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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_6 书海沧生 (当代)
  “你听不懂?不是B市本市人?”傅警官挠挠头,觉得棘手“你家在哪儿?”
  “你说,不懂。”阿衡继续摇头。
  “你们认识她吗?”傅警官指着阿衡问他们。
  “不认识。”众口一词。
  他们可不能再节外生枝了,若是知道家中的小闺女卷了进去,爷爷们是要骂人的。
  “算了算了,你就在那儿乖乖呆着吧,饿了吭声,叔给你买东西吃。”傅警官是个软心肠,见不得弱小落魄。
  “列位英雄大爷们,说说今儿是怎么回事?”傅警官转身,扮了晚娘脸“上一次,也是你们三个哈,打了整个酒吧里的人,还死不悔改的。”
  “上次怎么怪我们,是他们先对一个小孩子下手的。”辛达夷不服气。
  阿衡悄悄地缩了身子,从阴影里缓缓向左挪动。
  “那还不是因为这个小虾米死性不改,去偷东西?”傅警官指着戴帽子的男孩开口。
  “多大点儿的孩子,就偷了俩面包,倒真是劳烦他们下那么大的毒手!”言希冷笑。
  前几日,他同思莞大姨妈一起去酒吧玩儿,结果见到了一群人毒打一个孩子,原因说来可笑,这孩子饿了,偷了厨房里的两个面包,结果被发现了,几个人对着个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孩子,直接上脚狠踹,小孩子吐了半天酸水,还是不放手,他们看不下去,结果同那些人打了起来,最后,碰巧,是傅警官收的场子。
  傅警官叹了口气,心知这少年说的是实话。
  “我就是想吃才拿的,不关言希哥他们的事!”小虾撅了嘴,快哭出来了。
  “你他妈是不是男子汉,哭什么?”辛达夷笑了,拿袖子使劲儿蹭了蹭小孩子的眼泪。
  这孩子特黏人,自从救了他之后,整天缠着他们,像个小尾巴似的,不过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儿,特对言希的脾气。
  这厢,辛达夷难得的好脾气哄着小孩子。
  另一方,阿衡趁大家注意力转移的时候,又往左缓慢微不可见地挪了挪。
  快了,快到了,呵呵……
  “那今天怎么回事?”傅警官看着满身横肉的少年,也是个熟面孔,挠挠头,说“你不是那个什么什么霸吗?”
  “面霸。”言希接得顺嘴,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是虎霸!”少年怒。
  “虎霸,你先交代!”傅警官拍了拍桌子。
  我挪,我挪,一点点挪……
  阿衡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暗暗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
  她轻轻拉了拉前方少年的袖口。
  言希回头,诧异,瞄见没人看到,向右靠紧思莞,挡住阿衡的身子。
  “怎么了?”他小声问她。
  “我,带了,医药箱。”阿衡声音宛若蚊蚋。
  少年看着自己的肩膀,上面的血已经成了暗色。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会儿血都流完了。”言希郁闷。
  “我,挤,进不去。”阿衡委屈。
  他们一堆人围着言希团团转,她根本夹不进去。而且,让思莞知道她也跟着上去了,会被赶下去的。
  “阿希,你说什么?”思莞皱眉,以为言希在同他说话。
  “和你家姑娘说呢,没你事儿!“言希没好气。
  思莞扭头,吓出一身冷汗。
  “你不老实呆着,还敢乱晃?”思莞眉毛扭曲了。
  “你们俩说什么呢?!”傅警官走了过来,看到俩少年之间明显多了一只手。
  “让让!”
  俩少年志同道合,把那只多出来的手拍了回去。
  “你们当我瞎的呀!”傅警官把两人推开,拎小鸡儿似的把阿衡拎了出来。
  “刚刚还说不认识呢,说,你和他们几个什么关系?!”傅警官瞪着阿衡,吓唬她“我告你,不老实交代,把你抓黑屋里!”
  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儿,只是刚刚就发觉小姑娘像小乌龟一样慢慢移动,觉得有趣,所以逗逗她。
  今儿个的事,他大概也能猜个八九分,例行例行公事,教训教训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在家被惯坏了的小孩子也就得了。
  “你坏,你怎么,这么,坏,呀!”阿衡吸吸鼻子,不乐意了“你瞎,你就瞎,言希,受伤,看不见!”
