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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指间沙

_20 靡宝 (当代)
“恭喜啊,阿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孙东平和曾敬拥抱了一下。
刘静云在旁边也连声说恭喜,然后转过头来,对张其瑞大方地点了点头,“其瑞,有阵子没见了。”
张其瑞也回以一个从容的笑,“是有阵子了。最近还好吗?出版社的工作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啊。”
“不是说想回学校?”
“需要考个教师证。”刘静云显得有点无奈,“现在忙得根本挤不出时间来复习。”
“也要注意休息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两人笑,架势犹如普通老同学。
刘静云今天穿着粉紫色套装,典雅大方,清丽动人又十分含蓄得体,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当年风风火火的少女如今已经出落成优雅淑女了,这个蜕变过程,张其瑞并未参与其中。所以,他也享受不到这个成果。
孙东平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起了刘静云的手。
他对张其瑞笑道:“我说,当初明明是我和阿敬更亲密些,怎么反倒是你做了伴郎了?”
张其瑞也回笑道:“我才是大哥,理所当然应该让我。”
孙东平真切地赞美:“酒店很漂亮。”
“过奖了。”张其瑞客气地说,“你们两位的座位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过去后,又是和两家父母一阵攀谈。婚礼总是这样,许多十年没见的亲戚朋友都会在这天全部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你会发觉孩子都长大了,年轻人都已经做了父母了,长辈都已经老了。如果换成葬礼,你更会发现,原来有好多人常年没消息,原来是已经死了。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缘分似乎也可以在断了多年后重新捡起来,一下子复炽,仿佛以前从来没有分离过,仿佛彼此从来没有遗忘过。大家依旧谈笑风生,热情友好,完全忘了当初为了什么事才不相往来的。
孙东平一边和这些人寒暄着,一边在心里寻思。他眼角瞟到了站在一旁的张其瑞,张其瑞恰好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转开了。
也有无法修复的感情的。孙东平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顾湘别好最后一根发卡,对着理了理领子。她刚才跑得很急,现在还有点喘气。心一直跳得很快,让她有种紧张的感觉。
感觉是种很奇妙的事,她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大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
值班室里人不多,做客房服务的还没回来,还有一部分应该又被借去楼下端盘子去了。听说今天有盛大的婚宴,新郎是还是张其瑞的朋友。
几个女孩子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楼下的婚礼,“轿车清一色都是奔驰以上级别的,加长林肯就有三辆。”
“我看到新郎的妈妈手上的钻石就有这么大一颗。”
“听说新娘的婚纱是DIOR的。”
“哈哈,人家脖子上一颗钻石就够我们干上三十年的了。”
“果真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张总今天是伴郎呢!”一个女孩子兴奋得脸上发红,“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绕道去悄悄看了一眼,他居然穿着三件套!三件套啊!”
其他女孩子嬉笑着捂着耳朵。
“又花痴了吧?”
那个女生双手握拳,很认真地说:“真的很帅呢!他站在门口陪着新郎招呼客人,一直在微笑。看着好亲切,好温柔啊!”
“那以前张总来检查卫生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他亲切温柔了?”另一个女孩打趣道,“回头张总叫你把一个茶壶擦上二十遍的时候,你再来发花痴吧。”
顾湘随口问了一下:“今天哪家结婚啊?”
同事说:“不认识,不是上海人。新郎家姓曾,做生意的,很有钱。”
顾湘怔了怔,“姓曾?曾敬?”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同事点头,“你认识?这家人很有名吗?”
顾湘顿了半晌,才说:“听说过而已……”
同事说:“好像是张总的老同学。那新娘子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我看他们喜酒摆完后,用不了多久就该摆满月酒了。”
女孩子们笑起来,又开始乐此不疲地讨论起女宾客们的衣着珠宝。
顾湘这时已经从惊讶中缓过了神来。大概先前的不安真是一个预兆。原来是老同学结婚了。
她当年和曾敬也不是很熟,但是因为孙东平的原因,大家也常在一起吃饭玩耍。曾敬那时候也是个油头滑脑的少年,模样也不错,女朋友一大堆,偶尔还有女生为他打架。人虽然不聪明,考试常不及格,不过挺讲义气的。后来她和孙东平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曾敬也热心帮过他们。
如今真是岁月如飞,转眼曾敬就要结婚了,而顾湘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稚气的少年的阶段。
这就是八年时间可以改变的。再也没有比同学结婚和朋友生孩子能证明时间的流逝的了。
重逢3
顾湘带着今天的早报朝钱老先生的房间走过去。楼层里只有清洁工用吸尘器清洁地毯时发出的嗡嗡声,走廊里的花瓶中插着今早才换的新鲜花束,香水百合幽幽地发散着芳香。
大概是空调开得太暖和了些,顾湘觉得有点心慌。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她很不自在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来缓解突然起来的胸闷。
东来阁的保姆给顾湘开门。大姐一脸忐忑不安之色,一边悄悄拉顾湘进屋,一边对她使眼色。
“怎么了?”顾湘听到屋里有人声。
“老爷子的儿子媳妇来了,正在吵架。”保姆摇头,拉着顾湘进了厨房。
飞过半个地球来见老父,却是为了吵架?
