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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落芳华

_11 也顾偕 (当代)
  脑子里浮现的全都是他刚才伏在芳华身上,被芳华搂着的模样。
  “太子殿下,您请自重。”字是一个个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不知道,
  还能忍多久……
  “自重?”他明朗一笑,嘴角扬起却满是讥讽,“我很快就是一国之君了,我要的没人得不到的。”
  这个人,
  哪来的这么多自信。
  我定定的瞅着他,
  如今有几分是醉,清醒又有几分。
  “你啊你……”他波光一转,只轻轻摩挲上我的喉咙,“连声音都做过了……真的要这么躲我么,可你却分明与芳华走得这么近,让我伤心啊。”
  “你和我义父究竟……”最后的话却哽在喉里再也说不出口了,那么得难以开口。
  他挑眉,只是不语,然后用很意味深长的望着我。
  手一用力,抱了个满怀。
  “我不能说,也……万分不能与你说。”
  我僵硬着身子,满目都是他那遮掩慌乱的神情,他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在我看来是多么语无伦次的话:“我们一起呆了这么久,难道你不知我喜欢你么。”
  喜欢?
  喜欢到,抱着我……说着话儿,还不忘拿手指摸索我的鬓发,捏皮边的破绽……
  嘴角慢慢弯起,
  只觉得,好笑……却又苍凉。
  义父,你爱的是这样的人么。
  一声轻微突然的声响。
  后头虚掩的门,吱的一下开了。
  我诧异的望向韩子川身后,眼前却被什么东西拂过,此时脸上也一凉,一张皮便松垮垮的在他指间了,眉一扬,很自得的望着我。
  可我,
  视线全然被他身后那个人吸引了。
  月茫茫。
  芳华独自倚在门前,一种不知所措与凄楚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只着了一席雪色的单衣,
  视线缓缓的滑过韩子川与我。
  “义父。”我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那双搂着我腰间的手,没有放下。
  他努力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木然模样,可捏着前襟的手,却是抖着的。
  眼角下的痣方若要淌下了一般,
  鲜红欲滴。
  他应该是很伤心。
  因为,
  此时,我能感受到,
  因为我的心拧得,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这就是所谓的凄入肝脾。
  他望着我,
  嘴边挂着一丝恬静平和的笑,一双闪烁着星芒的眸子,剔透如泉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却能让我从里面看无尽的悲伤。
  外头不知何人在吹箫,徒添了一份凄凉。
  我徒然间觉得虚软脱力。
  韩子川低头环着我,
  混混噩噩间,往事破碎杂乱的闪光如一场浮光掠影的梦境。
  “勺嬅,我知道你。”
  “勺嬅,我和芳华将与你一齐住在这里。”
  那一日柳絮纷飞,韩子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我与芳华的生活,如今是否一切已成定局……或许早就是事实,而我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我有个相熟的人,他爱上了一个不能托付终身的人,对方有妻室一儿,可是他依旧飞蛾扑火,乃至下半辈子活得痛不欲生……”
  韩子川低头抚琴,
  芳华在他后面环手教着,
  阳光透过竹林照在他们身上的光也在微微的晃,大风吹过,衣带当风,花落如雨。
  这些情景一幕幕在我眼前晃过……
  我怎么就忘了,
  闷痛袭上心头。
  不曾忘……只是一直不肯承认。
  我想……
  我是真累了。
  轻轻覆盖着韩子川的手,硬生生的拨开,深吸一口气,手脚都没了依托,抓不住一丝希望。
  心里的隐痛是那么的真切。
  义父,