  傅警官愣了半天,讪讪说——“这姑娘火气挺大的。”
  言希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忽闪着大眼睛——“家里的小妹妹,宠坏了,不懂事儿。”
  说的跟真的似的,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妹,又不知道是谁被宠坏了。
  思莞偷笑,觉得言希在这装大人真正好笑。
  “叔叔,让让……”阿衡挤呀挤,硬生生地从虎背熊腰的傅警官和言希中挤出一条缝。
  傅警官愣了,哭笑不得。
  他都遇见一群什么样儿的死孩子呀,没一个正常的!
  阿衡拿出碘酒纱布,轻轻挽起言希的衣袖,言希像炸了毛的猫,开始吸冷气,眉毛眼睛皱成核桃——“疼,你轻点儿!”
  思莞汗——“阿衡还没往上擦呢!”
  辛达夷撇嘴——“大老爷们怕疼怕成这样,亏你长这么好看!”
  前一句,是□裸的鄙视。
  后一句,是赤果果的嫉妒。
  思莞暴汗。
  阿衡呵呵——“闭眼,闭眼,不看,就不疼。”
  言希止了嚎,瞟了阿衡一眼,随即绝望望向天花板。
  思莞瀑布汗。
  于是,擦药时,少年嗷嗷个不停,高了十六度的音,震得派出所一晃一晃的,自此,广为流传,此所滥用私刑,曾经某时某刻打死过人,绘声绘色,治安形势大好,路不拾遗,小偷强盗一般绕着走,傅警官年终被评为“模范公仆”,流芳千古,此乃后话。
  众人一齐捂了耳朵,阿衡却恍若未闻,认真地绑了绷带,才松手。
  “兄弟,不是咱说你,你都有这么好的美美了,怎么还抢我的美美呀?”虎霸一心都是美美,把言希的一句“妹妹”听成了“美美”,恍恍惚惚,凄凄惨惨戚戚,泪眼婆娑地对着言希开口。
  我靠!
  言希暗骂。
  美美的老子脑子进水了才抢你他妈的美美!
  chapter18
  Chapter18
  傅警官一顿训斥,照常作了记录,问了几个孩子的家庭住址电话姓名,才放他们回去。
  “阿希,你回去怎么交待?”思莞看着言希的胳膊,皱了皱眉。
  “撞到熊身上了!”言希怕疼,上了药以后更是低气压。
  “兄弟,今儿对不住了!”虎霸缩了缩脖子,有些愧疚。
  他本性并不坏,本来一股气都结在"美美”上,但见言希对美美并无意,再加上在派出所共同患难了一番,益发觉得这些男孩子对自己脾气,兴了惺惺相惜的心。
  “算了算了,以后别让少爷我看到你了……"言希有气无力,摆摆手,自认倒霉。
  “兄弟,这是啥话,只要你不抢美美,今后我罩着你们,咱们兄弟情谊长着呢!”虎霸拍拍少年的肩,豪气干云。
  恰巧拍到了伤口,言希立刻嚎了起来。
  思莞有些不悦,轻轻揽了言希的肩,把他带到自己身旁。
  “瞧我这记性!”虎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憨憨的样子。
  辛达夷望天吹口哨,不屑的模样。
  阿衡觉得虎霸是好人,冲他笑了笑,温和谅解的姿态。
  虎霸也笑,本是满脸的横肉倒有了几分可爱憨态。
  阿衡持续笑,呵呵笑,笑呀笑。
  “腮帮子疼不疼?”言希睨了阿衡一眼。
  “有点。”阿衡戳戳腮帮,笑得有些疼。
  “面霸呀,想和我当兄弟也成,但是要加入我的排骨教。”言希斜倚在思莞身上,眼波横流,懒懒散散。
  “排骨教?”虎霸嘴不利索了“那是……嘛玩意儿?邪教?”
  思莞偷笑。
  “笑什么,右护法?”言希装得天真烂漫。
  右护法,思莞吗?
  阿衡想起思莞站在风中振臂疾呼“言希教主大人一统江湖千秋万代东方不败”的样子,立刻打了个寒颤。
  “言希,你丫要建邪教,我和思莞由你,但是,你丫能不能起个好听点儿的名字?排骨教,我靠,能听吗?叫出去我辛达夷不用要脸了!”一头乱发的少年哀怨地望着言希。
  “左护法,你想叛教吗?”言希幽幽开口,凄婉的眼神望着辛达夷。
  “噢噢,达夷哥你叛教吧叛教吧,你要是判教了我就升官了!”小虾眼睛亮了。
  “你是……什么?”虎霸哆嗦地看着小虾。
  小孩子笑了,指着自己——“你问我呀,我是四大法王。”
  “你一个人,四大法王?”
