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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_9 柳折眉 (当代)
风司廷只觉呼吸一窒,随即强自定下神扯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六天之后,自见分晓。”
六天后,是这次大比策论考试的笔试首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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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语:呜呜呜呜,总算把太子名位之争的真实意义交代出来了!!!撒花撒花~~~~
用现代汉语(怎么?是专业名词?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大白话啦)怎么写怎么不爽,索性全部改成古文对白(也就是古代人所谓的白话,默……)这些对话毁灭了眉毛多少脑细胞,彻底挂掉了……
不过,这里的所有对话,都只为做下文的伏笔,大家读到后来,所有不明白的内容百分之九十都可以和这里照应的说。
那个,再多一句嘴:中国科举制度,向来不许倡优之人参试的。眉毛在这里设定林间非的出身,是为了说明太学的特殊状况,大人们可以姑且忽略。
正文 第十七章 文纵溢才武纵勇(上)
北洛的科考,文试和武试是同时进行的。
不过,相对于皇宫禁城东华门外文试考场的庄严肃寂,位于北定门外奚山校场就要热闹得多了。奚山是皇城北面的屏障,在这里设置皇家禁卫与京城禁军专属的校场,自然是出于保障京城安全的原因,同时奚山林密兽丰,也是京畿最大的皇家围场。将武试的考场放在这里,当然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大校场中央北洛烈风旗高高飘扬,烈风旗下是护国大将军孟铭天的帅旗以及万骑将军轩辕皓的将旗。对于任何一位参加武试的考生来说,烈风旗便是十日武试的最高目标。武试不同于文试,每一场的淘汰都异常直观。通过以烈风旗为中心呈放射状分布的“北洛十阵”是参加武功考试的考生唯一的项目。所谓的“北洛十阵”,其实每一阵都包括五大阵十五小阵,内中设有刀阵、剑阵、箭阵、巨木阵、梅花桩阵、水阵、火阵、木人阵、铁人阵等各种阵势,数十年来几乎没有几人能够真正从阵中闯出到达烈风旗下,此一部分历来由皇家禁卫长亲自负责,根据考生破阵情况判定其武艺高低和比试名次。
兵法的考试相对要复杂得多。考生在通过骑术、箭术以及基本防身术的技勇考试后,进入校场上设置的行辕帐篷拿到武经和兵法论的试题,才算是真正开始了兵法考试。考生必须将答卷直接交给中军大帐外三位参赞,只有得到其中两位以上的认可,才被允许进入中央校场到达烈风旗下。而到达烈风旗下的考生将由北洛军职最高的三位将军共同考核,并由此决定兵法考试的比试名次。兵法的考试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定,从考生拿到试题的一刻开始计时,每一部分都被严格无误地记录下来,作为考试成绩的重要评核标准。所以,北洛的兵法考试被称为整个西云大陆最严苛的考试,但考试的成绩也被整个大陆所承认,三大国为中心的各国才士纷纷参试,使得这部分考试总是受到最大的关注。
和所有的会试一样,每次的大比都是朝臣亲贵笼络人才的最佳时机。负责监督考场评判才能审定成绩的文武朝臣都将成为门生满天下的座师,而这便是朝廷之上最为牢固的关系网。而相对于主持文试的文臣,主持武试的武将得益却是更大。军队的派系远比朝堂复杂,而因为军人天职上下之间的绝对服从更加保证了这一关系的牢固——这正是君王对于武试主持者的认命异常慎重的原因。不过胤轩帝风胥然却一直没有这个烦恼:护国大将军的忠诚与严谨是不容许有任何些许的置疑的。
