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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作者:辛夷坞

_13 辛夷坞 (当代)
向远和傅七的梁子恐怕还不只是源于那块地皮之争。傅七外表和谈吐都无比温和,但下手一向狠而准,那天他既然能让向远在关键时刻缺席,势必“问候”的是对方极为看重的人。
“如果我没弄错,方小姐和傅先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想必对他知之甚深。”向远也不再兜圈子。
方灯挑眉,“那又怎么样?”
向远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句话,让一棵大树枯死,只需要把它的根暴露在阳光下。想来,对待一个人也是如此。”
方灯惊讶到极致反而笑出声来,她好奇地往前一些,好靠得离向远更近,“我真想知道,你凭哪一点认定我会是你的那把铲子,或者是撬棍呢?”
向远却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愿我如灯君如镜,夜夜流光相皎洁。方小姐和傅先生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你继续说。”方灯倒要看她究竟有什么花招。
“我想不出除了到极致的爱,还有什么可以驱使一个女人甘愿为一个男人付出一切,包括自己。”向远给自己的那杯水加了两块方糖,搅拌均匀后喝了一大口。
方灯露出个了然的表情,不出所料,对方果然打探过她和傅七的底细,只是不知道她了解到何种程度,只有一点她能够确定,假如向远手上握有可制衡傅七的确凿把柄,现在也不会坐在她的面前。
“如果我像你说的一样爱他,你又何必来我这里白费口舌?”
“因为我也是个女人,我能理解这种感情。”向远仿佛觉得还不够,继续往她的水里加糖,“可惜这世上的爱往往是不对等的,当你发现,有人以爱的名义剥夺了你的一切,却连那双剥夺的手都要收回,到头来你还剩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方灯漠然道。
向远的笑容依旧让人无法抗拒,“太深的感情反噬起来才最要命。你是聪明人,当然会懂。怎么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
方灯看上去颇感兴趣,“你这么有把握,不如把条件说来听听,让我看看值不值得让我反咬他一口。”
向远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推到方灯面前,“这只是份小小的见面礼,还请笑纳。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谈。”
方灯取出纸袋里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你和傅七都一样,你们做惯了商人,而且很成功,就以为什么都可以买卖,什么都有条件可谈。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给我一寸金,我卖你一寸光阴,价格合适,一生都可以卖给你们,是这样吗?”
“我也知道这些远远不够,这只不过是想给方小姐提个醒,你对他掏心掏肺,他能回报你同等,哪怕是一半的感情吗?他对你的信任有几分?”向远看着方灯站起来招呼服务员买单,也不着急,仍在搅着她那杯水,说道:“我当然是个生意人,但是说不定有一天方小姐会觉得,谈生意远比谈感情有意义。假如你要换个买主,不如先考虑考虑我。我可以保证,我开的价码永远比别家要更……有用。”
傅镜殊打开酒店的房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方灯,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来了?我以为你还生着气。”他侧身让她入内,对着她的背影笑着道,“那天我情绪不好,算我的错,我说对不起。”
傅七这个人,平日待人接物面子上一贯和颜悦色,给人如春风细雨之感,但骨子里其实极清高要强,他认定的事鲜少动摇,也难得低头,即使在方灯的面前他也没认过几次错。这次如此服软,一来看她主动肯来找他,心中高兴,再则也不愿与她继续僵持下去了。
他给方灯倒了杯水,恰是她最喜欢的热度,正想递过去,两人好如往常争吵那样一笑释心结,方灯却在这时忽然转身,将一叠东西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你能使出来的伎俩?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扔过来的气力不小,傅镜殊手里的水险些泼出,他抓住那个纸袋,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收起僵住的笑容。
“你别急,先喝口水,要不就凉了。”
他缓缓地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在酒店的茶几上,又拿起其中一个小东西饶有兴味地放到眼前细看。
“你有什么好说的?”方灯冷冷地说道。
傅镜殊也不争辩,“你想听我说什么?”
“窃听器,复制的SIM卡……该拆的邮件你们也拆了,陆一家上次失窃也不是一般的小贼干的吧。也难怪你留着崔敏行,这样下作的事你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傅镜殊淡淡地说完,将东西重新放回了纸袋里,“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管。”
方灯眼里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你想让我别管,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事情交给崔敏行去办?要是你没有把我扯进来,我也没有亲手从陆一手里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么你怎么做都行。可是现在你东西到手了,连经手的人也不肯放过,傅七,做事要留余地!”