  “对呀对呀。”
  “怎么样,要不要加入?”言希揉了揉小虾的帽子,大眼睛望向虎霸,笑颜如花。
  虎霸望着言希的面容,晃傻了眼,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好,今后你就是八大金刚了!”言希很满意,领导似地点点头。
  思莞辛达夷看着言希,很是无奈,由着他疯。
  “为什么,是,排骨教?”阿衡问。
  “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他喜欢吃排骨吗?”思莞眯了眼,看着言希单薄的背影,轻轻开口。
  这样呀。
  阿衡想笑,可是心中却有了微末的抓不住。
  她小时候也玩过这个,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么幼稚的东西被言希放大了,煞有介事故作的认真姿态,确是有些惊世骇俗的。
  阿衡一向觉得自己最是理智,可自从走近言希的世界,觉得这个世界明明再清晰不过的事理,到了他的面前就会被扭曲得支离破碎,而后,像是堆积木一般,全依着自己的性子,再重新构筑一遍,编排出自己的逻辑。
  这样的人,虽然迷人,却危险得再危险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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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
  按照西林的惯例,新学期排座位,一般是按成绩。
  阿衡他们班是年纪成绩最好的班,自然要把“成绩第一”贯彻到底。班主任林老师说了,大家抱着书包都出去,按成绩单,我喊一个,进来一个,自个儿挑座位。
  也就是说,只要成绩足够好,爱哪哪去,成绩不好,有个板凳坐就不错了。
  “歧视,绝对的人身歧视!”辛达夷在教室外对着大家嘀咕。
  他的成绩一向不错,只可惜,去年期末考前玩游戏上了瘾,理科有平时垫底儿不愁,可惜,文科门门挂红灯,总体成绩,班级二十多名。
  辛达夷考上西林时,可是顶着数学奥赛第一的名头金灿灿进来的,如今,年级榜里找不到人了,本来他神经大条没什么,但是班头林老师三天两头找他喝茶谈心,谁受得了,于是,这厮为数不多的自尊心露了头,眼下按成绩排座位的政策严重刺痛了他稚嫩的心灵。
  “温衡。”林女士抱着花名册,慢悠悠地点名,第二个便念到了年纪黑马。
  人群中发出一片嘘声。
  “有。”阿衡走了进去。
  她坐在了老位置上,倒数第二排,靠窗。
  念一个进一个,大家都装作没看到阿衡,离她十足远。
  这番模样,像是对待什么传染性病毒。
  从开头到结尾,都没有人坐在她的旁边。同桌,前桌,后桌,统统是空位。
  真是遭人厌了……
  阿衡郁闷。
  她又不是瘟疫……
  2003非典到来时,她们整座宿舍楼都被隔离了,后来被放出来时,也是这般情景,学校里的人只要看到她们宿舍里的人出来溜达,谈恋爱看星星牵小手喂蚊子的,立刻格式化,所到之处清洁溜溜,那阵势,可比班级小范围隔离伤人多了。
  可惜,当年的当年,年纪小,傻了吧唧的看不开,缩在乌龟壳里舔伤越舔越疼。
  她记得自己,当时是望向辛达夷了的,那厮,当时是不厚道地扭了头装作看不见的。
  比起其他生人,她虽口中未提,但心中还是厚颜地认为他们既是不算朋友,也算是熟人的。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
  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的那一眼是不是代表了无助,毕竟,比起承认拒绝要容易得多。
  事隔多年,辛达夷半开玩笑,对着阿衡说——“阿衡,你说你怎么会喜欢言希呢?明明我比他更早认识你的。”
  阿衡想要开玩笑说言希长得有三分姿色,可是,那一瞬间,恍然涌上心头的,却并非言希的容颜,少年时的容颜已经在时光中褪了色,她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少年生气时如同火焰一般生动美丽的姿态,在光影中,永恒,无论是哼着怎样的曲调,潇洒着哪般的潇洒,这一辈子,再难忘记。
  她说——“EVE呀,你还记不记得言希生气的样子?”
  怎么不记得?
  辛达夷缩缩脖子。
  她战战兢兢过她的日子,平平淡淡却充满了刺激。偶尔,会在储物柜中和癞蛤蟆大眼瞪小眼,偶尔,会在抽屉中看到被踩了脚印撕破的课本,再偶尔,别人玩闹时黑板擦会好死不死地砸到她的身上,再再偶尔,轮到她值日时地上的垃圾会比平常多出几倍……
  但是,再刺激还是比不过言希的突然出现。
  那一日,她正在做习题,教室中突然走进一个人,抬头之前,女同学们已经开始尖叫振奋,她扬头,蓝色校服,白色衬衣,长腿修长,黑发逆光,明眸淡然。
  言希比辛达夷大一岁,跟思莞同岁,比辛达夷阿衡高一级。
  阿衡之前听思莞嘀咕着,言希去年旷课次数太多,一整年没学什么东西,言爷爷有心让他回高一重新改造。
  可是,这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辛达夷看着,像是知情的,直冲言希乐,跟旁边的男生说得特自豪——“看见没,咱学校校花,我兄弟言希!”
