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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_32 书海沧生 (当代)
  达夷说再往前走走吧,还没到你家呢,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
  她说,拜托。
  陈倦沉默了,拉着达夷就往回走。
  阿衡走近那座白楼,抬起眼,一切都死气沉沉的,在月光下,除了影,就是厚厚的遮盖的窗帘。
  她拉开白色的栅栏,弯腰,伸手,花圃的泥有些硬,想必,许久没松过了。她种下的种子,破土,长出了径杆,孤立单薄,奄奄一息。
  老园丁,大概也把它们给忘了。
  她从花圃的角落拿起铲子,蹲在了地上。
  周围的杂草,春日,总是长得意外的茂盛,拔掉,要花费不少功夫。
  她低着头,很耐心,手上沾了泥污,月光下,背躬了许多,从远处看,好像年迈的老人,卑微温和的姿态。
  径杆上,毛绒绒的,长了一层软刺,不小心碰到,扎在手背上,一下一下,有些无法防备的疼。
  她拿着小铲子,蹲着,松土,思绪却一下飘得很远。
  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来。
  那个人的样子,真认真。
  比她对待这泥土认真。
  如此而已。
  那一天,年未过完,他站在她的面前,身后是一幅白纸上的素描。
  从暑假着墨,烦恼了半年,才画出的证据。
  他取名幸福的形状,然后,他的幸福的形状是一个叫陆流的男人的轮廓。
  于是……
  于是,阿衡算什么。
  他说,你都看到了,温衡,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
  嗯,从来。
  阿衡站了起来,时间长了,头有些晕,把小铲子放在了原处,拿起了塑胶的水管,对着高高的径杆,隐约长出的花冠,细心浇灌。
  整理花圃是一件麻烦的事,做完时,天已经蒙蒙有了亮光。
  转身,身后站着思莞,手中拿着关掉的手电,想是专程接她回家的。
  他给了她完全自主的时间。
  想哭吗。
  他打开栅栏,走到她的身边,看到她手上的泥土,轻轻开口。
  阿衡摇头,说妈做早饭了吗,我饿了,今天还要坐火车。
  思莞静静看着她,很久很久,把阿衡抱进怀里,说你哭吧,不哭难受。
  阿衡却把手上的泥全部蹭到思莞的白衬衣上,然后,推开他,笑了。
  她说,思尔说你最近的衣服都是她洗的,你敢弄脏回去她会打死你的哈哈。
  思莞=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疼你的。啥孩子,扔狼窝里都能喝狼奶长大,生命力太旺盛了那家伙。
  阿衡仰着小脸,望天,你呀温思莞,我跟你说,我早看穿你了,别找理由了,真的,你呀,唉。
  思莞微赧,伸出手,干净修长的指,你走不走,赖人家里种两根草,还指望人出现跟你说声谢谢前女友吗。
  阿衡TOT,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每一个都爱朝我伤口上戳还不觉着错。
  思莞鄙视,你伤心,你表现个伤心欲绝的表情先。
  阿衡= =。
  于是,温先生,谁跟你说伤心就非得有伤心欲绝的表情的,就算温姑娘面无表情慢悠悠吃着包子喝豆浆忽然捂心口喊疼了,那也叫伤心。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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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时候,Z大医学院传出与法国著名医学科研院交换留学生的消息,似幻似真,版本有好几个,重点是名额,五个。
  反正,依着中国目前爱海龟的形势,出去三年镀层金,绝对不算坏事。
  高年级低年级的,连工作了的师哥师姐都回来打探怎么回事儿。
  最后,院里被问烦了,只说确有此事,但是不只按成绩抽人,法语必须要学,而且,到时必须通过科研院的考试才算数。
  大家一窝蜂地学法语,阿衡也跟着凑热闹,买了本法语入门,看了几天,鸡皮疙瘩噌噌往外冒。
  英语四六级的折磨刚过去几天啊,这就给自己找罪受。
  扔了书,到实验室做实验,刚巧李先生也在实验室,未说几句话,李先生便问,温衡你想过出国吗。
  阿衡摸摸头,说前两天想了,看了两天法语,又不想了。那个,太难了,音标发音很怪。
  李先生却笑了,说法语是除了汉语以外最醇厚的语言,我年轻的时候在法国勤工俭学,底子不错,如果你想学,可以去找我。
  阿衡愣了,先生,您不是不喜欢我吗。
  李先生眼中净是笑意,却叹气,迂腐,迂腐,十足迂腐。看来,不是当年飞白看走眼,是他从来没有看明白过你。非典时你跟在我身边近半年,人非草木,难得师徒一场情意,我帮帮你又何妨。
  阿衡说先生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国。
