏。”谢飞澜言语无忌。“可惜三哥眼睛太尖,不然我还想多瞧一阵。”
  谢云书微笑,示意远处的侍从换茶添果,待香茗继杯才缓缓道。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和你说。”
  “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有话想告诉三哥。” 谢飞澜一扬眉,似正经又似戏谑。“三哥先请。”
  “前几次要说总被你岔过去,今次算是赶巧。”略为沉吟了片刻,谢云书道。 “不为别的,和杭州白家结亲一事我觉着不妥,替你辞了可好。”
  谢飞澜没想到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一时怔住。
  “正好长辈之意未定,此刻推了不算失礼,趁早了结省得来日尴尬。”
  “三哥………怎么突然提这个。”
  谢云书神色淡淡。“此事因我而起,尽管自问并无不可对人之处,但酿成今日之局多少有愧。拖累你去替我收拾则是错上加错,殊为不妥。就算你不在意,姻缘到底非同儿戏,干脆作罢的好。”
  “只为这?” 谢飞澜凝视着兄长深遂沉潜的眸子。
  望着一苑亭亭清荷,谢云书浅笑。“还有………觉得你们性情并不适合,你无心她无意,这亲结来有什么意思。”
  “你怎知我无心。”没想到早被看破,谢飞澜下意识嘴硬。
  谢云书好笑。“你当三哥是睁眼瞎子?我本以为你素性风流,但凡美人均不介意逢场作戏,后来才知并非如此,至少对白姑娘………”守礼守得有违本性。
  “我还不至于风流到命都不顾。”谢飞澜自嘲,也不再掩饰。“那种女人碰了可没好下场。”
  谢云书听出弦外之音。“你是指………”
  谢飞澜斜倚亭柱,将日前无意听见的密语悉数说了一遍,本以为兄长必定勃然大怒,却见谢云书仅是默然静听,不禁诧异。
  “三哥不信?”
  谢云书静了片刻,舒开眉头。“是你所言我岂会不信,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在场。”
  也………谢飞澜立即明白了症结所在。“三哥当时在?”
  “不是我,是我私下伏的暗卫。”谢云书叹了一声。“他一直在左近缀着白凤歌,已将当时的情景密报给我。”
  谢飞澜心底一凛,迅速回想了一番,完全不曾觉察旁边另有他人。
  “天山出来的人最精潜藏,敛气之术炉火纯青。”谢云书释疑,微微一笑。“他也没发现你在,倒是打了个平手。”
  “三哥何时布下的眼线。”意外之余忽生不快,警惕虽是好事,连自家人也不放心………
  谢云书知他所想,婉言解释。“我不是提防自家兄弟,但白凤歌素有心结,又与二嫂过从甚密,你三嫂平日看脉取药全系在二哥身上,不能不小心一二。”
  到底窒闷难消,谢飞澜淡道。“三哥处处留神,思虑之细令人佩服。”
  谢云书不掩歉色。“你的提醒我很感激,我也知道这多少过了些,但她眼下全无防卫之力,性命全系于此,不敢冒半点风险,还望四弟体谅。”
  或许多此一举,或许过度谨慎会让亲人不快,却是势在必行。如今的幸福来之不易,不能为一时疏忽而致终生之恨。
  “三哥………做得对。”谢飞澜长吁一口气,吐出了郁结。“虽然不服气,但事实证明你有先见之明。”那场窥见仅是偶然,唯有万无一失的预置才能确保必然。
  谢飞澜半感叹半嘲谑。“为了娇妻,三哥可算是煞费苦心。”
  谢云书笑了笑。“她既托付了我,自然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娶妻如此,三哥委实辛苦了些。”见兄长甘之如饴,他竟是忍不住讥讽。“就不觉得累?”
