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我有些担心凉子到底要如何说服那好说理论的父亲,以及冥顽不灵的母亲?而且,对于没提到木场这个伏兵存在的犹疑,使我感到忧郁。
我究竟在做什么?争取到一天时间,结果什么也没做的白白浪费了时间。
我在思考。我在设法使京极堂所言的像在休息般的差劲的思考运转起来。
不明白的点太多。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谜?藤牧确实消失了,婴儿不见了,但如果说这就是谜题的核心,我又觉得未必如此。我应该看到的「象」,到底是什么?
头脑里面模糊地白蒙蒙一片。少女!久远寺梗子,在那阴影中隐约地忽隐忽现。
很闷热。可是雨势逐渐增强似的。我想去令人安心的地方。我一方面为了躲雨,进了车站前再恭维也不算干净的咖啡店。播放着不曾听过的古典乐的店里,微暗,室温和外面没什么两样。
连络京极堂家,主人回到家了。告诉他,木场七点钟会到坡下来接。店里的电话是那种和装满不同性质的最新式高度传真电话机,我感到有些不相称。
坐在弹簧凸出很不好坐的椅子,一面喝着香喷喷的温热咖啡。我觉得很放心,稍微打了个盹儿。
大约六点五十分,我站在晕眩坂下面,亦即被圈围着墓之町的油土墙所隔开的坡路入口处。由于不曾重新站在这里,可能雨景也有关系吧,已看惯了的风景竟感到非常的新鲜。
嘎地出现很夸张的声音,泥水一面迸溅着,两辆吉普车很唐突地抵达了。驶在前面的吉普车的车门半开着,看得到木场那有如兽头瓦的脸,然后以不输雨声的一贯高亢的声音喊道:
「别在雨中等,赶快上来!」
我收起伞,小跑步地趋前,坐进后面的座位。虽然只是短短的距离,但毫无用处的我仍然淋得湿透了。
「这家伙叫青木,嘿,可以说是俺的部下。后面的车子坐着里村和他的助手两个人,然后坐着叫木下的魁梧家伙。木下是柔道高手,这青木呢,呵呵,一般是叫特攻击破!」
这个叫青木很一板一眼的青年说道,学长别再说了,害羞地和我打了个照面。
总是很饶舌的木场,不知为什么只在今天显得沉默寡言。我也不多话,车里轻微地充满紧张感。
「那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木场说道。雨宛如抽丝似的变小了。车外,简直就像透过毛玻璃看似的朦朦胧胧。
在黑暗的坡道中途,隐约地闪烁着亮光。木场眯起眼睛说道:
「哼,鬼从山上下来了呢。」
黝暗的黑色背景,浮现出星型。是晴明桔梗。是那个灯笼。在烟雨朦胧的晕眩坂上,浮现一个打扮怪异的男人,撑着粗制雨伞,墨染似的黑色和服外衣,薄薄的黑色外褂也染着晴明桔梗,手上戴着手套,黑色袜子、黑木展,只有木展绳是红色。
是京极堂。
京极堂终于沉重地慢慢地走下坡路。
朋友的眼睛四周访佛化了妆似的显现阴影,看起来有些憔悴。
这是这个男人的另一张脸。
京极堂无声地靠近,无声地打开车门,无言地坐了进来。
可能清一色黑色的关系吧,没怎么淋湿的样子。京极堂简直当我是无形似的,无视于我的存在,探出身子,在木场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木场也附和作了回答。是在商量办事步骤吗?也许是不想让我听到的内容。我噪声不语,宁可不看地将视线游走窗外。但是,窗子就只映照着我那发楞的脸,几乎看不到风景。
铃!我觉得风铃似乎响起。那当然是幻听。
木场介绍了青木。青木用挨骂了的学生的眼神看着京极堂后说道,我是青木。
「约好在现场和敦子碰头。我有事情想问她,取得连络后她表示也要去。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办法,只好让她帮忙。事后才通报请谅解。」
京极堂只说了这些以后,就完全地陷入沉默了。
雨夜中的久远寺医院,不过像一个荒废了的巨块罢了。为了不让人起疑,吉普车在十字路口的前方停住,我们朝那个巨块走去。门前,中禅寺敦子举着大大的蝙蝠伞,孤单地站着。
中禅寺敦子认出是我们以后,默默地行了一个礼,然后加入我们。
木场警察组一行六人,悄悄地穿过庭院直接向小儿科病房走去,先暂时在森林附近伺机行事。我和中禅寺兄妹先前住本馆的正面玄关。
