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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_85 柳折眉 (当代)
再见之日,情缘尽灭,惟有君臣之谊,上下之分。
一张薄薄的纸片,撕裂了他的世界。
在接下来有如地狱的三个月里,殿下完成了从继位太子到肃清朝堂各派势力的全部工作。
柳衍离开后的第七个月,先帝驾崩,太子风胥然即位称帝,成为北洛第十三代国君。

皇帝登基后,我被封为内廷总管,统掌内廷事务。
其实,我所做的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依然是每天跟随在皇上的身旁,看他处理各地公文,批阅如山的奏折。
两个月后,后宫所有的宫人都在议论,从前那个总是微笑怡人的五殿下成为皇帝后,眼里便再没有春风一般的温柔。所有的人都在惋惜,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那个幽雅圣洁的男子离开后,皇帝的脸上便挂上了一张用冷峻与淡漠制成的面具。
四年,面具从未被摘下。
直到三年前祈国的摩阳山西斯神殿的的大祭司发出了西蒙伊斯神的圣谕,那张精致完美的面具才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青阳。
为了那两个字,高贵的帝王选择了无情的重逢。
那个绝美的男子果然如约降临到擎云宫,只是,他的手,携着一个年约十岁的沉静少年。这是我唯一的孩子,柳青梵。他向所有人微笑着介绍。
那一夜,皇帝没有成眠。
将所有的奏折推到一边,他细细地读着大将军孟安呈上来的密报中关于柳青梵的部分。
和苏,原来那个孩子,竟是预言中的天命者呢!看了一遍又一遍后,他突然轻笑起来。只是预言里那个万世之君,却是不知道指的什么人呢。
我吃惊地看着我的帝王。
柳青梵,似乎是个非常不凡的孩子啊……而且,他会为了儿子留下来的,不是么?
我无法回答。
也许朕不是预言里开创万世基业的帝王,但那一定要是朕的孩子——天命者的选择不会有错,如果大神真的垂青于北洛,那么,就让朕用帝王的一切特权来做这一场豪赌吧。
和苏,你一直都跟着朕,为朕做好一切。这一次,你会继续为朕实现心愿吗?
我退开两步,跪下。请陛下吩咐。

我一直不很明白当时皇上为什么会选中九皇子,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明白。
想教育出一位绝对优秀的帝王,必须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精心培养。皇上有九位皇子,最大的大殿下也不过十六岁,而最小的九皇子年方三岁,年龄却都不是什么问题。除了九皇子,其他的皇子都由皇后亲自教养,无论资质天赋还是后天教育,这些天家的孩子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不过,若真要将江山交予,却是不能不慎重考虑。
人说七岁看大,这群皇子虽然出色,却也是各有所短。大殿下司文是皇后嫡出,身份高贵,但性情急噪不知收敛,常惹皇上不悦。二皇子司宁和五皇子司琪是良贵妃所出,二殿下虽然聪慧,性情却颇是懦弱优柔,五殿下则偏爱骑射之术少碰书本。四皇子司行的生母秀贵人性情温和,四皇子却为人尖刻。六皇子司伽的生母乃是颖国公主,常与胞弟七皇子司磊仗着母亲势力在宫中嚣张横行。八皇子司退生母离国公主璃贵妃娇纵跋扈,八皇子年纪虽幼,却也隐约有了其母的影子,颇不得皇帝欢心。
皇上最宠爱的一直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司廷,只是三殿下虽然聪明伶俐,言行举止处处模仿皇上,但终究缺少一份尊严自傲,卓立于众人之上的气度。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总以为三皇子心机过于深沉,不似人君的泱泱大度,施人恩惠总不免三分刻意,而不是上位者所应展现的堂皇磊落。皇上虽极爱三皇子,却始终不愿明示他的身份,或许就是因为于此了。
而九皇子风司冥,却是所有皇子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得到过父母一丝半毫的关爱。虽然有善心的肖嬷嬷的照顾,还是很难想象一个被亲生母后所厌弃的孩子在人情如纸的擎云宫是怎样生存下来的。但我知道,为了维持基本的生活已经完全抛弃了身为皇子所应拥有一切的他,却保持了那份皇族应有的尊严。
然而,他,只是一个才满三岁的孩子。
我也知道,皇帝选择了这个自己从未给予任何父亲关怀的皇子,绝不仅仅是出于歉疚。

将空间留给皇上和柳衍,我奉命陪着柳青梵在御花园里游玩。
不知情的宫人说着他们听来的故事,传递着各种亦真亦假的信息。
柳青梵快乐地辨别着花园里各种花草的药性,但是,我看见,那个十岁的孩子幽深如海的眸子里,不时闪过一道锐利光芒。
路上遇到了正带着一群女官游园赏春的德贵人。这位德贵人出身世家,在后宫之中性气最是傲慢自恃,但此刻柳青梵几句温和言语竟引得她笑容满面,甚至取下腕上珠串相赠——我不能不说,这确实是一项奇迹。
大约也只有那个如清风朗月的绝世男子,才能教养出这样机敏而聪慧的少年吧?