  言希校花之称,由来已久。刚上高中,就被只追每届校花的前学生会主席当成了女生,三天一封情书,五天一束玫瑰花,爱老虎油天天挂在嘴上。言希对他吼着“老子是男的!”,那人却笑得特实在——“美人儿,走,咱现在就出柜!”
  于是,校花之名坐实,无可撼动。
  这事儿,阿衡初听说时,被唬得满脑门子冷汗。
  为什么,摊到言希身上的事儿,就没一件正常的呢……
  班主任林女士刚说言希转到班上,声音迅速被湮没。要知道,这位女士,讲课时,可是前后两座教学楼都能听到回音儿的彪悍主儿,这会儿,嗓门倒是一群平常文文弱弱的小丫头们压住了。
  果然,美人儿是这世界杀伤力最强的终极武器。
  言希半边嘴角上扬,眼睛平平淡淡的没有表情,拿起粉笔,“言希”二字,跃然于黑板上,规规整整两个字,全然不是阿衡那日见到的才华横溢。
  她猜,他是怕麻烦,想要低调。
  可是,在西林,便只是言希二字摆出来,也是再平凡不了的。
  于是,下面继续尖叫。
  “言希,过来,坐这儿!”辛达夷指着身后的空位得瑟地像个猴子,窜上窜下。
  少年扫了辛达夷一眼,本欲走过去,发现那厮身旁坐的女生太多,立刻厌恶地扭了头,转身走向反方向。
  低头,看到扎着两个辫子的阿衡,傻傻地望着他。
  她的四周,清静得与辛达夷身旁形成鲜明的对比。
  言希懒得想,一屁股坐在了阿衡身后的座位。
  班上的空气,有些凝滞。
  接着,便是翻书的哗哗的声音和写字沙沙的声音,恢复了之前安静学习的气氛。
  阿衡一直画着电路图,觉着脑子都快变成一堆乱线,放下笔,轻轻伏在桌子上,望向窗外的飞鸟。
  春天到了,鸟儿可是从乌水飞回了这里?飞来飞去,年年岁岁,不会不习惯吗?
  她在心中琼瑶文艺了还不到三分钟,却被身后细细的轻微鼾声给秒杀了。
  阿衡转头,却看到言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样子。
  这样的言希,她从未见过,不设防的,剥掉了一层层盔甲,仅余下少年的纯真。
  她望着少年弯着的手肘,怔怔地发了呆。
  这校服,蓝色儿的,挺好看的。
  呵呵。
  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其实想说穿校服的言希穿着校服很好看,却直观地觉着校服好看,但B市里谁不知道西林校服的可观赏性同升学率是成反比的,件件儿蓝歪歪的,发着青色,配着白色的条纹,活脱脱一出小葱拌豆腐。
  下课铃响时,阿衡已经振奋了精神,继续串并联电路。
  而言希,依旧在睡梦中。
  写了好一会儿,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走到她的座位旁,拍了她的肩,笑了笑——“温衡,校门口有人找你!”
  阿衡愣了。这会儿能有谁?
  但那女孩表情诚恳,她不疑有它,就离了座位。
  班上的同学望见她,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辛达夷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了头。
  阿衡纳闷,匆匆离了教室,向校门走去。
  从教学楼到校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一路走来,阿衡发觉,大家表情都很怪异,望着她像是看到了神经病。
  走到校门,却空无一人。
  阿衡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有点小郁闷,走了回去。
  刚刚看到她的人再见,开始不客气地嘲笑起来,对着她,指指点点。
  “哎哎,你们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就是,太恶心了,神经病吧?”
  阿衡看着自己的衣服,并无不妥之处,但那些话,益发不堪入耳,她加快了脚步,跑回了教室。
  回到班中时,一群女生瞅着她,笑得夸张得意。
  “温衡,大家都看你了吧,夸你了没?”之前因为排球和阿衡结下梁子的那个女生笑着问她。
  阿衡看着她,觉得她的眼睛很丑,要把她吞噬的样子。
  她不说话,心中却了悟,手轻轻伸向肩部,果然,摸到一张纸条。
  想必是刚才,那女孩拍她时贴上的。
  “我是□。”
  阿衡看着这纸条,轻轻念出来。
  她看着那女生,把纸条递给她,抑制住手心的颤抖,温和开口——“你的东西,还给你。”
  那女生,脸瞬间涨红了。
  “温衡,你这个□,装什么清高!每天缠着温思莞,给脸不要脸!”
