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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_28 书海沧生 (当代)
  阿衡看顾飞白身边的那个人,瞅着眼熟,想了想,噢,是顾飞白父亲老朋友的女儿,见过一次,没什么大印象,只知道好像姓张。
  顾飞白皱眉,问还需要多长时间,杜清笑着说快好了,让你们等等我,还烦了不是。
  张姓姑娘说我们晚上狂欢就差你了,杜大小姐,你真慢,随便找个人帮你不久得了,还用你大小姐费劲儿啊?!
  她和杜清看起来是极熟络,两个人笑闹了一阵。
  最后一个试验台上,有一瓶盐酸,不知是谁,做完了实验,没封口,挥发了大半,阿衡低头,寻觅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瓶塞。
  “后面储物柜里有备用的瓶塞。”顾飞白隔着老远,看着她,淡淡开了口。
  阿衡微笑,颔首,多谢,终究还是从角落里还是寻到了原来的瓶塞,冲洗,盖上。
  只是,杜清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一步,完成。
  和其他的几个同学道了别,走到了门口,看见那三个人,犹豫了一下,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假期愉快。
  杜清说谢谢,顾飞白默不作声,只看着她,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那个张姓姑娘倒是冷笑了,柳眉挑起,口舌尖酸——哟,温小姐吧,咱们以前见过。
  然后,挽了杜清的小臂,说——我是杜清的闺蜜,还请你多多指教啊。
  阿衡说你好,再见。
  心中倒也不甚介意,咚咚跑下了楼,只想着要和言希见面了,看谁都挺可爱。
  拖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看到了言希的酒红色法拉利,透过暗色的玻璃,跑车中却没有人。
  有些郁闷,蹲在了跑车旁,看着一辆辆开走的私家车,拾起一个小树枝,数蚂蚁。
  小时候倒是常做这些事,和在在一起浇蚂蚁窝,逮蚂蚁,然后带到课堂上玩儿,那时候太小,几个小蚂蚁放塑料瓶里,拿着能高兴一整天。
  然后,头上出现了一块阴影,一双微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
  阿衡抬眼,那人却扑哧笑开。
  他拍拍她的面庞,哎哟哎哟,宝宝,你真牛,蚂蚁都让你训得能走钢丝了。
  阿衡= =,抖掉树枝上的蚂蚁,说你上哪儿了,我等你等了好大会儿。
  那人,穿着浅咖啡色的宽领T恤蓝色牛仔裤,简单清爽,却带着隐约的贵气,进演艺圈几年,穿着打扮,已然有了自己的范儿。
  言希晃了晃左手边的袋子,他说你还没吃饭,我们一会儿上高速,不远处有breadtalk,给你买了点儿吃的。
  阿衡哦,说你拉我起来吧,蹲了半天,脚麻了= =。
  言希半躬身,捏她鼻子,越来越会撒娇了,像个小孩子,还贤妻良母呢。
  唇边挂着笑意,伸出右手,使力,把她拉了起来。
  阿衡绷住红透的小脸,谁撒娇了,咳。
  言希按车钥匙,打开跑车车顶,让阿衡坐进去。
  不远处,有一行三人,笑笑闹闹,阿衡转身,恰好是顾飞白杜清和那张姓姑娘。
  “真巧,又见面了,温小姐。”那张姓姑娘吊着眼睛,上下打量言希和法拉利,挖苦阿衡——“你这是要回家,还是准备再找个未婚夫养你啊。”
  张姓姑娘一向看不起阿衡,从父母口中早就听说,阿衡是她父亲仗着和顾飞白伯父关系好硬塞给顾飞白的,后来父亲死了,怕顾飞白不要他,又巴巴地从家里跑到陌生男人家,实在不要脸之极。
  言希却嗤笑了,拉着阿衡的手,挑眉——“这位小姐,是我们阿衡的同学吗?”
  顾飞白站在言希的侧面,打量了他,看到阿衡在他身旁一副温柔灵动的小女儿姿态,心中明白这是谁,脸色却不由自主地难看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张姓姑娘冷嘲热讽,我可没这么不识抬举的同学,订婚宴不参加就算了,写几个烂字送过去,你寒碜谁呢,没有几斤几两,还真拿自己当个东西!
  言希打开车门,说阿衡,你进去。
  阿衡⊙﹏⊙,你干嘛,不能打女人啊。
  言希抽搐,大眼睛瞪了半张脸,说我看着像那种人吗。
  孩子老实,吸鼻子,点头,像。
  言希= =。
  转身,叹气,掏出一张空白支票,递给顾飞白,平淡开口——你看着填吧。温爷爷说了,孙女两年衣食住行,用了你们顾家多少,便还多少,温家门庭虽小,但绝不受人恩惠。
  张姓姑娘看到支票,有些心虚,却依旧硬着底气——哪个温家?