我们在偌大的御花园里走了许久,一直走到那个相比于满园繁华而显得异常清冷的小园。
他让我在园门口休息,自己到里面走动玩耍。
当他走出园门,看到他凝视手中小小孩子时流露出那样温柔爱怜的表情,我知道,皇上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是让皇上没有想到的是,本来希望柳衍担任的太子太傅的职位,因为柳青梵的一句话而落到了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上。
我想,皇上确实如他所言的,在进行一场豪赌。
卷一:相见欢(北洛篇) 第十一章 世有沉浮曲折(二)
皇上又等了柳衍父子三年。
其实他从没有什么痼疾,唯一的心病,也因为柳衍的到来和承诺留下而霍然痊愈。
安排好柳衍的一切,皇上正式宣旨,柳青梵成为了真正的太子太傅。
我按皇上的要求带了男女侍从各十二个到秋肃殿,没有想到的是,柳青梵竟将决定权完全交到了九殿下手中。但殿下毕竟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最后还是按柳青梵的意思留下了两个负责伺候衣食侍女和两个做粗使活计的太监,没有根据皇子的标准挑选做屋里细活的侍女——至于个人的衣饰起居,我想习惯了自己动手的人就不喜欢再让人服侍了,他这样对我说道。
这样,除了照顾皇上的起居,每天我都要到清心苑和秋肃殿一次,询问柳衍父子有什么什么特别的要求。
“和苏,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没有什么需要的了。”柳衍一如从前地温柔微笑着,“请转告他,柳衍现在很好,有梵儿在,请他不要再如此担心了。”
“和总管,不要再这样每天几趟地跑了。”柳青梵的笑容却不像他的父亲那样温暖,沉静有礼的声音总是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威严,“如果需要你的帮忙,青梵会在第一时间叫你的。”
按皇上的吩咐,我将尽一切可能满足柳青梵提出所有要求。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需要我的帮忙,会来得那样迅速;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忙,会帮得那样彻底而不容拒绝。
一切发生在九皇子落水后的第二天早晨。

“和苏,将所有皇子的侍从以及昨日在御花园里的下人以及当值的侍卫集中到九皇子落水的地方。我现在去藏书殿为九殿下向太傅请假,在那之后,我就到御花园。”
从秋肃殿出来,一身胜雪白衣的柳青梵冷冷地对我说道。
我行了礼退了出来。昨天太傅们兴致颇高地带领众皇子到御花园赏春,不料九殿下却失足落水。周围除了两位皇子及其贴身侍从,更有不少太监侍卫,竟是没有一个下水营救。当柳青梵赶到湖边将九皇子救起,九殿下竟是已经没有了呼吸。柳青梵将自身之气渡入他口中,这才救回九殿下一命。得知事情经过,柳青梵勃然震怒,以太傅身份厉声痛斥大皇子和六皇子以及一众侍从,直到柳衍闻讯赶到才将几乎失控的他带回秋肃殿。皇上听人传报之后也急忙赶到秋肃殿探视,更命令我留在秋肃殿随时伺候。柳青梵像是受了极大震动,不休不眠,竟是亲自照顾九殿下一夜。见识到这一向温文微笑待人的少年惊人的力量,又见皇上如此重视,宫人们再不敢怠慢,也均是在殿外守侯了整整一夜。看着那双精光闪烁的黑色眸子,我知道此事绝不可能如此善罢,只是我无法想象他会用怎样的方式解决。
将所有涉及到的宫人集合起来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身为内廷总管,我可以任意调动宫人的职班。至于皇子们的侍从,只要没有伴读身份,要召唤他们我也有足够的权力。
当那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湖畔小径上时,我已经把他吩咐的事情都办到了。
他向我点了一下头,随即在我命人搬来的太师椅上稳稳坐下。
足足一刻钟的工夫,他没有说任何的话。一双幽黑的眼眸放射出冰寒刺骨的冷冷的光,在一众宫人身上缓缓地来回。
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离我最近处跪着的那个小太监,已经紧张得满脸是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竟会有如此令人恐惧的压迫力和绝对不容任何挑战的威严。