  谢云书只是微笑。“将来你若遇上这么一个人………就明白了。”
  
  他想………他已经明白了。
  一池风荷中的水亭,轻纱如雾,若隐若现的两人仿佛神仙眷侣。
  嬉戏调笑明明亲狎无间,瞧上去却无半点亵意,只觉柔情无限,诱人神往。
  轻嗔浅笑,恩爱愈恒。
  犹如鸳鸯交颈,菡萏并蒂,化不开的缠绵情致。
  那一袭轻纱翻落,竟像是坠入了心湖。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一瞬间羡慕起亭边的碧叶,能在日光下承托起滑落的如水青丝,触碰那莹白无暇的肌肤。
  纤弱的腰身软如细柳,不盈一握的轻柔………
  那一刻,风停,水静………心动。
  
秋苑
  青岚不无纳罕。
  四哥最近越来越沉默了,时常见他一个人独自发呆。
  三哥已说服父亲放弃了联姻的打算,还会有什么问题,难道哪家小姐太难得手,连猎艳无碍的四哥都碰了壁。
  思量了半晌不得其解,青岚趋近若无其事的招呼。
  “四哥在看什么?”
  业已盯着天井中的水缸半个时辰有余,几乎想去捞一捞里面是不是有金子。
  谢飞澜的眼睛眨了下,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看花。”
  “花?”哪里有花,青岚瞥了下缸中可怜兮兮的几片睡莲叶子,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探问。“四哥今日不出门?”
  “嗯。”
  “四哥………这两天心情不好?”
  “嗯?”谢飞澜漫然否认,没留神他的窥探。“没,懒得动而已。”
  疑惑的感觉更重了,四哥居然连寻芳都兴趣缺缺,果然非比寻常。
  “时近重阳,四哥不出去走走?”青岚异常积极的建议。“听说观音山热闹非凡,登高赏景的游人无数,多家秦楼楚馆的花魁争相结伴而行呢。”只差没言明佳人云集机会多多,不信四哥不动心。
  谢飞澜哼了一声半晌不动,忽然抬起了眼皮,漾起一个痞痞的笑。
  “打听这么清楚………你想去?”
  “我………”青岚噎住了正欲滔滔不绝的鼓动。
  冷不防一只手勾过来勒紧脖子。“老五长大了,居然知道逛花楼了………”谢飞澜感慨良多的揉着弟弟的头。“还不好意思,想让四哥带你去直说便是。”
  “谁说我想去。”青岚好容易挣出来,气结的涨红了脸。“何况我都这么大了,用得着你带。”
  “那你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做什么。”谢飞澜惋惜的收回手,“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
  “什么这窍那窍。”青岚愤愤不平的抗声,忘了初衷。“总把我当小孩。”
  “家里最小的不就是你,老幺。”谢飞澜露骨的表现出怀疑。“四哥是一番好意,你真有自己去过?”
  扭曲的俊脸忍了又忍。“我是看四哥好像精神不佳。”
  “哦,这样。”恢复了原先懒散的状态,跷着脚坐在檐下继续发呆。“我只是有点无聊。”
  无聊你不去寻欢作乐,见兄长要死不活的怏怏之态,青岚捺下暴跳的冲动。“莫非是思念泉州?”或许是离乡多年亲眷泰半生疏,加上家里规矩多,不比泉州自在?
  谢飞澜仍是摇头。
  青岚绞尽脑汁的寻找可能让四哥稍稍起劲的事。
  “或者………我陪四哥聊聊?”但愿能借机探出缘由。“正好很久没一起喝酒。”
  谢飞澜思考了片刻。
  “你酒量太差又没酒品,喝醉了还会拉着人撒娇,算了。”似乎觉得青岚头顶冒烟不够,坏笑着加了一句。“到时候要我扛你回去,多麻烦。”看着小弟的脸由红变紫,谢飞澜忍不住放声大笑,边笑边躲劈来的掌风,眼底一片暖意,嘴上毒舌依旧。
  “就怕你喝着喝着把我当成花楼里的姑娘,那可是太伤四哥的心了。”