“你是介意我做事的方式,还是在乎那个人?”傅镜殊说,“我做错了什么?陆一和别的人又有什么不同,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我说过很多遍,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他已经完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肯放过,是不是要他死你才放心?”
傅镜殊抓着方灯的手,试图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好好说话,却被方灯用力地挥开。在两人的动作下,茶几动了动,上面的杯子被打翻,水流淌了一地。
傅镜殊听着水滴没入地毯上的细微声响,面无表情地说道:“假如我真要那么做,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方灯气极,声音都哽咽了,“好,你什么都做得到。你别忘了,我才是对你的身世最了解的人,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第一个不能放过的人应该是我!”
“你拿自己和他比?”
“我们都是人,有什么不同,人活着就不会可靠。”
“我连你都不肯放过。在你心里,我已经成这样一个人了?”
方灯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样好吗?我让陆一离开,我也和他一块走,去到一个远离你,、让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我用下半辈子保证他不会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危险,这样你放心了吧。”
“你跟他走?”傅镜殊仿佛从来没有想过方灯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良久才骇然地笑道,“就为了那个姓陆的?他值得你这样?”
方灯又哭又笑,“有什么不值得,我难道又值得更好的?最起码他是个好人,他在乎我,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他当然是个好人。”傅镜殊脸上写满讽刺,“我只是很好奇,要是有一天这个好人知道他父亲为什么会收养你,又为什么丢了性命的时候,他还会不会那么在乎你,觉得什么都值得?”
方灯脸色瞬间煞白,眼泪半干在腮边,她慢慢坐到他的身边,轻声说:“我也很想知道,当郑太太准备放心把整个傅家交给你之前,忽然发现她的好孙子原来不是傅家的种,她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拿这个要挟我?”傅镜殊怒极反笑,“方灯,你不要逼我。”
方灯也挤出了一个笑容,“你也是一样。”
他们沉默了许久,寂静中仿佛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和对方的心跳都是一样的。
方灯有些失神,“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十几年,就换来了今天?”
傅镜殊却冷冷地接过话,“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就从你见向远的那一刻起。”
方灯一惊,很快这惊讶就变作苦笑。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向远是那样成竹在胸,即使从方灯这里什么都没得到,向远还是会赢下这一局,因为她了解她的对手,傅七行事谨慎,却十分多疑。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她都不信了?
“你对他掏心掏肺,他对你的信任又有几分?”方灯想起了向远最后说的话。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光打量着身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她都快不认得他了,他眼里倒映出的她也同样面目全非。
方灯怔怔地说:“傅七,我们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九章请你跟我走
每个周末,方灯去店里的时间都会晚一些,这天她故意起了个大早,把车开出大厦,在广场的拐弯路口还是远远地看见了陆一。
陆一也看到了她的车,脚步停了下来。方灯本打算像往常那样轻点油门就过去了,然而当她又一次把他抛在身后,看着那个身影越变越小,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油然而生。
陆一目送她的车绝尘而去,有些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忽又听到车子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意外的笑容。
“今天又是‘那么巧’?”方灯把车倒了回来,摇下车窗问他。
“是啊。”陆一说罢,自己也觉得这个谎言站不住脚,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也不是,我专门等了一会儿,想看看能不能遇见你。”
方灯没有问他遇见自己之后又打算怎么样,她示意他上车。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一心里难免有很多问号,她走了为什么又回头,现在到底打算把他带到哪里?他尝试过开口,却发现此时的方灯并无谈心的欲望。反正他也只是想看看她,目的既已达成,就干脆把话咽回肚子里,安心听从她的安排。
方灯把车停在了中心广场附近,和陆一上了渡轮,再度登上了瓜荫洲。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陪他在岛上闲逛,而是直接去了圣恩孤儿院。
孤儿院资深的嬷嬷还认得方灯,她算是从这里走出去之后比较“有出息”的孩子之一,院里现在挂着的窗帘和一部分孩子的被套还是去年圣诞时,院长去找方灯募筹来的,因此见她回来,脸上的笑容很是殷勤。
