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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_15 书海沧生 (当代)
  后来才知道,父亲是本是放了年假的,只是南方军区的一位好友邀请了许久,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留了下来。
  爷爷年纪大了,不便远行,妈妈自然不会去,而思莞思尔早些日子又去了维也纳,这便只剩下阿衡一人。
  她下火车时,远远地,未见父亲,却只见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少年高高地举着个牌子,上面龙飞凤舞,两个极漂亮傲气的毛笔字——“温衡”。
  阿衡后来,每想起时,都汗颜。她从未曾想过,自己的名字能书写至如此尖锐锋利的地步。
  那个少年,身姿笔挺清傲得过分,穿着军装,一身锐气威仪。
  她站在他的面前,犹豫着怎么自我介绍,终究是陌生人,有些尴尬。
  “你好。”阿衡笑了笑。
  那少年不说话,盯了她半天,要把她看穿了,才淡淡开口——“你就是温衡?温安国的女儿?”
  阿衡点头,抬眼看那少年,却吓了一跳。
  他长了满脸的痘痘,红红的一片,青春十足。
  “跟我走。”他转身,留了个背影。
  阿衡吭哧抱着箱子向前走,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反正总不至于是拐卖人口的,她当时是这么想的。
  当然,后来反思起来,连自己也纳闷,当时怎么就连别人的名字没问,就跟着走了。
  这未免太好……骗了吧。
  再后来,几年之后,那人同她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总是想着把她从绳上踹下去的时候,就爱问一句话——“温衡,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惹人厌吗?”
  她摇头,自然是不知。
  “听话。我就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听话的女人!!”
  阿衡有些郁闷。听话怎么也遭人厌了……
  那一路上,几次想搭话,但是被绿军装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不知怎地,想起了言希瞪人时的大眼睛,于是望着这人,合不拢的笑意。
  嗳,怕是要被人当成神经病了。
  她心中如是作想,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睡着了。
  所幸,这人不是骗子,她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
  “阿衡,怎么睡得这么沉,小白一路把你背回宿舍,都未见醒。”温安国笑话女儿,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阿衡窘迫,脸红半天,才想起——“嗯,小白是谁?”
  从温安国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子,笑容直爽,浓眉大眼,肩上的军衔熠熠生辉。
  “带你回来的那个小子,我侄子。”男子笑了,身上有很重的烟草气,像是烟瘾重的。
  阿衡看了四周,想要道谢,却没了绿军装的身影。
  “伯伯您是?”她也笑,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在爸爸身后。
  温安国拍了拍女儿的肩——“请咱们混吃混喝的,你顾伯伯,军区的参谋长,我在军校时的好朋友。”
  “顾伯伯好。”阿衡笑眯眯。
  她在军区的日子算是过得风生水起,爸爸和顾伯伯总爱在一起喝酒,见她无聊,文工团的女孩子总爱拉着她一起疯玩,大家年纪相仿,隐约的,有了点闺密的意思。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小小年纪就当了兵,比学校里的女孩子成熟许多,总是像姐姐一样,耐心地带着阿衡适应军队的生活模式,很贴心温暖。只是偶尔叽叽喳喳起来,提起喜欢讨厌的男生,倒是一团孩子气。
  小白很恐怖!
  这是她们七嘴八舌后得出的结论。
  阿衡好笑,问她们恐怖在哪里。
  长相性格智商家世无一不恐怖!
  这是她们异口同声的答案。
  阿衡迷糊。对那人的印象只有初见时的一眼,他说话时冷傲的样子,其余的一片空白。
  长相——“满脸糟疙瘩,恐怖吧?”
  性格——“他来探亲半个月跟我们说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不恐怖吗?”