“昨天,九皇子落水的时候,就在附近的,是哪几个?”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众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听到他的问题,心又是顿时提起。
七个穿着太监服饰的宫人跪到了他面前。
冰冷的目光在兀自倨傲的大皇子的两个侍从身上扫过,他转头看向眼前跪着的七个人。
“你们……都会水么?”
有两个会水。
“九殿下落水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喊了救命,是谁?”
人群里一个穿蓝衣的小太监怯怯地站了出来。他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上前站到我身边。“那以后你就到秋肃殿做事吧。还有谁看见殿下落水后喊了救人?或者,有谁听到喊救人的声音后赶过来的?”
有两个三等侍卫服饰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看着其中一个男子:“昨天我看见你被人拦在园门口,那是谁?他与你说了什么?”
年轻侍卫一时面露难色,沉默片刻才开口道:“王大人说我职小位卑,而且花园里贵人们身份高贵,有的是侍卫从人,便是出了事也轮不到我出头,还是各守岗位的好。”
柳青梵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们两个是九皇子的贴身侍卫。”说罢挥手让他们站在一侧。
“现在,我问最后一遍,昨天,还有谁在九殿下落水后努力营救的?”
一片寂静。
如果放在了平时,这绝对是奴才下人们表现忠心的最好机会,但是此刻,没有人胆敢挑战眼前这白衣少年的权威。
半晌,柳青梵的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他转向那会水且近在湖畔的太监:“我听说,做奴才的本分是忠心护主。还从来没有听说,主子落水,奴才可以站在一边看热闹的。且不说你们会水还近在咫尺,就凭你们眼见主子落水连一声都不出,这哪里还是为人奴才的?和苏!”
我越听越是心惊,此刻陡然听他叫我的名字,连忙应道,“在!”
“按宫里的规矩,这样没用的奴才,是怎么处理的?”他的嘴角兀自带着一抹冷笑,声音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不会只是逐出去吧?”
“回柳公子,内廷宫人,有不忠心护主者,罪当杖毙。”
他的嘴角微微一扯,“那还等什么,和苏?”
强抑心中震惊,我吩咐道宫中的执刑官,“拖出去,按律,杖毙。”
“不,”他笑了一笑,“不必那么麻烦,在这里行刑就是了。”
我一惊:“可是——”他瞥了我一眼,其中满是不可错认的警告。我只觉浑身寒透,用目光示意一边惊恐的执刑官依言行事。
宫里的执刑官不敢放松,那两个身子颇为壮实的太监的背皮片刻间已被打得血肉模糊。
他冷冷地看了一会,随后转向另外五人。“你们虽不会水,但难道连喊一声都不会了么?看着主子在水里挣扎,真是有趣的很哪!”说着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你们什么。想活命的,现在就给我下水去。”
看着一边已经完全没有了气息的两个太监,那五人的脸色皆是惨白,一齐起身,跌跌撞撞地向湖里走去。有一个走得慢些,他冷哼一声,衣袖一拂,那最后一人身子顿时凭空飞起,重重地跌进湖里。
看着湖中五人不停地挣扎,他站起身来,负着手,冷冷地打量着跪了一地的众人,“现在,你们中间会水的,去将他们几个捞上来。”
话音刚落,已经有好几个侍卫冲出去就救人。当那五人气息恹恹地被拖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轻哼一声,“什么叫灭顶之灾,你们,可给我好好记住了。现在给我滚一边去!”说着转向众人,“你们也看见了,侍卫宫人中会水的竟只在少数。宫里水泊不少,保不齐哪天又有哪位主子落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目光扫过众人,“现在不会水的站到我左手边,会水的到我右手边,立刻!”