  您养育了我,
  勺儿,曾发誓,拚其性命也要守住你……
  如今,
  你若幸福,
  我便会离开……
  只要,你幸福。
  心里一紧,手松了,下定决心转身毫不留恋的走了。
  始终不敢再看一眼,那抹如暮烟如晨雾般雪白的身影,我放松身体,闭上眼,怕看了……就舍不得离去。
  耳旁只有那他那句颤抖的音:“勺儿,你走,就不要回了。”
  很久很久,
  每当回忆起这段往事,心总会抽搐许久,久久难平息。
  一切缘于误会。
  倘若那时那刻,我回了头……
  或许,一切都会有变数,
  可惜,
  世间容不下或许二字。
  第二卷:八千年玉老,谁人与共
  第一章[一]
  庆年间,君王驾崩。太子继位,改国号为遥。
  韩皇掌管朝政,减免苛捐杂税,国富兵强,乃为一代明君,却无纳后妃之意,朝之忠臣纷纷进谏,未遂。
  五年后。
  一切归于平淡。
  倘若说朝野之上,因韩子川登基作了皇上从而国泰平安,百姓安居乐业。
  那么……
  江湖上,却因为一个抚琴人,而弄得人人胆战心惊,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此人,没什么特别。
  甚至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每次必以雪纺纱蒙面,一身男儿打扮却又声音柔软似是女人。他闲云野鹤惯了,经常来无影去无踪。
  只是有一癖好,
  喜欢收集俊俏的男人。每当看上一公子,必抱琴席地奏一曲,指法勾得这叫一个销魂,恍若仙乐余音绕梁三尺,人间难得一闻,待人回过神后,才发觉公子已经被他拐跑了。
  听说……
  去年的武林盟主失踪一事也与他有关。
  传闻有三:其一,武林盟主某日荡舟悠然于江之上,欣赏这好山好水,对着这一池的碧水,正感叹自己俊美非凡,无人能及,武功天下第一……想到世间再无佳偶与其相配,不禁潸然泪下,颇为惆怅,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池水波澜,一阵婉转凄切的琴声从山间传来,一席仙姿踏水翩然而至,他身形为之一震,于是一见倾心,二念准备以身相续。于是乎就被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勾引走了,从此武林盟主消失了。
  其二,武林盟主某日卧榻闭目养神,突然宅内荡起一阵琴声,高人深夜破窗袭来,妄想做个采草贼,二人在屋内大战三百回合,武林盟主不敌,被其强行掳走,琴声止,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在江湖上消失。
  其三,武林盟主在还不是武林盟主之前,遭奸人所害中毒至深所幸被一神秘女子相救,以至成为武林至尊后仍旧终日对其念念不忘茶饭不思。某一日,在大街上,看到一仙子般的蒙面人对一俊美公子抚琴,不仅虎躯一震,颇受刺激,对其大喊一声:“汝竟在此,为何不接吾而去。”于是便去拉那仙人之余,还醋意大发,挥掌朝那俊美公子劈去。去结果是一人躲闪,一人去护着,三人拉扯不堪入目。
  无奈之下,仙子一般的蒙面人扔了琴,抓起两人扬长而去。
  于是,世间少了两个人,
  一个是武林盟主,
  一个是前朝将军家的儿子,据说乃是朝廷命犯,长相俊美身负藏宝图与绝世武功小册,只可惜身子羸弱不能练武又是个哑巴。
  至于那个摔成两截的琴。
  听说已被众人夺了去,听说一小片残弦断木,都被抬价高达万两黄金。
  这只是传说……
  不过抚琴高人,身边却有七个公子跟随,至于他们相貌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没人能进得了他们的宅院。
  壹儿,少言少语,经商手段颇为狠辣,家底丰厚。
  贰儿,叁儿,一个百毒不侵,一个逢人就下毒,人称双璧。
  肆儿精通五行之术,易容极有天赋。
  伍儿,传闻相貌奇丑,可内功深不可测。
  至于陆儿,据说伍儿的丑与陆儿相貌的俊美是一个深度,此人轻功无人能极,可惜是个哑巴。
  柒儿,活泼好动鬼灵精怪,是抚琴高人从家带出来的唯一一个,极为受宠,一般都有他掌管一切事物。
  至于,这个抚琴高人。
  字葬名华,