远远看着校场中央的烈风旗和孟字帅旗,青梵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想起方才孟铭天和轩辕皓的“热情接待”,心中就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谁会想到风胥然竟有意无意将自己破解《璇玑谱》的消息泄露给他们,完全不顾及他自己的惨败?那个高傲无比的北洛君主,自己是越来越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虽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风胥然的一切作为都是从一个至高君主的身份出发,兼顾了所有的关系利害,青梵却也清楚地意识到风胥然的态度绝不仅仅只是君主对一个极出色的臣子、一件极应手的工具的重视和喜爱。有的时候,可以分明地感觉到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内心真诚的温柔,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甚至闪烁出一种如同看到自己优秀的孩子一般的骄傲。
而且,根本不是因为柳衍的关系。
风胥然,是清楚地知道着自己君氏遗孤的身份的。
赫赫君家。
百余年前开国之初,统治着北洛的风氏王族便与君家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君家第一代家主君非凡辅佐风氏登上大宝,建立了北洛风氏王朝的基业,并从此开始了君氏第一望族的倾朝之史。君离尘、君怀璧、君清遥、君思隐,一直到君雾臣,六代家主无一不是一人之下万众之上。而历代家主本身更是极其优秀的人物,谱写出北洛风氏王朝几乎全部的传奇……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君家才终于逃不过功高震主风流云散的命运。
可是,传说中真正令君家遭蒙毁灭劫难的,却是君离尘唯一的正妻巫氏留下的星见的血脉。继承了星见血统的君家家主,背负着成为帝王之师的必然命运。但,现在北洛的君主,胤轩帝风胥然,当初却不是君雾臣选择并追随的主人。
君氏的灭族,成为擎云宫十年来最讳莫如深的话题。而外界也绝没有人知道,君氏,留下了最后的一丝血脉。
风胥然却是清楚地知道着这一点的。
但是,他却异常温厚地对待自己,甚至可以用宠爱有加来形容。太子太傅这个沉重的头衔的确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自己,但随后给予的各种确实的权力却使得这个头衔绝不至沦为虚职。有意地将朝政的各种问题带到清心苑,征求柳衍意见是宾,考察自己看法是主,不过两年时间便让自己彻底掌握了北洛的全面境况,并对朝局有了深刻了解。
在擎云宫住得越久,对风氏王朝历史了解得越深入,青梵就越是惊讶于风胥然刻意强调君家绝对地位的事实。《博览》的编纂本是大胆的试探,刻意去触动胤轩帝“禁忌”、探寻君氏一族与这个风姓王朝不可割离的关连;结果却发现除灭族一节被一笔带过外,北洛国史馆的历代史官对君氏的功绩都做了非常详尽的著述和强调。而到景文帝一朝,对宰辅君雾臣的为人行事、处理政事的手段方略,更是细注详备。
也正因为此,青梵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身体的父亲,是何其卓绝。
谋虑深远,处事周密,手段灵活,进退得宜,“雄才大略”这个词似乎是专门为他而存在的,天生的政治家不足以形容他的超凡卓绝——君雾臣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但这样的一个人却选择了一条明知结局的死路。
青梵无法了解,却对这样的一位“生身”父亲产生异常的亲近的渴望——所以才会在神游之际被风胥然抓住机会诱哄上钩,只能到奚山校场一行——
在这个奇异的世界呆了足足十年的自己,坚持着以为永远也不会真正溶入这片天空,却没想到竟还是逃不过所谓血缘的联系。
或者,是因为曾经受到太过强烈的家庭责任和家族意识的熏陶影响,而在这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开始又一种延续。
人,不可能没有过去。
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忘怀曾经二十四年的时光,忘记珍视自己如眼珠、给予全部爱护更给予绝对尊重的父母,忘记阅尽沧桑将人生体会尽数灌输给自己的曾祖母,忘记那些对自己倾囊相授殷殷期待的师长和真诚关心着自己的朋友……一直认为自己是为承担家族的重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为了父亲的平静和母亲的骄傲而负担起超乎年龄的重任。但没有童年并不意味着童心的失却,执着地追求着心灵自由的结果就是理想与现实的人格分离——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威严缜密的君氏族长和单纯天真的普通学生双重身份的结合与互换吧。