也许了见了血的缘故,就连大皇子一向嚣张的侍从,此刻也乖乖地跟着众人站到了他的左手边。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我听说凡会水者必有淹水呛水的经历,而且那是学会游泳的最快方法——现在,我要你们用这最快的办法学会游泳!记住,是每一个人都学会;只要还有一个不会,就别想离开这晨星湖一步!”
溺水,或许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而溺水之人的求生欲,却可是称得上是世界上最强烈的欲望。
所以,柳青梵的这个决定,无论对于会水还是不会水的人,都是极其可怕的惩罚。
我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少年的冷血无情。相比于这种生不如死却又绝不愿死的酷刑,杖毙反而是要仁慈得多了。
湖中一片沸腾挣扎,而在岸上看着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一个的身子不在摇摇晃晃。就连在武场见惯了鲜血受惯了打击的两个侍卫都不由战栗,而那个被吩咐到秋肃殿做事的小太监,早已是站立不稳地倚靠在身后树干上了。
“够了。”他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看着全身无力趴倒在湖边的众人,我不由心中戚然。
他冷冷的目光再次在众人身上扫过。“在宫里伺候的人,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后都好好地认清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守着规矩,起去!”
在这一刻,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我终于确定——我,看到了帝王不可侵犯的绝对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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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啊……”风胥然背着手立在窗前,一道黑色的人影静静地侍立其后。“现在那孩子在做什么呢?”
“柳公子已经回到秋肃殿,亲自为九殿下煮粥熬药。”
风胥然微微颔首。“真是……非常厉害。为所有人制造一个机会,时间、地点、在场的人物、可能的后果都经过精确严密的计算,难得他竟能将一切都利用得这样充分,这一手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可做得漂亮至极。影,把秋肃殿的影卫都撤去吧——对那孩子应该已经不需要了。”
“是的,陛下。”
“柳衍大概无法想象他那样小心呵护的孩子根本不需要那些所谓的保护吧?够快,够狠,更够心机算计,真不愧是君雾臣的儿子!”风胥然冷笑一声,“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这青云第一声果然是不同凡响呢。”
“陛下,柳先生那里可还需要……”
风胥然微笑了:“就让他们在那里吧。影卫常年辛苦,在柳衍那里却是轻松得多了。”
“是,陛下。”
风胥然轻轻挥了挥手,影子随即消失在大殿暗处。
凝视着殿外一片花明柳媚,风胥然长长舒了一口气。
衍,你真的太小看青梵了。那块小小的石头,需要怎样的功力技巧,怎样的计算配合,才能够达到那样的效果?没有人看清那颗石头是怎么来的,但整个擎云宫里能有这份功力如此完美地控制一切的人,除了你们师徒二人,还会有什么人呢?在暗潮汹涌的皇宫之中想要立足,必先立威;而立威则需要一个恰好的理由和事端。如果说擎云宫早是埋下火种,导火索却是柳青梵亲手点燃。将袖手旁观的两名太监杖毙,将其他侍从宫人严惩无贷,却又将呼救的小太监和应声而来的侍卫越级的提用,雷厉风行,恩威并济,已让九皇子风司冥在擎云宫彻底立住了脚跟。
柳青梵,你还会让我看到什么呢……
卷一:相见欢(北洛篇) 第十二章 花有俯仰开阖
擎云宫 御花园
“是……柳太傅吗?”
透过枝叶扶疏,看到凤凰木下正仰视着自己的三皇子风司廷,青梵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才露出一个习惯性的清浅笑容,“是三殿下啊。”
“可以上来吗?”