  言希淡笑——至少是你这辈子都进不去的温家。顾飞白,不知道当年你和阿衡定亲时,顾家大伯话是怎么说的。
  顾飞白指握成拳,面色冰寒,咬牙切齿——本不欲高攀,怎奈好友盛情!
  张姓姑娘,甚至杜清,听到顾飞白的话,脸都有些发白。
  顾氏一族,在江南声望如此,大半是靠顾家大伯在军中的权势,如今,顾家大伯竟然说出高攀二字,那温衡家中,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言希盯着杜清和张姓姑娘,平淡开口,阿衡在家中,从来都是掌上明珠,好言奉劝,各位以后,不要再做累及父母兄长前途的事。
  而后,面色稍缓,向顾飞白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打开车门。
  踩油门,转方向盘,绝尘而去。
  阿衡咬黄油面包,说你真能掰,我在家什么时候成掌上明珠了。
  言希瞥她,怎么不是掌上明珠了,我在家都恨不得把你托头顶上了你还不掌上明珠啊,那你让别家没吃没穿看父母兄长脸色的姑娘怎么活了。
  阿衡咬面包,点头,心想虽然在温家不遭待见,但在言家至少还掌握着财政大权,山不转水转,总有一处让人活。
  上高速了,阿衡有些犯困,但是担心言希一个人开车更容易困,就强打精神,陪他说话。
  但她考了一天试,确实累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撑不住,歪在了座位上。
  言希笑,合上车顶,从身后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打开了收音机。
  声音甜美的女dj在点歌,车窗外,夜色渐浓,高速公路上镶嵌的路灯穿梭而过,如同水流。
  女DJ说,手机尾号6238的朋友说他想点一首歌给灰姑娘和她的后母,他说大姨妈和肉丝都希望灰姑娘的后母再勇敢一些,变成王子,然后,带着灰姑娘私奔吧。
  言希望着远方,眼中有了雾色。
  那个姑娘,一不小心,如多年之前,轻轻滑落,伏在他的腿上,睡得安然。
  他伸指,轻轻摩挲了她的发,温柔地,颤抖地。
  四周,一片安静。
  chapter82
  Chapter82
  2003年夏,阿衡同言希回到B城过暑假。
  那一年的夏天,出奇的热。傍晚,大人小孩早早提着小马扎坐在了翠树下,大蒲扇轻轻摇晃,讲了几个不知名的神怪志异,看着满天繁星,日子似乎,也就轻巧地溜过去了。
  许多人不再敢上饭店大排档吃饭,那年非典,从年初沸腾到了盛夏,新闻联播上总是说全世界又死掉了多少人,然后,许多人似乎是莫名其妙地发现,死亡不只是贫穷国度的专利。
  言希退了电台的工作,空闲了许多,时常陪着阿衡。她买菜时他跟在身后挑肥拣瘦,卖排骨的老大爷不悦,拿着明晃晃的刀在案板上重重剁排骨,言希在阿衡身后拉眼睑做鬼脸。
  阿衡说,你不是最怕菜市场的脏。
  言希一角一角地数着刚刚老大爷找的零钱,并不抬头,平淡开口,比在电台有意思多了。
  阿衡笑,温声,不去也罢,总归是太累,你以后专注学习,毕业了找个正经的工作,我到时,也回来。
  她粗粗算了时间,她学医,读得快了,到时即使提前申请毕业,也还要四年,而言希,学的是法律,如果不读研,考下司考,两年后,就能工作了。
  他们之间,大概还要相差两年。
  言希不接话,从她手中提过菜篮子,却任性要求,今天我要吃烧排骨烤排骨炸排骨煮排骨焖排骨。
  阿衡哼哼,我说真的,言希,你娶排骨过一辈子得了。
  然后,她想,言希你要是说我还是比较想娶做排骨的阿衡,我就原谅你^_^。
  那人却认真开口,阿衡,排骨用钱都能买一辈子,媳妇儿不成诶,用钱买不来。
  阿衡脸绿,心想,你还想用钱买谁啊你。表面上,却要笑不笑,我在乌水的时候,好多家的阿哥年纪大了,都是给了钱,便趁着黑,把别家的姑娘抬回家了。给的钱是大数的话,家中姑娘要是多,十六七的年纪,还由你挑长得最好看的。
  言希窃笑,那你是不是没人娶,才有机会来B市的。
  阿衡咯吱咯吱咬牙,想娶我的多了去,只是刚塞了钱给我阿爸,却被在在用药罐子砸走了。要是你,在在肯定拿家里的泡药缸砸。
  言希摸下巴,哎,你那啥便宜弟弟,是不是有恋姐癖啊。
  阿衡滚,你才恋姐癖,你们全家都恋姐癖。我们在在好着呢,从小就温柔懂事,而且,听话,对,就是听话,我跟你说,我们在在比你听话多了!!!