玄关混乱的模样和昨夜几乎没变。可能是对整理灰心了吧。失去了障碍物的刚进门的那块地方,雨毫不留情地飞溅进来。碎成片片的玻璃碎片加上灰尘之类飞散四处,已经呈现废墟之相了。玄关的电灯也遭到破坏,仅仅被遥远走廊的电灯照射的这个景象,更增加了荒凉感,很强烈地引起我的不安。
凉子站在废墟里面。
「恭候大驾!」
凉子穿着白色宽松的上衣、黑色的裙子,和前天一样的打扮。
「凉子小姐,这位是……」
我该做介绍正回过头去时,京极堂已甩干粗制伞的水滴,以如乌鸦般黑衣的姿态,和凉子对峙着。
「终于见面了,久远寺凉子小姐。」
京极堂完全无声地越过我,走向前去,自我介绍说道,我是京极堂。
「你是……阴阳师吗……?」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转达的,不过,按照旧的称呼是可以这么说。大家都到齐了吗?」
「全在指定的书房隔壁……。你真的、真的是说能为这个家解开诅咒吗?」
京极堂噗哧笑了,说道:
「什么?栖住在这个家中的坏东西……是的,是来对付姑获鸟的。」
「姑获鸟吗?」
「害怕没来由的东西,人们大笑后返回了。」
「你念的是出自《诸国百物语》的典故。确实是第五卷……『鹤林姑获鸟怪物』……吧?」
「真不愧那么了解。虽然非我本意,但我正是那里面上场的愚蠢武士呢。」
「你说的是,杀了以后才知道不过是五位鹭(译注:中型的鹭,背是黑绿色,翅膀、腰和尾巴是灰色,头部后面有细长的白色羽毛),不过,也许是真的怪物也说不定。」
「反正都一样。」
京极堂眼光锐利地看着凉子后,笑了。
对不了解典故的我而言,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应酬。
黑衣男人和黑白照片的女人。色彩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于是,我不由得顿悟了。不该带这个男人来的。京极堂和凉子是不能让他们碰面的那种人。
凉子与榎木津是人偶。换句话说,不是这个世间、是居住在彼岸的同一种人。可是,京极堂不同,这家伙不是人偶,是操纵人偶的人。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比警察、比侦探更握有使这个家崩溃力量的,也许是这个男人。
然后,我把这家伙带来了。
是我。
突然,我感到恐怖。
可是,已经晚了。在凉子的引导下,京极堂开步走了。
那时,传来夹杂着雨声的婴儿哭声。
我全身浸在冷水似的起了鸡皮疙瘩。
是产女。
不,那一定是前天夜里诞生的婴儿。
「老师!」
被中禅寺敦子一催促,我迈出僵硬的脚步。凉子在途中,站在看来像护士休息室的房间前,说道:
「再来就麻烦你们了。」
换句话说,在这个本馆里,的确是有婴儿吧。
为了走出回廊,必须再穿上鞋子。由于袜子湿透了,我很费了些时间。
穿过别馆,新馆小儿科病房终于出现了。我有如下了决心般跟着前面三个人走。
凉子先走进寝室后,京极堂用眼睛做暗号,把妹妹招了过去后低声耳语。显得有些紧张的中禅寺敦子,等慢吞吞地脱鞋的我换上室内拖鞋后,从正面的门走到走廊不见了。大概是要去开后门让木场他们进来吧。
京极堂示意我先进去。
我踌躇了。一打开门,紧张的眼神就会全集中在我身上吧。
然而,我的担忧,从某种含意来说竟落空了。当然是受到了注目,不过久远寺家人的视线都同样地没有霸气。事务长似乎将昨天的胆怯踢开了似的,姿态坚定,院长则如同住常很懒散地敞着胸、翻着白眼,内藤在窗边抽烟、斜着眼,个个只是很专断随兴地闲散地看着我而已。
「怎么,是你呀!不就是前天那个侦探先生吗?嗯,后面那位是祈祷师吗?真是的,侦探后面来的是祈祷师。凉子,配合你的滑稽剧仅此一回喔。难保不再传出奇怪的谣言。每次一有什么,玄关就会被破坏,真伤脑筋!」
从语气来推测,院长丝毫没有严重地看待事态。
后面两人沉默着。凉子站在密室的门前,向这里--不是我,望着的是京极堂。
「到底想做什么,想把这个久远寺家怎样了?」