那对中年夫妇衣着讲究,温州方言里夹杂着法语,神色倨傲。顾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老先生似乎十分生气。老人脸色发红,手在哆嗦,一直骂个不停。那对夫妇倒不至于和老人对着吵架,但是也对父亲的训斥一脸不以为然。
保姆听得懂温州话,对顾湘说:“是说想要分家,觉得老头子活不长了,与其等到老人死了,还不如死前先分了。”
“怎么能在老人面前谈分家?”顾湘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吗?”保姆鄙夷地朝客厅扫了一眼,“作孽哦。生儿子不孝,不如养猪养狗。”
钱老先生终于怒到极致,一拐杖打碎了花瓶。保姆和顾湘匆忙跑了出去。
老先生疲惫地叹气,对顾湘说:“你叫他们走,我不想看到他们。”
钱先生听到了,大声嚷嚷:“我就知道,你始终偏心大哥的!你总是想把家产给他……”
他太太和保姆半拉着把他劝走了。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老人家颓废地坐在轮椅里,寂寞地看着怀表里亡妻的照片。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萎缩,显然儿子媳妇的来访对于他来说丝毫都没有亲人见面的喜悦,反而是一场折磨。
顾湘默默地把打碎的花瓶打扫干净了,然后给老人倒了一杯热茶。
钱老先生收起怀表,对顾湘说:“下次他们再来找我,你要替我拦下来。”
顾湘点头。
老人不住摇头,“大儿子一心忙着做生意,根本就不来看我。小儿子倒是肯来看我,却是为了分家产。女儿嫁了出去,自己身体也不好。孙子们都小,也都还不懂事。唉,可惜老伴走得太早了……”
顾湘安慰他:“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不要想太多了,好好享自己的福就行了。”
“我哪里有什么福?”钱老先生苦笑,“你还年轻,你不懂。这种寂寞,比慢刀子杀人还痛苦。”
其实顾湘懂的。或许没有钱老先生这样体会得那么深刻,但是她是懂的。
老爷子说:“你这么乖巧,你家老人才真的有福气。”
顾湘自嘲地一笑,“我不乖,我以前做错过事,让我外婆很伤心。”
“你说过你是外婆带大的。”
“是的。”顾湘忧伤地说,“可惜外婆也去世得早,我没能孝敬她。”
“你是个好姑娘。”钱老爷子拍了拍顾湘的手,“我的孩子要有一半像你,我都不知道多高兴了。”
“您的儿子们都是做大事的,还是不要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好。”
“你才不无为呢!来,给我读报纸吧。你发法语口语进步很大哦。”
“还多亏了您的指导啊。”
顾湘伸手去拿报纸。手指还没够到,胸口却像被什么人突然捶了一拳。她猛地抽了一口气,手不小心碰到了了茶杯,茶差点泼了出来。
“小顾,怎么啦?”钱老先生关切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顾湘摇了摇头,她自己都很迷惑。自己身体很健康,好吃好睡的,那刚才那阵心脏乱跳是怎么回事?
先前已经消失了的那种不安的感觉不知不觉又弥漫在了她的心头。
孙东平使尽浑身解数,终于打发走了一位浑身珠宝又浓妆艳抹的胖太太。他长吁了一口气,悄悄抹汗。
曾敬端着酒笑嘻嘻地跑过来,“金太太怎么样?”
“原来她姓金啊。”孙东平接过酒,“我只知道我差点没有被她身上的香水给熏死。那味道闻起来就像……”
“喷了香水的厕所!”