  言希瞥她,你还真以为自个儿养的是只天使呢,我告你,一般长得纯洁的,那心绝对比煤渣都黑。到时候,你被黑了,都不知道怎么掉坑里的。
  阿衡望天,你嫉妒他。
  言希对着菜市场外的商店玻璃照镜子,他有我长得好看吗他。
  阿衡心想,那是我养大的娃啊。坚定不移地点头,比你好看多了。
  言希切,你还真爱他。
  阿衡笑眯眯,我就爱,怎么了。
  言希嗤笑,你爱的东西还真多,前两天去动物园,你勾引大猩猩黑黑捶胸给你看的时候说的什么。
  阿衡= =,我最爱你了黑黑。咳,但这不代表,我不爱我们在在。
  言希笑,你的爱,好像一大把糖果,能分。
  阿衡说我最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言希推商店旋转门,谁要求你听懂了。
  阿衡喂,你进这里干什么,该回家了。
  言希说家里的家具有些旧了,是时候该换了。
  阿衡是第一次同他一起逛商店,总觉得有些新鲜。他们相处,大多的时间是在家中,处于一室,呼吸同一个空间。说起来,也并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但是心中安稳。
  如果两个人终能走到一起,这一辈子,也便是这样的节奏了。
  细水流长,日光渐短。
  阿衡看家具,有一套红木的,竹树雪梅,雕刻得精细,停了脚步,端详,十分喜欢。
  言希凑过去,怎么,喜欢这套?
  阿衡看标价,倒吸一口气,摇头。
  言希笑眯眯,你结婚时,我送你。
  阿衡= =,这个想得倒美,她嫁给他,还要承他的人情。
  可是,点头,煞有介事,好吧好吧,一定要送,不然不给你发邀请函。
  言希摸摸家具细微的纹理,沁人心脾的木香,说定了啊。
  嗯。
  阿衡看着不远处的欧式家具,目光被吸引,随口敷衍了一声。
  麦当劳到处派优惠卷,言希说你等着,我给你买甜筒。
  戴着鸭舌帽,回来的时候却被一帮高中女生认出,被围了起来,无奈,写签名写到手软,阿衡一路寻来,在人群外看着他微笑。
  言希拿下帽子,用手朝着她挥动。
  一帮小姑娘问,言希哥哥,那人是谁啊。
  言希低头淡笑,她啊,是哥哥最不想相识的人。
  小姑娘捂嘴,吓,是敌人。
  言希摸着左边的胸口,有些疼,不,是最亲最亲的人。
  有一个言希楚云最忠实的拥趸者,简称言云派的小姑娘很失望,哥哥,她是你最亲的人,楚云姐姐怎么办。
  言希哈哈笑,我和楚云会负责自己的幸福的,你们只需要慢慢长大就够了。
  他转身,向她,走近。
  呃,冰激凌有些化了。
  他像个小孩子,低头啃甜筒,阿衡却笑,新奇地看着他,像是对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他啃啃啃,你怎么了。
  阿衡╮(╯_╰)╭,像你这么幼稚无聊疯狂霸道的小孩子,原来在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直以为,DJ YAN受欢迎只是因为你的声音好听。
  言希抬起大眼睛,翻白眼,谢谢哈。说话越来越毒,真不知道……
  阿衡咳,都是你教的。
  言希闭嘴,压低帽子,伶仃着背,慢悠悠向前走。
  她看着他的背,心中是充实的感觉,总是不自觉欢喜,嘴角翘了很大很温柔的弧。
  然后,心中是不安跳脱的冲动,快步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这个人。
  温和端正的拥抱,她的指间是他的外套挤出的纤维,紧紧地,却带着些不易察知的占有欲。
  言希诧异,扭头,怎么了。
  阿衡不说话,半晌,轻轻开口,笑,言希,我只是在单纯完成一场拥抱。
  因为你,才有意义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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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上学校的论坛,总有人因为死亡伤感,大家一起闲聊,扯到当年的世纪谣传。
  二零零零年,地球会毁灭。
  阿衡转身,言希刚沐浴完,坐在一旁擦头发。她皱眉,言希,1999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做什么。
  言希指僵了僵,一瞬然,又继续擦头发。他说,你忘了,我们当时,不在一起。
  当时,他在维也纳,她在中国。
  两个国度。
  阿衡有些吃力地回避他生病那一段伤,轻轻感伤,要是,当时,真的地球毁灭,我们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言希半开玩笑,喂,当时我跟你很熟吗,要死都非得死在一起。
  阿衡想反驳,怎么不熟了我每天给你做排骨给你买牛奶别人欺负我你很生气很生气然后你还说我是你的家人诶。
  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那时的她,又怎么清楚,他对她的存在抱有那么大的幻想——还清温思尔德亏欠,而他,也不知,她心中藏了这么一个男子。两不相知,怎么能称得上很熟。