  屡屡被捉弄,青岚几欲吐血,气得转身就走,又被兄长揽住了肩。
  “青岚知道开解哥哥,确实是长大了。”笑叹着再无半丝戏谑,难得的认真。“谢谢。”
  气迅速平了下去。
  “我没事,不用担心。”谢飞澜拍拍他,青岚突然感动。
  “四哥,我明白其实帮不上忙,但至少是兄弟,陪着喝喝酒还是能行的,你别像三哥一样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
  “你的心意我了解。”谢飞澜点点头,忽尔又忍不住戏弄。“不过酒量着实欠磨练,还是过几年再说。”
  “四哥嫌我不会喝,我们找三哥去。”这次青岚倒没生气,想起早先听说的小道消息,绽出诡秘的笑。“我知道他弄了些东西,今天有好料。”
  谢飞澜的笑意一凝,被扯了几步,迟疑片刻,见青岚期待的目光,终是没说出来,随之跟了上去。
  
  “怎么走这边。”记得往三哥院落应该不是这条道。
  “立秋后得改走北门。”青岚头也不回。“四哥还不知道,三哥院子分两块,景色不同,出入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
  “南边的池子养荷,开阔通畅,但夏天一过景致就差了,所以三哥自院中划界而分,另辟了北区,适宜秋冬赏景,布置得相当精巧。”
  一院静谧,几株桂木犹散着未凋的桂花甜香,沁人肺腑。放眼过去完全不见人踪,任由两人行过,谢飞澜隐约生出了疑惑。
  “怎么一个下人没有。”
  “三嫂喜静不爱人多。”青岚解释。“别看这里好像没什么人,戒备森严却是谢府之冠,能通行无阻的也仅有爹娘和自家兄弟,其他的想进还得三哥三嫂点头才行。”
  “二嫂被拦过?”
  “四哥怎么知道。”青岚惊讶的瞥了一眼。“那是三嫂刚嫁过来不久,三哥有几日出门,二嫂过来探访,君家的亲卫借口小姐不适,硬拒于苑外不让进,气得闹到娘跟前去了。”
  谢飞澜撇了撇嘴,不信二嫂那么好心,怕是心急着一探虚实究底,可惜君府的人不吃那一套。
  “后来?”
  “后来才知道三嫂根本不知这一档事,身边的随侍遵着三哥的吩咐自作主张办的。娘说三嫂羸弱禁不住人情往来,随侍护主心切,就把这事揭过去了。”青岚忍不住说了心里话。“二嫂也是,被苏家宠得张扬跋扈,二哥又管不了。趁着三哥不在,自己去不算还带了一帮姨嫂,七嘴八舌闹得要死,恨不得把人家列祖列宗都刨出来问,换了我也懒得见。”
  “既然娘发话,不开眼的该明白轻重了。”谢飞澜自能想像当时情景。
  “底下非议还是很多,不过三嫂平日足不出苑,偶尔给爹娘请安三哥都陪着,没人敢当面言声,君府的亲随又长于打点,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说来挺佩服,在谢家过得耳根清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斜阳脉脉,宿鸟低飞,天色逐渐转暗,心缓缓沉静下来。
  半人高的精巧亭柱燃着夜烛,沿青石碎块铺就的小径两旁蜿蜒点缀,映衬满庭芳草,踏上去别有一番意韵,穿越了一片修竹,曲曲折折的小径终于近了连幢朱楼,青岚熟门熟路的领着他绕进了主人所在。
  晚风拂过如丝碧草,刚转红的枫叶零星飘下,与金黄的落叶交织,带出了秋的绚丽,天际火烧似的暮云低垂。一弯清澈的流泉漱漱轻响,泉底青荇扶摇,卵石洁白,轻波扶荡着红叶,化去了秋日的燥意。
  楼前有树,树下有桌,桌边有人。
  俊美的男子随意披了件外袍,笑吟吟的拢着双臂,瞧地上的人拔弄。
  美丽的女子跪在锦垫上,捧起满把红叶丢进红泥火炉,酒香蒸腾,跳动的火光将雪色脸颊映得绯红,火苗一点点吞噬叶片。披落的青丝被热气拂动,娇颜慵懒而妩媚。
  “三哥。”青岚伸着脖子望,颇为错愕。“三嫂为什么在地上。”