  人称其逍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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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诶……谁看到我的靴子。这一大早的……”我腾地起了身,莫了低头四处看看又倒入榻里。
  “可不是一大早么。”一抹明晃晃的黄色身影风姿飒爽的闯了进来,很明朗的一张脸,笑起来也动人,不知为何我却浑身发寒,他俯身望着,侧坐下就要来掖我被子:“还能赶得上吃中饭,今儿怎么想了起这么早。”
  我一拉被褥,躲过他的来袭。
  装糊涂,伸了个懒腰。
  “昨夜又在丑儿那里耗了大半宿吧?”他说完笑眯眯的把另一只手从背后伸了出来,修长的手指拎着一靴子,在我面前晃,我讪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挪,不太敢接。
  他挑眉,
  露出的那神韵像极了某人。
  我一怔,
  不免有些苦笑。
  “叁儿别胡闹,主人睡了大半天,这会儿醒来该饿了。”一十七八岁的公子关门进来了,挽着长袖,一把夺了那黄衣袍少年手中的靴子,蹙着眉,仔细的翻着料子看了一眼,又摸了摸,径自跪在地上,捧着我的脚像是要替我穿上,我一抖,他却仰脸笑着说,“我查了,他没在里面下毒,贰儿伺候你,尽管放心。”
  “他那下毒的伎俩都是我教的,他还敢毒我……我怕他下春药。”我很规矩的实话实说。
  明黄袍少年嗟了一声,瞪我。
  我缩头。
  贰儿垂首笑了:“主子,你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最近练功练得胆儿小了。”
  第一章[二]
  “《忆无忧》如今练到七层,内力也散得差不多了,现在事儿总是容易忘,怕是熬到第八层时我连你们是谁也都会一并忘了,我得多提防这个家伙,若不小心种了招儿,一时半会儿我还真会想不起该怎么配解药。”
  “也只有你才会挑这种伤身的内功心法练。”毒公子火爆脾气又犯了,倏地站起来,又补了一句,“要想不中招,就不该去练它。”
  “小叁,主子身子不好,别这么冲她。”贰儿将一个暖炉放在我的膝上,又将毯子盖在我的腿间,垂着头,声音很轻,“这样也挺好,总比没日没夜服食忘忧散来得强。”
  忘忧,忘忧。
  这两个字如今将仿若烟雾的往事,淡去了不少。小指挑着忘忧散伴着烈酒入肚的日子,离我似乎很久远了。
  冰凉的手指在暖炉的温度下,暖和了不少,贰儿叼着发带,为我束发依旧是绾了个书生髻,一根朴素无华的木簪斜插入。
  窗外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得身上暖洋洋的。
  我舒服的眯着眼。
  拿到《忆无忧》是偶然,练它却是必然的。
  忆无忧,往事无忧……
  原来无忧,是因为压根就记不牢了。
  “陆儿给主子的这武功心法颇怪,练到一至五重倒是内力与日俱增,可一过五重就愈练愈回去了,从脉象看又不像是走火入魔,也不知道陆儿这武功心法会不会对主子的心智造成损伤,还是别练了吧。”贰儿挽着袖子,将热乎乎的巾帕交到我手里。
  我笑着将它展开,敷在脸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弃了,可不就前功尽弃了么。若能冲破第七层,练至第八重,内力记忆就会恢复了,这会儿只要你只要守着小叁,别让他阴我,我便能高枕无忧了。”
  “你……”一听就知道是小毒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一生气话就拙。
  “离远些,别拿有毒的手去碰主子。”
  透过巾帕的缝隙瞧见毒某人的脸都被气涨红,却又恨得说不出话来,我嘴角悄然勾起,一时间底气便也足了,舒一口气,扯了盖脸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扔了,故意在小毒公子的怒视下,撑手俯身拿食指勾着小贰的脸,抬起:“心肝宝贝,还是你疼我。”
  小贰偷笑。
  像是对我的调戏熟视无睹了。
  这个孩子,就算是笑,也带着忧伤,存心让我心疼。
  “当主子替贰儿灭了仇家的那刻起,我便只想好些伺候主子。”他抬眼淡淡地望着我,有些脉脉含情,“今夜别赶我走,可好?”