  阿衡和思莞放学时,时常是一起回家的,可惜二人气质迥然,阿衡过于土气,即使同姓温,也没人朝兄妹这层想过。
  阿衡垂了头,再抬起头时,认真开口——“你喜欢,温思莞,但又何苦,诋毁别人?既然是,女孩子,又怎么可以……说那么难听的……脏话?”
  那女生撕了纸条,涨红了脸——“你以为自己是谁?教训我?也不看看自己,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土包子!”
  土包子,呵,大抵还是个一百年学不会京话的土包子。
  阿衡笑。
  对方却恼羞成怒,拽住了阿衡的衣服。
  “今天,你要是敢动温衡一下,本少就把你的手废了。”身后,是平平淡淡毫无情绪的声音,讨论天气的漫不经心的语气。
  那女生惊呆了,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年。
  阿衡轻轻回头,鼻翼扫到少年的衣领,淡淡的牛奶香味。
  “言希。”她微笑,可是,复又,突然又委屈了。
  阿衡在心中叹气。这可真是糟糕的情绪,是什么的开始,又是什么的终结。
  那少年,瘦削伶仃的样子,却把她护到了身后。
  他挑高了眉,大眼睛闪着冷冽的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女生——“温思莞知道你这么欺负他的妹妹,碍着狗屁绅士风度,估计不会打你,但是少爷我不介意打女人。”
  那女生脸瞬间变得苍白,看着阿衡,不可置信——“她是温思莞的妹妹?”
  言希冷笑——“她不是,你是?”
  随后,转身,走到了辛达夷面前,脚狠狠一踹,一声巨响,课桌翻倒在地。
  书,散落了一地。
  辛达夷站起身,有些心虚。
  少年望着他,乌黑漂亮的眸,藏了火焰一般的流光,嗓音冰凉的,有些刺骨,
  “辛达夷,你他妈的每天看着温衡这么受欺负,觉得很有意思是不是?”
  chapter19
  Chapter19
  不知言希同辛达夷说了些什么,自那一日之后,辛达夷待阿衡好了许多,至少是肯同她讲话了。
  但是,两人真正亲密起来,还是一顿饭结的缘分。
  西林食堂的饭菜,在中学界是出了名的难吃,外校戏传,人西高的学生不仅学习彪悍,连说话都牛叉得很,吃饭从来不说吃饭,都说——“您今天同小强约会了吗?”土豆炒肉片不说土豆炒肉片,都说肉片炒土豆,番茄炒鸡蛋不说番茄炒鸡蛋,偏说番茄炒西红柿。
  但是,这群牛人还是很有涵养的,吃米咯了牙,一般不会骂娘闹唤,基本都是露齿一笑,走到大厨面前,来一句——“你们今天这么做饭有些过分了哈,沙子里竟然有米,把我的牙磨得不轻。”
  咳咳,其实,这些不算什么,可恨的是,饭菜齁贵齁贵的,贵就贵吧,给的量常常不够,女孩子倒没什么,但男孩子们,半大的毛小子,一般吃不饱。
  于是,男孩子们养成了惯例,带饭到学校,然后放到食堂的微波炉里热一热,草草吃了完事。
  阿衡也是经常前一天提前煮了饭菜,第二天带到学校吃。
  言希一般不带饭盒,总是看到一帮朋友,谁的好吃抢谁的。最近固定了对象,专抢思莞的。
  “张妈最近厨艺大涨,口味不像以前那么重。”言希捧着思莞的饭盒,吃得嘴上都是油,心满意足地对着辛达夷开口。
  “张妈口味会变轻?每次吃思莞他们家的饭我都要喝一缸水!”辛达夷把脸埋在饭盒里,含糊不清地开口。
  阿衡坐在前面抿着嘴偷笑。
  “大姨妈,你的饭盒里是不是有红烧排骨?”言希嗅了嗅,炯炯有神地看着辛达夷。
  “没有!”辛达夷捧着饭盒,一脸戒备地看着言希。
  “达夷,咱俩什么关系呀不就是几块儿排骨吗少爷我能抢你的吗哎哎让我看看……”言希嘿嘿笑,油油的嘴边堆出半边酒窝。
  “你丫昨天就是这么说的,结果我的排骨转眼就没了!”辛达夷义正言辞,掷地有声。
  言希飞扑,吊在辛达夷身上,爪子伸向饭盒。
  辛达夷宁死不屈,捧着饭盒,好似董存瑞举着炸药包。
  “林老师!”言希突然变脸,正正经经朝着辛达夷背后打招呼。
  辛达夷迷瞪着脸,转身,言希奸诈一笑,趁着少年转身分神,伸手去抓饭盒。
  结果不巧,刚啃过鸡翅,手还是油的,而饭盒是铁的,手一滑。
  啪叽。
  饭盒盖地。
  辛达夷回头,蹲了身,眼泪颤巍巍的。
  “我的肉,我的饭……”
  “哈……那啥,还真有排骨呀……”言希指着地上一滩酱红色的排骨,怔忪小声开口。
  “言希你丫赔我!”辛达夷怒了,头发竖了起来。
  “咳……喏,给你。”言希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只手背在脑后,另一只手把从思莞那里抢来的饭盒递给了少年。
  辛达夷接过饭盒,刚才没掉出来的泪瞬间飚落——“连根菜叶都不剩,你让老子吃毛?!!”
