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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升职记

_13 鲜橙 (当代)
☆、第 62 章
  范氏奇道:“不是江映月那个贱人吗?”
  张老太太缓缓地点了点头,“家里探到消息,皇上将映月偷偷地放进了大明宫,怎么?你不是因为此事和他闹气?”
  我微微怔了一下,忽地明白了齐晟的打算。
  他既然与我闹翻,这事必然瞒不过张家,于是他就又祭出了江氏这张万年挡箭牌。反正之前张氏也没少因为江氏和齐晟赌气,张家怕早已是习以为常了。更何况张家根本不在意张氏在宫中是否真的得齐晟的宠爱,只要她牢牢地占据着皇后的位子,并生下皇嗣那就足够了。
  而我与齐晟闹翻的真实原因,我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张家的。齐晟就是吃透了这一点,所以大胆放心地叫张家的人进了宫。
  张老太太狐疑地看着我。
  我只得故作伤心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只一个江氏。”
  范氏一惊:“怎么?还有别人?”
  话音一落,张老太太已是狠狠地横了范氏一眼,冷声道:“闭嘴!”
  骂完了又转头看我,问:“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糊到女人身上比较简单,可琢磨了一遍宫里也没个合适的人,只得先把绿篱拿来用了用,说齐晟看上了绿篱,我觉得失了面子,便趁着齐晟没下诏之前,通过太皇太后那里将绿篱给了赵王,这才和齐晟闹了起来。
  对于这套说辞,张老太太与范氏深信不疑,范氏更是忍不住骂绿篱失了良心,在遭了婆婆一记白眼之后,老实地闭上了嘴,又开始用帕子抹眼泪。
  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绿篱。
  张老太太继续冷着脸教育我:“不过是身边的一个丫头,更别说还是自家里带出来的,别说皇上要,就是他不要,还要想着法子送上去呢,有什么气好赌!眼看着云西那边就要动兵,家里多少男人都在军中,你就不想一想你那些叔伯兄弟!”
  老太太年纪虽大,底气却足,我怕她这一训开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场,忙打断了她的话,看了看一旁抹得眼睛通红的范氏,说道:“我叫人带着母亲去后面梳洗一下,这个样子被人瞧见了不好。”
  范氏听了还有些迟疑,张老太太却已是不耐烦,冲着她挥手道:“快去,快去。”
  我叫了宫女进来带范氏出去梳洗,待殿内只剩下了我与张老太太两人,我坐直了身子,凑近了她低声说道:“祖母,我想叫家里向齐晟自请带兵南下平定云西之乱。”
  张老太太脸上神色微变,抬了那快搭在一起的眼皮向我看了过来,目光微凉,满是探究。
  我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齐晟已有废我之心。”
  就见张老太太那快掉秃的眉梢轻轻地抖了一抖。
  我盯着她,不急不缓地说道:“与其等着他来动咱们张家,不如咱们先下手,云西本就是藩属,时不时地就要闹上一闹,早年成祖不就是利用云西之变才成事的吗?我张家掌着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只要能名正言顺地过了宛江,许云西以自治,再有楚王相助,成事不难。”
  张老太太沉默片刻,问道:“大丫头是想废齐晟,扶齐翰?”
  我微笑着摇摇头,“张家为何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你要如何?”张老太太的声线有些发紧,不自觉地泄露出她心中的紧张。
  我镇定答道:“先借齐翰之名废了齐晟,然后……灭夏以自立。”
  张老太太却是拒绝道:“不行!你祖父在世时曾经立有重誓,永不叛主!”
  我冷笑道:“成祖在世时还曾给过咱们张家免死铁券呢,那又怎样?真能保住咱们张家几人?”
  张老太太微垂着视线,不言不语。
  我想了想,又劝道:“祖母,张家是外戚,只要这江山还是性齐,张家的风光总有过去的时候,即便不是齐晟,还会有齐晟的儿子,孙子……古往今来,可有一家外戚可以风光整朝?”
  说着说着,我忽地有些想笑,古往今来,这样劝说自己娘家来谋反的皇后怕是也没几个,我也能算朵奇葩了。
  张老太太被我劝的意动,却又有些迟疑,问我道:“大丫头能舍弃皇后之位?”
  她这样一问,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答道:“祖母尽说笑话,做皇后有什么好的,哪里如做个公主的自在,就算以后是叔父登了大位,我还能做个郡主呢,不比做这个困于后宫的皇后强了百倍!”
  张老太太思量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此事重大,你容我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再说。”
  刚说完话,写意就抱了小娃娃从外面进来,范氏也在后面梳洗完毕,由宫女领了回来。
  张老太太停下了话,与范氏凑在一起乐呵呵地看了会儿小娃娃,便向我告辞。
  我吩咐人好生生地将她们两个送出宫去,又遣了那乳娘下去用饭,一面逗弄着那小娃娃来攥我的手指,一面不动声色地问写意道:“幽兰殿那边是怎么回事?”
  写意僵了一下,垂头跪在了我的床前,低声说道:“那夜里皇上从娘娘这里出去后去了幽兰殿,奴婢怕娘娘伤心,便没敢说。”
  我听了无语,很想告诉这个小姑娘,一个好的员工从来不替老板拿主意,擅自替老板拿主意地也不是一个好员工。
  我抬头静静地看向她,直看得她把头垂得更低了,这才轻声说道:“写意,现在兴圣宫已是被皇上封了起来,你就是我的耳目,若你不能将所听所见的告诉我,我要你这耳目还有何用?”
  我声音虽然不大,话却是极重。
  写意面色一变,忙俯身磕下头去,央求道:“奴婢知错了,娘娘别生气。”
  若是以前,看她这样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跪在地上给我砰砰地磕头,我定然会觉得不忍心,可此刻,我心里却已是没了什么感觉。
  我不由叹了口气,是谁说女人比男人心软的?怎么自从我做了这女人之后,心倒是越来越硬了呢?