  谢云书见是二人,稍一怔又笑了。
  “没什么。”他有些忍俊不禁。“今日本想小酎一番,你三嫂忽发奇想,说古人云煮酒烧红叶,想必滋味与众不同,恰好院子里落叶无数,决意试上一试。”
  “这………”果然是个怪人,青岚腹诽。“让下人来就好,何必脏了衣服。”
  “翩跹想自己动手。”俊颜微笑,满目宠溺。“左右无事,就让她玩一玩。”
  青岚呐呐的摇头,谢飞澜低头半掩眸光。
  忽然来人,不复轻松自在的闲适,她的神色淡下来,玉白的双足微不可觉的蜷起,悄悄缩入了裙下,小小的足趾划过细草,莹润如脂,匀柔秀致,看得人手心发痒。再看下去竟连心头都燥热起来,谢飞澜强迫自己撇开了眼。
  觉察到爱侣的局促,谢云书立时省起,俯身一把将佳人抱进房里,说了几句才掩上门出来。
  “三哥勿怪,是我们来得唐突了。”谢飞澜稳住心神开口。“逾礼失当,打扰了三哥三嫂。”
  一时漫散,未想到会有人来,将她赤足抱了出来,恁般娇媚无依的模样让旁人窥见,确实隐然懊恼,对着兄弟却不便相责。
  “自家兄弟何必拘泥。”谢云书淡淡带过。“你们俩是………”
  青岚先笑起来。“三哥弄了好东西岂可一人独享,找你要又小气了,索性不请自来。”
  “鼻子倒灵。”谢云书展颜而笑。“来的正合时候,我吩咐他们多蒸一点,今晚一道喝上几杯。”
  青岚笑嘻嘻的别过头,“四哥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吧,我告诉你,这可是当季至上美味的………”
  “螃蟹。”谢飞澜一语道破,换来青岚瞪眼。
  “四哥怎么猜出来了。”
  “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谢飞澜欣羡而微黯。“又在这秋意十足的院子里,三哥好情致。”
  
小酎
  银白的纱灯宛如晨星,悬在半空照亮了院落。
  幽暗的中庭在夜色中悠然宁静,酒香馥郁,树影婆娑,意韵十足。
  可惜人不怎么愉快。
  本应是小两口尝蟹行令情趣十足的对饮变成了小宴,连谢青岚与谢飞澜都始料未及,悔不该来此。原因无他,除不请自来的两人外,又多了不速之客。二嫂苏锦容携白凤歌假拜访之名不期而至,让这场兄弟间的偶聚变了味道。
  不知谢云书内心作何想,谢飞澜隐约不快,青岚话也少了,席间只闻得苏锦容的声音。白凤歌矜持的沉默,俏容微带凄伤,一双含情的眸子不时凝望谢云书。
  谢云书仿佛未察,细心的替爱妻剥蟹,哄着她多吃一些。相较于白凤歌妆容精致,君翩跹斜挽青丝,素衣常服,拈着玉杯的指纤细可怜,一点点抿着酒。
  “弟妹真是秀气的人儿,喝酒也这样斯文。”苏锦容忍了许久终捺不住,带上了三分轻讽。
  君翩跹只淡淡一笑。
  “弟妹不能剥蟹,叫个丫环过来服侍就是,三弟何须亲自动手。”拎起桌角的银铃晃了晃,召来一位侍女,指去替了谢云书。
  谢云书取过热巾拭手。“区区小事,有劳二嫂提醒了。”
  “三弟平日也是当家的人,繁务何其多,再分心弟妹哪忙得过来,琐事自有下人照拂,何必亲为。”
  “多谢二嫂,惯了也不觉得什么。”谢云书微笑道,又替爱侣挑了一筷子菜。“再说照料妻子本是份内之事。”
  他愈是坦然,苏锦容越是气闷。
  “弟妹这身子太弱也确是麻烦,连出入都………”
  “我觉得还好,比前些时日强多了。”谢云书截口,望着佳人颇为欣慰。“可见二哥炼的灵药果然有效。”
  青岚心知两位嫂子不对盘,在一旁插言。“二嫂不用费心,依我看三哥乐在其中,哪有半点麻烦的样子。”
  “青岚说的是,这夫妻情致哪是外人懂的。”谢飞澜带开话题,“最近怎么不见二哥。”