  李先生点头,说你想好了找我。
  回去说了这事儿,小五却一巴掌拍在阿衡头上,你猪脑子啊,多好的机会,你还拿乔。
  阿衡喃喃,出国啊,要三年,我谁都不认识。
  小五说,三年怎么了,就是谁都不认识才好,整天呆在你家那个破园子里,动不动就想起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难不难受,反正,横竖,你妈你爷有温思莞温思尔孝顺,云家那边有云在,你还惦记什么呢。
  大姐无影蹙眉,行了,小五别说了,让阿衡自己想,这事儿,你不能帮她决定,
  然后,阿衡就一直想,想啊想,想到放暑假还没想明白,总之,一想起出国,就心慌,难受。
  云在没心没肺,微笑,依旧逮着机会就窝阿衡怀里睡觉。
  她叹气,云公子,我说我要是出国,你还准备躺哪儿。
  云在把肘放在阿衡腿上,如云般的笑意,却不说话,黑眼仁望着她,温柔清晰。
  半晌,才轻轻开口,温衡,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法国,你怎么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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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暑假时,阿衡在家,看了一个夏天的法国电影。
  思尔直摇头,你这一段倒了八百回,怎么你还准备学法语上法国不成。
  阿衡拿着遥控器,说我说不定还就真去了。
  思尔哦,你去之前能不能先把房间的窗帘拉开,看电影又不是扮自闭,你整啥玩意儿呢。
  话毕,拉开了窗帘。
  阿衡捂脸,说刺眼,哎哎,关上。
  思尔却拉着她,走,逛街去。怎么这个夏天回来,这么没精神,跟失恋了似的,和那谁分开,也没见你这模样。
  阿衡笑,无奈,你慢点儿,我还没换睡衣。
  走大街上,商场换了夏季的新海报,老的海报,文明点的,扔垃圾箱,不文明的,直接扔地上,踩了踏了,走了过了,无论以前多喜欢多有好感的,反正现在眼里就看不见了。
  思尔在商场一楼试用化妆品,阿衡无聊,站在商场外等。
  想起刚从电影中学到的法语长句,在口中低声琢磨着。
  下午四点,天色却骤暗,八月,雨没有定性,雷声轰隆,少时,倾盆而下。
  她跑进商场,思尔脸上还在贴面膜,最后一步,没空跟她说话,阿衡就蹲在那里看雨。
  离她不远处的雨中,恰巧就有那么一张海报,在暴雨中,安静地躺在地上。
  泥污了的彩画,曾经干净的面容,上挑的眉,柔润的嘴唇,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燕尾服。
  这是曾经的一个封面广告,曾经轰动一时。
  曾经,因为这幅海报,海报上人的fanclub整整增加了三倍的人数。
  曾经。
  然后,雨溅下,泥水浸湿,面目全非。
  她静静看着那副海报,眼睛黑白分明。
  有那样妙龄的上班女郎匆匆用包挡着发在雨中走过,尖细的鞋跟,狠狠踩进那张海报,海报上人的面孔,狠狠被践踏。
  她静静看着。
  有那样匆忙放学的高中生大踏步从雨中跑过,粗糙的鞋底,完全覆在那张面孔,面孔上的高傲,一寸寸分崩离析。
  雨下得越来越大。
  一,二,三,四……
  她伸指,每一个行人,来来往往,那么多双脚,渐渐,数不清晰。
  思尔做完面膜,匆匆来寻阿衡,却看到她,向雨中跑去。
  阿衡,你要去哪里。
  她问她。
  她却好像没有听到,走到路中间,弯腰,捡起一张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海报,贴在脸颊,红着眼睛,在大雨中,像个迷路的孩子,对着远方,放声哭泣。
  她说,如果能回到1998年,温衡你一定不要对一个窗子内的人影一见钟情。
  即使一见钟情,也一定不要知道他叫言希。
  知道他叫言希,也一定不要和他一起去乌镇。
  和他一起回乌镇,也一定不要爱上他。
  爱上他,也一定不要呆在他的身边。
  呆在他的身边,也一定不要掏出整颗心对他好。
  他对你好,都是报恩呢,知道吗。
  他对你好,都是因为你曾经被抛弃,知道吗。
  他喊你女儿,也不要觉得他对你多与众不同,
  他喊你宝宝,也不要自我催眠他有多爱你。
  即使一切都发生,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一定要说,谢谢,我不爱你。
  因为,分手的时候,他会对你说,温衡,我不喜欢你,从来。
  chapter95
  Chapter94
  当一切开始的时候,将来的我们,把它冠作,过去。
  她说,我的过去,与你们相同。从一个人,再回归到一个人的宿命。
  只是,留下一个无法消除的牙印,噬在喉头,再深一寸,致命。
  ————题记
  思莞说陆流想跟你一起吃顿便饭的时候,阿衡正在喝思尔捣鼓了一下午做好的卡布奇诺,然后泡沫差点从鼻孔中喷出来。
  思尔嫌弃,这点儿出息,恶心不死人。
  把手帕砸到她脸上。
  阿衡TOT,看思莞,我不跟他吃便饭,还便饭呢,便饭,便……多缺德多阴险一人啊,我去了,他把我给卖了怎么办。