互换的时候并非没有痛苦,但绝对的理智牢牢掌控着情感的缰绳。即使是第一次抛开一切的单纯思恋,也可以被理性的自己决然地斩断。沉静善思与果敢决断的完美结合,温柔多情的宽容胸怀其实没有任何依赖偏执的东西,或许祖父正是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冷绝,才将年仅七岁的自己推到了那个父亲曾经极力远离的位置。
“守护你的家族,为之献出全部忠诚。
统领你的家族,为之献出全部智慧。
维系你的家族,为之献出全部温情。
延续你的家族,直到即使失去你,她也可以继续顺利地前进。”
二十四年,自己便是在这样的誓言下生活着的。年轻而完美的君氏族长,在人们家族观念日益淡薄的时代用最强有力的手段维系着以血缘为纽带的古老世家,在悄然无知的世界轻易左右着众多人的命运。而表面上,却是社会众人之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优秀学生、优秀职员。
才学、风度、能力,权谋的运用,处事的手腕,事到临头的思考……为了生存为了誓言而努力学会的一切,早已成为身体里不可分割的部分。而到达这时空彼端的另一个世界,竟落入同样的漩涡,却是无论君无痕还是柳青梵都无法预测到的命运了。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素未谋面的生身之父君雾臣产生这样奇异而深刻的亲近之感吧?在不知不觉之中称呼他为父亲,正是身体本能的认同。
记传天下是宾,寻找父亲的君雾臣的故事才是主——猛然发现自己心意的青梵,对着自己苦笑了。
风胥然很清楚自己对君家的感情,所以毫不客气地加以利用。
不过,能够亲眼看到并亲身经历君家历代家主中唯一一位纯粹的武将君清遥设计出的“北洛十阵”,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唯一的麻烦是风司冥。
接下风胥然暗中考察的“密令”,青梵本想像上次在六合居那样混迹于考生之间,却没想到出宫之际被风司冥死死缠住非得要一起到大校场来。让他在校场边安稳地坐着,又嘱咐了好一会儿才放心向烈风旗下中央大帐而去,却没想到被孟安拖了这么许久。想到这里,青梵不由嘴角微扬:冥儿那孩子一定等得急了吧?却是得赶快过去才好。
心念既起,青梵展开混合了柳衍所教内功和自行领悟技巧的轻功“浮光掠影”,飞速向校场边赶去。

墨扬凝视着场中快速移动的两个身影,面色异常郑重。
初时的轻松玩笑的心态已经完全被震惊取代,向来微笑从容的面孔换上了严肃的神情。眼前这个孩子所用的武功身法前所未见,虽然在激烈的比斗中显得狼狈不堪,但以自己的眼光看来,却已经是异常的可怕。
徐希宁“剑影子”的称号绝非虚致,此刻虽是未尽全力,但“疾风快剑”的威力却仍是分明地显现出来。演武场中央只见一片白光闪烁,映着正午的日光更显得声势惊人。
在徐希宁猛烈的攻击下,那身形小小的孩子越发地左绌右支。可是,尽管如此,那孩子却已经生生地接下他两百余招。以他这样的年纪气力,这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旁人如何感想自己是不知道,但墨扬却很清楚那孩子是靠着一路极奇异的武功在支撑。若论速度,徐希宁几乎已经到了剑技速度的极致,便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名士大家也未必跟得上,更不用说这样一个年纪气力远远不及的孩子。墨扬看得分明,那孩子始终是被动地化解着那急速的剑招,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但徐希宁却总是在招式方才递出一半之际便被迫换招。如果那孩子还有余力的话,可以轻松地在逼得他退守的时候藉势跟进攻击,则徐希宁必将无力防守——只不过眼下这孩子似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一味地固守而已。
习武者历来讲求力量与速度,而两者相比速度显然更为重要。当速度达到极大之时,也就意味着相应的力量,所以武学无不讲究先发制人之道。但是这种后发而先至的武功,却是从根本上颠覆了人们的认识。想象着与此时场中孩子纯熟十倍的剑法相对的情景,墨扬的额头不由微微渗出冷汗。
“如果在武试中遇到那孩子的同门,只怕我们这些所谓的江湖英豪少年侠士都要大大的丢脸了。”
一个细微而清晰的轻飘声音传入耳朵,没有回头,墨扬便知道身后来的是谁了。“是韩临渊韩少侠啊?怎么,这样的武斗竟能将嗜睡如命的韩少侠吸引过来?”