青梵刚要开口,一身华丽袍服的风司廷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上树来。拉住青梵伸过来的手一个用力,风司廷轻轻巧巧地翻身而上,满面笑容地坐在了他身边。
“真是个好地方。”环视四周,风司廷收回视线,“若不是柳太傅,司廷还真的无法想象擎云宫竟有这般景致。”
“三殿下还是叫我青梵吧。”青梵淡淡一笑,眺望着远方淡烟雾霭宛若图画的湖面和重叠连绵的殿宇,“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长安?那是什么?”
对上风司廷饶有兴味的眼,青梵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惊醒过来:“没什么。三殿下今天不是还有策论要学吗?是周太傅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如果是的话,柳太傅会代替他来教导司廷么?”
“应该不会。”
“唔?”
青梵微笑了一下,顺手将不时挂住风司廷头发的树枝折去。“一个没有任何处理国事和政策经验的人,皇上是不可能让他为皇子们讲解策论了。北洛的政治决策可不是能够拿来让孩子练兵的游戏,青梵不以为皇上可能大胆到无知的地步。”
“柳太傅的话,对父王可是相当的无理。”风司廷微微笑着,却是一脸轻松的表情。“‘治大国如烹小鲜’,‘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傅的话总是让司廷深受其益呢……九皇弟又在做新的游戏?”
两人一起向不远处的风司冥看去。
五人绑腿跑。
风司冥和四个年岁相当的小太监一组,水涵则和殿外做事的侍卫宫女一族。虽然同组的队员相比起对手来说瘦小许多,但风司冥却显得相当沉着,“一、二、一、二”的口号稳稳发出,步伐异常地整齐迅速,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原来这才是孩子练兵的游戏……”
心中微微一凛,青梵转过目光直视着一脸从容自若淡然微笑的风司廷:早就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能够得到风胥然超乎众人的宠爱是有其原因的。“也可以这么说吧。”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青梵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微微的得意,“小狮子都是在游戏中学会并掌握格斗和捕猎技巧的。何况孩子天性就是喜欢游戏的,能让他玩得开心就好。”
风司廷怔了一怔,随后扯出了一个微笑。“柳太傅对九皇弟真是无可挑剔,难怪九皇弟这样喜欢太傅——以前九皇弟很少露出笑容的。”
青梵凝视着他:“而相对的,三殿下却是笑得太多了。”不待他答话,他紧接着道,“青梵突然想到一样非常有趣的游戏,希望三殿下可以赏光陪青梵一起玩。”说着握住风司廷的手从树上一纵而下,带着完全身不由己的他向风司冥他们的方向奔去。

“这是什么?”看着青梵手里用皮革制成的球状物,风司廷不由好奇。
见他将球颠来倒去地看,青梵微笑起来,“是足球。”
将足球交回青梵手里,风司廷微微含笑:“这就是太傅说的有趣的游戏么?”