  摇摇头,忘却前尘,笑而唏嘘,还好,2000年世界没有真毁灭。我们便还有机会,变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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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常常看着画纸发呆,直到她喊他吃饭。
  幼年时,学画,老师曾让他描摹幸福的形状,他看着陆流,拿出了铅笔,可那人,却因为很忙,没空理会他这个问题儿童,这画,也就搁浅了。
  他无奈笑,把画笔放在一旁,洗了手,去吃饭。
  菜色依旧是他喜欢的,这人愈来可怕,攥住他的胃,牢牢固固。
  窗外,锦带树开了满园,满眼的明颜花色,错觉着,是秋日的红叶。
  他咬着筷子,看了许久,然后,埋头啃排骨。
  他说,等我老了,咬不动排骨了怎么办。
  阿衡笑,你也许喜欢上别的食物替代呢。
  浓郁的肉香还未散,他也笑,扒了扒晶莹白软的米粒,倒也是。
  他喜欢吃排骨,是因为是极饥饿时吃到的东西。
  八岁的时候,他上山两日摘拐果给生病的爷爷,结果却被爷爷狠狠地打了一顿,关在了一楼的书房。他一整天没有吃饭,很委屈很委屈。最后,还是陆流偷偷带了吃的,从窗外踮着脚送了过去。
  他记得,那个热气能埋住他的眼泪的饭盒中,就是排骨。
  陆流趴在窗台上,像玉一样的小脸,很认真很温柔,叹气,言希,你太小了。
  小到,总是把暴露弱小当做理所当然。
  陆流和他同龄,却在八岁那年,说出这样的话。
  他常常想,长大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有去够游乐园看够圣斗士玩够变形金刚,听说大人做这些会被笑的。
  可是,忽而,长大的时候,又似乎在一日之间泾渭分明。
  酒吧爆炸的那一瞬间,火光燃烧了天空,他满身泥土,甚至想要寻求一个还可以长大的机会。
  他住进医院,说,陆流,我不会恨你。我要站在你面前,即使比你活得长一天,也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活。
  陆流依旧面目温柔,像个玉雕的菩萨,这很好。
  他说,无论别人怎么说,你务必给我记清,把你抛弃,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要的言希,从来不是那个只会耍赖哭泣想妈妈的小孩子。
  他起身,走出病房,为他留下一隙微光窥伺,无了深暗城府,竟然登台唱大戏,扮出了最不屑的孩子姿态,对着陆家老人害怕不安——爷爷,有什么办法让我再也看不见言希。
  这一着,多险,与他有了敌人和恨意的名分。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死了的时候,陆流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他在回忆中抬起眼睛,看着阿衡,轻轻笑了——笨蛋,嘴角有米。
  晚上的时候,他们一起看电视,阿衡坐在小板凳上,多年养成的毛病,起初是不想被言希从沙发上踢下去,后来就像小狗撒尿占地盘一样,总觉得沙发是他的,板凳是我的,我们各有各的。
  名侦探柯南许久没看,新一依旧没变回来。所幸,小兰除了认认真真地思念,生活中更多的是琐碎和明日。阿衡甚是欣慰,虽然案件杀人的手法依旧变态。
  被毁了容的“幽灵”长子从暗中出现,案件进行到了关键,言希问你害不害怕,阿衡想说我不害怕,他却伸手一捞,把她抱坐在腿上,阿衡浑身僵硬,那人若无其事,十指紧扣在她腰间,说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凶手。
  阿衡扭扭……扭头,所幸,他只是装得淡定,白皙的面孔不经意红得一塌糊涂。
  她心中柔软,呵呵笑开,是诶,我也觉得不是他。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夏夜起了风,吹了锦带花,红得这样妖娆,落在窗台。
  她在他怀中,嗅到他身上干净浅淡的牛奶香,忽然有了无名的情绪。
  片尾,凶手是最像好人的二儿子,她转头,把额抵在他颈间,温暖柔软,濡湿一大片。
  言希愣了,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发,怎么了,宝宝。
  她沉默,抬起颈,轻轻伏在他左耳,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
  言希,我喜欢你。
  她第一次,向一个人告白。不由他聪明揣测,她主动投降解甲。
  我喜欢你。
  温衡……喜欢……言希呢。
  是保留了空间因着她的含蓄能够理解成爱的喜欢,不会再给别人的喜欢。
  他眼光茫然,微微笑了笑,轻声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她的心却瞬息变凉,指轻轻松开他的白T恤,转头轻笑。