  “景泽近日一直关在药房,连我这个做妻子的都进不去,送饭还要托人转交。”提起来苏锦容极是不满。“说是三弟的安排,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飞澜懊悔失言,立即圆场。“这我听三哥提过,只怪海冥绡药性奇特,炼制之时容不得半点打扰,才不得已而为。”
  “确是我的请托,委屈二哥闭关几天,事成了我一定摆酒致谢。”谢云书说的很客气,话中却意思极坚。“还请二嫂体谅。”
  “为了君小姐的病,谢二哥难免辛苦点,姐姐别恼了。”白凤哥细声细气的帮衬。“一待君小姐康健如昔,三公子也不必诸多劳累,定能省不少心力。”
  谢飞澜听着好笑,脸上还得神色如常。
  白凤歌怜恤的望向始终未开口的人。“君小姐一度身手非凡,如今却举步维艰,处处托赖他人,会不会难过了些。”
  被点到头上,清冷的黑眸闪了闪。“习惯了倒也没什么。”
  “那是多亏了三弟无微不至,不是嫁了个好夫君哪得这等闲适。”苏锦容道。
  “君小姐倾国绝色,自然当得起。”白凤歌婉然微笑。
  “虽是容貌无双也得好生调养,不然因病而损,只怕色衰爱弛。”苏锦容掩口而笑。“男人都贪新鲜,弟妹可得小心着点。”
  这话异常刺耳,谢云书已无半点笑意。
  青岚皱眉,谢飞澜正待开言,却见君翩跹秀眉一挑,拈起丝巾替丈夫拭了拭唇。“二嫂说的不错,得好生照应这张脸。”
  打量片刻,她淡淡的揶揄。“将来不新鲜了我可不喜欢。”
  静窒片刻,青岚扑的一声大笑出来,谢飞澜侧过一旁闷笑。
  僵滞的气氛瞬时化解,谢云书也笑了,执住她的手。
  “我一定留意,所以你可万万不能抛了我去另结新欢,嗯?”
  原本做戏以对挑衅,但见眼中无限柔情,心湖一漾,浸出丝丝甜意。
  旖旎中突听低哼,原来剪蟹的侍女一笑分心,剪下一歪,不留神伤了手。谢云书见血渗得不少,吩咐立去敷药包扎。苏锦容却不肯放,适才的嘲讽被轻易带过,一腔窒意难消,正好借题发挥。
  “这是弟妹带过来的陪嫁丫环?实在欠调教,剥蟹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半点用没有,一双手看着漂亮,竟是白长的。”
  除了青岚犹未反应过来,其他的皆是一点就透,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谢云书脸一沉,却被纤手拦下,清颜泛起一抹极浅的笑。
  “二嫂这话错了。一双手不能剥蟹,可以斟酒倒茶研墨,品书行文算策;可以控缰纵横千里,挥剑斩将夺旗;可以炼药使毒暗算,割喉放血剜骨;至不济的,还能像我这样嫁个家世出众的相公,使唤旁人代劳………有了这样的身份,什么脏手的事都不必自己来,二嫂说是不是?”
  明明是款款笑谈,却教苏锦容激灵灵打了个颤,喉咙竟像是哽住了。
  空气一片寂静,螓首轻轻点了点。
  “倒是忘了白小姐,在此预祝早日觅得佳偶,免了长辈牵悬挂念,女儿家青春有限,盲目虚掷一场空可是后悔莫及,似我这等运气的毕竟是少。”
  白凤歌两手紧握,半晌才挤了一句。
  “多谢君小姐提点。”
  “如今我既为人妇,不该这般称呼了。”姣美的容颜隐隐嘲谑,漫不经心的挑了一筷子蟹肉细品。“还是叫三少夫人吧,听着也顺耳。”
  白凤歌再把持不住,猝然起身,明眸滚落了一行清泪,直直的盯着她。
  “我也祝三少夫人长命百岁,平安康健,永似今时今日得意………”
  “有僭了,昔年在扬州多承照拂,有生之年能见白小姐终身得托,翩跹与夫君定然额手相庆,重礼恭贺。”
  白凤歌脸色青白交错,嘴唇颤得厉害,再隐不住怨恨,流着泪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苏锦容闻言变色,愤然不平。“弟妹未免太过份,你明知………”
  “明知她对云书觊觎已久,只等我死,怎能如此不给脸面。”淡漠的语气波澜不惊,秋水明眸照人生寒。“二嫂可是这个意思?”