“是啊,临渊也在奇怪,为什么一向锄强扶弱急公好义的墨云堡少堡主,竟会一反常态地站在圈外看热闹呢。”
相比于黑色劲装的墨扬,宽袍缓带一身文士打扮的韩临渊看起来与整个大校场颇为格格不入。但知道江湖上知道“闪光”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他这一身温文模样而掉以轻心。
墨扬回过头微微一笑:“看样子,那孩子应该还可以支撑一会儿吧。”
韩临渊微微颔首,目光凝在场中兀自缠斗着的两人身上。
“内力招式不错,经验却是太差。”
“但经此一阵,却是显然提升了太多了。”韩临渊讽刺似的扯了扯嘴角,“徐希宁未免也太小气,只怕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墨扬怔了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少年得志,自然骄傲些。只是现在出手……”
韩临渊讽刺地大笑出声:“既然这样,少堡主,临渊也不便夺人之美。”
墨扬皱着眉头,凝视着场中央。徐希宁久攻不下,显然已经起了烦躁之心。对手是个小小孩童暂且不论,光是围观的人群中众人高手的注视便令他极其不耐。武试的规定是上午武功下午兵法,中午一个半时辰让众人在校场边休息与准备。徐希宁原是在这第一天的上午便参加武功考试的,被阵法困住的挫败感尚未平息,看到这个校场边悠闲坐着的孩子更觉心烦,竟是在人三言两语怂恿之下便去挑衅;却不想那孩子异常难缠,与自己交斗了三百余招仍在支撑,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扭转着局势。他本是少年成名春风得意,从来没有遭受过如此打击,心思一浮,剑上竟是突然显出一股强烈的戾气来。手腕一抖,长剑挟带着凌厉剑气,径直向他刺去。那孩子不想他竟突然使出如此杀手,一呆之下,对方长剑已经直点自己胸膛。
场边观看的人不乏好手,但等察觉到徐希宁异常之时却已经是相救不及。墨扬足尖一点飞身上前,却觉身边一阵风掠过,白衣拂动,显是韩临渊使出了疾速身法“流星闪电”。
但,韩临渊快,却有人比他更快。
锐利的破空声后是长剑碎裂的声音,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水色身影已经到了演武场中央。
一柄寒若秋水的长剑,险险地点在徐希宁的咽喉。
正文 第十七章 文纵溢才武纵勇(下)
一手揽住风司冥,青梵冷冷地打量着眼前被“青泓”点住的青年。
动如龙翔,霍若雷霆,一切如电光火石,乘势而来却又能凝而不发不动如岳,这分功力、眼力以及冷绝尘寰的气度,令一众骄傲自许的武人无不为之震撼。
韩临渊凝视着突然现身的青梵,脸上依旧含笑,心中却如巨鼓隆隆。
而墨扬则是面色凝重,缓缓地走到青梵面前。
高峻不可侵犯的表情,绝对的冷漠中透露出异常的尊贵;一种最为强烈的保护欲望,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凝视着表情平淡的青梵,墨扬不由微微苦笑。
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与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相接,人们竟是无不打个寒战。
“冥儿,伤到没有?”收回目光,青梵仔细审视着风司冥。
“没有。”风司冥怯怯地低下头,“青梵哥哥我……”
“现在什么都不要说。”抬起眼,剑尖依旧点在徐希宁喉头,语声淡淡地道,“告诉在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希宁一语不发,目光中却流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
“这位少侠,请先把剑移开好么?”虽然不愿出头,但看着满场的沉默,墨扬还是开口了。
青梵瞥了他一眼,持着剑的手纹丝不动。“阁下是什么人?”
“墨云堡墨扬。”
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原来是江湖上有着仁侠美名的墨少堡主,真是失敬了。”
墨扬只觉呼吸一窒,原本就有些勉强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青梵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看来真是应了‘关心则乱’的那句老话了。青梵早该想到像这样的武试考试,如墨少堡主这般武功既强人品又好的少年高手定是不会错过。有墨少堡主在,哪里会眼看着一个柔弱的小孩子被只知道拿着剑的愚蠢武夫伤了半点皮肉?你说是不是啊,墨少堡主?”
刻意地加重“墨少堡主”这几个字的发音,最后又加上这么一句“你说是不是”,极尽讽刺挖苦之能的句子,被青梵用玄门内功一字一句吐出,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墨扬顿时面色惨白,狠狠地咬了咬牙,迎上青梵冷冽的眼:“少侠教训得是。方才之事自由墨扬领罪,还请少侠饶过徐希宁无心之过。”
“徐希宁?”青梵看了已是满脸恐惧哀求之色的青年一眼,嘴角扯了一扯,突然大笑出声。“你便是徐希宁?三仙门徐峰徐掌门之子的徐希宁?哼,竟就是这样的人物!”长剑一抖,已然收回剑鞘,目光牢牢地盯住墨扬,“你领罪?难道你仁侠之名竟是这样市恩来的?没的辱没了你墨云堡少主的身份!”