  天晚了,早些休息。
  chapter83
  Chapter83
  阿衡放暑假,只回了温家三趟。第一次,探亲,祖父好母亲好兄长好言姓温思尔也好,甚好;第二次,思莞通知,她的仙人掌不知怎么回事快要枯死,她回家抢救;第三次,母亲生病,咬牙,说你回来吧,给我收尸。她匆忙从隔壁的隔壁赶回,母亲昨日吃得太多,正在偷嚼健胃消食片。
  阿衡看着她吃完药,泡了杯牛奶递给她,妈那我先走了,走到玄关,欲言又止,回头无奈含蓄,妈你其实下次可以稍稍少吃些肉。
  然后,温妈妈目瞪口呆,看着她离开,又生不出别的话。
  某次宴会,京城各家夫人小姐,八卦言笑,说哎蕴仪你知不知道,张参谋长的儿子教一个小歌星迷住了,整天地不着家,送了一件珍珠做的衣服,吓,要个好几十万,把张参谋快气死了。
  温母抿抿头发,笑得高贵贤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想是长得太标致了。
  其中一家夫人摸下巴,好像是姓言,不有名,但这姓少见,跟咱们言帅一个姓,我因此记得清。
  温母脸却瞬间黑得像锅底,咬碎银牙,八成也是个小狐狸精。
  这厢,言希打了个喷嚏,阿衡,你排骨放的花椒太多了。
  阿衡从厨房探了个头,淡笑,我前些天看访谈,听说新星名模陈晚排骨做得极好。
  言希干笑,这个排骨,放了花椒,辣中带香,香中带嫩,真是放得恰到好处。
  心虚,低头,乖乖吃排骨,辣得满眼泪花花,亲娘,这是放了多少花椒。
  阿衡洗手,摘下围裙,回到餐桌,排骨却被吃得一口不剩,愣神——怎地……吃这么快。
  言希咳得脸色发红,阿衡你以后别放花椒,我虽然能吃辣,但是吃不了这么多。
  阿衡抚额,谁让你吃光了,厨房还有一盘不辣的,我只是……
  言希笑的眼弯弯,孩子一般,我们阿衡做的排骨,有福气的人,才能吃到诶。
  阿衡心口堵了什么,你这个笨蛋,笨蛋,反复地念着,却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和她收到请柬,高中同学竟有人要结婚,吓得不轻,挽手去买礼物。
  阿衡挑什么都觉得不慎重,不合适,皱了眉,言希说不如送红包,他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阿衡啼笑皆非,少爷,别人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你好歹认真。
  言希摸下巴嘟囔,钱是多好的东西啊。
  阿衡说,钱要送,礼物也要送。钱是吃喜宴的钱,礼物却是老同学的一片心意。
  言希无话,两个人逛了许久,买了一个古式的屏风,湖绸面的,光滑可鉴,绣着好山好水好一对璧人,结婚的那个女同学高中是个小才女,就爱念些古诗词,想必喜欢。
  婚礼那天,言希问我该穿些什么,阿衡踮脚给他打领带,笑,怎么吓成这幅样子,又不是让你去当新郎。
  我当新郎,好像想象不出。
  言希嘀咕,套上蓝色西装外套,阿衡轻轻仰头端详他,眯眼,哎呀呀,言希,你好像又变老了。
  言希把额抵在她的额上,于是,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笑,眉眼俱是得意,总要比你年轻一些。
  言希低声,在她耳边咬话,那你可不能比我先死。
  你死了,我看见你的坟,见一次,踩一次。
  阿衡= =,滚,我还没活够。
  他们手拉着手参加婚礼,一个蓝,一个白,一个高傲,一个温柔,真是好看。
  旧时同窗大笑,两根光棍,两年不见,还你们俩呢。
  言希= =,其实……她是我女朋友。
  阿衡= =,其实……他是我男朋友。
  众人笑眯眯,孩子咋这么不实诚呢,没有对象就没呗,男男女女不就那么回事儿,大家兄弟这么多年,又不笑你们,怎么这么放不开。
  阿衡看着言希。
  言希说,那啥,我们是真的,真的,比金针菇还真。
  众人装作没听见,聊天喝茶,等着正派新郎新娘。西式婚礼,洋牧师年迈,晒着阳光打瞌睡。
  阿衡悲愤,我自认是诚信之人,可见是你这厮,素行不良,可信度太低。
  言希抽搐,为毛是我啊。
  不远处过来俩人,正是mary仔和姨妈仔。
  阿衡笑,总算逮着你们了,一个假期,都影都不见一个。
  达夷躲在陈倦身后,拽着陈倦的一角,浓眉垮成一团,大个子扮柔弱,可怜兮兮地看着言希。
  阿衡纳闷,怎么达夷得罪言希了吗,回头,言希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瞅瞅你这点儿出息,还当大老板呢。
  达夷声音跟苍蝇嗡嗡似的,言希哥,我有罪。
  咳,阿衡一口茶喷了出来。
  天下红雨了吗,达夷竟然喊言希哥,他不唤美人就是言希的。
  言希嘴角有笑,大眼睛干干净净的,您能别这么自恋吗,我要是怪你,你还能见着明儿的太阳吗。
  陈倦讪讪,我们达夷也没那么弱吧。
  阿衡又喷了一口茶。
  我们达夷,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了。
  阿衡回眸,掺着阳光的夏风暖暖的,她笑,我不在的时候,你同达夷闹别扭了?