事务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入口处,京极堂巧妙地擦过我身边,进到房间。
「你是祈祷师吗?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是骗子,我可不放过你!拙荆虽然信仰虔诚,但如你所见她在动摇呢。我可是科学家唷。」
院长用粘糊糊的眼神、简直就像在估价似地盯着京极堂,以一贯缩下巴的姿势牵制着。
但是,祈祷师毫无所惧。
「如果你是科学家,我倒希望你稍微再冷静地判断自身所处的事态。」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大致预测到我现在开始要做什么,结果会怎样。」
老人的表情瞬间吃了一凉似的,像章鱼般突出嘴唇:
「你在说什么呀。很不巧地,我一概不了解驱魔和加持祈祷之类的,所以没有被祈祷师教训的道理。第一,我不信幽灵呀作祟什么的。」
京极堂悄然地绕到老人身后,望着老人头发变稀少的后头部,脸色不变地说道:
「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老人家。」
「你说什么?」
老人发出荒腔走板的声音。回过头去,那里已没有人,他再度遭到绕过去的黑衣闯入者对他后头部的攻击。
「别再伪装自己了。这个世间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只存在着该存在的东西,只会发生该发生的事。」
老人的脸有如煮熟了的章鱼似地转红了。
京极堂巧妙地避开老人的视线,彻底地从后面搭话。老人最后停止了用眼睛追京极堂,就那样红着脸将视线投向下面。
「即使不相信,但事态大致如你模糊想的那样。我是为了打开那扇门,将你们引进去而来的。」
「那、那无聊的,你,再怎么样……」
语焉不详的老人沉默了。有如死神的黑衣男人,以更低的声音说道:
「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就好了,很简单的事。」
有如蜘蛛逮住猎物般,老人掉进京极堂的掌中了。就像我曾经历过的那样,我如此认为。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宛如等候上场似的,内藤提高了声音:
「凉子小姐带来的人,真的很精采地违背了期待。不戴鸭舌帽一副航空队员打扮的侦探刚一现身,这会儿,又来了个穿和服的祈祷师。说是驱逐恶魔啦击退怨灵啦,我虽然曾想象过会出现在山中修行的和尚,或比睿山的和尚兵,不过,果然像是歌舞伎里的助六(译注:江户中期,京都侠客万屋助六,和妓女杨卷一起自杀)哩!」
京极堂的装扮其实和助六完全不同,但确有一脉相通之处。
「而且,还说不信灵魂。我虽然不成熟,不过倒自认还有辨别力。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有不相信灵魂说的宗教者的先例呢。」
京极堂这一次站到歪斜着的内藤面前,说道:
「听好,佛教的基本理念是轮回转生。保全一生的人,一定会在六道(译注:众生依据善恶之业住赴的迷界,亦即地狱、饿鬼、畜生、修罗、人间、天)再度接受生,也就是说没有时间去迷惑无法超渡,佛教本来就不承认灵魂的存在。至于基督教呢,这一方则是不受洗的话,死者就入地狱,而有信仰的人,会受天主宠召,相对于神的恶魔是存在的,这方面也是没有谈论灵魂什么的空隙。至于回教,也没什么大的差别,遵从可兰经、如何按照阿拉的意思生存才是问题,做得到与否足以决定死后前住的地点。没想到被称作世界宗教的三大宗教,全都不欢迎可疑的灵魂。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宗教是为了生者而存在,并非为了死者。」
京极堂声音高亢,而且用口若悬河的语调一面说,亦步亦趋地紧接道:
「也就是严格地说,身为宗教家,和承认灵魂的存在,大部分的时候并不是两立的,内藤先生!」
态度是高压式的。
「所以,你应该改掉那不成熟的认识,而且……」
京极堂挑战似地继续说道:
「正确地说,我不是宗教家。……就和你不是医生一样。」