  思莞说哥就是个传话的,爱去不去= =。
  思尔拍桌子,有白饭干嘛不吃,再说,陆流请吃饭,一般五星靠上,他说什么你甭怕,堵耳朵吃就成,再说,你跟他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思莞= =,共同语言,他俩还真有……
  咳,一个共同拥有过的男人。
  区别在于,陆流有分无名,阿衡有名无分。
  然后,再本质区别一下,这个男人的前十五年也许再加上无限远的将来是一个男人的,中间的五年零一百八十三天是一个女人的。
  阿衡拿着盛卡布奇诺的白瓷杯无限眺望远方,忧郁无比,思尔拧孩子脸兼威胁,说赶紧喝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琢磨什么,我跟你说,我煮一下午的。
  阿衡泪,心想,你煮一下午就煮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我随手泡泡都比你煮的好喝TOT
  结果,最后,阿衡还是去赴了陆流的约,吃便饭……
  阿衡记得很清楚,那天,陆流穿了一件墨绿色的T恤和有些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头发没定型,软软的,会笑,笑起来能让人想起眉心一点朱砂的菩萨。
  然后,思尔猜错了,他带她去的地方不是五星级或是(n>5)星级,就是一个普通的饭馆,私厨,一天只做十桌菜,茶水免费。
  味道,味道有些熟悉。
  陆流给她布菜,说,陆氏旗下model陈晚就是在这里学的厨艺。
  阿衡夹了块肉丝,哦,是苏菜,我们那儿的。
  又吃了别的,笑了,跟我做得差不多,家常口味^_^
  可心里却骂自己,还能笑出来,嘛孩子= =。
  放了筷子,正襟危坐,诚恳,陆少,您有什么事,您直说了吧,这么亲切我不习惯。
  陆流微笑,没什么,我说过,要请你吃一顿饭的。我说过的话,一般都算话。
  阿衡哦,也就默默不作声了,开始吃东西,从松鼠桂鱼,顺时针,绕到排骨,咬两口;从鸡汁扒翅,逆时针,绕到排骨,再咬两口。
  陆流殷勤,把排骨转到她跟前,他说,这里排骨是特色。
  阿衡笑不出来,说吃出来了,真好吃。
  想想自己之前,做的那叫什么啊,整天红烧清蒸水煮的,就算一天换一样,五年就算扣除一年半每一样也能吃个三百来遍了,何况,一不高兴,加辣椒加花椒抱着醋倒使小性子的时候海了去,怪不得人跑了呢。
  陆流看她,莞尔,说好吃就多吃些。夹了菜,倒了饮料,无微不至,真像一个温柔的大哥哥。
  阿衡搁筷子,不吃了,有些无奈,呵呵笑,陆少,我承认,我是个失败者,在你面前。如果你想确认的是这个,我承认。
  陆流目光深邃,却淡淡一笑,我要是你,我会花另一个五年,把人抢回来。
  阿衡郁闷,可我不是你。所以,人没了,家……也没了。
  她认死理,那谁教过她,08-69,那里,是他的家,也是,她的家。
  陆流却扑哧一笑,这么说,天对你,好像挺不厚道。
  阿衡敛着睫毛,眼睛的温柔也遮了个彻底,她说,你不可否认,有时,它就是这么不公平。
  陆流说,你恨我,或者言希吗。
  阿衡笑,我想起你的时候,整晚睡不着;想起言……言希得时候,是睡得最香的时候,因为,只有在梦里的时候才会看到他。
  陆流嘴角带点子笑意,你梦里的他是什么样子呢。
  阿衡吸鼻子,我梦见他小时候了,扎着小辫子,穿女孩子的衣服,眼大得占半张脸,抢我手里的白糖糕。
  陆流哈哈大笑,是,他小时候就是个吃货。上小学时,演话剧的时候,也确实扮过小姑娘路人甲。不过,他没抢白糖糕,抢的是扮公主的思莞手里的糖堆儿,把思莞还给弄哭了。
  阿衡也笑,你呢,你当时在哪儿。
  陆流说我当时扮王子,帮路人甲抢公主的糖堆儿。
  阿衡笑得死去活来。
  她说,我上小学的时候,正垂涎我弟碗里的五花肉,不过没人帮我抢= =。
  他笑,是啊是啊,那时候我们身边没你,你身边也没他。
  阿衡说,你知道吗,我是言希饭,他的club我注册的有十个号,一个因为潜水被封了就换另一个,可我和其他的粉丝一样,喜欢他的心只有多,没有少。
  她鼓足勇气,微笑着大声说,我爱他,就算你是陆流或是赵流孙流钱流李流都一样,当着你的面,我也敢说我爱他。
  他身边有我没我,我身边有他没他,都一样。我嫁我的,他过他的,可谁还能阻拦谁那点爱好。
  她说,我爱他。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就算我出局,在我的心中,盖着一座铜雀楼,里面锁着我的言小乔,那也是我的美人儿,我的未亡人,不是你的。
  虽然,日出之时,梦散,我渐渐将他忘去。
  **************分割线*************************
  回家时,阿衡从背后抱住温妈,妈,我想出国了。
  温妈正在愁云家送来的那个笋干到底是煎啊炸啊还是凉拌啊,手伸后面,拍拍女儿的脑袋,说乖,一边儿去,妈正忙着呢,你爱去哪就去哪儿,啊。
  阿衡黑线,哦。
  然后温妈继续思考,到底是煎啊炸啊还是凉拌啊。半响,反应过来,扭脸,温衡,你说你想去哪儿?!!!