方灯征得嬷嬷的同意,领着陆一上了宿舍楼的天台。宿舍楼是孤儿院最高的一栋小楼,其实也只有四层,顶上是铺满水泥空心砖的开阔地,平时护工们会在这里晾晒衣服和被子,也常有不听话的孩子不顾孤儿院的禁令偷偷跑到这上面来玩耍。方灯从前就经常在这里度过她的傍晚时光,从这里望过去,大半个傅家园尽收眼底——东侧小楼的窗口、干涸了的月牙池,还有草木茂密的小后院,天气特别好的时候,风吹开长草,偶尔还能瞧见匍匐在草丛中的石狐。十几年过去了,老杜家的违章建筑早已不复存在,只有这个天台还是以前的样子。
大概因为是周末的缘故,护工们都休息了,竹竿和拉起的晾衣绳上空荡荡的,天台角落里摆着几个簸箕,里面不知是哪个嬷嬷晒的豆角干,引来了一只黄蜂在旁嗡嗡地飞。另一侧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独自用白粉笔在水泥砖上涂鸦,看见有两个成年人闯入,也不理不睬。陆一看着小女孩画了个人形模样的图案,然后躺在了那个图案上。
“她在干什么?”陆一奇怪地问方灯。
方灯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
陆一真的走了过去,蹲在卧倒的女孩身旁与她低声对答了几句,再走回方灯这边时难掩一脸的复杂神色。
“她怎么说?”
“她说她画的是她妈妈,她躺在那个图案上,就好像躺在妈妈的怀里。”
方灯不理会陆一语气里的悲悯,漠然道:“她可能根本就没见过她的妈妈。不是每个孤儿都像你一样幸运,没了父母还能在亲戚那里享受到一个家的温暖。会被送到孤儿院、福利院的孩子,要不就是身体不健全,要不就是亲人死绝了,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他。”
“你小的时候也这样?”陆一拂了拂地上的灰尘,两人背靠着天台的水泥栏杆席地而坐。
方灯摇头,“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十六岁了,父母的怀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陆一,我今天把你带到这里,其实是有些事想告诉你。”
“你想让我看看你从前生活过的地方?”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从前待过的地方,只有这里没什么变化。你问过我,你爸爸当初为什么会收养我。”
“为什么?”陆一竟显得有些紧张。
“有人已经对你说过什么吗?”
“你指哪方面?”
“不管了。我想过要瞒着你的,但现在看来,你知道了也好。陆一,你爸爸决定收养我的时候,我都十六岁了,你从来没有感到惊讶?”
“也许他希望我有个伴?”
方灯笑了起来,“你爸爸不会想到你们父子是那么相似,即使在看女人的眼光方面也是如此。他收养了我,但从没有想过把我带回他和你继母生活的那个家……他说我是他的洛丽塔。”
她说起这段话时是那样平静,陆一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消化。他几次张嘴,想说:“不会的,我爸爸不是那种人。”但这样说的同时就意味着方灯说谎。理智在告诉他,方灯对于这件事说谎的可能性并不大。
方灯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缓冲,她接着往下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在那件事上,我不是被逼的,甚至你爸爸也是被我引诱着一步步陷进来。他的死,我脱不了关系,如果我不在车上,那一天他或许能够平安到家,你也不会失去父亲,到现在可能都还有个完整的家。”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陆一喉咙干涩。
“就和我接近你的理由一模一样,为了那份鉴定结果。你爸爸出事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毁掉了他手上所有的证据,没想到他还留了一份,所以……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不认识我了。其实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远比你能想象到的更肮脏卑鄙。”
在陆一的沉默中,方灯开始了漫长的叙述。她从自己登上瓜荫洲,第一次坐在傅家园的墙头说起,一直讲到了自己对傅镜殊的向往和迷恋、她的酒鬼父亲和朱颜姑姑与傅家的旧事、傅镜殊的野心和他经受的冷落、突如其来那场绑架、她父亲的意外横死、傅七身世之谜的解开……然后陆宁海登场,他给绝望中的人带来了命运的转机,但谎言、欲望和贪求把纠缠在其中的人都一步步推向深渊。她甚至也没有省略傅镜殊重归傅家后自己为他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整个过程中方灯没有看陆一一眼,独自平静而木然地将自己生命中的前三十年平铺直叙地呈现在另一个人面前。那些过去的种种,她经历过,挣扎过,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谈起过,这段历程光怪陆离,满目疮痍,说来却如同一个荒诞的脚本,连感叹都无从着手。
“很惊讶?陆一,你说你爱我,你爱的是这样一个我吗?”方灯将头倚靠在粗糙的水泥栏杆上,不无讽刺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陆一的样子看起来竟有些难过。
“听起来你是做了很多傻事,那些事……都不好。但是如果把我换成你,我不敢说我能做得比你好。”陆一把脸埋在膝盖上,“你和我爸爸的事,我不想再听了。就算这是真的,他对我没有亏欠,在我心里,他永远是个好父亲。”
“是啊,他是个好父亲。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这样,方灯。我这人嘴笨,很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不能说我一点都不惊讶,也不介意。可是就像你说的,有些事,闭上眼睛,我们也不能当做它从未发生,可是……当我睁开眼睛,我最想看到的还是你笑起来的样子。”
“就这样?”