  见已是敲打得差不多了,我这才叫了她起来,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我忽地很想念绿篱。
  不得不承认,齐晟是个很会抓机会的人,他对我隐忍了两年,然后逮着个机会就从我身边除去了绿篱,断了我半边臂膀。
  我也有些后悔,这两年的安逸生活迷惑了我,早知有今日,就该多在宫中培养些可用心腹,而不是只关注于朝堂上的争斗,忽略了身边的人。
  总经理办公室内部没建设好,结果董事长一发飙,立刻就把我架空了。
  唉!追悔莫及啊!
  又过了两日,赵王进宫给太皇太后问安的时候,顺路来了我的兴圣宫探病。
  我差点感动地泪流满面,只想握着他的双手感叹:关键时刻,想不到竟会是兄弟你来看我。
  许是我表现的太激动了些,赵王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说道:“皇嫂,你已经坑了臣弟一回了,可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忙摆了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赵王苦笑一声,说道:“皇嫂太会唬人,我把人都领家去了,这才想明白是被皇嫂给坑了,皇上怎么会因为那么个小事就要人性命,更别说绿篱还是你身边的大宫女,分明是还有别的事!”
  我笑了,说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绿篱离了我的身边,齐晟也算达到了目的,不会因为这个和你为难的。”
  听我直呼齐晟的名讳,赵王微微一怔,有些严肃地问道:“好好的,怎么又和皇上闹起来了?”
  我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呀?你不会还不知道吧?齐晟可是把江氏都藏进大明宫了啊,我还能不闹嘛?”
  赵王神色微微有些僵,缓了缓才正色道:“皇嫂别戏耍臣弟了,元宵节晚宴那天皇上在你这里闹了气走的,当天夜里纵马出了宫,第二天就要杖杀绿篱,皇嫂欺负臣弟没进宫,糊弄着臣弟带走了绿篱,当天夜里皇上又来了皇嫂这里一次,其后江氏才进的大明宫。”
  没想到他一个闲散的王爷竟然也打听得这样明白,我在惊讶的同时,也不觉有些羞愧,我这个皇后果真是十分窝囊,若不是背后的张家实在给力,我早就不知道放哪发霉去了。
  赵王那里还眼巴巴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想了一想,很是严肃地说道:“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若是实在想知道,可以去问问齐晟。”
  赵王的眉头明显地皱了一皱,随即便又放平了,好言劝我道:“就向皇上服个软吧,云西那边正闹事,皇上心里本来就不痛快,你就别再和他赌气了。”
  我心里有点气,斜着眼瞄他,很是纳闷这人媳妇都被齐晟搞到床上去了,他哪里来的气度还能替齐晟说好话?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可这真爱到底是谁爱谁啊?尼玛不会是赵王爱齐晟吧!
  赵王看我片刻,说道:“皇嫂,我和你说句实心话吧,在我们兄弟几人中,看着像是老九心眼子最多,蔫坏蔫坏的,可实际上皇上才是那个心思最深沉的。我与他做了这二十多年兄弟,从来就只有被他糊弄着玩的。”
  我笑了,问他道:“那宛江那次的呢?你不差点就得手了吗?”
  赵王噎了噎,半晌后才自嘲地笑了笑,答道:“我就没想着能得手,只是找个借口退一步罢了。当年看着虽然是老九闹腾的欢,但实际上皇上羽翼已丰,储君之位不容撼动,加之先皇身子已是外强中干,皇上登基是早晚之事。皇嫂你是个明白人,共患难易,共富贵却是极难的,更别说还有‘恩大成仇’这句话呢。与其叫他觉得欠我的,不如叫他认为我欠他的,两下相安。”
  我从没想过宛江之事背后,赵王竟然存得是这样无奈的心思,一时不由得愣了。
  赵王又叹道:“皇嫂想想,皇上少时丧母,母族势弱不足倚靠,先皇那人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而皇上却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足可见他的为人和心性。皇嫂就别和他斗气了,多顺着他些又何妨?”
  赵王说得是苦口婆心,我听得却是无言。我倒是不想和齐晟斗,可他能放过我吗?我们两个斗得早已不是气,而是命了!
  见我不说话,赵王张了嘴有意再说,我忙打断了他,问道:“绿篱那里还好吧?”
  赵王知道我是有意岔开话题,有些不甘地叹了口气,颓然道:“还行吧,那丫头总说想你,老是求着我带她进宫来看你,动不动就又哭又跪的。”
  这倒像是绿篱一贯的风格。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好,这丫头还算有良心,便说道:“你有空就带她回来一趟,她在我身边跟了那么多年,我早已是把她当妹妹看了。”
  赵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她进不来,眼下皇嫂这里,除了皇上和皇祖母,怕也就是臣弟能进来了。”
  其实他这话不说我也知道,我这都病了这么多天了,除了张家婆媳两个是齐晟允了才进来的外,就连宋太后都不曾进来过。
  果然不是亲儿子就不好使啊,即便有了太后的名头也是个虚的啊,
  我也看明白了,齐晟这是铁了心将我关在兴圣宫里,叫我做个眼盲耳聋的皇后。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写意已经向我投诚,也不知道写意的倒戈是发自内心地,还是被齐晟授意的。
  当然,我估摸着齐晟那里也猜不到我有鼓动张家谋反的勇气。
  这天下最不好猜的,就是人心了。
  到了二月初六,写意那里得到了消息,齐晟在朝堂上宣布武力平叛云西,却是命镇守泰兴的杨豫带兵渡江南下,与贺家一同西进平叛。而豫州莫氏、青州薛氏分兵北上靖阳、新野一线,以增北疆兵力,防范北漠有变。
  与此同时,又命贺秉则领兵驻守江北与西胡边境,以防西胡人趁虚而入。
  整个部署中,都没张家什么事,依旧是镇守北疆,虽分了部分兵力给贺秉则带走了,但齐晟又把莫氏、薛氏的人马补给了张家。
  我本来就有点脑袋发晕,认真琢磨了半个晚上,也没想明白齐晟这是做得什么打算。
  就明面上来讲,杨豫领兵南下是最合适的,因为泰兴就位于宛江北岸,离着云西要近得多。可他可是和茅厕君不清不楚的啊,杨严更是和茅厕君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啊。
  齐晟这是要趁机削减茅厕君的力量?可他就这么自信杨豫这么听他的话?若是杨豫渡江后直指盛都,而贺良臣身困云西,只靠着京都戍卫军那点人马还真不见得能挡得住杨豫。
  那可是战神麦帅的后人,虽然过继给了别人吧,可那也是麦帅的种啊,不应该会差到那里去啊。
  我这里正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到这答案在半夜的时候就自动送上了门来。
  因为前半夜里用脑太多,后半夜里我就有点失眠,所以当一身黑衣,脸罩黑巾的杨严撩开床帐的时候,我睁大了眼睛精神十足地看向他,没有半点惊愕恐慌之色。
  只一看那双眼睛,我已是认出了他。
  杨严显然很是失望,低声说道:“有你这样的女人吗?多少也得往床脚上缩一缩,用被子作势挡一挡的好吧?”