  “我………”苏锦容脸乍红乍白,一时语塞。“弟妹多病,怕是心眼多想了,凤歌并没有这个念头,何况她毕竟是白家小姐,伤了世交情份两家颜面上也不好看。”
  “她是二嫂的手帕交,自然情谊不同。可你我份属妯娌,她仅是个外人。内外亲疏有别,二嫂莫要忘了自己不单是苏府千金,更是谢家二少夫人。”
  一席话说得苏锦容面如滴血。“弟妹什么话,责我行事不知分寸?我哪一点不是为谢家着想,反倒被指偏颇异心,今日你好生说个仔细,也让座中的评评理。”不是碍着几个小叔在场几乎要破颜大骂。
  “没有自是最好。”君翩跹懒得再理,扬声召唤。“霜镜。”
  一个身影在廊下躬身。“小姐有何吩咐。”
  “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找人看着白凤歌,提防她弄些寻死觅活的把戏。省得颜面薄的世家小姐在谢家出岔子,有损二嫂顾全大局的苦心。”
  推回谢云书的手由侍女扶起。掠过目瞪口呆的谢青岚谢飞澜,微讽的语气转淡,多了一丝轻婉。
  “美酒尚温,清景如画,夫君和四弟五弟继续喝,别让我扫了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555~~~~抗议抗议,不许K我,就算偶让亲们郁闷了也不行
要丢也只能丢海绵空心砖
心理承受力极差的某紫抱头痛哭ING。。。
远忧
  白凤歌奔走,君翩跹入楼,苏锦容羞恼的拂袖而去,院子里只余了兄弟三人,终于清净下来。
  面面相觑,谢云书破颜一笑,微带歉色的替兄弟继酒。
  “这几个女人………”谢飞澜盯着玉杯良久,喃喃慨叹。“没一个省心的。”
  活生生瞧了一场好戏,青岚越是回想越是有趣,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三嫂真厉害………明天娘那里有好瞧的,二哥出了药房肯定会被念到耳根发烫。”
  “二哥出来应是十余日后,那时二嫂的气也该平了。”谢云书支颐饮酒,并不甚担心。“娘不会说什么,翩跹话里留了分寸,拿不到什么短处。”
  “谁知道二嫂私下怎么说,少不了扯着一些婆姨挑事嚼舌,三哥不管?”
  “不该听的东西进不了这个院子。”谢云书全不在意。“其他的谁在乎,翩跹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还真横。”谢飞澜低哼。冷淡无争的应答,话锋却字字见血。“三哥把那件事告诉三嫂了?”
  谢云书摇了摇头,无意解释。白凤歌并不清楚自己惹的是什么人,更不会懂让人无迹可寻的死法有多少种,真真惹怒把杭州白家连根拔了都有可能。而今万事漫散,不代表翩跹就转了性,谢云书心中有数。
  “所以我说惹谁都不能惹了三嫂。”青岚吐吐舌头。“比爹还可怕。”当亲人是最强力的后盾;做敌人是最危险的对手,很久之前他已明白了这一点。
  “三哥不让女眷进苑,到底是顾虑三嫂病体,还是怕她辞锋如刀激起众怒?”谢飞澜轻嘲。
  谢云书微一楞,渐渐笑起来,目中盈满了放纵的骄傲。“你若见了她在天山的样子就知道,让她去曲意周旋多么委屈。家里的叔嫂姨娘或许并无别意,但截然不同的经历性情怎可能合得来,不是谁都有娘的包容。”
  谢飞澜不以为然。“难道三哥能护一辈子?既然嫁进来,早晚得接下娘的担子,不如早早习惯。”
  谢云书静了一会,突然转了个话题。“四弟觉得我这院子如何。”
  “很好,清雅大方,景致极佳,谁看了都羡慕。”
  “送你如何。”谢云书轻描淡写的问,犹如在说不值一提的碎物。“四弟不回泉州,在这里住下可好。”
  谢飞澜一惊,半盏酒泼在了襟上。
  青岚也呆了,慑懦的问。“三哥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翩跹做不来娘那样慈和忍耐,身子骨也不容许。你少小离家历练良多,机敏过人,不囿于一时一地,爹也很欣赏,时常在我跟前夸你,回来接谢家的担子正合适。”显是思虑良久,谢云书侃侃相劝。“泉州那边不必挂心,自有他人接手安排,你不是爱重故乡风情?留下来也合了家人的期望。”
  庭中寂静无声,唯有叶片沙沙翻卷。
  “三哥………那三哥呢!”青岚霍然起立,惶然脱口。
  “三哥想把事情全丢给我,带着娇妻一走了之?”谢飞澜一字一句,脸上透出冷笑。“得了海冥绡即抛亲舍业,嫌这一大家子累赘多舌,碍着你们双宿双栖?”一手揪起谢云书的衣襟,怒发冲冠。“三哥你心里还有爹娘么,纵容你划区而治护妻如宝,纵容她清高不与家人往来,最后还嫌不够,挥一挥衣袖转身走人,你把自己当什么!”