“你说我该怎么样?”
方灯答不上来,她双手抱膝,抬起头看着瓜荫洲的天空。深秋的天蓝得藏不了半点污垢,也容不下无用的悲伤。风吹过,极薄的云被驱赶着慢悠悠地走,她的心也空空的,丢失掉的东西找不回来,积郁的污血倾泻而出,只余下一个什么都没有,却难得干净的容器。
她闭上眼睛,感觉这久违的风,它们又在树梢,在云端低语,它们什么都看见了,却从来不肯大声说出来。
“方灯……”
“嘘!”
“我……”
“别说话。”
陆一乖乖地安静了好一会儿,再度动了动脚。
“你听我说……”
“你能不能别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
方灯睁开眼睛,怒视着陆一。
陆一满脸通红,就像他最初在方灯面前那般手足无措,兴许他也发现自己的举措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一种莫名的冲动还是让他急切地想把话说完。
“我只有一句话,你耐心听我说完。你说以前做过很多不好的事,那现在你可以做一件很好的事来将它们都弥补回来,方灯,我想你嫁给我,这样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做更多更好的事。”
方灯把头扭到一边,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陆一等了又等,他从这种无声中嗅到了拒绝的苦味,“那也没什么,我……”
“你这是一句话吗?”方灯忽然打断他。
“什么?哦,这是一个比较长的句子。”
“我问你,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许说游戏和卡通片里的虚拟场景,除此之外地球上任意一个角落都可以。”
“这个嘛……我曾经很想去芬兰,不过那是很久以前做的梦了。”
“芬兰?”
“是啊,芬兰。书上说,芬兰是世界上最北端的国家,在那里能看到极夜和极昼,还可以感受到雪在你发梢融化。”
方灯把头转了过来,眼角湿润。她对陆一说:“那我们就去芬兰。我愿意嫁给你,只要你愿意跟我走,越快离开越好。”
阿照在喧闹的酒吧与朋友们高声猜拳,他赢了很多回,也喝了不少酒。依偎在他身边的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却火辣的鬼妹,二十分钟前刚刚认识的。他今晚本没有泡妞的心思,但崔敏行非说出来玩就要尽兴,撺掇了一帮兄弟在旁起哄,那鬼妹又频频对他暗送秋波,他也不再推三阻四,趁着酒兴大大方方把她搂进怀里。
他又一次猜赢了崔敏行,对方向他竖起了大拇指,爽快地拿起自己的酒,阿照也不含糊,举起酒杯陪他喝了一轮。
“好小子,还是你痛快!”崔敏行喝毕,亲热地搂着阿照的肩膀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又不经意地提到,“哎,最近傅先生脸色不太好看,我都不敢在他身边久留,就怕说错话。”
阿照笑道:“我还当你好心陪我喝酒,原来找机会打听事来了。老东西,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做好你的本分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傅先生待我不薄,他要是肯开口,我能出力的地方绝不含糊。在人手下做事,不就该替人分忧解难?我是粗人,有时做了不合傅先生心意的举动,做兄弟的可千万要点醒我。”
“你放心吧。”阿照笑着把崔敏行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来,“能有什么事难得住他?再说了,他也不是一点小事就挂在脸上的人,你从哪看出他脸色不好?有那份闲心,不如好好喝你的酒。”
“那天我去找傅先生,正好见到方小姐脸色铁青地摔门出去,别怪我多嘴,该不是两人吵架了?”