  “这可不成不成……”
  我手一颤,立马缩了,却看见他稍有些黯淡的眸子,忙转而抓头,笑了几声,尴尬啊……
  贰儿是我四年前遇上的。
  其实,并不曾想过要救他,只是那会儿他被困在火海里,一个人孤零零站着,身着单衣,很是无畏……
  那群纵火的是江湖上的人,似乎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在火海中还依旧能笑,这种神情,如今我都说不出大概,现在回忆起来心还怦怦直跳,那会儿只觉得分外的吸引人。
  于是鬼迷心窍,终在火势吞噬他之前,出手了。
  我知道倘若当初置之不理,这怕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因为那笑容,
  是这么的凄惨,
  那一刻,竟让我想到了芳华。
  谁知道,救了之后,才发觉原来这家伙是药王的义子,听说那老头死前什么药都拿来给他泡,那身子早已是百毒不侵了,血液也金贵,只怕是如果当初皇帝老儿的手下能早些找到他,取点血来喝,压根都不用靠芳华,病也能好个七八成了。
  我轻轻摸了他的毛发,
  柔软服帖,掌心一片瘙痒,他是公子中最乖巧的,也是最依赖我的。
  ……只是,依赖得过了头。
  我回神,轻咳了一声。
  “贰儿啊,我上次托人弄了一些珍贵药材回来,你许久没泡药澡了,那一马车的药材随你怎么折腾……放一斤也好三斤也罢,由你洗个痛快。”
  他笑了一下,
  我顺势摸了他一把脸,抬头对着小毒公子,作势肃颜道,“小叁下回儿别穿黄衣袍,我看着烦心。”
  小毒公子又瞪了我一眼,
  甩着袖子,闯出了门。
  我忍着笑,又被那恶俗的黄色扎了眼。
  其实这件衣袍,算是他这几年穿得最恰当且正经的了,
  可……
  自从五年前,
  我便觉得,黄色是罪恶俗的颜色了……
  “主子,你这又何苦逗他,他节俭惯了,难得做一次袍子,今早才穿上就在这门口逛了十几个来回饿着肚子等你醒来……一直熬到了晌午,说是要特意穿来给你看,你又激他。”贰儿小声嘀咕了一下,“等会儿还不知道朝谁下毒手,又得托我去救了。”
  “我这不是想让他多做几件么。家里又不是缺银子,犯不着省钱。”
  况且……
  这一身黄色,让我想到了旧人。
  五年了,
  该忘的我却忘不了,反而记得愈发的清楚了。
  第二章[一]
  贰儿在我恍神中,已把窗户打开了。
  阳光耀眼,风也清爽。
  我叹了口气,就着他弄来的水,洗漱了一番,勾着他的肩膀腾出一只手伸了个懒腰,拉开门便要出去。
  “再披一件。”贰匆忙捞起床榻上的一件袍子,强行就要亡我身上搭来。
  “不用,这天气不凉。”我拿手推拒。
  他蹙着眉,不吭气,那一双眼盯着我,视线滑至我胸前。
  我寻着视线上上下下径自观摩了一会儿,看什么看,我发育很正常啊。
  “主子本不该穿男袍,”说完忙拿展开了袍子,抖了三下,从后面捂住了我,又补了一句,“让外人瞧了去了,多不好。”
  我茫然。
  这多盖几件袍子,也遮不了我女儿身的事实啊,再说了这一屋子都是自己人……
  我失笑,有样学样儿的,手一搭,轻佻的勾着他尖俏的小下巴,搔了一下:“贰啊,你再这么事事都管,都快成我儿了。”
  他脸咻的一下,全红了。
  我松垮垮的披着,吊儿郎当的踹开门。
  结果,看见一屋子鸡飞狗跳。
  这叫什么来着……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还真被贰儿猜中了。
  我立在院中,掀着眼皮便看见一席明黄色的欣长身姿风姿地站在高坡处,仰头对某物体,几乎是扯着嗓子骂:“我又不会弄死你,你跑什么。”说完撩起袖子,呸了一口,“就不信了,毒不了你。”
  我摇头叹息,
  接了贰儿递来的茶水,吮了一口,默默地看戏。
  不用说,小毒公子定又和屋里的人犯冲了,这小子呆在我身旁几年了,火爆脾气还没见改。
  于是,只见他骂咧咧地满屋子乱窜。
  可那人四处躲闪之人,身形极快,看不清步子,飞檐走壁,在竹林里乱穿梭,只看到浅妃色一晃而过。
  好家伙,
  陆儿身子虽弱,可这几年竟被锻炼得,轻功一日胜过一日啊。
  我兴致盎然,披着长袍一路尾随着看。