  “四哥!”青岚见两位兄长说僵了话险些动手,赶紧拉住谢飞澜,头脑一团纷乱。
  “青岚放手!”谢飞澜怒喝。“你听听他说了什么混帐话!”
  任他揪着领襟,谢云书不闪不避,浮出一抹微倦的无奈,俊颜苍白。谢飞澜终是揍不下去,恨恨的一拳捶在桌上,指节登时见了血。
  “我知道是我不孝。”静谧良久,谢云书的声音极低。“辜负了爹的寄望,但我真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家里还有哪一点没顺你心如你意。”谢飞澜恶声讥讽。“难道要谢家人全跪在她脚下摇尾乞怜。”
  “我不会有子嗣的。”谢云书说的很平静。“纵然有了海冥绡,她也受不起生育之苦,我………也不敢。”
  青岚听得呆住了,谢飞澜一怔,不自觉松开了手。
  “她能活着我已经很安慰,但其他人不会这么想,再过几年,必然会有流言风语,爹属意我执掌家族,岂能容我无后,早晚会提纳妾之事。”谢云书紧紧握着酒杯,望着兄弟的眼神亮得可怕。“你不知道翩跹的娘是怎么死的,我不能犯同样的错,像君若侠那样悔恨终生。”
  “三哥你………”
  “她把什么都托给我了。”谢云书低喃,既是解释,又像深埋的心声。“若我纳妾,不论何等情由,均等于在她心上插了一刀,她纵不恨我,也绝不会再活下去,届时纵然寻得天下灵药………又有什么意义。”
  “你跟爹说明,或许………”
  “没用的,爹………此前暗示过。” 早已思量过千百次,谢云书深吸了一口气。“二哥对翩跹的病定期细禀,爹和我一样清楚。他如此宽待,凡事放纵,更可让她将来开不了口,无辞可推。”
  名扬天下剑寒九州,本该是意气风发,却在爱妻与严父中左右难为………卓然出色的兄长掩不住落寞凄凉,谢飞澜恻然无语。
  “爹是为谢家着想,可翩跹………”谢云书声音微哑。“翩跹受不起的………她受不起,我也受不起。”
  
  饮泪哭了许久,门外劝慰的苏锦容知她不愿见人,无可奈何终于离去。适才入耳的一字一句,字字剜心溅血,谢家严密的防卫更令一切肖想都绝了望。想到回杭州见父兄忧挂的目光,一颗心犹如浸落寒泉,冰彻如雪。
  拭去颊上的泪,翻出一匹谢夫人所赠的绢帛撕成束,抛过房梁挽了个死结,咬牙将脖子伸进去,脚下凳子一翻,瞬时透不过气。血液一股股往上涌,剧烈的头痛仿佛要裂开一般,眼前一片昏黑模糊。
  突然身子一轻,好一会才发现自己跌落地面,有人将她拎至床上,毫不客气的拍打双颊,确定了不曾断气,又将丢开手唤人照料。
  “……真是个麻烦………”
  昏沉中听到这样的低语,她怒火上涌,一口气噎在胸前,真的晕了过去。
  睡了许久终又醒来,模模糊糊睁开眼,守在一旁的丫环立即喂入汤药,喉间吞哽剧痛,服下蜂蜜才勉强好过。 她由着丫环服侍躺下,眼睛只盯着门边,不知过了多久,烙在心头的身影终于出现眼帘,侍女们皆退了出去。
  “白小姐可还安好?”