  我琢磨着也有点对不住他,便从床上坐起身来,正经与他商量道:“要不你出去再来一次,我配合配合你。”
  杨严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黑巾,“算了吧,你别消遣我了。”
  我见他情绪这般低落,心中更觉得过意不去,便安慰他道:“你可以这样想,我刚才一动不动不是因为胆大,而是因为吓得瘫软失声了。”
  杨严这回笑了,说道:“你果真与别人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心道你这话倒是说对了,我还真与别人不怎么一样。
  杨严就势坐到了我的床上,把脚也抬了上来,又看了看四周遮得严实的幔帐,嘿嘿笑问道:“咱们俩这个样子若是被人逮到了,算不算是捉奸在床?”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分明是在有意调戏。
  不过我向来奉行一个原则:如果打不流氓,那脸皮就一定要厚过他才行!
  我认真想了想,答道:“得脱光了才能算吧,这样顶多算是盖着棉被聊天。”
  杨严被我噎得
  没话说,沉默片刻后忽地低声说道:“知道了吗?齐晟要我爹去云西平叛。”
  我点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就差没和齐翰睡在一起了,他为何还能这样信任你爹?”
  杨严嘲弄地笑笑,答道:“这件事上自然是能信的,我们杨家有家训,外敌当前必要以百姓为重,保家卫国。”
  我没想到杨家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家训,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你杨家真高尚,还是说尼玛这狗屁家训要害死人,我张了几张嘴,才问杨严道:“那齐翰还要你做什么?”
  杨严瞪了我一眼,“我和九哥是兄弟!”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兄弟,可齐晟和齐翰还是亲兄弟,不也那样吗?”
  听我这样说,杨严很是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不耐烦地嘟囔:“和你一个女人,也讲不明白什么叫兄弟,总之我和九哥之间关系不是你想的那般就是了。”
  我压根就不关心他们两个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怎么做才能废了齐晟那小子。
  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我伸脚踢了踢床那头的杨严,问道:“你大半夜的跑进来,来干嘛呢?”
  杨严一怔,面上立刻露出一副差点把正事忘了的表情,伸手拍了拍脑袋,说道:“是这么回事,你突然被困,九哥叫我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爹暗中找了九哥,说他有个侄女貌美品淑,眼下还待字闺中,有意说与九哥为妻。九哥就叫我进宫来和你透个气,看看你知道不知道这事,是个什么意思。”
  我却是愣了,侄女,哪里来得什么侄女?
  
☆、第 63 章
  张家连着两辈都是儿子多女儿少。张氏父亲那一辈,张老太太生了六个儿子后才开始生女儿,倒是一口气连着又生了仨,可前面两个都夭折了,最后却只落下了三姑娘。
  张老将军当时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将门嘛,只要儿子够多就好了。而且那个时候成祖还在世,张家也不敢搞什么联姻,老老实实地低头娶媳妇就行。
  待到了张氏这辈,男多女少的形势依旧没有什么改观。
  张放这里前几个孩子都是儿子,就两个嫡女,除了我这个嫡长女张氏,张二姑娘已是嫁了贺秉则,没得嫡女可嫁茅厕君了。
  张氏二叔那里也差不太多,倒是有个嫡女,不过今年虚岁才不过十三岁,还不到许嫁的年龄。
  剩下的三叔、四叔之类的,就更别提了,有的眼下还没能生出女儿来。
  杨严看出我的惊讶,嗤笑一声,说道:“应该是靖阳张翎的女儿,我和九哥将你们家女儿扒拉了一遍,也就是他的长女符合条件。不过那丫头今年才十三,我前年去靖阳时倒是在街上碰到了一回,不大点的丫头骑一高头大马,抽得那马发疯一样地跑,就这样一个野丫头,还貌美品淑,嘿!你们家人也真敢睁眼说瞎话!是不是都拿你当女则用了?”
  我没心思理会杨严话语里的讥讽,心里只一个念头,果然不出所料,一旦确定我这个皇后要没用了,张家便要打算抛弃我这个女儿了。
  他们听从我的意见,打算正式与茅厕君结盟,可却不相信我这个齐晟的皇后可以起什么作用,于是,便要送另外一个女儿过去了。
  哪怕这个女儿才刚刚十三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我不说话,杨严也停下了嬉笑,目中似有怜悯之意,轻声问道:“你是个什么打算?”
  我失笑,反问他:“这话应该你问你九哥,问问他是个什么打算。”
  杨严默默看了我片刻,说道:“九哥说,既执手,永相候。”
  我闻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杨严,感叹道:“酸,真他妈酸啊!你从哪听来的这么肉麻的词?”
  杨严惊讶地挑眉,“哎?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听这个吗?戏文上可都是这么写的。”
  我鄙视地瞧了杨严一眼:“戏文上还说穷书生能娶丞相女儿呢!你信吗?”