  智商——“我老乡的三姑的大姨妈的女儿和他在一个大学上学,十五岁考上Z大医学系,智商传说180呀姐妹们……”
  家世——“他伯是我们参谋长,他爸是Z大医学院院长,如果不是那张打折的脸,姐妹们,打着灯泡都难找的金卡VIP啊……”
  文工团的姑娘们形容力永远强大。
  阿衡扑哧一声,笑得山水浓墨,东倒西歪。
  摹地,大家发现了什么,望着着她背后,猛咳,像被掐了嗓子。
  阿衡转身,笑颜尚未消褪,却看到了她们口中的绯闻男主角。
  他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她半天,脸上一颗颗小痘痘明艳艳的。
  “你的邮件。”他递给她一封邮件,转身,离去。
  阿衡愧疚,觉得自己不该在别人背后,被另一些别人扰乱心智,笑话了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别人。
  多不厚道……
  “小白,对不起……”她喊了一声,认认真真带了歉意的。
  那人本来走时步伐高傲,一声“小白”,却像是瞬间安了风火轮,绝尘而去。阿衡有一种错觉,绿军装的袖子几乎被他甩飞。
  原来真的好恐怖的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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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每五天,会收到一封邮件,来自维也纳。
  第一封,雪覆盖了的山峰,晶莹而纯洁,那个少年,一身滑雪装,微躬身躯,比着剪刀手,带着墨镜,她却确定他容颜灿烂,写了这样的字句——“阿衡,我给你的雪,维也纳的。”音容笑貌,宛若眼前。
  第二封,金色音乐大厅,音器流光,浮雕肃穆,男男女女,华彩高雅,相片中没有他,只有隐约可见的一角白色西装,点缀了相片的暗香,一笔一划,清秀认真——“阿衡,回家,我用钢琴弹给你听。”
  第三封,藤蔓缠绕的葡萄架,一层层,无法望向的终端,一滴露珠,清晰绽放在眼前,远处,模糊的焦点,葡萄架下,是一群年轻的身影,其中一个,在阳光中,明媚地刺痛了她的眼睛。这一封,字迹潦草而兴奋——“阿衡,我偷喝了这里的葡萄酒,是藏了六十年的州联邦佳酿。”
  第四封,精致美丽的宫殿,流金璀璨,与水相连,波光潋滟,彼时,黑夜,放了新年的烟火,十二点的钟声清清楚楚,他指着那鈡,对着相机,大声喊了什么,她却只能从定格的文字看到——“阿衡,新年快乐,你又长大了一岁。”
  第五封,维也纳的天空,蓝得彻底,婴儿般的温暖狡黠,简单而干净。他说——“阿衡,我回家,第一眼,想看到你。”
  然后,她揉着眼睛,对着父亲,几乎流泪——“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回家呀……”
  时年,2000年,世纪的结束,世纪的开始。
  chapter43
  阿衡回到B市时,已经过了初八。
  温父让她先回家住几天,她想了想,摇头,像极了孩童手中的拨浪鼓。
  他揉揉她的头发,笑了——“终归,还是小孩子。”
  阿衡吸吸鼻子,弯了远山眉——“爸爸,你看,家里还是比南方冷。”
  这样呵呵笑着装傻,不想追问父亲的言下之意。
  到家两三日,阿衡忙着做家务,一个假期都在外面,家中的灰尘早已积了一层。
  给爷爷拜晚年,正经地磕了几个头,把老人逗乐了,口袋丰余不少。
  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噢,是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尤其,你家的宝,还是聚宝盆的等级。
  揣着压岁钱同爷爷说了这话,老人笑骂——蕴仪,看看,这孩子皮脸的,你是管还是不管!
  母亲也是笑,佯怒要打她,结果手招呼到了脸上,却只轻轻落下,不痛不痒,小小的宠溺,让阿衡莫名高兴了许久。
  等了几日,言希并没有打电话回来,归期不定。
  正月十二,她记得再清楚不过,平生没有不喜过什么,心境亦不偏激,可自那一日起,这辈子,却是独独对十二这个数字,深恶痛绝到了极端的。
  她接到一封快递,地址是B市08-69号,电子字迹,端端正正。
  依旧,来自维也纳。
  封皮上,发件人是“言希”。
  阿衡笑,想着这大爷估计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打开了,却是一个粉色的硬皮相册,是言希最喜爱的颜色,淡到极端,明艳温柔。
  与以往的单张相片不同,倒还算是他的风格。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要细心照顾了言希走过的每一段情节,留意了那些生命中因着一些罪恶的因而残留在他生命中的蛛丝马迹,就算结局无法预测,也是足以抵御那些让他寒心的本源的。
  所以,她不断地告诉他——言希呀,这个世界没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
  这个世界,我生活了这么久,经历过自认为的一些困难重重的挫折,有时候虽然很想哭,但是,从未放弃过对人性本善的执着坚持,于是,每每,在伤心难过之后,遇到一些美好的人,在心中洗却对另一些人的敌意,自然地会认为,这个世界,是可以平凡生活心存温暖的世界,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言希?
  所以,在你害怕痛苦时,总是觉得事情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总是想着,言希如果再理智一些,再成熟一些该有多好。
  一直地,抱着这样的念想……
  可是,当她翻开相册时,每一张,每一幕,却是恨不得,将这个世界粉碎个彻底。
  被一群男人压在身下的言希,下身满是鲜血的言希,空洞地睁大眼睛的言希,嘴角还残留着笑的言希,连眼泪都流不出的言希,面容还很稚气的言希,只有十五岁的言希……
  真相,这就是真相!!
  她赤红了双眼,全身冰寒到了极点,第一次知道,绝望是这样的感觉。
  痛得无可救药,却没有一丝伤口。
  言希,言希……
  她念着他的名字,眼睛痛得火烧一般,捂了眼,手指抠着相册,殷红地,要渗了血,却终究,伏在地板上,痛哭起来。
  言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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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之后,言希意识不清的时候,阿衡常常拉着他的手,对他笑——言希,你怎么这么笨,就真的把自己弄丢了呢?