  言希翘了二郎腿,拿着牙签,耸耸肩,摊开手无辜开口——“那少爷我就没办法了……”
  “老子跟你拼了!”辛达夷磨牙撸袖子。
  阿衡吃了半天饭,耳朵没一刻消停,叹了一口气,放了筷子,转身,把自己的饭盒伸到辛达夷面前,扒了一大半到空饭盒中——“给,你吃。”
  “老子不吃张嫂做的饭,齁咸齁咸的!”辛达夷一字一句,死死瞪着言希。
  言希眼睛黑黑亮亮,闪着无辜至极的光芒。
  “我做的,不是,张嫂。”阿衡温和开口。
  “你会做饭?”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阿衡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女孩子到了她这么大年纪,不会做点儿饭菜,日后怎么嫁人?
  “这么说,思莞的饭也是你做的?”言希挑眉,墨色隐了翠。
  阿衡含笑继续点头。
  辛达夷瞪圆了眼睛。
  开始,少年扭捏着不想接,可是,肚子咕噜咕噜的直叫唤,心一横眼一闭,他妈的思莞言希能吃他也能吃!便接了过来。
  红烧茄子,香干肉丝,番茄鸡蛋,几样家常菜虽然简单,但做的精精致致,干干净净,很有卖相。
  少年挠挠头,抓着筷子扒起饭菜,开始吃到口中只觉得普通,但是越吃越可口,上了瘾,最后一口,打了饱嗝,方搁下筷子。
  “哈……死孩子,没出息的样子!”言希年纪比思莞达夷大,自小就有个做人哥哥的范儿,笑骂少年。
  阿衡也笑,薄薄的唇微弯,清恬的色泽。
  辛达夷拿袖子一抹嘴,抬头直直看着阿衡,半晌,才开口。
  “温衡,你丫以后别这么笑,看着让人忒闹心!”
  “呵呵。”
  “本来我是不想搭理你的,整天这么笑,假得很,但老子吃人的嘴软,以后,别在我们面前这么笑了,知道不?”
  “呵呵。”
  “你丫真是个石头,都听不懂话!”辛达夷撇唇。
  “呵呵。”
  “腮帮子疼不疼?”言希微笑。
  “疼。”阿衡戳了戳自己的腮帮,不好意思地开口。
  除了腮帮会痛,这么笑有什么不好吗?
  她对这个世界抱以善意,明明知晓人心的顽固,也未尝预期自己有什么本事能够一夕改变什么,只是,期望,别人转身的时候,能看到她的微笑。虽然,他人兴许不会回以相同的微笑,但是,她已经努力过,渴望了潜移默化的力量,余下的,不是她的后悔便好。至于别人,无力,亦不想管上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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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同你打个商量成不成?”思莞表情特严肃,明亮的眼睛依旧是阳光一般的温暖。
  “什么?”阿衡笑,歪头。她正在做习题,思莞就这么敲开了房间。
  “下次做饭做得难吃一点。”思莞皱了眉头,唉声叹气。
  “为什么?”阿衡怔。
  “言希整天抢我的饭,我每次都只能啃面包。”思莞表情很是无奈。
  张嫂是个典型的北方人,口味很重,做的饭菜时常盐味有些过,但温家一家人都是温和礼貌的人,对在温家服务了一辈子的老人很是尊重,从不会挑剔,吃得惯了也就好了。照着以前张嫂做饭的口味,言希是绝对不会抢他的饭盒的,但是,如今换做了阿衡掌勺,言希便认准了,让他很是无奈。
  “多做一些,好了。”阿衡吸吸鼻子,漾开微笑。
  “给,他的饭盒。”少年也笑了,狡黠的意味,清泉一般的容颜,酒窝深深的,从背后,拿出一个塑料饭盒,干脆利落,早有预料的样子。
  那饭盒,粉色的,印着戴着小花的绯色小红帽猪仔。
  言希的风格。
  阿衡叹气。
  做饭时,多添上言希的一份,又不算什么难事。思莞这么大惊小怪地跟她提起,估计是言希抹不开面子,同思莞商量了,绕着弯儿,想让她自个儿开口。
  那少年,便是不通过思莞,直接同她说了,她又怎么会拒绝他?