  杨严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九哥说问问你的意思。”
  这还用问吗?我不由冷笑,如果他毫无此意,早已是直接拒绝,哪里还用得到来问我!
  我想了想,笑道:“我的意思是没意思。”
  杨严一愣,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嘲弄地撇了撇嘴,答道:“就是没意思,你只要把这话捎到了,他自会明白了。”
  杨严没说话,沉着个脸往床下爬。
  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也下了床,低声问他道:“你飞檐走壁进来的?那功夫好学吗?”
  杨严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答道:“好学,你去重新投个胎,从头学个十几年也就会了。”
  我琢磨着投胎这事不太好办,还得去找司命星君那厮商量商量再说。
  送着杨严出了内殿,就看到外面正躺在地上昏睡的写意,我这才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又赶紧嘱咐杨严道:“对了,叫楚王帮着查一下写意这丫头,据她说她有个弟弟扣在齐晟手里,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杨严问我:“哪个是写意?”
  我指了指他脚下,“哪,就是你脚边上的那个。”
  杨严低头看了看,应道:“行,知道了。我给她用了迷药,过不一会就能醒了,只会当自己打了个盹。”
  我点了点头,眼看着他手已扶到了殿门上,心中忽然十分地不舍,想也不想地说道:“明儿再来啊!”
  杨严的身子就僵了一僵,转回头神色怪异地看我。
  我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尼玛,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呢?
  杨严却是嘿嘿地笑了,低声问道:“真拿我当奸夫了?”
  他这样一说笑,我的尴尬之意反而没了,索性咧着嘴笑道:“哪啊,这分明是青楼姑娘送客用的客套话。”
  杨严脸皮子没我厚,顿时笑不下去了,掩饰地轻咳了两声,转身出了殿门。
  我透过门缝探了探头,就见他身子轻巧地往上一跃,手已是攀住廊檐翻身上了屋顶。我放了心,爬回床上继续睡觉,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齐晟不杀我,是因为我是张家的女儿。
  张家高看我,是因为我是齐晟的皇后。
  赵王、茅厕君等人肯理会我,是因为我是齐晟的皇后、张家的女儿。
  离了张家女儿和齐晟皇后这两个身份,就我这个人来说,其实狗屁都不是。
  这一切我明明都很清楚的,却依旧混到这么个凄惨的境况,我真是个蠢货。
  白忙活两年多,上不能讨老板欢心,下不能得员工忠心,内无心腹宫女内侍,外无得力重臣猛将,眼看着连自己娘家都打算要另谋出路……
  若不是齐晟放张老太太进宫这事引起了我的怀疑,我怕是就要真的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不知怎地就落了水,那水冰凉,沁人心骨,我被冻得一个劲地哆嗦着,心里还庆幸反正自己会水,淹不死的。于是我就拼命地划水,眼看着就要上岸了,岸边却突然多了一个齐晟,轻轻一脚就将我重新踢入了水里。
  我不屈不挠地继续往岸上爬,他站在岸边一次又一次地将我踢入水中。
  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终于急了,跃起身来高声骂道:“齐晟,你大爷的!”
  这一骂不要紧,人一下子从梦境中挣扎了出来。
  睁眼一看,齐晟正黑着个脸站在床头,绷着唇角看我。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立刻将我残存的两分睡意立刻震了个干净!我“噌”的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后退了退,戒备地看向他。
  自从上次之事以后,他虽然经常来我宫中,却只去后殿看小娃娃。
  我也不想见他,所以算着他快来的时候,就赶紧叫乳娘把小娃娃送回后殿去,自己则躲入寝殿。
  如此一来,我们两个已是多半月没打过照面了。
  他负着手站在那里,不说话,只沉默地打量我。
  我紧张之余不忘瞥了一眼外面,见天还黑着,一时有些糊涂眼下到底是什么时辰,杨严走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怎么我睡了这么长的一觉,外面天还没亮?
  我下意识地掩紧了睡袍的衣襟,就见齐晟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
  我也觉出自己这个反应太没气场了,赶紧又松开了手,故作淡定地对齐晟说道:“皇上,做这档子事要的是你情我愿,这样才有乐子。你若是真想,我配合你,保证你叫你快乐,可你若是想用这个羞辱我,我只能说你错了,又不是没睡过,我孩子都生了,早就不觉得这事有什么难堪了。”
  齐晟就静静听着,既没有被我激怒,也没有暴走。
  我面上带着紧张之色,脑子却是在飞速地转着,他突然出现在我床前,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也省得我费尽心机找机会与他“坦露心扉”了。
  可不知怎地,脑袋还是一阵阵地发晕,身上也没什么劲,我索性又躺下了,暗暗思量着今儿这事要怎么说才不会引起他新的怀疑。
  我闭上了眼,酝酿了一下情绪,压下眼眶中涌上的一股热意,这才又哑声说道:“齐晟,咱们都坦白了说点真话,怎么样?”
  好半天,才听得齐晟淡淡说出一个“好”字。
  我扯着嘴角自嘲地笑笑,说道:“我很佩服你,齐晟,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心思深沉,这般能忍的人。”
  齐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只静静地站着。
  “你其实早就知道我在暗中促合张家和楚王的联手,知道我一直在谋取太后之位,但你却一直隐忍不发,因为你很清楚,只要一日宫内没有皇嗣诞下,我就没法起事。所以你才会一直不肯睡后宫,甚至为了避免有人浑水摸鱼将有孕女子混入宫中,你连女色都暂时戒了。”
  这才是他登基之后就不再亲近女色的真正原因,去他大爷的洁身自好,至情至性,贯出情种吧!