内藤慌张地抬起脸来,京极堂捕捉住了他的视线。
内藤瞪着京极堂。
「不过,你是来解除诅咒的吧!不是宗教家的人,如何解咒呢,你能做什么?」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来把你们引进那扇门的。」
内藤随指头所指望着门那个方向,然后,瞬间,感到害怕了。
「小、小姐,很遗憾,我无法参加这个降灵会啦除灵什么的。如果这样,还不如让可疑的侦探先生来搜查得好。即使礼让百步,承认这人是非常灵验的灵能者!牧朗君还活着。这种人没什么作用。」
凉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飘忽地眺望这个似乎已是尽头的世界。从窗帘的缝窥视得到窗外。
「内藤先生,你这么害怕进到隔壁的房间呀?」
「你在愚弄什么嘛!」
「你固执地主张牧朗氏还活着,有什么根据吗?」
「根据什么的都没有,你……」
「那不是你希望的吗?你有那种其实并不希望他活着,但如果没活着你可麻烦了的理由。」
「那又怎样……?」
「不用担心。」
「虽然不用担心但牧朗氏恰巧也死喽。」
全部的人都吓了一跳。任何人都不这么想,而且没说出口的事情……连榎木津都不肯定的事,竟被这个突然来到的闯入者干脆地说了出来。
「死了……」
凉子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京极堂。
「是的。然后,内藤先生,他紧紧地附在你身上。」
内藤的脸眼看着转为苍白。
「你、你、你不是说灵魂不存在吗?你作弄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只说了不相信哩。对于像你这种相信的人来说,灵魂可真的在发挥作用呢。」
「你说我相信什么来着?」
内藤一和京极堂说话,就完全失去了礼面。他的视线慌张地转来转去,他的话已像是对着屋里所有的人在说了。
「他失踪以后,你就失去了集中力、睡不着、酒喝得停不下来、参加国家考试落榜、听到幻听,这全是附身的恶灵造成的。」
内藤茫然若失了。
「你放客气些!听说你是阴阳师才沉默地听着,一开始就提没灵魂有灵魂的……完全不得要领。」
事务长开口了。从一开始,京极堂的发言确实听起来表面上并非首尾一贯,但是另一方面,的确巧妙地说中对方心虚之处了。不是不得要领,简直太有要领了。其证据是,院长、内藤不都像打败了的狗一样,沉默着吗?
「老师!」
背后传来中禅寺敦子的声音。我的背被她轻轻地按了一下,才察觉自己连门都没关地两腿叉开站在入口处。我走向前去,中禅寺敦子不出声谨慎地把门关上。在她的带领下,木场他们大概进到建筑物里的某个地方,做好任何时候都能出动的准备了吧。
「听你说了这些话,我更不明白你在这个家,不,在隔壁的房间,到底要做什么?」
夫人如前天那样,目不转睛凛然地望着前方,绝不看京极堂一眼。但她现在已不像初次见面时绝不让他人近身的激烈的严厉感了。相反地,看起来像努力不上圈套地避开视线的胆小者,这使我产生了复杂的心境。
「我什么都不做唷。我可不施行像太太所做让人伤脑筋的法术!」
「你说我施了什么法术?」
「装傻也没有用。你施行的『式』(译注:式神之略。在阴阳道里,听从阴阳师命令,变幻自在会做出各种不可思议法术的精灵,和『式鬼』同),可不是又精采地反弹回来了!」
京极堂说道,从怀里拿出我给他的下了咒的纸人偶后,宛如遮断了视线似的,夫人的眼前蒙上阴影。
「这、这是,为、为什么,你……」
「一知半解是会吃大亏的唷!久远寺流派不仅是附身遗传,追溯根源的话,还不难想象是了不起的阴阳道的一派呢!不过,为了自己好,这种事还是不要轻率地做。不是说害人害己吗?你所施行的落了空的符咒,和自古以来的传说同样,会很容易地遭到回报,只会替这个家造成祸害!」
夫人的眼睛,不动地注视着前方,失去了焦点。
「你说式、式反弹回来……对谁、谁呀?到底……」
「式,到底是啥玩意儿呀?」
院长不像在问谁,他自言自语似地问道。答话的不是京极堂,是凉子:
「所谓式神,指的是阴阳师等使役的鬼神。」
院长混乱的眼神投向京极堂:
「不信任灵魂,却信任鬼神妖怪之类的吗?」
京极堂扬起半边眉毛。