  阿衡低头笑,揉揉鼻子,没什么,我就是说,我想出国转转,回来,在B城医院找个工作,到时候,再结婚。
  温妈滞了滞,这孩子,怎么突然想出国了呢,你在妈妈身边才呆几天……出国,受苦呢……有谁照顾你吃穿住行……你让我怎么放心。
  她走过去,轻轻拥抱母亲,笑,妈妈,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越来越爱阿衡了呢。
  温妈瞪她,净说傻话,你是我生的,我不爱你还爱谁。
  阿衡撅小嘴,你爱的人可多了,什么思莞女朋友啦,孙鹏啦,达夷啦,言希啦,你对他们比对我还好。
  温妈大笑,我的儿,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一个词叫人情世故。他们,跟你不一样。
  想起言希,顿了顿,再说,有些人,不是想疼想照顾就有机会的。
  阿衡说,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能像现在这样爱我呢。
  她半开玩笑地这样问着,手心却微微发热。
  温妈妈不说话,她在思考,怎样组织语言。
  很久,才缓缓开口——阿衡,你在我腹中的时候,当时的温家危机四伏,你爷爷他……以前站错过队伍,后来,上头倒了,他的境况一日不如一日。当时,陆流的爷爷同你爷爷一直政见不合,他握有你爷爷的一些致命的东西,如果,他把这些东西捅上去,温家一家老少,恐怕都保不住;
  你爷爷为了给温家留一点血脉,就想起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当时你在婴育房丢失,到思尔被抱回来,只是一夜之间。你爸爸,他,说为了保你的命,让我不许闹,结果,又过了些日子,就听说言帅一力保举你爷爷,把事情压了下去。
  可你爷爷一直不安,觉得证据在陆老爷子手中,一直不敢把你接回来,虽然,陆家有猜测,但基本上大家都认为你夭折了,而,思尔,则是言帅救我们家的最主要的动力。思尔,她……是言希父亲的私生女,亲生母亲死了,当时你言伯母和言伯父闹离婚,如果再把这孩子抱回去……言帅和你爷爷商量决定了这件事,他当时,兴许是为了补偿你,还亲自去过云家,承诺了你和言……希的婚事。
  再到后来,你奶奶一直思念你,那几年,身体不好的时候,时常戴着老花镜,看你养母寄来的你的照片。临终时,把你爷爷叫到跟前,说你受了太多苦,哭着求他一定要把小孙女接回家。
  你奶奶病逝之后,当时,你爷爷为了稳住陆家,把你接回来,咬牙把家里的财产清点,送给了陆老爷子,外面的名分是温家参股,可实际,就是……白送。比如前两年,思莞进陆氏工作,时常遭到排挤,谈生意见客户诸事不顺,要不是……
  温母说不下去了,阿衡脸色苍白,她带着哭腔,坐在厨房靠墙的地板上,说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母抱住她,说,我从来,不敢让自己去爱你,兴许,哪一天,为了保存温家的一丝血脉,他们有把你送到哪个我看不到摸不着的角落。
  她哭着说,你让妈妈怎么活,到时,你让妈妈怎么活。你爷爷说把你送到云家,我不能有意见,你爸爸说把你送给江南顾氏,我还不能有意见。我这辈子,就生了你和你哥哥两个,他们从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可是,妈妈真的疼啊,妈妈该怎么办。
  阿衡用手捧住头,半晌,没缓过气儿。
  许久,她推开温母,轻轻开口,妈,你让我静静,我脑子乱。
  ***********************分割线************************
  阿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不说话,不开灯。
  四周悄然。
  思尔走进来,坐在床边,轻笑——看见没,搞到最后,本小姐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以后,我告你,温衡你再觉得你委屈,我不用活了。
  阿衡往墙角躺了躺,说你过来。
  思尔躺在她身边,轻轻笑,眼睛妩媚,在黑暗中闪着光。
  思尔说,我败给了时间,我没法恨你。
  阿衡笑,闭着眼睛,恨我吧,连我都想恨我自己,真了不起,居然是温家全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思尔说,你不是稻草,你是祸水,你毁了我哥哥,你毁了这个世界,唯一没有目的真心待我的人。
  阿衡眼皮动了动,说你说谁。
  思尔却攥着她的头发,眼中有泪,咬牙切齿,大声说,我说我的哥哥,我说所有人口中的言龙子,我说那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她说,可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连干涉的权利都没有。我们,我,包括受了言希恩情的温家老老少少,只能像他教的那样,学着爱你,珍惜你,在别人不知道你的好的时候耐心看到你的好,给你鼓励,给你亲情,给你这个世界本可以立足而你却无法拥有的东西!你要的,他都给你,你不敢要的,他也帮你想好。你见过这样的傻瓜吗温衡。