  我睁开眼,平静地看着那缀着各色香囊的帐顶,上面有花开富贵,有龙凤呈祥。
  “你为新帝,虽然名正言顺却根基尚浅,再者宋太后曾主持后宫多年,多年的势力不是一朝可以尽除的,所以你能做得只是忍,在忍耐中暗中谋划,在朝臣中培植自己的新晋实力,然后静静地等待着时机。”
  说到这里,我停了片刻,才又继续说道:“你忍了两年,然后上天给你送来了一个机会,云西叛乱。你虽然做出举棋不定的模样,其实心中早就定了杨豫去平叛,因为只要杨豫带兵一走,楚王那里就失去了依仗,可以由着你揉捏了,是不是?”
  齐晟没有回答,其实我也不用他的回答。
  我笑了一笑,又说道:“可这样好的机会,若是只除去了楚王一个就太可惜了。于是,你就想,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把张家也牵扯进来就好了。可我这个人实在太小心了,行事又畏首畏尾,一日没见到你有儿子来继位,我便一日不敢放开了胆子去促成张家与楚王的合作。于是,你就决定要推我一把了。”
  这才有了此次的封宫之事,连宋太后都进不得我的兴圣宫,可齐晟却允许张家进来探望我。
  他就想着我会因身份泄露而心神大乱,会怕他容不下我,会沉不住气,会给张家一个错误的信号。
  我无声地笑了,也亏得张老太太入宫,叫我对齐晟的用意起了怀疑。
  然后赌博一般,明知道他是在给我挖陷阱,既不知道他为什么挖这坑,也不知道这坑到底有多深,可我还是壮着胆子跳下去了。
  于是我不光顺着他的心意将我的朝不保夕的境况都告诉了张家,我还帮他扇了一场风。
  他很满意,后面虽继续封着兴圣宫,却没有再为难我。
  待到了后面杨豫平叛,杨严入宫,我这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前情后续这么一联系,一点通,全盘皆通了。
  齐晟对我步步算计,而我破釜沉舟,如他所愿地一步步走到今天,把张家和茅厕君全部都压在了他面前,只为了让他相信我此刻已是走到了末路,为了给自己求得一个翻身的机会。
  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很清楚,自从我踏上“太子妃”这条道,我就已没了回头路可走,唯一能的善终的职位就是“太后”,而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公主、郡主。
  我也没那命去做公主、郡主,张家一旦谋反,最先被赐死的就会是我这个张氏皇后。
  最关键的一场战役已经打响,这一场仗我只能胜,不能败。
  我转头看向他,心中组织着自己的言词,想压下心中的不屑,却那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轻弯了上去,“你其实很早以前就觉察出我的异处了吧?却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刻需要了,你这才猛地发作,然后我的心神终于乱了,终将张家推向了楚王,于是,不可能的联姻也要成了。”
  齐晟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你很聪明。”
  我自嘲地笑了笑,“事后聪明而已,你还有什么打算?只牵扯进来一个张翎,还是要借机剪除整个张家?”
  齐晟轻声答我道:“北疆不能乱。”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是只借机除去张翎一个了,除去了张家的半个臂膀,从此以后张家再不能兴风作浪。
  我又问道:“贺秉则一直对你忠心耿耿,是不是?”
  齐晟答道:“是的。”
  我轻轻地笑了笑,“也就是张二姑娘那样的小姑娘才会相信男人会为了爱情抛弃家族父母。”
  齐晟没有说话。
  我默了半晌,决定进行这场谈话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得告诉他,我的灵魂本应是个女人,而不是男人。
  这事关着齐晟以后对我的喜恶,我不能叫他以后面对我的时候有心理障碍。
  我深吸了口气,忽地低声说道:“齐晟,你那晚问我到底是男是女,其实这个问题我自己也经常问,我曾被人当男人教养了十几年,然后又被换回了女身,那人说我原本就该是个女子,是他们的失误才有了这番曲折,以后,我只能用这个肉身活下去。”
  我停了停,转过头静静看他,“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过死,可是却没那个胆量。”
  齐晟问我:“现在就有这个胆量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现在依旧没有。再说都已经认头做女人了,生孩子这么大的罪都受了,再死就太亏了。”
  齐晟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勾。
  我心中一动,看着他问道道:“该你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齐晟点了点头。
  我便问道:“我现在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恶心?恶心到连我的存在都不能容忍?”
  齐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有。”
  我平静道:“既然这样,齐晟,我还是继续给你做皇后吧。这世上没人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了,不会替娘家争权,不会与宫妃争宠,替你管理后宫,教养子女。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更别说我在这个世上完全没有根基,可以完全被你控制在手里。”
  齐晟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来,过了好一会后,问我:“你求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平安康泰,衣食无忧。”
  殿内很静,静得似乎可以听到齐晟绵长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应我道:“好。”
  就这一个字,再无多言。
  我暗想这八个字果真好用,不管说的人是否真心,听的人却是都当真了。
  我从床上起身,郑重地整理着身上的睡袍,仿佛那就是繁复庄重的皇后翟衣,待将细小的褶皱都抚平了,这才臣服地给齐晟匍匐下去,将额头抵在手背之上,虔诚地说道:“臣妾谢主隆恩。”
  齐晟久久没有回声,再抬头时,殿内早已是空荡荡的。
  我心中一松,身子一下子栽倒在了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
  其
  实不用我求,齐晟也会继续叫我做皇后,因为他还得用我这个张氏来安抚张家剩下的一半人,来告诉朝臣们张翎遭祸只是受了楚王的牵连。
  如果没猜错,齐晟连张翎的性命也不会要,他只会罢了张翎的兵权,然后把张翎好好的软禁起来,借以表达对对张家的退让,以及对我这个皇后的敬重与宠爱。
  他要的,不过是我的一个态度。
  既然如此,我就向他表现我的卑微。不就是以退为进吗?韩信尚能受□之辱,我算什么?
  我一面用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一面暗暗发狠地念叨:玩吧,看最后谁玩死谁!现在不就是比乌龟吗?你能忍,老子要比你更能忍!且耗着吧!
  写意端了个玉碗进来,柔声说道:“娘娘总算醒了,先起来把药喝了吧。”
  她上前扶我坐起,我却是瞅着那碗里黑乎乎的药汤子惊讶,“怎么回事?好好的喝什么药?”