“市恩”一词出口,墨扬尚未说话,人群却是骚动起来。江湖之人义气为先,急人所难拯人以危,市恩之举可谓大忌中的大忌。之前青梵的发难虽然尖刻,终归占了一个理字,但此时此刻,却实在是说得过分了。
“喂,小孩子家的不要得理不饶人了!”人群中站起一个声若洪钟的男子。说是“站起”,实在是因为男子过于高大,初时便真是一直坐在演武场边。黝黑发亮的皮肤,深刻坚毅的五官,虬结散乱的深棕色头发发出隐隐的暗红色光泽,豹皮连缀的牛皮护甲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手中一杆玄色长矛缨红如血。男子几步迈到青梵面前,足尖一挑,尘土中突然飞起一物,男子伸手接住,竟赫然是一把缀着黑耀石的银制短刀。
静静地凝视着这个身材足有常人两倍的高大男子,青梵没有说话。
手指灵活地玩弄着短刀:“一个丁点儿大的小娃娃,拿着这么一把惹眼的刀子,不是成心招惹那些不长眼的么?把个弟弟就这么丢在一群比狼还狠的武人堆里,你倒说说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说着,将短刀随手抛向青梵。
稳稳地接住短刀,青梵微笑了一下,随即用右手按住左肩,连续三次,然后双手在胸前交叉,上身微微前倾两次。“青梵·其科多·叶岚。”
那高大男子呆了一呆,随即回以同样的动作。“多马·纳其恪·哲陈。”
“柴缇草原第一勇士,乾闼部族的骄傲多马·缇朵萨啊,感谢你及时的提醒,使我不至于犯下重大的错误。天空的鹰不需要草原猎豹的感激,但请容许青梵为你做一件事表示报答。”
“骄傲的北洛的少年,以风为名的勇敢者啊,很高兴从你的口中听到我的名字。风吹落月光草的花粉不是为了甜蜜的报答,你的尊重和有礼比雪山上最美丽的雪莲更珍贵。”说着,多马微微一笑,走到青梵和风司冥的面前俯下身子。“我看到了全部的事情,你的弟弟虽然有着过人的骄傲和勇气,却还是一只没有断奶的花豹,在真正的勇士面前就好像一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猫。”
对青梵和他一系列奇怪的动作和对话吸引了注意力的风司冥这才陡然回过神来,顿时瞪圆了眼睛。“我才不是猫——”
多马大手一起,已经将他拎到自己怀里,随手揉乱他的头发,一边大笑道:“小娃娃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不要在比你强的人面前反驳他们的话,除非你有绝对的战胜他们的把握——你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放我下来!”风司冥拼命挣扎,却完全没有什么效果,“放开我,你这只只长个头的熊!我一定会打倒你,一定会比你强的!一定!”
放任着多马和风司冥的玩闹,青梵转而面对墨扬。
“我——”
“很抱歉。”青梵抢先说道,“因为冥儿是最重要的弟弟,刚才不顾一切地只想找人泄愤……说了那样过分的话,真的非常对不起。”
墨扬笑了一笑:“其实是墨扬的错,没有能够阻止发生的一切。少侠能够原谅我们,就是少侠的宽宏大量了。”迈上一步,“墨云堡墨扬,参加这次大比武试武功、兵法的部分。这是我的朋友韩临渊,也是参加武功、兵法。”
韩临渊冷笑一声,拨开了墨扬的手,“韩临渊。不过不是这位少侠的朋友,是对头。青梵公子请多指教了。”说到最后一句,却是笑容款款文雅无比。
看着两人的目光眼神,不由也微微笑了,“在下青梵。”

不打不相识。
青梵真正相信了这种说法,虽然这句话对于眼前的状况并不算十分贴切。
身为徐希宁的远房表哥,墨扬的保护态度其实不难理解。将心比心,青梵自然不会对这个骄傲惯了的年轻人有太大的不满——虽然,他已经在徐希宁心里留下了绝对深刻的恐怖印象。
韩临渊则是相当的直接:你的武功很奇怪,我想和你切磋一下,然后就是没有任何先兆的剑拳掌飞刀暗器全套招呼,让一边尚未散去的人群看得心摇神曳大呼过瘾——当然这全是在韩临渊的目标不是他们自己的前提下。青梵很无奈地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练武之人中极少见的武痴,除了硬着头皮接招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太极的精髓其实只在“圆转随心,后发制人”八个字而已。淡定自若、绵里藏针本是青梵历来奉行的为人处事的原则,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保持的沉着稳定的心态是之前二十年严格的家族教育养成的结果,而之后十年的物换星移更是磨去了曾经在内心深处隐藏着的自我厌弃的情绪,也令他真正触及了随心自然的境界。至于后发制人,或许是因为柳衍教导得太好,或者是因为这个身体的武学天赋过高,迷雾森林山谷五年的勤练不辍甚至远胜于旁人一辈子的苦修,高妙的武功使得他总是能够轻松地料敌先机攻其破绽,完全占据对手上风。不过也正因为此,青梵才可以从容地展示出太极奥义的妙用;只是,能够领悟多少,却是全看个人资质了。
果然,一场历时不到一刻钟的“激战”下来,韩临渊惊喜交加地告诉青梵,他竟突破了数年来一直未曾有过任何动静的瓶颈!