  阿衡说,你不要喊言希言龙子,不要拿别人说过的话侮辱他。
  思尔却笑,看天花板,眼角的泪滴在枕头上,言龙子,龙子,军界的太子,你见过左耳全聋,右耳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听力的太子吗。
  ***************分割线***********************
  你有什么很想和我一起去做的事吗……
  傻瓜,还是那么喜欢言希吗,像是两年前……
  喂,温衡,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你是复读机吗。
  ——言龙子,对这人,名副其实。
  ——言聋子。
  chapter96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生病,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找到你。
  ……好。
  ————题记
  阿衡说,都是他的选择,替温思莞喝酒谈生意,替温家要回钱,替温衡找回云在,都是他选的,是不是。
  所以,他天天喝酒喝到吐,所以,温思莞有了钱开公司温妈妈日子太平,所以,云在从天而降简直像上天的恩赐。
  思尔说是啊……哎……温衡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怎么寻思不出你半点儿难过。
  阿衡却直直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翻出行李箱,叠衣服,说难受什么,他自己选的。
  她把带回来的衣服都整好,扣上密码锁,说温思尔你借我的法语电影《蝴蝶》都半个月了,你预备什么时候还。
  思尔愣了,温衡你干什么,我怎么不明白。
  阿衡微笑,你还我电影,然后,你们继续演戏,我走。
  思尔啊,大半夜你去哪。
  阿衡竖起箱子,提在手心,哪都成,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这些……人。
  她满眼冰冷,像是看到什么不洁东西的目光望着思尔,眼中的温婉山水,此刻却尖利得像刑前侩子手喷了酒雾的刀。
  寒,薄。
  思尔从未见过这样的阿衡,她慌了,她说,这事儿,我们不是故意要瞒你,言希他耳朵聋了,他说他不能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
  阿衡淡淡笑了,所以,就把自己卖给一个男人,唱一场苦情戏,让前女友高枕无忧?温思尔你说,他怎么这么贱,我,怎么比他还贱。
  思尔恼了,要不是怕你一辈子遭拖累,你又凭什么这么说他。
  阿衡提着箱子,却转身。
  留给了思尔一个背影,白月光的冷。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就凭温衡犯病,整天把他捧手心都怕化了,他转眼,却一点不含糊地糟践自己!
  她说,温思尔,你说得对,这个园子的东西,统统都不要妄想,你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不,修了几辈子的福,让你们对我这么费尽心力。
  她咚咚下楼梯,思尔却猛拍斜对面的门,思莞,你快拦住阿衡,她要离家出走。
  思莞也吓了一跳,开门,穿着睡衣,看情形,明白了,也急了,温思尔,就知道你嘴大,藏不住话,当时就不该让你参与!
  思尔却捶思莞,你快把阿衡拖回来,大半夜的,她有个三长两短……
  思莞被她捶得内伤,也咚咚下楼,从后面拖住阿衡,冷声,别胡闹了,回屋去,一会儿爷爷妈妈都被吵醒了。
  阿衡却抓住思莞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思莞吃痛,松手,阿衡抱着箱子开门,思莞却恼了,打翻阿衡手里的箱子,大吼,温衡你他妈干什么呢。
  然后,抱住阿衡就要把她往回拖。
  阿衡狠狠捶思莞的手臂,鞋在地上,死命抵地板,几乎扭曲。
  思莞却拖着她,不管不顾,往客厅走。
  她的长发散在脸庞上,像个疯孩子,使劲掰思莞的手,唇角咬出了血印。
  思莞心中窝火,加大了力气,钳着她的肩,不看她,大步往前走。
  到楼梯处,本来一直挣扎着的阿衡却突然安静下来,垂着头,松了手脚的力。
  思莞本来没有感觉,却一瞬间,觉得手上有滚烫划过。
  他怔了,停了脚步,低头,大滴大滴的液体落在他手上。
  她轻轻开口,让我走,温思莞,求你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多灿烂的温家,多高贵的温家,啃噬了谁的脊骨,谁又再也站不起来。
  她皱缩着面孔,压抑哭声,声音低哑得快发不出。
  思莞愣,松了手。
  他转身,看着站在楼梯上的思尔,说,给言希打电话,让他来一趟。
  思尔一直傻杵在那里,她没反应过来,啊。
  思莞却吼了起来,我说你他妈的给言希打电话,让他来温家!!!