  写意眼圈红了红,低头道:“前天夜里娘娘起了高热,都昏睡了快两整天了。”
  我怔了怔,恍然大悟。
  我说我怎么感觉这一觉睡得这么长呢,想不到竟是病了。
  这可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生的第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等再把小娃娃抱过来玩的时候,她都快不认识我了,一到了我怀里就哇哇大哭。
  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带孩子不行,不管怎样她都是我辛辛苦苦生出来的,总这样交给别人养可不行,别到最后养出一个和我不亲的来。
  有了这样的考量,我放在那小娃娃身上的心思便多了许多,每日里大多时间都与她混在一起,只到了晚间才叫乳娘把她抱回暖阁里去睡觉。
  期间齐晟又来了几次,每次依旧是看看小娃娃就走,也与我碰见了几次,神色尚算自然。
  有一次我与写意一起去哄小娃娃张嘴,想看看她到底长牙了没有。可没想到我俩哄了半天,小娃娃仍是紧闭着嘴巴,丝毫不受诱惑。
  正没招的时候,齐晟却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旁,见状上前伸出两指捏住了小娃娃的下颌,轻轻一掰就叫小娃娃大大地张开了嘴巴。
  他淡淡说道:“看吧。”
  尼玛,你这动作做了多少才能做得这么熟练啊!
  我被他这娴熟的手法给搞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就急忙大叫道:“松手,松手!”
  怀里的小娃娃很配合地哇哇大哭起来。
  齐晟呐呐地松开了手,一直淡定的脸上有些尴尬之色。
  我很是无语,只能低头柔声细语地哄小娃娃别哭,好容易哄得她停了哭,她却一脸委屈地向着齐晟张开了胳膊……
  齐晟唇角绽出浅淡的笑意,伸手将她从我怀里抱了过去,还轻瞥了我一眼,其中的得意之意不言而喻。
  我心中暗暗骂着这小丫头真是个没良心的,面上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有了这小娃娃在当中缓和气氛,我与齐晟已近决裂的关系迅速地缓和,待到了二月下旬的时候,齐晟终于解除了对兴圣宫的管制。
  
☆、第 64 章
  “大病初愈”的我去太皇太后宫中请安,满脸慈祥的太皇太后叫我上前,用手轻拍着我的手背,怜惜地说道:“皇后这些日子可清减了许多,要好好将养身体才是。”
  我低垂着个头装柔顺的,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又说道:“这阵子朝中对云西用兵,皇帝年轻气盛,忙起来也是丝毫不顾忌自个的身子,皇后也要多多看顾他一些。”
  我依旧是点头,却暗道这倒不用我操心,有江氏在大明宫,定然会将齐晟的身心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心里虽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敢说破,不然要是叫太皇太后知道害了赵王的“狐媚子”眼下又到了齐晟身边,只怕这老太太能亲自冲到大明宫去除妖去。
  这一次可不是一碗打胎药那么简单了。
  老太太又念叨了半天,这才放我去太后宫中去请安,又看似随意地与我笑道:“前两日她还提起皇后娘家的堂妹呢,说是听说不只容貌好,性子也好,要替老九求娶呢。你这次去了,她少不了要向你打听那女孩子的情况。你可别一味自谦,有什么就说什么,我老太太也想早日看到老九娶媳妇呢。”
  我明白了她的暗示,恭顺地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到了太后宫中,太后宋氏果然向我提起了张翎的女儿,不过却没有征求我的意见的意思,只是行使了一下告知的责任,说是已命张家的人去靖阳接那丫头去了,希望在她到盛都之后,我能以长姐的名义接她来宫中玩耍两日。
  事态至此,已是完全按着齐晟设定好的方向在发展。
  心里难免有点淡淡的失落,茅厕君到底也是舍弃了我。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算什么,利益合作嘛,谁还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啊,要允许年轻人犯错误。
  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回到兴圣宫,却发现绿篱那丫头等在那里。
  我惊讶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叫写意赶紧把她送走,这丫头竟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来宫里,胆子也太肥了些!
  绿篱却是平平稳稳地曲膝给我行了礼,说道:“臣妾请皇后娘娘万安。”
  我觉察到了她自称的不同,不再是奴婢,而是臣妾,这么说她已是接受了赵王孺人的身份。我笑了笑,问她道:“你怎么来了?”
  绿篱低垂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皇上召赵王殿下进宫问话,臣妾惦念皇后娘娘,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她声音虽还保持着平稳,我却看到有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她的脚边上,很快就在青石砖上晕成了一小片水渍。
  我叹了口气,想从身上翻出块帕子来给绿篱,可摸了半天也没能摸出来,只得向写意伸了手,这才要了块帕子给绿篱递了过去,“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这样一说可不要紧,绿篱竟然用帕子捂住了嘴闷声哭了起来。
  我没法子,想耐心地等着她哭一段落再说话,可等了半天不见她有中场休息的意思,只得忽地抬头冲着殿门喊道:“皇上。”
  就瞧着绿篱身子一僵,立刻停了哭声,惊惧地看向门口。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问她道:“赵王对你可好?”
  绿篱对于我刚才用齐晟诈她的行为很是气愤,用红红的眼睛气呼呼地瞪着我。
  我不由笑了,道:“好好地和他过日子,他是个厚道人,不会亏了你的。”
  绿篱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说道:“反正是嫁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好一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不知道赵王听见这话会有什么感想。
  我正感叹着,赵王却是一脸怒气地来了。我不由得惊了一跳,暗道他这耳朵也太长了些,难不成在宫墙外面就听到这话了?
  赵王潦草地给我行了个礼,气哼哼地在椅子上坐下了,只一个劲叫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绿篱早已是站起身来,极其狗腿地端了杯茶给他递过去,柔声劝道:“王爷先润润嗓子,有事慢慢说。”
  我很是鄙视地瞥了一眼绿篱,问赵王道:“怎么了?”