  男声清沉动听,她痴痴的望着不言不语,一滴滴珠泪落浸湿了枕衾。
  男子微一蹙眉,立在远处寸步未动。“请白小姐以身体为重宽心静养,不可再有轻生之念。万一酝成憾事,九泉之下悔之晚矣。”
  “我…………”气若游丝的声音失了婉转,涩哑难听。“……倒不如一死了之……”虚弱的丽人凄然婉伤,蛾眉紧蹙犹如梨花带雨。“……好过……落人笑柄……”
  “今日之事,我替内子向小姐致歉。”深遂的眸子沉静无波。
  “……三公子何错之有。”她轻咳了咳,一径苦笑。“……我……蹉跎至今,芳华渐逝,父兄怨责…………俱是事实,三少夫人所言无分毫无差……何须致谦。”
  男子没有答话。
  寂然片刻,眼中又聚起水光。“我只是……好生羡慕……她的福气,并无别意…………”
  “云书不知何德何能,蒙小姐青眼,厚爱感激不尽,但此生心有所系,唯愿与内子共偕白首,愧对深情尚祈见谅。”
  痛苦和失望似要从盈泪的眸子中溢出来。“……我明白,但……控制不了喜欢……我甚至……不介意做小……”
  男子退了半步。“在下无缘享齐人之福,更不敢委屈小姐。”
  她僵硬的攥紧了拳,银牙狠咬。
  “……我只恨相见太晚……若不是…………”
  “如果不是她,我早已埋骨天山。”他淡淡的截断,接着说下去。“与朽草同没,亲慈手足黄泉陌路,更休言与小姐杭州偶遇。我很庆幸遇上了她,得她心许托付终身,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
  停了一瞬,他的神色忽然冷下来。
  “所以,我绝不容许任何影响或破坏的意图,不论是谁,以何等名义。”冰寒的话语冷锐如刀。“概莫能外。”
  一语双关的警告不知看透了几许,俊目杀意充盈,无端悚然起栗。
  “…………我……”忆起近日绵密无形的提防,她呼吸一窒,禁不住寒悚,迅速分辩。“……我没有……我……对三少夫人绝无失礼之言……三公子不信我可以与她对质…………”
  隐约有种难言的薄嘲,谢云书道。“对质还是不用了,内子并非大度之人,有些事我也不愿让她费心,二小姐若出什么意外,我对白世伯及白兄不好交待。”
  “我……真的不曾得罪,锦容姐可以作证…………”第一次觉得俊逸绝伦的面孔令人恐惧。
  “二嫂事友真诚从无疑忌,谢家却不能坐看她遭人利用。”冰冷的盯了一眼,“此别相见无期,小姐好自为之。”
  白凤歌彻底绝望,望他转身欲出,再捺不下。“那个魔女究竟有什么好,只为她当年给过你小惠?就这样死心塌地!”
  脚步稍稍一顿。男子回过头,忽尔露出轻讽。“敢问一声,我又有什么好,值得小姐这般深情。为这不足挂齿的皮相?略具名望的家世?抛开这些,若我声名狼藉一无所有,小姐会多看我一眼?”
  嘴唇翕合,她竟道不出半个字。
  谢云书微微一晒。“我与她仅是身堕魔教,小姐却是心入魔道,还望自惕自重,休再一味自误。”
  虚荣是引,热愿受挫的不甘是毒,混在妒火煎熬中执迷成狂。戒惕之余唯有远避,他绝不愿一个只剩恶毒的女人毁掉千辛万苦得来的幸福。
  懒得再说,谢云书示意丫环入内照料。
  “白小姐目前仍是谢家的客人,还请悉心调养,我已修书昆玉兄,不日即至,迎小姐回杭。”
  
夜阁
  两碗药放在黑漆托盘中,冒着蒸腾的热气。
  谢云书托起白玉盏递过去,自己端起青瓷碗,正待喝下去,她忽然趋近,从后方拥住了宽挺的肩。
  “你………能不能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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