“谢谢!”孙东平夸张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个形容才是最确切的!你们家的亲戚怎么都那么奇怪?不是春心大动急着嫁人的姑娘,就是富态八卦的大妈。”
“那你还想见到什么?”曾敬朝刘静云的方向努了一下嘴,“碗里已经有了,就别老想再从锅里找什么了。”
“去你的!”孙东平和他碰了一下杯。
“说真的。”曾敬问,“你们什么时候办事啊?”
“这么急着想把我给的礼金还回来啊?”孙东平大笑。
刘静云和女客寒暄了一圈,过来找孙东平,“东平,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席了,你大哥呢?”
“对哦!”孙东平急忙掏手机,“他和我说他昨天就从杭州回上海了,我等他打电话给我,结果到现在也还没打。”
“你那个要来蹭饭的外姓大哥?”曾敬问。
“就是我继父的儿子。”孙东平一边说一边拨电话,“你还记得他吧?以前见过的,那时候我们还读高中,他在读大学,又是国外长大的,我们都觉得他很酷啊。”
“我记得。”曾敬想起来了,“穿皮衣皮裤的,是不是?”
“皮衣皮裤?”刘静云笑了。
“他以前是摇滚青年。”孙东平冲刘静云挤了一下眼,“喂?恺希呀,是我。你在酒店吧?对……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同学结婚吧?你今天要没事,就下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好了。”
孙东平刚挂断电话,刘静云就激动地使劲扯他袖子,“你看,是徐杨姐!”
“她有什么好看的?”孙东平不解,大家从小一张桌子吃饭,几根眉毛都数得清了。
“你看她身边的人是谁?”
铁娘子徐杨女士身边的男伴,正是邻家大哥林家俊先生。林家俊算不上多英俊,却特别有一种成熟稳重,理性睿智的气质,很是吸引女性。他今年三十五岁了,自己经营着一家连锁装潢公司。在上海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大都市里,他是一个低调又成功的生意人。
“终于走到一起了?”刘静云低声问孙东平。
“不知道啊。”孙东平耸肩,“他们两个拉拉扯扯也有十五年了吧?林大哥原本就想娶她,她不肯,非要干事业。他们要是生了个孩子……”
“都可以念初中了。”曾敬补充完整。
平日里一副女青天面孔的徐杨对着林家俊,居然也笑容婉约,眼神明媚。刘静云觉得十分有趣。
“这就是婚礼啊,总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孙东平看着两个有点眼熟的中年妇女朝他们走过来,不禁哀叹道:“还有你几乎已经遗忘了的人从地下冒出来。”
他强打起精神去应付这两个难缠的阿姨。
潘恺希是打着呵欠走房门,端正的脸上还带着宿醉的疲惫。他参加的那个会议已经结束了,因为有假,便打算在国内多待几天。他昨天还和朋友在杭州茶馆里喝茶打牌,玩到半夜,今天一早回到上海,又被一通电话叫醒,通知他下楼吃酒席。
顾湘正和推着车从东来阁里走出来,她刚打扫完卫生,接下来就要去为钱老先生取今天的午饭。
走廊里就他们两个人,顾湘抬头就看到了潘恺希。
我知道我很啰嗦,不过我就是喜欢长长的铺垫啊铺垫,恶趣味~~
重逢4
顾湘看到他,一下回想起昨天的遭遇,脸色顿时有点难看。她倒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昨天的事件导致的后面一连串不愉快的反应,让她心有余悸,下意识地就想离这个罪魁祸首远一点。
潘恺希却是十分真诚地过来道歉的,“昨天的事,我十二万分地对不起你。是我太莽撞了,没有管理好我的客人。给你带来那么大的不便,我实在太抱歉了!”
对方这么慎重其事地道歉,顾湘也不好意思继续板着脸。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的,潘先生,那只是个意外。”
潘恺希打量她,“你昨天都昏到了,怎么今天又来上班了?你身体没事了吗?”
“我没事。今天很忙,人少事多,我来替班的。”
“是晕血吗?”到底是医生,有职业习惯,“上次那个女客人房里打架的时候,没见你昏倒啊。”
“我只是被吓着了。”顾湘并不想同他解释那么多。
潘恺希沮丧,“显然是生我的气了。”
顾湘为他的孩子气笑了起来,“不会的,潘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做。”
“对了,”潘恺希问:“楼下礼堂是几楼?”
“一楼和二楼都有礼堂,您是要去哪里?”