  思尔吓着了,噔噔往房间跑。
  阿衡却拿起了地上的行李箱,垂头说,妈跟爷爷你好好照顾就成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思莞眼里却噙了泪,他低声哀求,阿衡,哥求你,你听话,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多少年咱们家都熬过来了,你要是走了,就真的散了。妈见你在身边,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衡手背却蹭了眼泪,说我也求你了,别再给我扣高帽子了成吗,对你们来说,有钱有权,温家就散不了。
  她打开门,毫无留恋,合上,思莞却站在客厅,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了起来。
  阿衡走在园子里,深夜,冷冷清清。
  不远处,有强烈的亮光,在黑暗中,刺眼。
  她眯着眼,站在树下,看着那个红色的法拉第疾驶而过。
  驾驶座上是一个瘦削的身影,黑色夹克,黑头发。
  下巴尖了,眼睛又变大了。
  她转身,拖着行李,和他背道而驰。
  这是,终究,风化了的过去,却教他的眼睛把她的世界,看似干干净净的人生,彻底摧毁。
  ************************分割线*********************
  回到学校的时候,生活又规律起来。
  和李先生约好了,每周周四周六,两个下午学法语。
  大五了,课程偏向实践,除了留在学校实验室的一些学生,其他的医学生,基本都联系了医院实习。
  法国科研所的考试定在十一月份,大致包括三块内容,法语基础,医学原理,和一份关于2003年sars病毒传染研究论文。
  最后一道,是李先生出的。院里的学生,当时临阵脱逃的闹红脸,没去的吃哑巴亏,暗骂李先生偏心,想捧自个儿跟前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这么不厚道。
  一道题,它不是三分两分,整整三十分呢,于是,图书馆上网查资料写论文的又多了几倍,看阿衡他们几个当时留下学生的眼光也不舒顺了,在背后围一块儿。说什么的都有。
  最后,一班班长小胖却恼了,说当时谁还拦着各位的腿脚了不成,你们不去的不去,装孙子的装孙子,这会儿倒都蹦跶起来了,七月半诈尸啊。
  众人落个没趣,讪讪,作鸟兽散。
  阿衡倒是不介意,专心致志地学法语,攻药理。寝室除了她,都没出国的意向,辅导员联系,去了Z大附属医院实习,白天晚上的倒班,基本见不到人。
  大家过了俩月,瘦了两圈。
  阿衡心疼,买了个锅,在寝室,就近给她们煮汤,当归党参红枣则是厚着老脸跟药学实验室借,实验室一群大二的小娃子们看见她就笑,哟,学姐,又来偷我们的实验器材呢。
  阿衡= =,咳,借,我就是借。
  药学老师朱教授以前教过阿衡,笑了,揪孩子耳朵,打秋风打到我这儿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脸皮磨不薄啊。
  阿衡塞了几块当归党参到白大褂里,撇小嘴,朱老师,疼,疼来着。
  朱教授笑骂,滚吧滚吧,小丫头,出国前别忘了请你朱老师我搓顿好的。
  阿衡笑呵呵,揉着耳朵,说好。
  她很久没有见云在,虽然借口学习没有时间,可是,自从阿衡看到他练了大半年毛笔字的字迹后,心中已经有了阴霾。
  一叠宣纸,字迹和她如出一辙,连收笔时的败笔也和她如出一辙。
  让他重新写,他写了满纸的阿衡。
  这么个事儿,她还不想让爸妈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收养了个忘恩负义的闺女,连乱伦勾引弟弟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于是,她说我忙得没时间给你做饭了,在在,抱歉。
  那个少年,却留给她一个干干净净的背影,云一样的眼睛,依旧笑眯眯的。
  表情,却是没有表情。
  十月底的时候,辛达夷开车来了Z大。
  达夷说,阿衡,我们聊聊吧。
  阿衡笑,你轻易不来,想吃什么,西湖醋鱼?我带你去西湖边上吃成不成。
  他苦笑,阿衡,我不是来吃的……
  还是你想去划船喝茶买纪念品。
  阿衡……
  难道你是来H市买房子的,最近H市房子有涨的趋势,买了是挺划算。
  达夷却苦着脸,说小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瞒你,我自首,我错了阿衡,我就没对过。
  阿衡抬抬眼,却笑了,tu es bete。
  达夷懵了,啥,啥玩意儿。
  阿衡说,我夸你呢,用法语夸你呢。
  笨蛋。
  达夷却抹泪,说您也别夸我了,您给我个机会,让我给你好好解释就成。
  阿衡却走旁边道儿,在学校小卖部给他买了瓶热咖啡,递了过去,说你尝尝,我们学校都爱喝这个。
  噢,唉,真挺好喝的,比温思尔捯饬的好喝多了……呸,不是这么个事儿,你别打岔了,小姑奶奶,你能让我说说话吗。