  辛达夷哭丧着脸。
  言希却低头淡笑,没什么,小事情,我借他的钱,赔了一些。
  随即,站起身,走到达夷面前,耳语了几句,辛达夷站直一些,依旧皱眉苦着脸。
  阿衡拍拍达夷的肩,微笑,他说不怪你就不怪你的,不要放到心上。
  达夷眼中滚着泪花,不知道感动还是怎么地,握着阿衡的手,颤巍巍地,兄弟,咱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事儿,只要以后,不要拿刀砍我就够了。
  阿衡含笑,不着痕地瞥了他一眼,再说。
  新娘新郎白衣圣洁,双双站在牧师面前,对视,笑颜,耶稣释迦,随便哈利路亚还是阿弥陀佛,起个誓,我愿意便好。
  阿衡端凝新娘,她手中,戴着漂亮的戒指,远远地,在阳光中闪着亮光。
  心头,变得很暖。
  这个姑娘,曾经在高中时,拿着本唐诗全集,走到她的面前,促狭地调皮笑出——阿衡,我昨天念到一句诗,你看好也不好。
  哪句?
  那个小才女拖着长腔——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阿衡当时脸红了,诧异别人竟看透,只轻轻道了一声很好,抬眼,不远处,阳光中,言希正懒懒靠着教室的窗背单词。
  那年,也是这般的好日头,教人满心希冀的。
  如今,小才女已是别家新娘,她和她的倾城色仍在抵死博弈。
  她轻轻伸指,牢牢抓住言希纤细修长的指,她想,她是顶有耐心的,而言希生性浮躁,总是有胜他的一日。
  言希诧异,低头,看着被阿衡握得发白的指节,反手握住她的手,唇角是平平淡淡的笑。
  新娘笑得明媚鲜妍,捧着一束鲜花,是要向台下抛的,待字闺中的好女们蠢蠢欲动,小才女却看到阿衡,狡黠,眨了眨眼,朝她抛了过来。
  阿衡伸手,去接,阳光中的花香,缓缓地似乎下一秒就幸福的抛物线,很近很近。
  扑面而来。
  不远处却有蜂拥的女孩把她挤到一旁,朝着花伸出手。
  阿衡看着满手的空气,有些失落。
  一双白皙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稳稳地握住花束,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抱歉抱歉,各位,下次请早。
  众女倒,丫一男人抢这个干嘛,准备出柜嫁人啊。
  那人抹眼泪,我们阿衡这么呆,我这个当爹的不早些帮她筹备,你们还让不让我孩子嫁了。
  众女吐血,言希,你丫为了你家娃,简直无敌了。
  他笑意盎然,客气地对着四方眯眼说多谢多谢,把花束轻轻塞进阿衡怀中,由她抱个满怀。
  转而,认真怜惜地抚着她的眉,殷殷开口,下次,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再主动一些。
  阿衡颔首,说好,我尽量。
  抱着花束,脸庞却是女儿家清澈的红晕,不知怎么欢喜才好。
  他们喝完喜宴离去,小才女撩着白裙子在身后大喊叮嘱——阿衡,既然遇到,便是木石,也要教他开窍。
  阿衡呵呵笑,回眸招手,我晓得。
  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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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日,思莞拨言家宅电,说要找言希。
  言希接了电话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下午关在房中画了一下午画,没画出什么子丑寅卯,到了晚上,却说要出去一趟,让阿衡不必做他的晚饭。
  阿衡有些诧异,自从她假期回家,他从未在吃饭的时候出去过,总是抱着瓷碗,乖乖坐在餐桌前等着,笑得像个大娃娃。
  白昼温差不小,阿衡让他带上了一件紫外套。
  他回来时,已经到了凌晨,满身酒气,几乎是看到阿衡,便支持不住,倒在了她的肩上。
  外套上也沾着大块的酒渍,不知是喝了多少。
  她给他煮醒酒汤,他却一夜吐了好几次酒,连醒酒汤都喝不下,最后吐得胃空了,才沉沉睡去。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傍晚六七点出门,到了凌晨方回家,次次大醉,吐得胆汁几乎都要出来,
  阿衡问他做什么了,言希总是沉默,最后一次,却是说了谈生意应酬。
  阿衡纳闷,你什么时候做生意的。
  言希回得语气平淡,陆流的,他们人手不够,我帮忙应酬。
  阿衡皱眉,隐而不发。
  言希却依旧故我,半夜才到家。阿衡为他守门,言希却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不说话,扶着梯,自己朝二楼走,脸红得很厉害,脚步只是强撑着不乱。
  他装作没看到阿衡。
  半夜,虽吐了酒,却是极轻的脚步声,阿衡闭着眼,一夜未睡。
  他白天和平时一样,和阿衡谈天说笑,拉着她走遍整个古城的每个角落,带她吃遍了整个老城,小巷子里的猫耳朵,胡同中的炸年糕,沿着他幼时成长的痕迹,古色古香的茶坊,一杯花茶,耗过半轮夕阳落山。他说,你如果幼时不曾离开,便是这样的一辈子。