他体会到了青梵刻意为之的“卸”字要诀。
而站在一边凝神观看的墨扬,也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
当下,墨扬、韩临渊决定再闯一次“北洛十阵”。其实是韩临渊突破了瓶颈决意再试一次,而习惯了与他处处针锋相对的墨扬也无法置身事外的结果而已。
青梵只能无奈地苦笑:虽然阵法是抽签进入,并且每个人有三次闯阵的机会,但在一次武试中真的连闯两次的人,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看看一边和风司冥玩得高兴的多马,他选择了不出声打断那过于兴奋的两个“对头”。
他还不至于傻到因为提醒他们“十阵”新添了机关而暴露了身份。

抱着风司冥飞速地掠过承安都的屋顶,青梵的表情非常宁静。
但熟悉他性情的风司冥却知道,这是他怒气集结的标志。
青梵是个冷静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够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心态。风司冥记忆中青梵从来没有失态过,虽然内廷总管的和苏告诉过他,两年前他被几位皇兄设计落水昏迷后青梵曾经大发雷霆,手段之雷厉狠决让擎云宫人至今心有余悸。
而今天,他清楚地感受到那一向温柔的手掐进自己肩头时候的力度,更清楚地感受到从那只手上传来的微微的清晰的颤抖。
“最重要的弟弟”,青梵是那样说起自己的。
柳衍柳太医也曾经说过,请不要低估自己在青梵心中的分量。
从青梵回到身边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了一切都要听青梵的话,遵从他的愿望,成为最完美无缺的皇子,不让他再有任何的失望和不快。
可是,他今天非但没有克制好自己,还让青梵如此担心……
抬头偷偷看着青梵沉静的面孔,风司冥不由将身子缩得更紧。
即使带着人也一样轻松地跃过擎云宫高高的宫墙,几个起落之后,秋肃殿已在眼前。
踏入秋肃殿的那一刻,风司冥的贴身太监、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做到秋肃殿总管的水涵已经捧着宫衣迎了上来。
秋肃殿里点的是青梵自己调制的水安息香,熟悉的味道让风司冥渐渐平静下来。看着大殿中高悬着的明亮的宫灯,风司冥微微地有些发呆。
青梵出现以前,夜晚的秋肃殿从来都只有一支瘦得可怜的蜡烛。
“司冥。”
猛然回过神来,风司冥迅速站到青梵面前。
这是他们的约定,当他叫他“司冥”的时候,他便是太子太傅,便是绝对的师尊。
“司冥,”放下手中茶杯,青梵的面孔上流露出严肃的神情,“圣人言,从政者应尊五美、摒四恶。我且问你,何谓五美、何谓四恶?”
“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谓之‘五美’。”风司冥朗声答道,“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出纳之吝谓之有司,此即为‘四恶’。”
听到他毫不迟疑的回答,青梵唇边钩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虽然西云大陆历代也传下许多名家政论,然而大陆长期信奉神道,于统御治国之术相对轻忽,反倒不及青梵所知诸子百家的系统。两年来他身当太傅教导皇子,只是偶然与藏书殿其他太傅大儒议论这些,却单独细细将诸子百家的思想一点点教给风司冥,除却这些本身便是最好的“帝王学问”之外,其实也颇有借此追怀的心思。少时的生活决定了他必须娴熟百家之术,博采众长广识强记;虽然不能说样样皆精,但各家基本的典籍却是如烙印一般记在心里,百家齐举贪多不餍的性情甚至每每连教授们也不得不惊叹他的博杂。只是各家之间的矛盾,却是全靠他个人的悟性和变通加以协调。对风司冥,儒法两家是素来讲论的重点,为人以儒家之宽厚仁爱,为政以法家之雷厉严谨,两者兼济便是中国千年统治之根本。风司冥年纪尚幼,多半听得似懂非懂,却能够尽数牢牢记住,让青梵欣喜不已。
“法家所言的‘五蠹’之为何?”
“蠹者,害虫也。”黑亮明净的眸子一转,风司冥不疾不徐的回答:“五蠹一词,出自韩非子,指的是儒生、说客、游侠、近侍之臣、工商之民这五种人。”
“司冥可知为什么韩非以为此五种人为国之蠹虫?”