潘恺希说:“我亲戚的朋友结婚,要去吃酒。”
“是不是姓曾的?”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好像是呢。”潘恺希想了想,“是我弟弟的同学,我并不熟。”
“哦……曾家的婚礼在二楼牡丹堂,一号电梯可以直达,”
顾湘不记得自己有姓潘的同学,不过或许是曾敬的大学同学。缘分还真是奇妙,那人情关系缠缠绕绕,会牵到一个你就在你身边,可是你完全联想不到的人的身上。
而且,曾敬家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要去吃他的喜酒似的。顾湘觉得挺好笑的。
潘恺希走进电梯,按了楼层,电梯门在缓缓合上。
“请等一下!”顾湘匆匆追了过来。
潘恺希反应敏捷,一把拦在门上,电梯门又分开了。
“那个……”顾湘跑到了跟前,才觉得自己冲动了。
她能说什么,叫潘恺希代替她去给曾敬送上一句祝福吗?
张其瑞说过,外婆的后事,曾敬也出了一份力气。如今他结婚,她应该去当面祝贺和道谢的。可是既然张其瑞都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就说明曾敬也还不知道她的情况。她一向是遵从张其瑞的决定的。张其瑞既然决定不告诉她,那她就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
“有什么事吗?”潘恺希问。
顾湘斟酌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电梯门再度合上,女孩子清秀却有点不安之色的面容消失在门后。电梯开始下降。
潘恺希脸上还带着疑惑的神色,为刚才顾湘那句没说出来的话纳闷。还有,他提到新郎姓曾的时候,脸上那抹说不清道不名的表情。似乎是喜悦,又有点忧伤。
难道是老情人?
潘恺希笑着摇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居然也还会有这种小女生才有的玫瑰色幻想。
打起精神来到礼堂,孙东平带着他去见曾敬。潘恺希见到了曾敬才想了起来,以前是见过的。
那年他跟着父亲从加拿大来到北京,见到了未来的继母,还有她的儿子,也就是孙东平。少年人对他又是戒备又有些敬仰,他和他那群兄弟们曾经和潘恺希一起喝酒、打桌球、骑机车、追逐女孩子。
潘恺希后来有时候还很怀念那个暑假。他还记得那时候孙东平身边有个小女朋友。马尾辫,朴素的连衣裙,有些瘦,不大爱说话。那女孩跟他现在这个未婚妻比起来,犹如山鸡比凤凰,可是孙东平却对她如珠如宝似的,恨不得心都掏出来给她……
潘恺希感觉一道闪电擦亮了他头顶的天空。他想起来了!
是的,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始终觉得顾湘有点眼熟了!
“怎么表情一惊一乍的?”孙东平递过来一杯茶,“喝点这个吧,专门去厨房要来的,解酒的茶。”
潘恺希灌了几口茶,并没有觉得头疼有什么缓解。他反复斟酌了半晌,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发现和孙东平谈一下。
“东平,你还记得我当初第一次见你的事吧?”
孙东平对他突然而来的回忆感到奇怪,“记得啊。怎么了?”
潘恺希没理那句赞美,说:“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有个女朋友的吧?”
孙东平意气风发的笑脸仿佛一下被定格住了。他干巴巴地问:“是……你怎么想到说这个?”
潘恺希这时也觉得纳闷,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八卦的人。但事已至此,他也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我这次住这里,看到……”
“东平,潘大哥!”刘静云匆匆走过来,“要开席了,曾敬叫我通知你们入席。”
重逢5
两个男人都有种做了坏事差点就被抓住的惊慌。不过好在都是久经沙场的人了,惊慌也只是半秒,孙东平转眼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对潘恺希说:“你去入座吧。我是伴郎,接下来有得我忙。”
“等一下。”刘静云叫住了孙东平。
孙东平站住了,露出来的笑容有点紧张,“怎么了?”
“领带。”刘静云伸手理了一下,“好了,去吧。”
潘恺希看着两人亲昵温馨的场面,没说出口的话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沉回到心底。今天是个好日子,或许有些话,更适合另外找个时间说。
服务员已经开始上餐前菜,食物的芳香唤醒了潘恺希宿醉的胃。他坐了下来,冲对面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客投以迷人的微笑,端起了果汁。
顾湘下到厨房,去取为钱老先生专门准备的午饭。以往都会有人送上来的,但是今天餐饮部的人借口忙,让顾湘自己下来取。
顾湘下楼时顺便朝举办婚礼的方向望了两眼,那时候已经开席了,礼堂外只有堆满了两面墙壁的花篮。
看得出来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呢。
她的胸口又传来一阵慌闷的感觉。她赶紧深呼吸,缓解这阵不舒服。
太奇怪了,她难道得了心脏病?