  只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阿衡用手支着下巴,不凉不淡地问他,言希,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呢。
  她认真请教,他虚心回答——自然是女朋友。
  阿衡看着长长尖尖的壶嘴拖曳着滚烫的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杯中,轻轻开口,好,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陆流牵扯不清了。
  她说,你为他如此,我不喜欢。
  chapter84
  Chapter84
  言希手中的杯微震,溅出几滴茶色。
  他看着她,眸光不加掩饰,阿衡,你呢,你又是怎么想我的。
  我在你眼中,同性恋么。
  他平平淡淡笑,眼中是清晰的嘲讽。
  言希轻松说出这三个字,表情没有什么大波澜。
  阿衡的杯子却从手中滑落,精做的瓷,连碎了,缺口都细细腻腻。
  她低头,愣神,同性恋啊同性恋你怎么能说得这么随便,然后,跑神,杯子碎了不是好兆头唉一辈子呢……看着挺值钱,要赔多少……
  老板会做生意,殷勤过来换杯子,言希望着木窗外的天色,说不用了,从皮夹中抽出几张崭新的钞票,递给他,攥住阿衡的手,投入黄昏。
  不回头,步子很快很快。
  阿衡被他拉得袖口皱成一团。她说,言希,你松手,快松手,我生气了啊。
  那个夕阳下,颈子干净白皙的少年,却就着昏艳的金光,拉着她,跑了起来。
  如果换个场景,依咱们言少出格前卫不畏人言就怕没人围观的性格,依作者狗血的本性,他照理该横抱起温姑娘,深情爷们儿地说一句,陆流算毛,老子还看不到眼里,老子这个世界最爱的是我家宝宝。
  再换个场景,依一个作者应该有的精分本性,依好文不虐tmd就不叫好文的真理,言少兴许应该无比纠结深沉地说一句,阿衡,我……我忘不了陆流。当然,温姑娘默默流眼泪说一句我祝福你才好。
  咳,可惜,以上,都没有。
  言少其实,毛都没说,他就是扯着阿衡的手……啊,不,是袖子,憋足了劲儿地向前跑,然后,夕阳下,两个人喘得跟头牛似的,直到以前高中的校门口,才松了手。
  阿衡腿快跑断了,边喘气边指着言希——疯了!谁说你什么了,不就是我说我不待见陆流吗,怎么,还戳你心窝里了!
  语气,像酿了江西陈醋。
  言希却低着头,轻轻放了握着的她的衣袖。笑了笑,陪我走走吧,有些想前些年。
  阿衡看着西门金闪闪的校牌,愣了愣,心中的火气教无奈和他蹩脚的转移散了大半,颔首,说好,很久没进去过了。
  三栋教学楼在即将暗下的日光中安安静静,微风和气,草色茵茵。
  不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带着青涩稚气的年轻男孩在打篮球,肌肉,汗水,碰碰拳,欢呼一声,进球,三分。
  言希大字倒在了草地上,轻轻闭上眼,唇角是安谧的笑。
  安谧,这词形容他,多少有些违和。
  阿衡居高临下,眼睛温和,弯了起来。
  他说,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阿衡问,什么梦。
  我娶了你,而且我们生了个小孩儿。你给他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可惜我记不得了。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有欧式壁炉和波斯地毯的房子里,他还很小,坐在地毯上玩玩具,我们喊他吃饭,无论怎么喊,他都听不到。然后,我就醒了。
  阿衡手支下巴,笑了起来,吓,我怎么这么倒霉,一辈子栽你手里不说,竟然还生了个小聋子。
  言希睁开眼睛,望着满天的霞光,不过,你没见,那孩子,委实长得很漂亮,有我的眼睛,你的嘴呢。
  那笑意,温柔得像是清晨日光下的第一滴露水。
  阿衡脸红了红,觉得夏天的日头到了傍晚也不愧是夏天的,怎地这么烤人。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不远处,篮球场上有人把球打偏,冲着他们的方向滚来。
  言希挑眉,拾起篮球,走近了几步,眯眼,对着篮筐,那个架势,那个范儿,牛逼得很像突然出现的哪路boss大神,轻轻一投。
  金光闪闪,闪闪,闪闪,言希觉得自己在放射像X光一样的金光。
  然后……咳,球撞到了篮筐。
  言希掩面,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没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篮球场一群半大小伙开始爆笑。
  阿衡= =。
  言希咳,听说校史馆又重建了,咱们去看看吧,里面好像还有你的照片。
  阿衡啊,怎么会有我的。
  言希笑,每一届状元的照片都有,从建校开始。
  阿衡半信半疑,去看了,贴在玻璃窗内,倒数第二格的,果然是她的照片。
  啊,是这张。
  阿衡看着照片,揉眉,有些窘迫。
  是高三冬日,他病刚好的那些日子,她买了一块烤红薯,言希这厮一向不吃甜的,也不知那一日怎地,非要和她分食,他就掰了一半,正啃着,班主任说全校信息采集要拍照,红薯没吃完,就去拍了照,照片出来,俩人嘴上都长了一圈胡子。