  达夷眉毛快皱成毛毛虫,脸憋得通红。
  阿衡笑,坐在操场单杠上,好心,把达夷也拉了上来,说成,你说吧。
  达夷说,这事儿,得从大前年说起,我那时候刚开建筑公司,找言希做宣传,然后,你知道,言希有段时间没接你电话,我跟你说他发烧了,其实,那时候,他刚出医院。
  之前,我们公司第一天开工,在建筑工队刚给他拍了几幅背影画,结果,他突然就捂着耳朵……昏倒了。
  阿衡咕咚咕咚喝咖啡,红色的罐子冒着热气,她低着眉毛,玩拉环,左右,右左,脸上,看不清表情。
  达夷瞄阿衡,硬着头皮说,把他抬去医院,医生说言希左耳朵彻底听不到了,右耳的听力也在逐渐消退,还说,到最后,会全聋。
  她转了转,终于把拉环掰了下来,手指有些勒红了。
  他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工队噪音太大导致的,医生他跟我说是隐发性的,工队噪音只是个诱因。查言希以前的病历,当年,言希离爆炸源太近,耳朵已经埋下了隐患,他经常会突然性耳鸣,只是他从没说过,我们,我们没人知道……结果……
  结果,言希醒了,把自己锁在家里,好几天,家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到最后,出来的时候,说让我帮他一个忙。
  我当时恨我自己害了言希,抽自己嘴巴,言希却一直重复跟我说,达夷,我记你一辈子的恩,你帮帮我。
  然后,然后,他让我帮他瞒着你,他说他完成了你的心愿就消失,他一直跟我说,要是阿衡知道我又病了,她又该折腾了,真的,我怕她跟全世界过不去。
  他笑,一次癔症,已经够了。
  他跟我说,我老做梦,跟阿衡生了个聋孩子,达夷,我老梦见。
  达夷说着说着,就哭了,阿衡,你抽我吧,是我把言希害成这样儿的,你把我往死里抽。
  他抓住阿衡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阿衡手上的咖啡罐子晃动,褐色的液体溅在了裤子上,吸入纤维,烫了一下。
  却奇怪,一点不疼。
  她说,辛达夷你还是不是男人,十七八岁就爱哭,到现在,都没改。
  无奈,拿袖子,蹭那人的眼。
  达夷说靠,老子也不想哭,老子毁人姻缘,下辈子八成该做猪做狗,被你们俩给炖了。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你长什么样,我下辈子记住了,给养老送终,保证不炖你,成不。
  达夷尴尬,我怎么感觉自己当事人,你跟局外人似的。
  阿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人,她出生了,然后,死了,埋在了小小的盒子里。
  达夷黑线,重点在哪。
  阿衡笑,一个人啊,重点,一个人。
  达夷匪夷所思,所以呢。
  阿衡说,所以,大家最后,一人落一盒子,我跟世界过不去,就为他,我要是真跟他生了个基因不良的聋孩子挤一盒子里也算理直气壮了,可,我是什么啊达夷,达夷,你说我算什么呢。
  我算什么,抱着自己的盒子,活了,死了,埋了。
  chapter97
  从十一月十八号开始,共考了两天。
  题目不是很简单,时间很紧,阿衡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刚好敲铃。
  跑到先生那里,同她说了自己的做题情况,李先生帮她判断,法语基础大概错了两个小地方,其他,都还好。
  李先生自己是独门独院,书房前种的有竹子,厨房在院子里,单独一间。
  她一只是一个人,平时在家,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书,柜子里满是樟脑味,收藏了许多旗袍,是先生母亲传给她的。其中一件红色的,是金线挑的蔷薇花,在柜中,绰约生姿,红颜被锁,隐约寂寞。
  李先生递给她一杯清茶,笑,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缝的嫁衣。可惜,她没等到,就去了。
  阿衡愣愣望着衣柜,看先生一眼,询问的眼神,李先生微微颔首,她才伸出手,轻轻触摸那间旗袍,滑腻温柔,软润生香,好像女子的皮肤。
  阿衡说,您为什么不嫁人呢。
  李先生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嫁人呢。我嫁过,七三年,刚结,就离了。
  阿衡问为什么。
  李先生念过半百,皮肤却依旧保养得很好,只是没了弹性,像一朵开到酴醾的花朵,只剩了败势。
  她淡淡开口,当时,我还在一所高中教书,我成分不好,属于黑五类,我母亲是一个富商的女儿,七零年的时候,被逼着交代,得病死了。后来,我改了名字,离开家乡,来到h市教书,然后,遇到我的爱人,他是我同事,家庭出身挺好,世代贫农,我们那会儿,刚办完结婚证,我公公婆婆不喜欢我,告了密,我被逮着批斗,剃过头,挨过打,他们逼着我爱人跟我离婚,然后,我爱人就写了离婚书。