“那也不是你我能管的事。他们不会怎么样的,顶多闹闹别扭,吵两句就忘了。”
“你说得也对,我算是看着他们长大,他俩的情分那是没得说,普通人家的亲兄妹也未必能那样。”
“你懂什么?我姐和七哥经历了多少事?他们的关系能和一般人比?就算他们真吵起来,我们也插不上嘴。”
“我们是外人,自然不好多事。你怎么能一样,你和他们不就像一家人似的?你哥哥姐姐对你不错,谁看了都要羡慕。有些话也只有你能在他们面前讲。”
这话阿照爱听,嘴上不说什么,喝酒的时候却也觉得舒心,“那是,在我眼里,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说不定你们家要添新人了。听说方小姐新交了男朋友,很是要好。她和傅先生吵架不会也为了这一桩吧,都说女大不中留……”
“你瞎说什么!”阿照脸色一变,崔敏行赶紧打住,“不说了,不说了,怪我多事。喝酒!”
“你少……”
“苏光照!”
阿照的背被人用力一拍,他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明艳却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面容。
“你跑这来干什么?”他嘟囔道。
“你浑蛋!”明子看到了阿照身畔的香艳场景,满腔的血都往头上涌去,恨不得当众给他一巴掌,手刚抬起来,就被阿照截下。
“别闹啊!”
明子红了眼眶,“你太过分了!”
四下都是熟人,当着他们的面,阿照拉不下脸,更不想让人看笑话,匆匆喝干面前的酒,拉起明子借一步说话。
“你想干什么,说吧。”阿照在一个人少且相对安静的地方松开了明子的手,无奈地说道。
明子咬着嘴唇,“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你凭什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翻脸还不行了?”阿照摆出一副痞子的神态,吊儿郎当地说,“我们又没拜堂成亲,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好聚好散。”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明子在他胸口用力捶了一下。
阿照往后退了一步,“我说你就信?大家玩玩而已,用不用那么当真?”
“我为什么不信?你敢说你不喜欢我?”明子含着泪大声质问道。
阿照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个浑蛋,今天我喜欢你,明天就能喜欢别人,你趁早看清我的真面目。”
“还是因为傅镜殊的事对吗?因为我和他家里的关系,所以你不敢和我在一起!”
“你想怎么说都行。”
明子上前一步,情急地拉住阿照的手,认真道:“我说过,家里的安排是他们的事,我不会嫁给傅镜殊的,我和他根本就不合适。”
阿照像听一个笑话,“你是千金小姐,你和我七哥不合适,和我这小瘪三就合适了?”
“我管你是什么人?阿照,你没有必要妄自菲薄,我喜欢你,自然有你值得我喜欢的理由。我爸爸很固执,但是他爱我,我妈妈也一样。他们会生我的气,可到最后他们会希望我幸福。我爸也是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白手起家,他会欣赏你这样聪明、重情义、有热血的年轻人,你跟我回台北,我们把事情对家里人说清楚,我还会把我的朋友们介绍给你……”
“你别一厢相情愿了行不行,好好的女孩子,你要什么没有,找什么男人不行,何必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阿照被明子的一番话说得心烦意乱,他急于脱身,自然就口不择言。
明子脸上写着屈辱,但是她仍相信自己的心,她爱的人不会真的这么恶劣。她流着泪说:“你怕傅镜殊?你不敢为了我和他翻脸是吗?”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我的天,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阿照烦躁中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垃圾桶,“我就把话跟你挑明了说吧。是,我挺喜欢你的,你漂亮,身材正点,是男人都喜欢,这有什么奇怪,更重要的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讨厌傅至时,泡了他的妞我觉得心里高兴得很,要是没有你和我七哥那层关系,我不介意和你开开心心再相处一阵,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会娶你。你不了解我,我也不想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千金,即使没有我七哥,我们也不会有结果,你懂吗?你的感情有多真是你的事,在我这里,我说的爱啊,喜欢啊,一分钱都不值,和狗屎没有区别。我不是不敢和我七哥翻脸——而是事情根本没到那一步!”
“你的意思是说,你甩了我,不是因为碍于你七哥的情分不能和我在一起,而是我根本就不值得拿来和他相提并论?”
“要是这样想你能死心,那就这样!”