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相当的难度。《韩非子》言语简洁,意蕴深刻,相对于《论语》、《孟子》在帝君为政一道上要精细繁难许多。而且之前青梵也只是先拣了《外储说》的几则故事讲给他听,并没有真正开始全书的讲解。问这个问题,其实只是想借此来看风司冥自行读书能够读到哪种程度而已。
“太傅曾经说过韩非所生在的战国,是个逐智谋、争力气的乱世,所以他提倡耕战之策,奖励耕织、注重军功。而以上这五种人,都无益于耕战,故被他视为国家社会的害虫。”
青梵身子微微一震,黑色的眸子对上孩子清亮的眼眸。风司冥的回答相当简洁,却是一针见血。虽然生在皇家的孩子远较常人早熟,更知道风司冥的聪明,但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见识,实在令青梵惊讶。心念电转,随即沉声问道:“那么,若以韩非之言来看,天下所以乱,出于何因?”
“简言之,就是‘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此天下所以乱之根源。”
“司冥可知道为师为何要问这个?”
风司冥微微一怔:“因为眼下我西云大陆的情形,与太傅所描述的春秋战国颇有相似?”
青梵轻轻摇了摇头,“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知道么,司冥,这是今次策论最后压轴之题。”
风司冥顿时呆住了。
“‘所养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养’,司冥殿下,请记住,这是天下所以乱的朝堂之源,是为政者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可以克服的问题。但,有些东西,却是在朝堂之外,君主无法控制却可以给予影响的。”青梵微笑了一下,“那便是所谓的江湖。”
回过神来的风司冥凝视着微笑从容的青梵:“比如……通过武试这样的形式?”
“还有,通过像您今天那样的形式。”
风司冥顿时红了脸:“太傅……”
青梵微微地笑了起来,一边温柔地抚上他的头。“虽然是非常冲动的行为,却获得了很好的结果不是吗?徐希宁并不是什么坏人,而墨扬则是相当温和的大哥哥。韩临渊那种脾气看似难以相处,其实最容易得到他的认同。江湖规矩原本简单,强者并不仅仅是武功本事上的高强,人们更看重的是心性上的坚韧与刚强。而殿下今天的举动,正好展现出了您绝不输给他们任何人的坚强。”
风司冥的脸红得发烧,一双眼睛却是熠熠有神。“真的么?你……不怪我?”
青梵微微点头:“是的,不怪殿下。殿下今天做得非常好,比青梵想象得更出色。”
“可是我的太极剑……”想起多马的评语,风司冥激动雀跃的心渐渐回落谷底,“真正临敌的时候其实一点作用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徐希宁根本不想杀我,我根本支持不了那么久的。”
青梵的脸色严肃起来。“殿下,还记得青梵在教您剑法前说了什么吗?”
风司冥微微一怔,随即抬眼凝视着他。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术。即使是为了修身养性的太极剑,也有其至锋至利的一面。但,这不是您需要专精的剑。”说到这里,青梵顿住了,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渐渐露出晓悟之色而顿时显得成熟了许多的风司冥。
您要专精的,是天子之剑。
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青梵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像用最锋利的刀深深地刻在自己心里。
风司冥笑了。
有的时候,一天中学到的东西,足以让人受用一辈子。
统一了西云大陆、开创了前所未有盛世的天嘉帝,永远地记住了这个特别的日子。
正文 第十八章 漫卷风流(上)
策论属于文试。
但如果说文试便是策论,那就大错特错了。策论确实是文试最重要的部分,但不是全部。
北洛三年大比的文试策论考试其实分成两个部分进行,考生需要完成两部分试题。第一卷有四道大题,限定时间为三天;第二卷只有一个问题,限定完成时间为两天。在两部分试题中间空出一天让考生们修养调整,所以文试考试一共需要六天。真正的策论其实是第二卷,但因为这一部分的成绩比重之大直接决定着考试成绩,所以人们通常只说比试策论,而对第一卷部分则是忽略得相当彻底。
所以,当考生们陡然发现今次的第一卷试题将会作为评定成绩的直观标准,而自己关于律法地理文艺职官四方面的具体细节内容却几乎全无所知的时候,其慌乱程度也是可想而知了。
现在是第四天,本该是考生放松和调整的时候。但此刻颐情园中仍然保持着悠然自得的几乎不见,放眼望去尽是愁苦颜色。
东华门外颐情园作为文试的考场,已经有多年的历史了。宗容帝风翰轲将自己的潜邸作为试场的举动,引得无数士子心甘情愿追随效忠。这也是身为帝师的宰辅大人君离尘最后的进言。将亲手教成的孩子送上至尊之位,经历了三代风氏帝王的君离尘终于放心而去,风翰轲哀恸之余,随即下诏凡风氏子孙为帝,必以颐情园为试场考较天下。
依照北洛律法,凡参加文试的考生当在考试开始的前一天下午进入颐情园。由专门官员审定身份后发放号牌,到指定的地点、桌位对号入座参考。考场设在园中四十四座的偏殿房宇,每间都用木屏风隔出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内置着一桌一床,并有被褥和便桶。考生须自带干粮,水却由朝廷供给。先交卷者固然可以在园中活动,但在考试的六天中却是不得离开颐情园一步。
颐情园占地极广,又经历代整修,虽然容纳了三千考生却不至于拥挤;事实上,有心之人更可以轻易地避开他人打扰。当然,大部分考生都会充分利用两场考试中那一天的休息时间,为最为重要的策论考试做好准备,也难得有人真的会去打扰他人。
但此刻,颐情园中却完全不同往常的宁静肃穆,颇有“哀鸿遍野”的意味。
“青梵啊青梵,做读书人的眼中钉可不是轻松的事情啊。”远远看着几个咬牙切齿的考生,风司廷不由喃喃说道。
“三殿……青宁怎么会在这里?”