  维也纳,有那么遥远吗?
  一切像是被人精心计算好的,收到相册之后,紧接着,就接到电话,海外长途,近乎失控的思莞的声音——阿衡,快去机场,快去机场看看!
  她手中攥着那刺眼的粉红相册,嗓音喑哑到了极端——发生什么了?
  思莞一阵沉默,对面却传来了达夷的声音——我靠!温思莞,你他妈抖什么……
  窸窸窣窣的抢话筒的声音。
  而后,话筒中,是清晰的辛达夷的声音。
  阿衡,你好好听着。言希之前收到快递公司的回单,突然发了疯一样,跑了。我们在维也纳找了将近一天,却不见人,现在怀疑他可能回国了,你现在赶紧立刻去机场!
  阿衡的眼睛又痛了,听着电流缓缓划过的声音,啪啪,小小的火花,盛大的凄凉熄灭。
  挂电话时,达夷骂骂咧咧的,声音遥远,已经听不清楚,但却像是愤恨到了极点。
  那一句,只有那一句。
  他妈的老 婊 子,别让老子抓住把柄!!
  紧接着,便是一阵忙音。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是那个女人吗?
  阿衡深吸一口气,摇摇欲坠地站起来。
  不能难过,不能哭,不能软弱,温衡,你他妈的现在统统都不许!!!
  她在等待。
  站在机场,整整八个小时,一步未动。
  人来人往,每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远。
  她睁大了眼睛,微笑着,微笑着才好。
  如若看到言希,要说一句——欢迎回家。
  再小心翼翼地把他珍藏起来,放在家中。
  有多少坏人,她来帮他打走,如果想要退缩,不愿意面对,那么,在他还愿意允许她的存在的时候,这个世界,可以只有他们两个。
  言希,这样,可以么?
  不因为你没日没夜打游戏而骂你不好好吃饭,不因为你只吃排骨只喝巧克力牛奶而埋怨你挑食,不因为你总教我说脏话而拿枕头砸你……
  言希,这样,可以吗?
  终于,零点的钟声还是响起。
  所有的维也纳航班全部归来,却没有带回她的男孩。
  四周一片死寂。
  光滑的淡青色大理石,低了头,连零落的白色的登机牌也清楚得寂寞细索。
  回到家,已经凌晨。
  打开门的瞬间,屋内依旧干净整洁,可是,似乎什么改变了。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相册被放回了桌面。
  干净,温柔的粉色,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却被放回了桌面,安静地合上了。
  “言希!”她神情动了动,心跳得厉害,大喊起来。
  声音早已哑得不像样子,在浮动的空气中,异常的残破。
  一室的寂静。
  言希回来过……
  她知晓了他存在的痕迹,触到了他曾呼吸的空气,却更加悲伤。
  这样的离去,这样的再一次失去,远比在机场的期待破灭更加难以忍受。
  因为,她知道,如果是言希,再一次离去,不会,再归来。
  他说他很快回来,他说要她在家里等着他,他说阿衡呀,回到家,第一眼,想看到你……
  她冲出客厅,走到门口,冬日的冷风寒气刺骨。
  风中,被她每天擦拭好几遍的门牌,那个可以带他回家的门牌,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从砾石中狠命抠出的斑斑血迹。
  红得骇人。
  他……把家带走了,却留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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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再一次响起。
  “阿衡,言希回来了吗?”
  阿衡想了想,眼神变得冷漠——“嗯,回来了,已经睡着了。”
  “他……没事吧?”思莞有些犹豫。
  阿衡眼中泛了血丝,轻问——“他能出什么事?”
  思莞吁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林阿姨已经订了明天的飞机票。”
  “哦,这样呀。达夷在你身边吗?”阿衡微笑,素日温柔的眸子却没有一丝笑意。
  “在。”他把话筒递了出去。
  “阿衡。美人儿没事吧?”对方,是爽朗憨直的嗓音。
  “达夷,你听我说,现在挂了这个电话,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最好是电话亭,把电话重新打过来。”阿衡吸了一口气,压低嗓音——“一定,要没有旁人,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吗?”
  他回得简单防备——“嗯。”
  阿衡怔怔地望着时钟,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来电显示,陌生的号码。
  “阿衡,你说实话,到底言希回来了吗?”对方,是辛达夷。
  阿衡缓缓开口,不答反问——“达夷,现在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告诉我,两年前,发生了什么。”
  她再冷静不过,连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达夷沉默,过了许久,才开口——“言希,两年前,在陆流离开的第二天,被言爷爷关在了家里,整整半年,未见天日。”
  “言爷爷不许任何人探望他,对外面只说是生了场大病。”达夷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可是,哪有那么巧,言希从小到大,除了感冒,根本没生过其他的病,在送陆流离开的前一天,他还答应和我一起参加运动会接力赛。”
  忽而,少年有些落寞——“我缠了他很久,连哥都喊了,他才答应的。”
  阿衡咬了唇,问得艰难——“达夷,你的意思是,言希生病,跟陆流有关?”