  一声呻吟,从地上飘了出来。
  我忙退后几步,低头一瞅,颇为汗颜。
  地上已经瘫了一个男人,布满疤痕的脸上发青,似乎很是恼意,看这样子似乎是重了毒,动弹不得。
  哎呀……
  莫不是不小心踩了他。
  我惊了,待看清人后,便已习以为常了,四处望了望,拿脚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衣袍,“就你这家伙憨厚老实,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整,也实属不易了。”末了徐徐蹲下,俯首又仰脸,手捶膝盖,“伍儿……我可怜的伍儿啊,生得丑也就算了,昨夜才治好了一点,才一天脸上又被人下了毒。”
  “主子,您挡住我了。”贰儿摇头,啧啧了几声。
  “哦。”我止了声,抹一把脸,蹲着很无奈挪了几步,却看见旁边摆着一石桌,矮凳上悠闲的坐着两个人。不仅好奇心大发,凑了过去,“玩什么呢。”
  “象棋。”一个声音便响起且铿锵有力,“我们正等着贰儿伺候完你……想他过来……替小伍解个毒。”
  “主子今儿起得好早啊。等等……该我下了,停住停住。”一个清秀的公子,执着棋子手悬在空中,沉吟片刻,像是拿不定主意,眼尾处的褐痣格外俏皮。
  我悄然移过去,斜乜一眼,指了指某处,侧头望天故作漫不经心状。
  他眼睛一眨,立刻变得水雾盈盈,望了望我,
  迟疑了片刻,
  慢悠悠的落下,“我从这儿走到这儿。”
  “将军!”清亮的吐出二字。那英俊稳重的男子坐得极端庄,徐徐一笑,手抚着萧,落下一棋子,“这局欠我纹银二钱。一共输了九局,折合利息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啊……
  玩这么大的,小心倾家荡产。
  他却收钱收得嘴角勾起,末了还偏头说道:“啊,对了小伍这次中的似乎是七情散,不能用手碰的……你……”他望了一眼,手正搭在那人腕子上的贰,呆了一下,“算了,已经摸了。反正你也不怕毒,只是可怜了小伍身上得多疼三时辰。”
  — —||
  好样的……
  现在才说,
  故意的吧。
  一定是看在我昨夜在小伍房里呆了大半宿,才这么整他。
  果然,
  越美的人,心肠越歹毒。
  怕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与那个人一般,这么美,却又那么无害。
  我一恍神,只觉心里隐隐作痛,手悄然收紧运气定神……
  哗的一声。
  我诧异侧目。
  谁的袖袍一挥,衣料翩跹,
  一盘的棋子全散掉了,滑碌碌跌在了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这月饷全输光了。”那清秀的痣公子耍赖撸起袖子,手掏了一下,掀着眼皮朝里看了一下,执着袖子让我看。
  可不是么……都空荡荡了。
  这家伙定是发觉了我不对劲儿,又打着鬼注意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他抬头望着我笑了,“都是主子害我乱花银子,这一两二钱得卖多少张皮才能换回来。”
  我心里一暖,插话:“肆儿,你上回儿不是说一张人皮面小脸能卖很多钱么?”
  “那是人皮……”他斜了我一眼,“现在跟了你哪敢扒人皮了啊,猪皮做的能卖多少钱。”
  他眼波一转,一双清澄的眸子望着我,凑了过来轻声说,“我这没了钱,就跟你混吃混喝了,可好?”
  “成!”
  他笑了,那眼尾处微翘起留有一浅淡褐痣,分外俏皮,浅浅的望了我一眼。
  看得我这叫一个欢喜,只想把他拥入怀。
  可无奈,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
  他趁热打铁,靠了过来,补道:“我的被褥薄了点,本想赢了就去买床新的,这会儿全被你输了,今晚与你挤一床,不嫌弃吧?”
  “不嫌……”
  突然后面有人踹了我一脚,屁股好生疼,火辣辣的。
  脑子里空白一片,立马也清醒了。
  等等……
  他说什么,和我挤一床?!
第二章[二]
等等。。。
他说什么,和我挤一床?