“至少在青梵的印象中确实是少有的游戏。玩的时候分成两方,每方守卫一个球门。胜负规则很简单,除了手以外运用身体的任何部分将球送进对方的球门,在规定时间内哪方进球多就算赢。”微微笑了笑,青梵随手将球抛在地下,双手捞起长袍下摆将它系在腰间,脚尖轻轻点住球,“在双方人数一致、年龄接近的情况下,足球是最可以培养和体现公平竞技精神的游戏。”
风司廷微笑了一下:“这么说,九皇弟岂不是不可以和我们一起踢球?”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静静站在一旁的风司冥一眼。
青梵也看了他一眼,脚下微微使劲,皮球轻弹而起,随即用足面接住。“青梵会做一个小一点的球让九殿下练习——我相信即使是在一旁观看,九殿下也一定可以学到许多东西。”
虽然是多年不动,但曾经苦练的技艺却是铭刻在记忆深处,何况这个身子练就一身的绝世武功,无论是力度的控制还是技巧的使用都无可挑剔——皮球在足尖、膝头轻盈地跳跃,运球、盘带,每一个动作都是纯熟至极,御花园湖畔柔软如茵的草坪恰成天然的足球场,迎风飞奔的快感让青梵只觉回到了曾经飞扬的赛场,少年热血意气风发的感觉在刹那间重新回到身上——即使开始只是单纯地想让那个人多看一眼,但到最后,心却是真正爱上了飞翔……
这一刻,一切皆可抛之身后;这一刻,一切皆可弃于凡尘;这一刻,云可为之停驻,风将为之叹息——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为之震撼。
(注:二十人绑腿跑,日本小学校流行的游戏竞技。训练整体协调性和团队意识。少与人往来玩耍的冥冥需要这种和同龄人玩到一起的游戏。但最重要的是在游戏中培养下意识的领导自觉和统领能力。眉毛微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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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正凝神注视着球场的风司廷猛然回过身子。
“大殿下在流凝居等您许久了。”
“让他等。”
冷淡的声音让萧然微微一怔。作为风司廷的贴身侍卫,他从风司廷十岁起便一直陪伴他身边。从来都以为这位倍受父母宠爱的三皇子春风和煦,而风司廷与他一母同出的大皇子风司文也是一向亲厚,竟是从没想到风司廷竟会对自己的长兄如此失礼。
“萧然,你不想下场比赛么?”
突然而来的问题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萧然连忙道,“萧然职责所在,不敢轻离。”
风司廷微微一笑:“不要瞒我。前天你不是还和尚爰殿的侍卫一起踢球赌赛的?现在有柳青梵在场上,我扶风殿的面子都快丢尽了——”
“是的,殿下。”
自三个月前柳青梵拿出那奇怪的足球,整个擎云宫便如刮起了一阵足球的旋风。不仅皇子们对它兴致勃勃异常欢喜,皇帝风胥然的推波助澜更是让这项游戏成为擎云宫里最为常见的活动。换班轮休的侍卫常常自发地组成队伍进行比赛,但更多的比赛则是在皇子们之间举行,便如此刻三皇子与九皇子两人的赌赛一般。
按公平公正的规则,身为这项游戏发明者和规定制订者的柳青梵本是不该出现在球场上,只是见九皇子的秋肃殿宫人本就较其他宫殿为少,而且年纪身手也明显差了一截,青梵自然忍不住技痒。然而一上场,双方情势顿时逆转,风司廷却是有些后悔任青梵出场了。
见萧然身影出现在场上,风司廷微微一笑,却听身后一声骄傲的哼气。回过头去,果然是风司冥站在不远处。心中虽有些吃惊,脸上笑容却是温和依旧,“九弟来了?三哥早说过这边看得最是清楚,原想着就要叫九弟坐到这边来呢。”
风司冥轻轻哼了一声,“皇兄,不要以为让萧然上场就可以压制住太傅,青梵是不败的……”
“这个自然。不过,九弟不该直呼柳太傅名字的。虽然九弟和柳太傅远比旁人亲厚,但必要的礼数却还是不可废;不然,若是让父王听到可就不好了。”风司廷微笑了一下,亲手倒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这是安平进贡的云露茶,九弟尝尝滋味如何。”
风司冥点了点头,握着茶杯的手却是不动,目光牢牢地盯住场上飞奔自然的白色身影。风司廷微笑了一下,稳稳地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咂了一口,这才道:“九弟可是担心赌赛的利物?”
“青梵不会输的!有青梵在就一定不会输的。”
风司廷凝视了他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转头看向场上,停了一会儿却是突然轻笑起来。
见他突然发笑,看向场上,风司冥脸色微微发白。
“为什么你要退场?!”
“一个人的球队不会是赢家,我的殿下,无论这一个人强到了什么程度。”青梵轻松地落到两人面前,伸手拿过风司廷早已准备好的茶杯喝了一口,脸上满是满足而赞叹的笑容。“云烟雾露果然名不虚传!”
“若是太傅喜欢,司廷便派人送去几斤如何?”