明子眨了眨眼睛,她好像忽然间哭不出来了。她打电话给她的朋友,说她爱上了一个可能什么都没有的男人。朋友问,这个男人有什么好?明子一时间说不上来。阿照冲动、幼稚、执拗,总是满脸的不在乎,还爱打架,每和别人较真,不头破血流不肯收手。但同时他单纯、热烈、重情重义,笑起来像最明亮的太阳。她还相信他有一颗孩子般真挚善良的心,只不过把它藏在了骁勇斗狠的表象里。即使一切的优点都是她为自己沉溺的爱情找出来的美丽借口,但她还是爱他,这是她选择的爱情方式。可是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爱上的是像孩子一样的他,可孩子根本不会爱人,也不想长大。
难道真如她的朋友们所说的,她过去一直生活在童话的国度里,她想象的爱情,是在年轻的时候遇上最真的那个人,任他点燃她心中的引线,然后绽放出最璀璨的烟火。然而事实上她和阿照之间,不过像贪玩的孩子信手玩火,砰的一声她粉身碎骨,然后他丢下火种,浑然无事一般笑嘻嘻跑回了家。
第三十章持灯觅火
阿照坐在傅镜殊助理的办公桌对面,试探着问道:“我七哥今天找我是为什么事?”
助理是个比阿照年长两岁的大男孩,香港人,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傅镜殊身边做事。他扶了扶眼镜,爱莫能助地摇头。
今天一大早,阿照接到傅镜殊的电话,说是有事找他,让他到办公室来一趟。阿照不敢怠慢,提前了半个小时赶过来,被告知现在傅先生办公室还有别的客人,让他在外面稍等片刻。
往常傅镜殊找阿照来交待一些事情也是常有的,但或许是心虚的缘故,昨晚刚和明子大闹一场,今天早上就接到七哥召唤,阿照心中惴惴不安,总疑心事情败露,他这次是闯了大祸,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七哥,更不知如何收场。
坐立不安等待的那段时间对于阿照来说无比漫长,终于傅镜殊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阿照一看到傅至时,脸色更加难看,故意扭过头去装作没看到他,与小助理谈笑道:“我当是谁?早起的狗有屎吃,汪汪汪!”
助理尴尬地赔笑,朝傅至时打了个招呼。傅至时在这种场合通常不会和阿照一般见识,礼貌地点点头,浑如未听见对方说什么一般离去了。
“傅先生问你来了没有,你快进去吧。”助理放下内线电话对阿照说道。
阿照硬着头皮敲门入内,傅镜殊正低头看一份企划书,听见他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说:“你今天倒来得挺早,看来昨晚没喝多。”
“我根本就没喝。”阿照规规矩矩地坐到对面,笑着问,“七哥你找我有什么吩咐?”
傅镜殊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说:“是这样,半个月后是我们祖奶奶的诞辰,照惯例逢十年的大日子要好好操办,这件事交给你,办得周全些,有什么想不到的就来问我。”
阿照在傅镜殊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所说的“祖奶奶”指的是傅学程的老母亲黄氏。傅家发家始于自傅学程那一代,而傅学程事母至孝,他死后和母亲一同葬在了瓜荫洲,现今后人虽散落各方,但每逢祖辈诞辰,即使不一定都能赶回国内,也多少要有人负责操办,方才不显得偌大一个家族人丁凋落。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阿照自问把它办妥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不明白,明明傅至时前脚刚走,按说那王八蛋才是正经的傅家人,七哥即使百事缠身,像这类家族事务,交给傅至时才更说得过去。
傅镜殊好像看穿了阿照的心思,没等他问,便说道:“这事原本是各房轮流负责,上一回二房派了人回来操办,这次理应轮到三房。傅至时到底是大房的人,找他去反而不妥,这件事交给你,就和我亲自去办是一样的。”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把阿照看成了不折不扣的自己人。傅镜殊在人前鲜少说重话,即使是面对替他跑腿的阿照,也多半是客客气气的,既不苛责,也难得情感外露。阿照敬他,却又畏他。虽说把他看成是亲兄长一般,但要说在他面前如方灯一般任意而为,那是断然不可能的。这时听了他举重若轻的一番话,阿照心中一暖,更觉得自己没白把七哥当成至亲看待,相较之下,他和明子的那些事简直成了一场噩梦。他从未如现在这样讨厌自己的放浪轻狂,要不是姐姐提醒,还不知错到什么地步,他该拿什么颜面来面对七哥?