屁股仍旧是火辣辣的,看来那踢的人下了狠劲儿啊,我手摸着不露声色的揉了一两下,斜着眼望了一下小痣公子说:“这正当九月,夜里怎会凉,肆儿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供你养你救你小命……你却死命往我床上爬,妄想玷污主子我的清白。”
他笑得讪讪,不说话了,反倒是眼神幽怨地望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坐着,却又总能不动声色使出无影脚踢我的某人。
看来这小痣公子正愤懑不平得很…
我突然琢磨着有些不对劲儿,望了那棋子一眼,眯眼疑惑道:“那般深奥的五行之术你都熟门熟路的,棋这般简单怎会不知道下,还让我给你输子。你莫不是故意的。。。”
他恼怒“反正我不管,要么你来我房里,要么我去你房里。”
我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
某人发话了,喝道:“怎么和主子说话的。”
话音还未落,就抬头朝我一扬眉,我忙心领神会,俯首毕恭毕敬的在一旁给他端了一盅茶水,才稍觉不对。再看向他时,他已经捧着杯子,浅饮了。
这叫什么…
奴性。
我天生就是做下手的人,别人看着我风光,世间传得多么多么的了不得,笑拥七个旷世才情俱佳的小公子。
谁不知风光背后的苦楚啊,我这个辛酸……啊,都没得说了……我一名震江湖的逍闲人,就是被他们使唤着的闲人。
话说这一个个救的救,勾搭的勾搭。
等拐回屋子后,才发现请人容易,送走难……一个个都耗上了。
特别是这个老大。
虽说按进门的时间来算不是最早的,却偏偏捏了壹字号。
原本以为他在武林上颇有地位,起码也混到了一个盟主。倘若不是曾救了他,解了身上的剧毒,也不会便宜了我。
本想救了也就救了…
没想到他心肠好,拿剑指着我卯足劲儿跟了我十万八千里,要留下来报恩。
可这些年来,跟着我为了隐姓埋名,武功都不大显露了,幸而小痣公子肆儿为他算了一卦,诚恳地建议他从商,没料到这一从,银两居然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如今家里的开支,都是他来付,简而言之,他跟了我,便倒贴我。
总之,这屋里虽然人多了些。
但日子也过得还成,我不讲宪,马马虎虎就这么过。
他们都说我不知好歹…
何谓好歹?
真是不知。
“想什么呢,”某人又从后面抬起脚,毫不留情面地踹了我一下,腿劲虽足可力道比较轻,“一屋子人都等你起床……吃饭了。”
我应了一声。
他从我身后擦肩而过,那衣摆轻飘,稳重极了。
不愧是壹,浑身上下都散发了独特的气魄,我修八百年,也学不来这样。
我咋把咋把嘴,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一张圆桌,七个席位,一行人坐下还空出了两个。数一数,壹贰肆伍。。。哎呀,小伍的脸色还是那么不好,看来毒中得不轻啊。
上了菜,九盘清淡荤素搭配妥当,还有一大碗的汤,上面飘着油花儿。
我伸着脖子往那门外瞅去,好饿啊…
他们到底还吃不吃了。
“开饭了。”我提起内力,直吼。
竹叶无风自抖,那浅妃色身影在翠绿的竹林上空穿梭,忽隐忽现,极是灵动,抱着竹条,隔着大老远,便能见到他那一张脸朝向我,可怜兮兮的望着。
“下来下来,有种下来。”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叉腰,脚不住地抖着,那手捞起那毒粉,痴痴在下面盼着,一张脸可称之为奸诈。
真是郎情郎意啊。
我都不忍心打扰他们俩了。
“吃饭。”老大发话了。
或许是声音不太大,但他向来都是行动派的,只见慢悠悠的捞起手里的筷子,掀着眼皮看也不看,便掰断,袖袍一挥,嗖嗖一道风声。
那两截断筷,快狠准,力道极佳的没入竹子里和湿地上,分别离他们衣袍只有寸远。
不愧是武林高手…
下手真不含糊。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门外涌来一阵风,桌子晃了几下,一眨眼功夫,七席位都满了,众人像没发生事一样的,酌酒夹菜,自顾自的。
我搂着身旁那个直扑入怀的浅妃色身影,他胸口起伏喘着气儿,一张脸红彤彤的堪比那桃花还要来得艳丽,心疼得我,指捏着袖袍给他擦了擦汗。
“来,吃块兔子肉。提脚劲的。”我劝道。
他不住地摇头,很乖顺的捞起筷子夹了一块给小毒公子。
好家伙。。。
把小毒公子气得双目直冒火。
你说…
别人跑不过,就算了,你还借着夹菜讽刺,这不连带着把我也陷害,置于不仁不义了么。
我垂头,直吹汤。
一个劲儿的喝,眼都不敢乱望。
突然,小痣公子肆儿抬头,像是凝神听着什么,凭空冒出了一句:“主人,有人来访。”
喷了一口,我忙拿袖子擦嘴,靠,谁在吃饭的时候来拜访啊,这明显的蹭饭啊,倏地站起来,一看,倒也看不出什么……倒是耳边一阵轻微的细响,像是风声又或是许别的什么,紧接着响声愈来愈大,门外的片竹林里一阵嘈乱,翠竹叶哗哗作响隐约还伴着清脆铃声与风笛。
我敛神,小肆布在宅外的阵被人破坏了,看来,是有人进入我们居住的领域了。
第三章[一]
有人闯来了?!