  他的声音几乎哽咽——“阿衡,言希不是生病啊,他当时根本疯了,谁也不认得了,我偷偷跑去看过他,他却把自己埋在被单中,眼神呆滞,怎么喊,都不理我,当时,我几乎以为他再也回不来……”
  “阿衡,他疯了,你明白疯了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无论你是他的谁,你曾经和他一起玩耍多久,是他多么亲的人,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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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她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许久未联系,却算得朋友。
  “阿衡,稀罕呀,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对方,笑了。
  阿衡微笑,问他——“虎霸哥,如果叫齐你手下的弟兄,逛遍B市,需要多久?”
  对方,正是和言希他们不打不相识的虎霸,大家空闲时,经常一起喝酒,彼此惺惺相惜,算是君子之交。
  “大概要三四天吧。”虎霸粗略计算了。
  阿衡再问——“如果情况紧急呢?”
  虎霸皱眉——“至少两天。”
  阿衡又问——“再快一些呢?”
  虎霸沉默,揣测阿衡的意图。
  阿衡淡笑,语气温和——“虎霸哥,如果我请你和手下的兄弟帮一个忙,一日之内走遍B成,他日,只要有用得到温衡的地方,就算是犯法判刑,做妹妹的也帮你办成,不知道这事成不成?”
  虎霸吓了一跳,他极少见阿衡如此说话——“阿衡,到底是什么事,你说便是了,兄弟能帮的一定帮。”
  阿衡指节泛白,嘴唇干裂,几乎渗了血,却依旧微笑——“言希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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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一直等待着,安静地等待着。
  门铃响起的时候,是傍晚六点钟。
  和达夷通过电话,他们是五点钟的时候,到达的B市。
  这么着急吗?
  阿衡握紧拳头,恨意一瞬间涌上心头。
  她打开门,暗花涌动,梅香甘和。
  果然是……她。
  “林阿姨,您怎么来了?”阿衡微笑,眉眼山水明净。
  “哦,来看看小希。当时这孩子说跑就跑了,没事吧?”林若梅笑容温柔,声音却有一丝急切,探向客厅——“小希,言希!”
  阿衡不动声色——“您这么急做什么?”
  她泡好了顶尖的碧螺春,笑若春风,递了紫瓷杯,满室生香。
  林若梅接过茶,眯眼,也笑——“小希没回来,是不是?”
  阿衡低头,望着清水中茶叶沉沉浮浮——“这不,正和您的意吗?”
  林若梅挑眉——“你这孩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衡摇摇头,叹气——“不对,我说错了。您的本意是言希在看到那些照片之后,立刻疯了才好,是不是?”
  “你说什么照片?什么疯了?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阿姨听不懂的话?”林若梅笑。
  “您记性这么差吗,就是您假借言希的名字寄给我的那本相册,粉色的,硬皮的。”阿衡描述,笑眯眯的。
  林若梅盯着阿衡看了半天,眼神慢慢地,由柔和变得森冷——“是我小看你了吗,温衡?在看到那么恶心的东西,你还能这么冷静,可真不容易。对言希,我只是说了那些照片的存在,他就受不了了呢。”
  阿衡敛了笑,垂首——“两年前,你指使了四个男人,在陆流出国的当天,□了年仅十五岁的言希,是不是?”
  四个男人,她亲眼,从照片中一一分辨出来。
  林若梅冷笑——“那个小妖精,不是最喜欢勾引男人吗,被男人上有什么大不了的。”
  阿衡左手,抓住右臂,毛衣之下,皮肤痛得彻底——“当天晚上,你拍了照片,威胁言希,如果把这件事说出去,就把这些照片寄给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比如说,陆流。”
  她把照片寄到家中,只是为了确保言希能够看到,如果在不惹怒陆流的情况下,让言希心理防线自动崩溃,自然是最好。
  林若梅的表情变得深恶痛绝——“这个狐狸精,想毁了我儿子,没那么容易。在他害我儿子之前,我要先毁了他!只是没想到,当年他疯了之后,还能清醒过来。”
  阿衡抬头,眸色漆黑无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应该是陆流一直喜欢着言希吧,林阿姨?”
  林若梅摹地站起身,歇斯底里——“你胡说什么,我儿子才不会喜欢那种连爹娘都不要的小贱种!”
  阿衡也起身,一个紫砂壶,从林若梅的头上,整壶热水浇下,淡淡开口——“林若梅,你说,强 奸罪主犯会做几年牢?你说,如果,言希的爷爷知道了,你会坐几年牢?”