  赵王一口气灌了整杯茶水,这才说起齐晟今天召他去大明宫的事来。其实就芝麻大一件小事,赵王府的马车夫出门的时候横了些,打了一个御史邻居家的小舅子的二姐夫。
  可没想到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喽!
  那御史就不干了,上奏痛陈赵王纵仆行凶,洋洋洒洒一大篇,把赵王简直是骂了个狗血临头,还不带一个脏字的。
  不过是几个奴仆之间打个架而已,云西那边还成千上万的人集体械斗呢,国家不还得管饭呢嘛!齐晟最初没理会,就想着息事宁人地过去就算了。可没想到那御史不干啊,上奏了几次见没回音,干脆就领着几个“兄弟”直接跪到大明宫里去了。
  齐晟没辙,只能将赵王召了过去,提溜到那几人面前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叫他给挨打的人出了汤药费,这才算哄了那御史带着“兄弟”走人。
  赵王觉得很恼火,屁大点的事都要往他的人品上扯一扯,这马车夫和人斗殴,和他赵王的人品有个毛关系?
  绿篱听了也是愤愤不平,“这些人才是整日里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管了东邻管西舍,要我说也别和他们动嘴皮子,直接用布袋套了头,揍上一顿再说!”
  她这话一出口,我与赵王两个顿时都默了。
  嘿!你当那御史也像赵王那般容易打吗?
  绿篱怯怯地看看赵王,又看看我,乖巧地低下头去。
  赵王原本满腔的火气立刻全灭了,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说道:“绿篱,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武力解决的。”
  绿篱小媳妇一般,低垂着头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我瞧她模样可怜,只得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打圆场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吃中饭了,都早些回去吧。”
  赵王没话说,领了自己不靠谱的媳妇老实地出了宫,临走的时候却又与我说道:“皇嫂,今儿皇上一早儿起来就开始召见朝臣,怕是连中饭都顾不上用了,皇嫂要是有空闲,不如去大明宫走走。”
  赵王突然提出这个建议,叫我不觉有些意外,仔细去瞧他的神情,却也没能瞧出什么异样来,只好随意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他们两个,我把写意叫过来问道:“灶上熬得可有粥?”
  写意还当我自己要喝,答道:“有,今儿备得有百合红枣粥和山药莲子粥,娘娘要喝哪种?”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叫写意端了一砂锅山药莲子粥,跟着我一同去大明宫看看。
  大明宫就在兴圣宫南边,离得倒是不远,走不多时便到了。
  因为我很少来这大明宫,所以守在殿外的小内侍看到我时,脸上有难掩的惊讶之色,一溜小跑地迎过来给我问了安,这就要进殿去替我通报。
  我拦下了他,问道:“皇上还在议事?”
  小内侍点头道:“召了楚王殿下和几位大臣在议云西之事。”
  听到茅厕君也在这,我心中一动,便让写意将那锅莲子粥交给小内侍,说道:“你将这粥送进去,我在偏殿里等一会儿,待皇上议完事再说。”
  说着便要转身往偏殿走,走到门口了却发现那小内侍还跟在我屁股后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我奇道:“怎么了?”
  小内侍吭哧着不答话,只用眼往偏殿内瞄。
  我顺着他眼神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明了,就见江氏一身普通的宫女衣装,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内,那小模样,真真地我见犹怜啊!
  我脚下顿了顿,神色自若地迈入了殿内。
  江氏淡淡一笑,起身向我微微曲了曲膝盖,轻声道:“皇后娘娘。”
  我略略地点了点头,转眼看到那小内侍还端着锅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不由问道:“怎么?你还有事?”
  小内侍神情窘迫,忙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又回头问江氏:“饿了吗?要不要来碗粥?山药莲子粥,熬了许久了,软糯香甜。”
  江氏稍稍一愣,那小内侍却是手上一晃,差点把那砂锅都给扔了。
  那锅山药莲子粥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可是费了不少的火,我生怕小内侍再给我糟蹋了,忙叫写意把那锅接了过去,吩咐那小内侍说道:“你带着写意去那边看看,若是皇上他们能得空,就给他们每人都上碗粥,垫一垫肚子。”
  小内侍口中虽应着,可脚下却不怎么动地方,只偷偷地瞥江氏。
  我一看这情形明白自己是指使不动他了,只能转头问江氏道:“要不你跟他一块送过去?”
  江氏摇了摇头,与那小内侍说道:“你去吧,皇后娘娘这里有我伺候。”
  小内侍得了她这话才转身带着写意走了。
  偏殿内只剩下了我与江氏,好一阵沉默之后,我才没话找话地问道:“姑娘……贵姓?”
  江氏噎了一下,不冷不热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我姓苏。”
  姓苏?这么说是改随母姓了。
  我抬眼细看江氏,见她身材虽然平板如昔,可面色却比上次见时红润不少,此刻虽做宫女打扮,却也是神态自若,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
  弱女做得,王妃做得,宫女也做得,这也算是个复合型人才了。
  我有意邀她进后宫发展,便试探地问她道:“苏姑娘在这里待得可习惯?”