傅镜殊继续埋首看他的企划书,过了一会儿,发现阿照还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于是问道:“阿照,你还有别的事?”
“没……没有!”沉浸在无比羞愧之中的阿照慌忙答道。
傅镜殊看他这副样子,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要稳重些,这样你姐才会高兴,我也能放心把更多的事交给你。”
阿照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隐瞒下去了。方灯要他打死都不能承认这件事,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七哥对他这么好,他已经做错了,还要瞒着,这样还算是个人吗?
他脑子一热,站起来走到傅镜殊的办公桌前,横下心说:“七哥,我……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傅镜殊微微皱眉,靠向了椅背。
“是吗?”
他这样不动声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阿照反而不知怎么说下去,这事太难以启齿,让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吞吞吐吐了起来。
“我……”
“你是说这个?”傅镜殊伸手在办公桌的文件堆里翻了翻,找出一份东西扔到阿照面前。
阿照拿起来一看,血直冲往脑袋。他手上拿着的是好几张偷拍的照片,照片里如胶似漆黏在一起的两人不是他和明子又能是谁?
“七哥,我那时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可以发誓的!”
傅镜殊笑了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还这么做,那我就该擦亮眼睛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阿照心中惊魂难定,莫非七哥早就对他不信任了?
傅镜殊定定看了阿照几眼,才反问道:“你说呢?”
阿照想起了刚刚离开的傅至时,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卑鄙小人!”可他再怎么痛骂傅至时,也无法掩盖手里握着的事实,这件事是他做错在先,才被人抓到了把柄。他双手握拳道:“我对不起你,七哥,你要怎么打发我都无话可说。”
傅镜殊倒像被他逗乐了,“怎么打发你,把你们双双浸猪笼?”
阿照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思,很难配合他做出稍微轻松的表情。傅镜殊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我要是存心怪你,也不会把这个给你看了。我和贾明子的事的确是双方家长都有意,我也认真考虑过,但是她还太年轻,看得出来她对联姻的事并不热衷。这件事本来就是能成更好,成不了也不能强求,我在郑太太面前也是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又那么巧让你们遇上,我……可以理解。不过,要是你没到放不下的地步,我也希望你最好不要再和她来往,毕竟她身份特殊,这事捅到老人家那里,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
他的语气并不重,阿照听着却又是一头一脸的汗,“我再也不会见她,七哥,你放心!”
“这也是我一开始提醒你做事要稳重,凡事三思后行的原因。你自己谨慎小心,才不至于被别人抓了把柄。你好好想想。”
这如同兄长一般的谆谆教诲,让阿照几乎红了眼眶,恨不得当场剖出心来给他看。
“七哥,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失望了。”阿照赌誓一样说道。他没有想到自己捅出了那样的娄子,七哥了然于心,都还能既往不咎,越是这样,越让他无地自容。
“阿照,当初我把你带出瓜荫洲,放在身边做事,一半是方灯开了口,另一半也是因为我了解你的本性。我自幼没有兄弟姐妹,在我看来,你和我的亲弟弟也没什么两样。平时可能对你太严厉了,可我的本意是为你好。”
“我知道!”阿照心中那股热流再度澎湃,别说是让他听七哥的话,就算七哥这时候让他去挡刀子,他也半点不会含糊。他哽咽道:“七哥,我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欺负,没有你和我姐,我什么都不是,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家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我们会一直像小时候那样,做任何事都是一条心!”
傅镜殊听了他这番话竟有些惆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自己先苦笑了,“怎么可能再像过去一样?阿照,人是会变的。”
“我不会!”阿照傻乎乎地说,他见傅镜殊惆怅不语,这才明白自己表错了情,七哥现在心里想的根本不是自己。他想起崔敏行的话,又联系上方灯最近的行踪,犹疑地问:“我姐对那个姓陆的是来真的?”
“也许吧,她居然说要跟陆一走。”傅镜殊面露苦涩。
阿照大惊,“走?她要去哪?这不可能!”
“我刚听说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难以置信。但回过头想想,我欠了她太多,她会这样也不奇怪。”
“不行,我要去找我姐,那个姓陆的小白脸有什么好,哪一点配得上她。我姐只是赌气罢了,我不会让她就这么走!”阿照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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