  想必还是,言希觉得同她生分,不便开口,尤其是向一个女孩子讨吃的,未免太丢人,便踢了思莞作了戏。
  这人,未免太别扭了……
  阿衡默,看了思莞,接过饭盒——“言希,想吃什么?”
  “噢,阿希说他想吃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思莞不假思索。
  说完后,看到阿衡了然的无奈表情,觉得自己串通言希骗阿衡着实不厚道,脸皮红了。
  “咳咳……”思莞飘忽着眼神,不自在地掩饰心虚。
  “知道了,知道了……”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吗?
  她敢说言希告诉思莞之前肯定不知道琢磨了多长时间。
  阿衡笑,轻轻无意识地点了点饭盒上小猪仔的鼻子。
  “啊,对了,阿衡,阿希在班中,你多督促他学习,他上课睡觉你多管着点儿。”思莞一本正经地开口。
  “言希,为什么,要留级?”阿衡一直有疑问。
  “哦,期末考试睡过了,没参加考试。”思莞表情无奈。
  阿衡呆。
  西林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成绩不顶尖没关系,但是考试一定要参加。如果敢旷了考,必留级无疑。
  “你,和他,不是一班?”阿衡问他,她记得思莞和言希是同一班的学生。
  “我们一直是同桌。”思莞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多多,看着他?”阿衡疑惑。
  既然有思莞在,言希有人照应,怎么还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
  “我管他?我管他之前内少爷没把我折腾死就不错了。”思莞扬眉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让我干这种事的表情。
  阿衡默默地瞅了思莞一眼。
  哦。
  让我督促着言希管着言希。
  敢情,我的面子比你大,脸比你白,言希就只折腾你不折腾我?
  没同胞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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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把粉色猪仔递给言希,那厮笑得灿烂,瞪大眼睛装得一无所知——“哟,温衡,你怎么也帮我做了一份,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唉唉,太客气了,真是的……”
  随即,颠儿颠儿地打开饭盒,眨巴眨巴大眼睛,开始磨牙——“排骨呢?少爷我的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以及粉蒸排骨呢?!呀!肯定是思莞那个死孩子忘了说!”
  阿衡佯装不知,默默吃着自己的饭。耳畔是言希的小声抱怨,男孩子嘀嘀咕咕的声音,是少年时期清爽的味道,直爽而微微拐着弯儿无意识的鼻音。
  少年撅着嘴,拿勺子挖了一勺米,却看到了铺在软软白白的米饭下的,一块块粉蒸排骨。
  随即,消音。
  阿衡好心情地偷笑,恶作剧成功的愉悦。
  “粉蒸排骨,阿希,我也想吃……”辛达夷腆着脸,抱着饭盒挤到言希身旁。
  言希故意大声,黑黑亮亮的眸子含了一丝温暖——“想吃排骨,得说句好听的听听。”
  辛达夷直肠子,嚷嚷着——“不就吃你一块排骨吗,小气劲儿!”
  言希挑眉,勺子挖了一块排骨,在辛达夷面前晃来晃去。
  少年爬了爬乱发,口水泛滥,表情严肃——“那啥,言希,我想吃排骨,很想吃,非常想吃!”
  “然后呢?”言希问,眼睛却瞟向阿衡。
  “我要吃排骨,谢谢。”辛达夷声音瓮瓮的。
  “什么,我要吃排骨后面那一句是什么?”
  “谢谢!”
  “呀,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谢谢!!”
  “听不到。”
  “谢谢!!!”
  “什么?”
  辛达夷怒了——“言希你丫耍我!”