青梵忍不住哈哈大笑:“三殿下说笑了!那云烟雾露一年不过产得一斤有余,殿下厚赐青梵可是承受不起的!”说着转向风司冥,“三殿下的侍卫本就出色,何况这些日子训练得那般刻苦,若青梵还能轻松取胜,那才是奇怪之极呢!既然知道结果,青梵也就偷得一时之懒——如果让两位殿下看得不过瘾,那青梵重新下场就是了。”说到最后一句,脸上笑容依旧,但轻松之意却是完全敛起。
风司廷心中一凛,连忙笑道:“哪里的话,明明是太傅引导着他们在踢球呢。那些传球那些配合,若不是太傅平日时常教导,凭他们的脑子又哪里想得到了?”
青梵微微一笑,泠泠如水的目光直视着风司冥。
突然感觉到微微的不忍,风司廷忍不住又开口道:“今日玩得尽兴,只是一想到明日周太傅那里还有好些策论要议,司廷就头疼得狠呢。”
“青梵也正要带九殿下回秋肃殿读书。那么殿下,青梵就此告辞了。”青梵轻笑道,携着风司冥的手暗暗使劲,感觉到孩子顿时的安静心里微觉满意。行得几步,突然回过头来向风司廷微微一笑,“纵有所爱亦不为玩物丧志,三殿下果然是三殿下。”

“殿下很生气?”
秋肃殿北角的归鸿阁,是青梵平日的居所,也可以称得上是擎云宫里最为朴素的屋子。一床一几一书桌外便是四壁满满的书架,甚至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风司冥便站在屋子正中,气臌臌地瞪着一脸平静的青梵。
“殿下确实生气了。”
风司冥别过脸去:“我不想输,我真的不想输……尤其,”一双黑亮的眼睛突然迸射出锐利夺目的光芒,“我不想输给他,尤其不想!”
青梵依旧一脸平静。
“青梵——”
“司冥殿下。”
风司冥陡然一凛。一年前青梵来到自己身边第一个晚上就曾经说明过,当他喊自己司冥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傅。但是,自己还从没有听到过他这样深沉无底的声音,更没听过他在这个名字下加上“殿下”这两个字!
“司冥殿下,请您冷静地考虑一下今天的言行。”青梵的声音透露出冰寒入骨的冷冽。“您在无谓地争胜,并在坚持着这种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我不喜欢他。”虽然声音很轻,却透露出倔强执拗的坚定。咬着嘴唇,风司冥定定地看着青梵,重复说道,“我不喜欢他,我惟独不想输给他。”
凝视着眼前满是委屈却又异常坚定的孩子,青梵终于轻叹一口气。“我知道。”
“可你却和他那样好!”
陡然意识到他尖锐不满的语气下极力掩藏的恐慌,心中一震,青梵仔细搜索着孩子带着指控的眼睛:“殿下想说什么?”
风司冥猛然转过了身子,却没有开口。
“司冥殿下!”
青梵威严的语气令他全身一震,慢慢地转过身,却对上了一双异常幽深的黑眸。
“无论您在想什么,请记住,现在的您,只有七岁。哪怕内容正确,出现在错误时间的言行就是错误的。而在这个擎云宫里,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可能联系着死亡。”
风司冥怔住了。
“擎云宫很大,宫里太监宫女侍从数量逾万;但这个皇宫的宫墙外面,还有北洛;北洛之外,更有整个西云大陆。我不希望您在走出第一道宫墙之前就因为无谓的争胜受到伤害。三殿下是您的亲兄弟,当他向您伸出手时,现在的您只能选择伸手握住。我相信无论青梵还是殿下心里,都非常清楚这一点。”青梵的声音平静如常,“我想您应该懂得,只有一个人的球队是不可能取胜的。在同一个群体里,即使是自己并不十分熟悉和了解的人,身为上位者也有责任充分利用并发挥其才能。三殿下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我相信殿下也不会输给他的。”
风司冥艰难地挤出自己的声音:“是的,太傅。”
“三殿下学识过人,在皇子中是相当难得的理事之才。殿下必须向他多多学习才是。”
“是的,太傅。”
无声地凝视了他一会儿,青梵这才点了点头,“好了,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现在,请殿下将昨日所讲《论语·宪政》篇背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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