  江氏唇角微勾,“有什么惯不惯的,皇上叫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罢了。”
  三句话不到就把齐晟抬了出来,生怕我不知道她与齐晟之间关系似的。
  我叹了口气,真情实意地劝她说道:“映月,你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他不是长久之计,跟着我回后宫吧,太皇太后和太后那里有我去挡,总能给你一个名分的。”
  江氏看我片刻,却是讥诮地笑了,说道:“皇后娘娘,有名有份又能怎样?困在后宫尺方的天地里,与其他女子争宠,每日里盼着他的临幸,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吗?谢皇后娘娘好意,映月不愿意。”
  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我无语,看她也不像是能心平气和与我说话的样子,索性也不和她费这个口舌了。
  又坐了片刻,写意从外面进来,先瞥了江氏一眼,这才凑到我耳边说道:“皇上和那几位大人都用了粥,奴婢帮着送进去的,看样子像是也快散了。依奴婢看,娘娘不如这个时候过去,也好与那几位大人碰个面。”
  写意说完了,还冲我挤了挤眼睛。
  我非常认同的她这话,做好事不留名的时代还没到来呢,再说我又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我点了点头,再顾不上理会江氏,忙带着写意起身出去。
  写意掐的时间刚刚好,我这里刚走到正殿门口,就看见那几位朝臣从殿内鱼贯着出来。我忙停下了步子,往旁边让了让,然后端着第一夫人的范,微笑着看向他们。
  走在最当头的是当朝宰相,后面还跟着一串子的尚书,这伙子人刚喝了我这个皇后送来的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都上前来给我行礼。
  我赶紧免了他们的礼,又关切地问了他们几句闲话,这才叫他们下去了。
  茅厕君比他们晚了片刻,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声唤道:“皇嫂。”
  多日不见,茅厕君依然玉树临风,风采如旧。
  我有心与他说上两句,可碍于周围眼线太多,只好略略地点了点头,说道:“楚王殿下辛苦了。”
  茅厕君微微欠了欠身,答道:“职责所在,臣弟不敢妄称辛苦。”
  我顿了顿,又问道:“好些时日不曾见过杨严了,他可还在盛都?”
  茅厕君的嘴角便有些上扬,“还在,他一直想着要进宫探望皇嫂,说是早前皇嫂吩咐他找的东西已经寻到了……”
  他正说着,早前进去的那个小内侍已是在门口唤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茅厕君便停下了话,冲我笑了笑,又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了。
  我整理了一下心绪,跟着那小内侍进了殿。
  殿内侍立的人极少,齐晟正坐在御案后翻看着奏折,听到我进来只撩了撩眼皮,然后就又把视线放到了手中的奏折上,淡淡问道:“粥是你熬的?”
  我微微一愣,顿时明白过来写意为了给我买好,定是将那粥描述成了皇后亲手熬制的。我忙点了点头,答道:“是。”
  齐晟又说道:“太甜腻了,下次少放些糖。”
  下次?我这里还发愣呢,齐晟那里却是抬眼向我看了过来,问道:“有事?”
  我这才回过神来,“……没事。”
  于是,齐晟复又低下头去了。
  我瞧他看得这样专注,又觉得自己站这也挺尴尬的,便又说道:“皇上忙吧,臣妾先回去了。”
  齐晟头也没抬,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我忙转了身往外走,临出门时又听得齐晟突然说道:“云西正在用兵,国库紧张,皇后看着把后宫的用度裁减一下,以做国民表率。”
  我怔了下,回过身对着他恭顺地应了一声“是”,这才走了。
  待出了大明宫,一直紧跟在我身后的写意忽地几步蹿了上来,难掩兴奋地叫道:“娘娘,娘娘,皇上叫您明日再来呢。”
  我心中一直琢磨着齐晟说的那几句话,闻言脚下顿了顿,转头惊愕地看着写意,“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写意很是肯定地点头,“皇上亲口说下次啊,下次啊!”
  什么时候“下次”就等于“明日”了?
  我很是无语,可瞧她这一脸的雀跃,又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正左右为难着,脑中忽地一亮,一下子想到了削减后宫用度的法子,想了想,便吩咐写意道:“也好,从明日起,你每日里都给大明宫送一次。”
  写意奇道:“娘娘不去?”
  我笑了,“我是皇后,哪里能次次都亲自去,有你去就够了。”
  估摸着这丫头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郑重地点了点头,第二日果真端了一锅粥打着我的旗号送了过去。
  第三日,除了写意,黄贤妃那里紧跟着也煲了汤,亲自送了过去。
  第四日,陈淑妃、李昭仪等也
  不落人后地加入了送汤水的队伍。
  第五日,往大明宫送饭的队伍越发地壮大了起来……
  第六日,齐晟终于怒了。
  我被齐晟叫了去,用不阴不阳的话连挖再讽地训了几句,带着一脸的怒气回了兴圣宫,直接交待写意:“去,把后宫那帮子不消停的女人都给我叫了来。”
  写意看我面色不善,不敢说话,一溜小跑地去了。
  我闭着眼坐在椅子上,想着一会儿得好好地指着黄贤妃几个的鼻子骂一顿,怎么也得先把从齐晟那受得气撒出来才好,然后再考虑怎么把要办的事情都一下子解决掉。
  可真面对着那一帮子娇滴滴的女人,我这狠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用手指头将她们挨个地指点了一遍,最后只能长叹了口气,商量道:“能都活络点嘛?就不能换个这糕那糕的送送吗?非得送汤送水的?还笑!就说你呢,猪脚黄豆汤你也敢送,真当皇上坐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第 65 章
  黄贤妃赶紧用帕子掩了口,乖顺地低下头去,“臣妾知错了。”
  其余几个也俱都老实地承认了错误。
  见她们认罪态度还算诚恳,我满意地点了点头。能知错就好,剩下的就是怎么“改”的问题了。
  我首先强调了一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的主旨,然后又分析了一下“云西正在打仗,国家还很不富裕”的严峻形势,就“各宫如何给齐晟送吃食”这一问题进行了具体的安排部署后,又从此事发散开来,说道后宫日后的建设上来。
  众人听得很是入神。
  待我后面提出“皇帝轮宿制”时,李昭仪已是专注地连口茶都顾不上喝了,只端着茶杯呆愣愣地看我。
  陈淑妃瞪大了杏眼看着我,惊愕地问道:“皇后娘娘,您说以后要众宫平等,轮流着伺候皇上?”
  我郑重地点头,说道:“家和万事兴,只有后宫和谐稳定了,皇上才能不被后宫所扰,专心朝事。可人人都说要后宫和谐,姐妹友爱,这个和谐友爱如何而来?说直白了就得是雨露均沾。谁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谁进宫也不是为了守活寡来的,大伙既然都是抱着同一个目的进得宫,没得旱得旱死,涝的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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