  “少爷我真的没听到!”言希掏掏耳朵,对着前面座位平淡一笑,温柔而促狭——“温衡,你听到了么?”
  阿衡转身,笑得无奈——“听到了,听到了。”
  谢谢。
  知道了。
  chapter20
  Chapter20
  温父在家待了一个月。
  他是一个极疼爱孩子的父亲,虽然性格中最多的军人的粗犷,但对一帮小孩却出了奇的耐心温柔。
  在家的时候,温父常常是带着阿衡到公园动物园遛达的。早晨,偶尔会去鸟市转转,傍晚领着女儿上茶馆子里喝喝茶同老朋友聚聚。
  说起来,巧的很,有一次,喝茶时,竟见到了傅警官。傅警官一见阿衡,就乐了。
  “国子,这是你家丫头?”
  温父笑了,点头说是。
  “嘿,这就对上号了。我说这孩子怎么一股傻劲儿呢,原来随你。”
  温父挺奇怪——“你见过我家丫头?”
  “见过。一个小姑娘,哥哥们在前面打着架,她抱着医药箱颠儿颠儿地跟在后面。”傅警官朝阿衡挤挤眼。
  温父疑惑地瞅着阿衡。
  阿衡淡定——“叔叔,你认错人了,吧?”
  傅警官实心眼,一拍大腿,说——“我怎么能认错人呢?就是你这孩子,这么有特色!”
  阿衡冒冷汗,坐直身子,不敢看温父——“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哇,叔叔……”
  温父心中明白了几分,不吭气。
  傅警官急了——“就你!话说得磕磕巴巴的,我哪能认错!”
  阿衡吸鼻子,不服气——“谁磕巴啦……我没磕巴……”
  “对了,我记得,有一个叫什么什么言希的,不是还受了伤?”傅警官记性颇佳。
  阿衡摇头,迷茫着小脸装无赖——“叔叔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呀……”
  俺是乌水人,乡下孩子听不懂京城人说话……
  “小希腿上的伤好了没?”温父轻飘飘地下套。
  “不是腿,是肩膀呀!”阿衡条件反射。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你,你还不承认……”傅警官指着小姑娘。
  阿衡默。
  嘴窟窿了,思莞言希不让她告大人的。
  温父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衡一眼,转向傅警官——“老傅,他们几个当时战况如何?”
  傅警官笑,眉飞色舞——“这几个孩子还真是牛,就仨,挑了人一群……”
  “傅叔叔,给你,糖葫芦,吃!”阿衡一声吼,打断对方的话,僵着胳膊,把刚买的糖葫芦戳到傅警官面前。
  傅警官愣了,随即摆摆手——“谢谢哈,叔叔不吃甜的。国子我跟你说,我当时去的时候正惊险……”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温父面无表情,只是频频点头。
  阿衡舔着糖葫芦,眼睛瞪着傅警官,心中小声嘟囔——这叔叔,太坏了太坏了!
  当天喝完下午茶,一路上,温父走路姿势那叫一个标准,就差没在街上踢正步了。阿衡夹着尾巴跟在后面,灰溜溜的。
  到家时,温父特温柔慈爱地对阿衡说——“去,把你哥喊下来……”
  “爸,能不喊吗?”阿衡严肃地小声问。
  “你说呢?”益发和蔼的表情。
  哦。
  阿衡站在楼梯口,用手鼓成小喇叭——“思莞思莞,下来……”
  那声音,带着这孩子特有的软软糯糯的腔调,十分之温和,十分之……有气无力。
  半晌,没反应。
  “爸,你看你看,思莞不在。”阿衡微笑表情特诚恳。
  温父宛若圣父——“是吗?”
  转了身,怒吼一声——“温思莞,给老子立马滚下来!一,二,三!”
  这厢,少年穿着睡衣,不斯文地咣咣踩着拖鞋跑了下来,站成军姿——“到,到!”
  阿衡呆,很是佩服思莞的速度,想必是练出来了。
  “说!你做了什么错事!”温父在外面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喷了出来。
  思莞被吓了一跳,讪讪开口——“没干什么呀。”
  “嗯?!”
  思莞冒了冷汗,悄悄地瞄阿衡。
  阿衡望天。
  “你他妈又跟着小希达夷惹祸了是不是?!”温父冷哼。
  “没有呀。”思莞死鸭子嘴硬,装得淡定。
  “别装傻,老子生的,知道你什么德性!”
  思莞急了,觉得裹不住了,清亮的眼睛瞪着阿衡——“阿衡我不让你说的你怎么告大人了!”
  阿衡委屈——“不是我,那天那个,警察,认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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