  林若梅尖叫,落水鸡一般,不复之前的优雅高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单凭那些照片吗!”
  阿衡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慢条斯理地开口——“有物证当然不够,加上口供呢,够不够?”
  林若梅的面容彻底狰狞——“你这个小贱 人!和言希一样的贱 种!”
  阿衡伸手,狠狠地扇了眼前的女人一巴掌——“林若梅,敬你三分是因为你年纪大,不要以为别人都怕了你!如果你再骂言希一个字,在送你上法院之前,我不介意因为‘一时激愤,在你抢夺证据并实施暴力的情况下,正当防卫’,捅你一刀!”
  她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看着林若梅,目光愈加冰冷。
  林若梅神色有些惊恐——“你,你怎么敢?!”
  阿衡笑,眸中血丝更重——“我怎么不敢?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要说是一个林若梅,就是一百个,一千个,能换我言希平安喜乐,何乐不为?”
  “更何况,你似乎不怎么清楚,站在我和言希背后的是谁,而你口口声声骂着的贱 种,又是谁的孙子孙女!!”
  林若梅瘫坐在了地上。
  阿衡走到了她的面前,本来温柔的眉眼却变得没有一丝温度,居高临下,隐约着,带了几分凉淡残忍。
  “拜你所赐,言希失踪了。如果他少一根头发,我就拔光你所有的头发;如果他受冻挨饿了,我就让你十倍百倍地受冻挨饿;如果他疯了,我便照之前你的手段,让你也疯一次,怎么样?”
  chapter44
  阿衡知道达夷秉性纯良,肯定瞒不过思莞,也就在家静静等待思莞的质问。
  今天,在找到言希之前,这事没个终了,肯定是不行了。
  她对林若梅那一番狠话,不过是一时迷了那个女人的心智,等她有了算计的时间,又怎么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林若梅虽不至于忌惮,仅因为丈夫早逝名头上是陆家掌家的,但实际上,她幕后站着的又是谁?说穿了还不是陆老爷子。
  陆家是温言辛三家的世交,而每每听爷爷提及,陆爷爷也是个军功显赫的,但八十年代初,便急流勇退,自已敛了锋芒,让儿子转战商场,后来二十年见生意之所以做得如此大,甚至引起温家眼热,一小半功在商才,一大半却是陆老的面子。
  有权了,自然有人送钱,而这些人便是心中不情愿,表面上也是做足欢喜姿态的,各方照拂,一路绿灯,生意自然便有了坐大的资本。这几年,甚至在温家参股之后,陆氏隐隐有在一些产业独专的势头。
  陆老是个精明人,家族的生意从不出面,明面上也是与儿子儿媳分得很清的,但,中国人自古如此,面子做好,便不愁里子。
  更何况,横竖是一家人,在外人面前做个避闲的姿态,底下的人个个磨练到一定境界,又怎会愚傻到得罪陆家。
  这些年,儿子病逝,陆老便愈加深居简出。可是统共就这一个儿媳,无论如何,是要保下的。
  阿衡虽然抬出言家和温家,才拿了林若梅的气势,但是,陆老爷子未必就怕了两家。
  而且,连她也保不准,依爷爷平素不喜欢言希的样子,又会在言爷爷不在国内的时候,怜惜言希几分……
  阿衡闭了眼,苦笑,再睁开时,已咬了牙。
  不要怪她心机深沉,只是,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拉思莞下马了。
  她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思莞却不一样,他是家中的独子,又是爷爷的心尖肉……
  正思揣着,思莞已经铁青着脸,推门进来。
  “阿衡,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隐忍着,眸中却带了寒光“言希现在在哪,报警了吗?”
  阿衡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声音有些疲惫,却强打起精神,淡道——“我已经让虎霸哥去找了,听达夷说他手中并没有拿多少钱,而且,签证就要过期,所以人应该还在B市。”
  思莞却一瞬间怒了,胸口不断起伏,——“阿衡,言希平时待你不薄,人失踪了整整两天,你却让一些些不入流的人去寻他,你到底想些什么!”
  阿衡不语,只是看着他。
  虎霸不入流吗,呵,入流的又是哪些人?
  思莞看了四周。桌上还泡着一壶上茶,见阿衡也是不慌不忙,安安静静的样子,冷哼一声,不怒反笑——“是爷爷给阿衡出的主意?反正言希死活,都跟你们没有关系。”
  阿衡垂头,微笑——“言希和你的关系,言希的爷爷和爷爷的关系摆在这儿,话说得过了。“
  她一口一个“言希”,听到思莞耳中却极是讽刺,心下有些替言希悲凉,好歹是捧在手心疼了一年的,平时是凭谁说她一句重话,言希都要撸袖子和人拼命的。现在……
  “算了,我知道了,阿希我自己会去找,这件事不麻烦你了……”思莞黯了神色,语气冷漠。
  阿衡笑眯眯——“依我看,还是别找了,回来了也是被人残害的命。”
  思莞愣了,半晌,苦笑——“温衡呀温衡,以前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的心原来不是肉做的。”
  阿衡却站起身,厉了颜色——“我有一句说错吗?温少爷心心念念地要去找兄弟,却只字不提你的兄弟是被谁被逼到今天的这步田地,把他找回来,再便宜那些凶手,害他一次吗?”