  言希指着照片哈哈笑,阿衡,快看,其实这张是我们的合照。
  阿衡纳闷,眯眼,她身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穿着校服的影,被框到了同一个平面,手中还拿着一块黄灿灿没啃完的红薯。
  那时候的她,似乎,比起现在,更容易拥有的样子诶。
  他目光有流光泛过,轻轻躬下身,用手使劲擦着玻璃,直到那个傻姑娘的面容益发清晰。
  他端详,好似琢磨着什么心爱的东西,半晌,笑开,阿衡,你那个时候,不是一般的傻,别人说什么,只要是用比你熟练的京片子说的,你都信。
  他常常逗她,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十四不是四十,四十不是十四,板凳长,扁担宽……
  傻姑娘自小在南方长大,平翘不分,到最后,小脸望天,到底是十十、四四,四十还是十四。
  阿衡唉一声好挫败,言希,你就指着我不生你的气……
  她话音未落,他却对着那个傻姑娘的照片,轻轻一吻。
  他吻她的额头,祈祷天长地久。
  他点着照片中那人的鼻子,说傻子。
  笑意天真,傻子傻子小傻子。
  阿衡静静看着他,心中有些酸涩。她想说,言希,你的人生怎么总是朝后看的。
  有阿衡的时候,放不下陆流;有陆流的时候,放不下阿衡;有现在的阿衡的时候,放不下记忆中的阿衡。
  可,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前尘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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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到了温父的忌日。
  阿衡睡觉,总是做噩梦,飞机起航的轰鸣声渐渐清晰。
  冲击气流,飞向天堂。
  爸爸,不要坐飞机了,妈妈不让。回去她该骂我了,爸……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我很多年没有给她过过生日了。今年怎么着也要赶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再说,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你妈怎么会知道。
  妈妈说绝对不可以。
  明天是你妈的生日。
  妈妈她说……
  好,咱爷俩,哪个回去先露馅,罚他,啊,罚他两年不准进家门。
  咳,好吧,拉钩。
  小孩子的东西儿啦,你爸顶天立地,说话算话,拉什么钩。哈哈,这么大的惊喜,你妈肯定高兴。
  阿衡张开眼的时候,清晨阳光正好。
  飞机的轰鸣声消失了。
  摸摸额角,竟都是汗。
  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到卫生间刷牙,言希正顶着黑眼圈走进来。
  他不管不顾她生气,又喝了半宿的酒。
  阿衡心里难受,可是,她便是说了讨厌陆流又能怎么样。她从来是下不了狠心去逼他什么的,只是看一看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罢了。
  阿衡说,言希,你不要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他用水冲脸——言希喝酒谁都不稀罕,言帅的孙子喝酒卖面子才有人看。
  水声模糊中,他的声音有些清冷——你是个女孩儿,这些事,不要管了。
  阿衡说,我本来也没想管你,可前些天看电视,说喝酒死于肝炎的全国又多了几成,怕你早死。
  言希低头,发上垂着水珠,轻轻笑了,我昨天,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了一串,在茶几的玻璃杯中插着,你去吃了吧。
  阿衡跑过去,天热,化了一夜,满桌的糖胶,像红色的眼泪。
  她心中叹息,这个没有常识的笨蛋,想疼人竟也是学不会的。
  咬了一口,酸得掉牙。
  言希皱皱眉,不能吃了诶,扔了吧。
  阿衡摇头,难得你送我个什么。
  他拿着毛巾擦脸的手僵了僵,别过头,眼中什么光景,别人大约是看不到的。
  他说,今天是温叔叔的忌日,你跟我回温家看看罢。
  阿衡口中卡着一粒山楂,酸得直掉泪。
  言希却拿着纸巾,把她抱进怀里。
  哭什么,他们不喜欢你,是他们心里犯糊涂,温叔叔通透着呢,家中儿女,最疼的就是你。
  阿衡低声,眼里的泪光跟冰碴子似地,疼且扎人,可偏偏这个喜欢我的,还让我给害死了。
  言希轻笑,你真老实,不让法院立案,自己就招了。
  他放开她,看着她眼睛,平淡开口,坐一趟飞机,温叔叔心脏病发,你怎么就成杀父凶手了。难不成飞机是你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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