我倏地一下起来,撞倒了桌角,这个疼……都没法说了。
“快快,都愣着干嘛,快些给我易容。”
痣公子小肆双手撑着桌子,慢腾腾的站了起来:“急什么,那七步竹阵够他乱转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破风的响声在林中回荡,一阵尖锐的笛声划破天际。
“这个人好大的来头啊,怎么搞的,居然这么快就破了我布的阵。”小肆一脸惊诧,手在袖子里掏了大半晌,捏出一粒灰色的药丸,“面具搁在了我房里,怕是来不及拿了,你把这易容丸先服了。”
依言,含入嘴。
我使了个眼色,朝一旁努嘴忙双手伸着,向两旁展开。
他们拿了一件白袍子给我穿上,一时间也没了镜子,我手撑在桌子上,对着飘油花的大碗汤水,照了照……
当然,汤水照不出人影。
抓头,怎么看怎么觉得还是很女气。
小肆正在叼着头布,将我头发拆了又重弄,手忙脚乱的给我捣鼓那一头的青丝。
我笑眯眯,手伸过来,一把将其抱住,他笑了没吭声,我继续上下其手,在他展袖之间,悄然摸上他的脸,把他的那张皮揭下了。
“你你你干什么!”清秀小痣公子也气极的时候。
“反正你也隐入江湖这么多年了,自是不会有人记得你,一天换一张脸你也不嫌麻烦,这张皮借我戴,回头还你。”
我忙俯身,摁上去,生怕他与我抢。
他气竭,又无可奈何的笑着。
其实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天山老头名下有一位杰出的弟子,易容术了得,又懂五行八卦等奇术……见过他的人极少,但每人对他的五官都有不词说法,总而言之归为一点,是个极为清秀的公子哥,可却很少有人知道那不是他的真面目,其实他那桃花眼勾人也……
他的发丝搔得我有些痒,没了那张半透明的人皮面具,,他眼尾处的痣愈发的明显,我心里一紧,忙别开脸,心狂跳,忙平复了好一阵,才慢悠悠说:“你啊你……这脸是得藏起来,你这德性比我还招人。”
正想上前耍个小流氓,壹却按住了我的手,朝外使了个眼色。
我愣了愣。
阳光洒在大片的竹林上,一个穿着青灰色很简朴的衣服,像是仆人模样的人规矩的站在屋外:“我家主人想请逍闲人一聚。”
我推开他们,低头把袍子系好,散漫地往椅子土一坐,手指勾着鬓发,一笑:“真不巧,主子四处云游去了。”
他望了我一眼,底气很足地说:“想必阁下就是传闻中的柒公子了?”
我眼波转了转,凑了过去:“怎么,找我有事?难不成请不到我家主子,就想请我去了?”