「大小姐的说明有些太文学性了。」
他说道:
「所谓式神,是赋子『式』人格化的称呼方法。所谓式,对了,就像葬礼仪式啦毕业仪式啦的式……呀,这和方程式的式一样。」
「不懂。所谓的方程式,是那个一加一是二的方程式吗?」
「是的。在那种时候,一这个数字也就等于存在本身。比如说,这里有一个苹果吧,再拿来一个的话,会怎样呢?」
「那就变成两个苹果了吧。一加一是二吧,没有其他答案了。」
「真爽快!正是这样。所谓法则,是不能擅自更动的。一加一,一定是二。但另一方面,那是将『苹果』以苹果的集合来综合,但那只在无视个别的差异将其记号化了的时候才有效。再如何地努力,自然界里是不存在『两个苹果』的,只是有一个苹果和另一个苹果而已。苹果一个个都各不相干。换句话说,这里所说的『苹果的记号化』,实际上就是『咒术』。然后,『加』的这个概念,就是『式』。『加』也就是『施行式』这个行为。」
「你的说明很高明,不过,有一点儿诡辩。」
院长面不改色地说道。以他来说,只有这个黑衣闯入者暴露出缺点,他才有救,除此以外,无论是怎样思路井然的解答,怎样的内容、感想,都一样。
「换句话说,虽说施行式,但也不是操作超自然不可思议的事。那并不违反自然的运行和法则。只不过,差别在于是否有人为的意思介入,结果是非常的理所当然。但是,如果不了解『式』、只看答案的话,由于不了解结构,所以看起来会觉得不可思议。这很像未开化的人将收音机当作魔术。事实上,由于受了在中国的蝴蝶拍翅膀的影响,使欧洲的天候发生变化的事,实际上是存在的,换句话说,虽然是一张纸片,但只要使用方法弄错,也可能使人的一生为之疯狂呢。不过……」
京极堂转身对着老妇人。
夫人不变地面朝向正面,凝视着虚空。
「弄错了式就绝对无法得到正确的解答。针对一,而想要三这个解答的话,就得加二,还是乘以三,或者加五再除以二。如老人家所说一加一,一定是二。」
「我把式施行错了吗……?」
挤出来似的声音。
「由我来说的话,算是错得很离谱吧!总之,目标牧朗氏已不在人世,你所施行的式全都回来了……」
京极堂迅速地将脸转向凉子。
「带给小姐不幸!」
感觉到夫人的身体失去了生气。
「经过了几百年,一代代地诅咒着这个家的,其实是你们自己,这件事……太太应该更早察觉了才对--」
已没有人开口了。幸好目前在这个场合,完全没有人拥有妨碍京极堂行为的力量。
「呵,大致都照会过了。关口君,赶快结束吧!」
京极堂招我过去。略微回头一看,带着紧张的中禅寺敦子,凝固在入口处般地站着。
京极堂用手制止想打开门的凉子后说道:
「没关系。」
然后,催促我打开门,表示要进去了。我笨拙地握住门把。京极堂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别后悔喔!」
门被打开了。而且这一次,是用我的手。
传来一股特别的气味,还有低温。数量庞大的书籍的墙壁。和前天完全一模一样。
不过,梗子右侧床边,整齐地并排着五张和床平行的折叠椅,另外,在医院常见到的导管上挂着白色布的三张屏风直立,像要遮掩她那可怜的下半身似的。这是有意隐藏妹妹悲惨姿态的凉子的心意。
京极堂看到以后,相当长时间地显露厌恶的表情,然后略微窥探了我的脸色,吐了一口很大的叹息。于是死心了似地微摇了摇脖子后,舍弃了从刚才就陷入失语症的我似的,他快步走近梗子枕边。
追着京极堂似的我游动着视线。在他到达的地点屏风的后面,是梗子的脸。
憔悴到了极致的脸。是的,她就是那个时候的少女。我再度预感到脑袋里模糊地一片白茫茫。但是,那个预感在间不容发之际落空了。记忆并未混浊,只是类似晕眩的混乱通过眼球内而已。
「是久远寺梗子小姐吧,幸会!我叫中禅寺,是牧朗先生学生时代的朋友。」
京极堂低声地自我介绍。梗子现出不理解发生何事的呆然若失般的表情。
「哎,怎么办。」
她说道:
「我先生不在。你虽然特地来,但如你所看到的,我这个怀孕的身体无法自由地动呢!」
「请别担心,就这样躺着吧。太太,请告诉我,肚子里的婴儿长得很大了似的,会不会从肚子里跟你说话呀?」
梗子非常高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