  思莞握紧了拳——“你都知道?”
  阿衡冷冷看着他——“你是说哪一件?是林若梅派人侮辱言希,还是把他逼疯,是你明知道主使者是谁却依旧装作不知道,还是按着爷爷的意思和陆家交好?”
  思莞的脸色,瞬间苍白。半晌,才开口,喉中有了隐隐的血意——“我并不确定,林阿姨是害言希的人……她待人一向很好……不会这么对阿希……阿希对我说,他是被人下了药,才被一个女人……”
  阿衡凝眉,知道言希撒了谎,心里却更是隐隐作痛。
  只是,神色依旧,未露出分毫不妥,语气平静——“思莞,那你现在知道了,又怎么打算?”
  她看着他,温柔的眸色毫不相让。
  思莞回望向她,想了想,有些颓然——“温衡,你既然和我姓的是同一个温,你有的苦处我一样也不少。”
  阿衡却笑,有些悲怆——“哥哥是别人的哥哥,母亲是别人的母亲,明明在自己家中却如同寄人篱下,想要保护一些人却还要千方算计。这个,思莞也有吗?”
  思莞不敢置信,沉默了,有些伤心地喃喃——“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你姓温,同我们一个姓……”
  “思莞说的是,是我失控了,哥哥不要同我一般见识。”阿衡微笑了,生生压住胸口的疼痛,颔首——“只是,现在,我手中捏了林若梅的把柄,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现在请你帮个忙,他日温衡做了什么,还希望由你从中斡旋,爷爷睁只眼闭只眼。“
  思莞恍惚——“你是要同她……”
  阿衡淡淡笑了,温文开口——“爷爷如果肯帮忙,就是她死我生;如果不肯,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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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见到言希的时候,他正坐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看夕阳,戴着那条灰色的向日葵围巾,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
  虎霸望着这少年,心中有了疑惑——“阿衡,刚刚寻到他的时候,我同他说话,他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是怎么了,和家里生气了,离家出走?”
  阿衡却鞠了一躬,对着虎霸——“阿衡那日说的话,依旧作数。虎霸哥以后有什么差遣,阿衡一定办到。”
  虎霸诧异,却笑——“个孩子,乱七八糟的想这么多,老子以后请你帮忙一定不客气。快去看看言希。”
  周围的晖色正是明媚。
  那个少年坐在阶下,手中握着什么,眼睛望着远处,有些茫然。
  “言希。”
  她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喊他的名字,眼中终究,带了笑意。
  这是这几日,她最像温衡的时候。
  他却了无反应,几乎是静止的姿态。
  她蹲在了他的面前,看着他穿的衣服,皱了眉,微笑——“袄不穿,就往外跑,冷不冷?”
  语气,像极对着跑出家贪玩的孩子。
  她伸手,握他的手,指尖冰凉的,却在她的手靠近时,微微动了动。
  他缓缓移了目光,空洞的大眼睛在她脸上停滞了几秒钟,又缓缓移开。
  短暂的注意力。
  阿衡僵了眉眼,微微提高了音量——“言希!”
  他的指动了动,左手握着的东西似乎又紧了些。
  思莞达夷赶到的时候,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把言希抬上车,阿衡凝望他,他的眼睛却只随着身体的平躺茫然望着天空。
  那颜色,蓝得很好看。
  达夷坐在车里,眼圈都红了,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话——“两年前,他就是这个样子。”
  思莞的脸很是阴郁,握住言希的右手,默默不作声。
  这个样子……
  言希坐在那里,皮肤白皙,眼睛黝黑清澈,却没了平时的尖锐,只是安静,像极高档商店中放在橱窗中的大娃娃。
  阿衡看着车的走向,问思莞——“去哪里?”
  思莞回答得简洁——“医院。”
  阿衡低了头,目光正好停留在言希的左手上。
  纤细修长的指节,弯曲的姿势,紧紧握着什么,手环起的圈外,隐约,是铁质发亮的东西。
  阿衡想起什么,撞在心口上,疼得半天缓不过气。
  看着思莞拉着言希轻车熟路,医院的铭牌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首都天武综合医院。
  以治愈精神方面的疾病而闻名遐迩的医院。
  阿衡达夷被思莞堵在了医院外,他说——不要进来,这里……你们不习惯。
  他却是已经习惯了的,轻轻牵了言希的右手,每一步,离他们远去。
  达夷怅然,收回目光,看到阿衡眼中的骇人血丝,嘲笑——“阿衡,你是不是半夜做坏事了,眼睛这么红?”