陡然冒出的声音吓了风司廷一大跳,看到方才念着的人一张同样错愕的面孔,却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青梵微微皱起眉头。
风司廷顿时敛起笑容:“太学生与普通士子一同参考,皇子……不正是太学生中最特殊的那一部分么?”
青梵的眉头依旧拧起:“藏书殿里的一同参考,与颐情园的一同参考有什么不同么?竟然跑到这里,白龙鱼服……殿下真是太胡来了。”
风司廷微微笑了,随意似的将一块小石子踢进平静如镜的大湖:“我只是想真正体会一下普通士子们参加科考的感觉。何况,父王也常说身为皇子,是一定要体察世情的。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皇子,为父分忧,为君解愁,正是司廷职责所在。”
青梵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目光一转,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考生道:“既然如此,殿下何不真正与民同甘共苦,与士子同乐呢?”
风司廷眼中精光一闪,随即苦笑道:“青梵,你是真的生气不放过我了?读书人最是耿直单纯不过,到时候金殿面圣知道我们的行事,还不知道会有如何反应。你竟还要我去……”
“林间非、蓝子枚、宗熙,皆国士也,殿下真的甘心放过?”
轻笑一声,水色的身影一晃,眼前顿时恢复初时的沉静冬日,仿佛是从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一般。风司廷呆了一下,转过了身子,却愕然地发现林间非和宗熙正向这边走来。
原来如此……风司廷不由苦笑,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表情,向两人迎上前去。

离开颐情园,青梵直接向奚山校场而去。
其实这才是他出宫的目的所在。
得到墨扬、韩临渊以及一个名叫司徒雅臣的人三次闯阵的消息,青梵大大地震动了一下。虽然武试将武功和兵法分别安排在上下午,而且只要求考试在六天内完成自己的考试,但普通武功兵法两项皆参试的考生通常都更偏重于兵法的部分。何况闯阵虽然没有时限,但一一破阵闯关花费的时间却着实惊人,被困在阵中整整一天的例子也不在少数。三天里连续三次闯阵,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惊奇,那就是对身为影卫的柳残影的不信。而青梵,是绝对相信着柳残影的。
“残影,以你的武功,十阵须得多少时间才能闯过?”沉吟良久,他轻声问道。
始终控制着落后半个马身的柳残影在马背上微微躬身:“大半个时辰。但少主对木人阵的改进后,残影须得两个时辰才能勉强闯出。”
青梵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木人阵被改动后,至今还没有考生能够闯入最后的铁人阵。但以墨扬和韩临渊的武功见地,能够在三个半时辰便闯出木人阵,却也是极其难得的了。不过,那司徒雅臣却又是什么人?竟能够发现木人阵里我故意留下的通道,这样的才华……不可小视啊。”
“回禀少主,司徒雅臣乃是西陵上方王族的皇子,成治帝第六皇子上方雅臣,司徒是他的母亲秀贵人的母家姓氏。他第一次出宫任务,就是在北洛大比中赢得武试三元。”
青梵顿时一呆:“那……他才十八岁?”
柳残影微微一愕,“少主?”随即明白青梵的心思,顿时微笑起来,“残影从未见过比少主更出色之人。司徒雅臣虽然聪明,但终究没有破阵便是明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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