四周有轻微的笑声。
他们平日里是看我闹惯了的,所以也懒得搭话了,还有两三个干脆折了回去,坐下捧着碗,一边夹菜,一边看戏一般还不停的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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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初遇见他们时,多有气质的一个个小公子,这几年随了我,反倒是俗了许多,个个虽说散漫惯了,但却愈发的会过日子了。
那仆人依旧不亢不卑,鞠躬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见不着逍闲人,能拐了柒公子也是好的,反正这二人,见了都一样。”
后头公子们似乎被茶水呛到了,一个劲儿在咳嗽。
我很诧异…
一般来说,我扮七公子的事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不过确实这几年内也只收了六个公子帮忙打理日常生活……怪只怪,逍闲人的名声太大了,而我又太喜欢四处游玩,所以平日里宅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收账,在茶馆里喝酒打诨顺便打听消息都是我化身为公子自己操劳。
如此看来,这个人一定对我熟悉得紧啊。
我仔细瞅那派来的小厮,发觉他的脸虽低着,那眼神却时不时地朝我身旁的小痣公子肆儿看去。而切。。。一个仆人不该有这种眼神的。
噗嗤一声。
肆儿笑了与我擦身而过,上前去,挥着手一下打在了他的肩上,顺势环着说:“师兄,你几时来的,又糊弄我们家主子了。”
师兄?
我一脸黑线…
果然,他左闪右躲,却被小肆拽着衣襟,探出手往他脸上就这么轻巧一抹……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便露了出来。
弄玉这个死家伙…
壹啪的一下把手里的茶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慢悠悠的说:“你这次,又晃来做甚么。”
我挺不好意思地望了弄玉一眼。
他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视线像是粘着在了小肆身上完全被其胶住了一般,吊儿郎当地撑在他肩头,拿指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叹道:“你这小子平日戴惯了面具,我到记不得原来你长这模样……天山老头给了你什么好东西抹脸了。”
“那是咱们的师父,你这样称呼是大不敬。”
“我小时也只与他学了三年易容术,没正式拜师,算不弟子,你也甭叫我师兄。”他笑容渐渐淡了,望了我一眼,“勺儿,这决来有事情找你。”
勺儿。。。
这个词,已经很少听了。
第三章[二]
屏退了众人,独引弄玉来到亭外,这一处格外的幽静,偶尔有微风吹过,泛着丝丝甜意的空气中夹杂着清凉的竹香气息,是个值得怀念与回忆住日岁月的好地方。
可是这些往事……我还能记得多久…
简朴的石桌上放了一盏茶慢慢熬。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手搓着腿间的布料,垂着头,始终是先开了口:“这些年来,我师弟被你照顾得根好。”
他不曾知道,这种无意识的动作,我很熟悉……他有心事且很不安,而且还不知该如何与我说。
我也不拆穿,掀着眼皮慢悠悠望了他一眼:“别这么说,都是肆儿在照顾我,若不是他我也不能用逍闲人这名号在江湖闯荡这么久而不被人察觉。”浅笑,继而摇头,“只是没想到……他的易容之术比你还了得。”
想到当初,我离了宫,太子爷颁了皇令命人封了城,又调了侍卫一间间客栈去搜,到后来民宅也不放过…
我甚至觉得已无藏身之处了。
是弄玉在他们之前找到了我,那时候方才知道原来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小痣公子与他同出一宗,年纪轻轻才下山不久,一脸的稚气未脱。
就这样的一个少年,居然能在半炷香的时间,让我脱胎换骨……瞬间化身成为一个八旬病殃殃的清瘪老头,且那张老朽的脸任由侍卫撕皮泼水甚至拿油擦,都不露破绽。
成功脱险后,我便辞了他们决心闯江湖,小痣公子便跟随了我,按他的话说……师父让他下山历练,学会什么是江湖。
他觉得我将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人,所以读懂了我,便也懂了江湖。
想到这儿,嘴角一勾,眼里满是笑意。
“勺儿。”弄玉抬眼望了我,便不语了,只拿手拨着茶壶,像是有话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视线缓缓向下。
修长的指很是美好,抚在紫檀壶上,分外的养眼,想必这根根分明又如玉般润泽的指捏起银针来也会与那人一般,别有一番风韵。
那人,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
心里只觉得万分苦涩,别开脸,轻叹一声,今日想了太多不该想的…
他抚上了我的,我怔了一下。
“你…如今还在怨我么。”那道温柔好听的声音里有些委曲求全,话音极轻。
“茶煮好了,我给你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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