  阿衡揉揉眼睛,微笑——“是呀,做坏事了,想了两天一夜,终于想出了办法,怎么折腾你。”
  达夷揉了乱发,笑得不似平日明快——“你说。”
  阿衡温和开口——“你明天赶个早市,帮言希买排骨,怎么样?”
  达夷粗哑着嗓子——“就这样?”
  “你还要怎么样?”阿衡点头,眉眼山水明净“对你这种爱睡懒觉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惩罚了。”
  这少年眼眶却又红了,右手有些粗鲁地抹了眼睛,开口——“温衡你他妈不必如此安慰我。做兄弟的,做到我这个份儿上,算是言希倒了八辈子血霉!”
  阿衡叹气——“达夷,你又没什么错。”
  辛达夷哑声——“阿衡,你装什么少年老成,心里比谁都难受,却还要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实在让人讨厌!”
  阿衡微笑,垂了眼睛,小声道——“达夷,我有些困,借借你的肩膀,趴一会儿,成吗?”
  达夷无奈,口中只说你呀你,却把阿衡的脑袋糊弄到了自己肩上,拍了拍她的头,动作虽然粗鲁,带了怜惜。
  “温衡,老子长这么大,还没待见过哪个女人,你是,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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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莞带着言希走出来的时候,脸已经惨白。
  “思莞,言希怎么样?”阿衡问他。
  言希站在一旁,眸子只专注在远处一个固定的角落,无声无息。
  思莞面无血色,苦笑——“阿衡,我不瞒你,反正……也瞒不住了。两年前,言希第一次发病,用的是心理暗示的疗法,病情反反复复,治了大半年才治好;当时郑医师……就是言希的主治医师,他说言希的病如果犯第二次,要是心理暗示治不好,就只能是控制病情,而极难有治愈的希望了。”
  “言希到底是什么病?!”辛达夷攥住了思莞的衣领,眉眼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思莞面无表情——“癔症。”
  阿衡想起了以前乌水镇的邻居黄爷爷,因为儿子孙子出了车祸,受不了打击,得了癔症,每日里不是哭闹,便是坐在门前,不停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到最后,上吊自杀,几日后,才被邻里发现。
  幼时放学总经过黄爷爷家,他坐在门前,那目光,也是呆滞空洞的。
  了无希望。
  她只沉浸在往事中,喉头却摹地有些难受,一口腥甜涌到唇边,张嘴,吐了出来。
  鲜艳的,颓丽的,像极初绽的茶花。
  “阿衡!”思莞扶住了她。
  她抬眼,只看到,言希站在那里,不说不笑,沉寂得毫无生气。
  她沉默了,推开思莞,蹭了嘴角,微笑着,走到言希身旁,手指轻轻掖了围巾,拢到他的下颌,温柔开口——“言希,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言希却歪头,看着她,半晌,把左手手心的东西捂到了胸前,方方正正的牌子,隐约的痕迹,08-69.
  他带了认真,干燥的唇轻轻蠕动,捂住了胸口,单音节,含糊的语音。
  “家,有。”
  chapter45
  言希又办了休学。第二次。
  依照温老的意思,是要立刻打电话到美国,告知言家一家人的。但是思莞拦住了,说是病情兴许有转机,这样贸贸然就打电话,言家肯定会因温家平时没有照顾好言希,而生嫌隙。
  温老思量了许久,给了思莞阿衡三个月,三个月之内,言希病情没有转机,他是一定要给老友一个交待的。
  阿衡沉默,也没有说什么,带着言希回了家。
  门外,原本是订门牌的地方,光秃秃一片。阿衡笑,向身旁没有动静的那人索要门牌,他却是恍若未闻,号码牌在手中,攥得死紧。
  吃饭时,攥着,洗澡时,攥着,睡觉时,攥着。
  左手的指节很是突兀,握紧的拳,苍白而毫无血色。
  阿衡心中,着实不确定癔症实际是个什么病,心中模糊联想,大概就是乡间老人所说的疯病。可是,她看言希的样子,倒像是变成了小孩子。
  谁也不认得,吃饭沐浴以及生活的种种方面,仅仅是靠惯性。甚至一连串完整的动作,如果被打断,他就会卡在那里,维持之前的动作,一动不动。
  言希洗澡的时候,阿衡给他递睡衣,明明放在门外,他却在听到了阿衡的脚步声后,停止了揉头发的机械动作,站在花洒下,静止起来。
  头发上,脸上,还满是白色的泡沫。
  她隔着窗,洇氲的雾气,只有那一双大眼睛,在水下,被泡沫欺红了眼,依旧未眨一下。
  她望着他的眼睛,轻轻敲了敲窗。
  他的眼睛有了短暂的聚焦,静静转向窗,看向她,毫无波澜,如同死水一般的目光。
  阿衡轻轻把手放在发上,缓缓揉动着,向他示范着动作。
  他望着她许久,手又开始揉动头发,那动作,与她,几乎完全相同。