“还愣着做什么?”一声呼喝把顾湘从沉思中惊醒。一个餐饮部主管正冲着她嚷嚷,“你们主管派你们下来不是来发呆的。”
顾湘不解地看着他。那人满脸不悦地拉着顾湘往礼堂的方向推了一把,“快点,已经开席了,酒水不够。”
“啊!我不是朱清派下来的。”顾湘连忙辩解。
“是吗?”那人却并不在乎,“那你先帮半个小时,快去!”
顾湘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在备菜间里了,手上被塞了一盘酒杯,杯子里都盛着红酒。旁边的服务生来去匆匆,一盘盘酒和餐点源源不断地送了出去。
“呆站着做什么?”负责人不悦地催促。顾湘只有硬着头皮端着酒走了出去,暗自祈祷别被张其瑞看到。虽然她主动销假回来工作本来应该值得表扬的,但是她擅自跑来这个婚礼现场,想必张其瑞并不会高兴看到这样。
新人的宣誓已经结束,因为新娘有孕在身,作弄新人的环节随便应付了一下就过了。现在正是轮流祝酒的时间,礼堂里坐满了几百位客人,场面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满场都是欢笑交谈着的宾客和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顾湘端着酒穿梭在人群之中,平日做习惯了的工作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虽然计划端完这一轮就悄悄溜走,可是也还忍不住在人群之中寻找新人的身影。她很想知道,当年的老同学,现在成了什么样了。
从温室里取来的还带着露水的鲜花妆点着大厅,温暖的灯光将一切都照耀得朦朦胧胧,传统的喜悦烘托着热烈喜悦的气氛。
孩子们欢呼着一窝蜂跑过,撞着了顾湘。她踉跄一步,险些就把酒洒了出来。背后一桌客人忽然喧哗起来,原来是新人过来敬酒了。
一阵微妙的悸动牵扯着顾湘的心跳。她转过了身去。
满面红光的新郎和新娘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曾敬那张胖了两圈的面孔只让顾湘怔了一下,就辨认了出来,然后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新娘子手里拿着果汁象征性地和客人碰杯,新郎倒是被灌了不少酒,张其瑞在他身边
一个盘着头发,身段窈窕的女子走到新娘的身边,给她把果汁续上。有客人同她打招呼,女子笑意盈盈地把头转了过来。
顾湘端着盘子的手抖了抖,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是刘静云。
明显成熟得多了,已经彻底出落成了美丽的天鹅。精致的妆容和衣着,优雅的姿态,从容自信地应付着各样的客人,帮助新郎照顾着新娘子。刘静云是婚礼现场里非常耀眼的存在。
顾湘对她的最后的印象,正是她伤心失落地被父亲强制送去英国读书。记忆里那个少女苍白憔悴,两眼空洞,没有一丝生机。刘静云走得很匆忙,顾湘没有来得及和她道别。
如今看到这样充满朝气的她,顾湘心里那处长久以来一直担忧的心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那对新人敬完了隔壁那桌,然后走了过来。顾湘下意识退了几步,躲到了人群之后。
张其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眼朝那边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顾湘等到他重新转过身去,才从人群里探出头来。
差不多了。顾湘对自己说。不但见到了曾敬夫妇,还见到了刘静云,已经算是有了格外的惊喜了。现在见面还太早了点,更何况她的身份也太尴尬了,倒容易扫了别人结婚的兴致。
顾湘端着酒转身,打算悄悄离开。
“静云,要不你扶新娘子回去坐着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满场的喧嚣,传到她的耳朵里。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秒后安静了下来,她只能听到自己沉闷的心跳声,心脏似乎在胸腔里垂死挣扎着,呼吸不过来,全身都僵硬了,天地开始旋转。
是错觉吧?
是别的人吧?
是真的吗?
顾湘慢慢地转过身去,她几乎可以听到身体关节发出的喀喇声,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几乎就花了她全身的力气,和近一个世纪的时间。
蓦然回首,那人,果真会在灯火阑珊之处。
重逢6
礼堂里璀璨的灯光照耀在男人身上,给他的头发匀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高了一些,瘦了很多,皮肤也比以前白了,愈发显得干练利落。如果以前的他是个青春活力的运动少年,现在这个连鬓角后颈的发梢都精心修剪过的人,已经是个斯文儒雅,成熟稳重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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