  阿衡听得难受,可李先生却波澜不惊,只有提起丈夫时,表情才温柔一些。
  阿衡问,然后呢。您是不是很恨您的先生……
  李先生抿抿白了的发丝,淡淡微笑,人都去了,恨什么。
  阿衡吃惊,他……
  李先生说,他写完离婚书的第二天,就在家里上吊了。
  她微笑,眼中浮着泪光,后来我被放了,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柜子里的旗袍,什么都没了。我结婚时穿的这件红旗袍,以前被那帮人撕烂过,你现在看到的这件,是我爱人去之前,亲手用金色的线缝好的。
  阿衡看着旗袍,上面的金蔷薇,仔细看来,确实是人一针一线缝出的,巧妙地遮盖了之前的碎裂。
  李先生看着阿衡,傻孩子,哭什么。
  阿衡摸脸,却是泪水。她喃喃,先生,我要是你,肯定会恨他的,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李先生笑,我们结婚时,他还对我说,李蔷,我们白首不分离。转眼,我头发白了,他又在哪儿呢。我要恨,都没人可以恨。
  我猜,他只是,爱得太累了,爱到了绝路。
  可是,为什么说谎呢。
  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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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寒假时候,宿舍楼要封,阿衡申请了一间留学生公寓,那里,不封楼,而且,楼下就是小卖部,挺方便。
  留学生里有好多夜猫子,半夜不睡觉,开party,加上没人管着,常常,夜晚三四点,还能听到英语的骂人声。
  而且,特别自来熟,看见她,问她英文名是什么,阿衡说我没英文名,然后,他们,再见她,懒省劲儿,嘻嘻哈哈亲亲热热喊她wenny。
  跟喊tom,jerry,happy potter一个性质地喊= =。
  就是听着不好听……Wenny,wenny,跟遭瘟的小鸡子似的。
  大半夜,常常听见梆梆的敲门声,wenny,hey,wenny,借个打火机。
  Wenny,wenny,黄油,黄油有吗。
  Wenny,wenny,你有开瓶器吗。
  Wenny,wenny,你……别瞪我,好吧,你会烤肉吗。
  Wenny,wenny……
  阿衡吐血,我说泪滴们and剪头们,楼下就是杂货铺。出校门三步,有烤羊肉的摊儿,我们中国新疆同胞烤的,特正宗。
  常来敲门借东西黄头发的tom(不要问我为什么叫tom,不会起名字= =)涨得满脸通红,他身后钻出一个红发雀斑的女孩,豪爽大笑,hey,wenny,不是烤肉,也不是借东西,就是问你要不要参加我们的party,顺便,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阿衡= =,嘀咕,这种问题,顺便在哪里。
  抬头,微微笑了,说我有些困了,改天吧。
  至于,男朋友,嗯,分手了。
  祝你们玩得开心,咳,如果跳舞的时候声音再小些,就更好了。
  然后,关了门。
  年三十的时候,阿衡买了些肉,菜和面,想要自己做些饺子。
  结果,刚下锅,楼上那帮留学生霹雳咣当地从楼上跑了出来,无论是蓝眼睛红眼睛,统统泛狼光。
  阿衡无奈,好吧,如果你们能帮我再包些饺子,我可以考虑请你们吃。
  众人欢呼,wenny,万岁,像一群没长大的孩子。
  不到三秒钟,阿衡后悔,让一帮老外包饺子,还能再可能点儿吗,你说你怎么不让蜗牛跟兔子赛跑,耗子逮猫啊。
  于是,那啥啥叫tom的澳大利亚人把饺子皮捏成了袋鼠,那啥啥叫jenny的美国姑娘把饺子馅用勺滚成了土豆状,那啥啥叫fabio的意大利小伙努力把手卷饺子皮,卷啊卷,目标是意大利面。
  泪汪汪,泪汪汪。
  好吧,知道你们都想家了= =。
  阿衡最后把他们都轰去看电视了,剩自己一个人包。
  Tom说我去买几瓶红酒,咱们就着wenny的大餐庆祝。
  Jenny说我跟你一起去。她就是那个,之前帮tom问阿衡有没有男朋友的红发姑娘。
  阿衡把后来包好的饺子投进锅里的时候,tom和jenny就提着酒回来了,刚进门,jemmy就拿着一张小纸片兴冲冲地问阿衡,wenny,这个字怎么念,楼下有人在找这个人。外面下雪了,那个boy,在雪里蹲了很长时间,快被埋了,管宿舍的张女士不让他进。
  阿衡拿起纸片,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一个复杂的字,字中,有被原子笔芯戳破的地方,想必是,在掌心写下的。
  衡。
  阿衡低头,他长什么样子。
  Tom想了想,比划,大眼睛,黑色的毛外套,带着耳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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