  只是,左手握着门牌,动作笨拙。
  阿衡笑,由着他。
  言希以前吃饭时,有个坏习惯,总是不消停地,对着她说个不停,眉飞色舞的,口水几乎要喷到南极,从夸自己长得好看能扯到夏威夷的草裙舞很帅,从阿衡我讨厌这道菜能说到鲍鱼煮熟了其实很像荷包蛋。
  每次,她总是恨不得拿平底锅敲他的头,话怎么这么多,吵死了,吵死了……
  现在,没人对着她吵了……
  那个少年坐在那里,专注地一勺一勺瓦米,像个刚刚学会吃饭的娃娃一般,认真而专注。
  他的动作很僵硬,右手小心翼翼地把勺子放入口中,再放下,咀嚼,咽下,连头都不低一下。
  她给他夹什么菜,他吃什么,再也不说今天的排骨怎么这么肥呀呀,再也不挑食任性阿衡我不吃这个菜不吃不吃打死也不吃,这样,多乖……
  她给他盛了汤,他乖乖喝着,只是依旧不低头,把汤匙放入口中,零零星星,滴在了衣服上。
  阿衡拿了纸巾,帮他擦,笑着问他——“言希,为什么不低头喝?”
  他迷茫地看着她,阿衡低头,做了个喝汤的姿势。
  他却突然扔了汤匙,落入碗中,溅了满桌的汤水,捂住鼻子,小心翼翼,歪了头,开口。
  “鼻子,疼。”
  阿衡愣了。
  伸手拨拉掉他的手,鼻子上,除了被他捂出的红印,什么都没有。
  她放手,望向这少年,想要寻个答案,他却已经重新机械地握住勺子,目光似乎注视在某一点,却又似乎蒙了一层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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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的第一天,她说,言希你乖乖在家呆着,中午张嫂会给你送饭,知道吗?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慢慢游移到远处。
  然后,晚上放学,她飞奔回家,只看到言希坐在饭桌前,手中还握着勺子,一动不动,而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嘴角,还沾着饭粒。而这少年的衣服,汤汤水水,污了彻底。
  阿衡叹气,拨通了温家的宅电——爷爷,明天不用麻烦张嫂送饭了。
  转身,是凝望了这少年,眉眼柔软温柔,伸手就能触及心口。
  她说——言希,你乖哈,明天我带你上课,你乖乖地,好不好?
  他握住左手的门牌,低头,细白的食指在牌子上画着方方正正的轮廓,不说话,专心致志。
  阿衡微笑——言希,鼻子,还疼吗?
  他听了,半晌,阿衡几乎放弃的时候,他却微微抬了头,看着她,点点头。
  然后,又死命捂住了鼻子,脸皱到了一起。
  很疼很疼的表情。
  她问思莞,两年前,言希发病的时候,也会一直喊着鼻子疼吗?
  思莞苦笑,两年前,他只说,脚疼。
  为什么?
  阿衡问他。
  思莞叹气——以前治疗时郑医师催眠问过他,他说辛德瑞拉丢了水晶鞋,脚很疼呀。
  阿衡心念一动——言希……出事后,回到家中,是什么时间?
  思莞皱眉——具体不清楚,应该是过了零点。
  零点的时候,灰姑娘丢了水晶鞋……
  零点的时候,言希把自己丢了……
  彼时,他把丢了的她找回家,看着钟表,如释重负——还好,没有到十二点……
  他对她说,阿衡,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家,知道吗?
  格林童话告诉我们,零点不回家的人,会变成钻煤灰的脏孩子,重新被世界宣告抛弃,是这样吗……
  只是,这次为什么会是“鼻子疼”?
  思莞想了想,念出一串电话号码——打这个,郑医生的电话,他也许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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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带言希去上学,大家似乎听说了什么,对着言希,比这少年的眼神还飘忽,只尴尬地装作一切照常。
  班主任林女士皱眉——温衡,这……
  阿衡笑——林老师,您不必为难。
  她背着书包,拉着言希,拖家带口,坐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辛达夷mary红了眼睛,跟在阿衡屁股后面,踢走了别人,坐在了他们身旁。
  阿衡笑眯眯——先说好,我只养猪,不养兔子。
  肉丝红着兔子眼泪汪汪地瞅了属猪的言希一眼,抱着阿衡开始边哭边蹂躏——我可怜的阿衡啊,怎么这么命苦……
  辛达夷眨眼泪,点头——就是就是,跟祥林嫂一样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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