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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凋师

_11 爱看天(当代)
  程叶摇摇头,“不用买了,小姑给我买了一整套,前两天刚送到学校去。”
  李瑞哦了一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还是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想了半天,又提议,“那,去夏叔那里吧?”
  程叶有点不明白,“瑞哥,你不是中午刚从师傅那接了我来,怎么晚上又去?”
  李瑞揉了把他的脑袋,笑了,“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一个人不安全,我想跟夏叔打个招呼,让你暂时住他那里。”
  程叶半天没吭声,磨磨蹭蹭地竟然伸手去抱住了李瑞的一只胳膊。李瑞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程叶懂事儿以后可是难得再这么黏人,他被程叶的这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程叶,我开车呢。”说归说,一丝一毫推开的意思都没有。
  抱着胳膊的人难得小固执了一回,他舍不得李瑞走。车窗外头有细碎的雪花落下,乱纷纷的冰冷白色铺盖下来,一瞧就让人手脚凉飕飕的。
  “瑞哥,你说D市是不是也下雪了?还是比咱们这还冷……”程叶挨着李瑞蹭了下,想说的话在肚子里打了几个滚儿,还是吐不出来。
  “唔,听说挨着海边,是挺冷的。”李瑞哪里听不出自家小孩话里的不舍,握着程叶的手安慰了几句。“别瞎担心,没准儿等几天我就回来了。倒是你,别让我抓着你感冒,老规矩打屁股啊!”
  程叶举起李瑞的手,在那家伙手腕上留了个“手表”,一圈儿整齐的小牙印,没个三五天绝对消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D市双杰篇:
  丁浩(啃啃啃):D市是我跟白斌第二次初恋的地方,你怎么也来了啊?
  程叶(跟着啃):我……我来D市找瑞哥。再说了,你、你比我小,咱们暂时遇不上啊……
  丁浩(继续啃):你偷偷摸摸的过来,小心李瑞打你屁股=。=
  程叶(抱住啃):你、你才要小心白斌打你屁股T。T
  79、七天
  玉器铺子晚上倒是挺热闹,大师哥许俊杰正领着双胞胎在和老夏打扑克。老夏手揣在袖子里把牌遮的严严实实的,一丁点也不给他们瞧见。
  双胞胎瞧样子输的挺惨,小脸上左一张纸条、右一张纸条的贴了满脸。他们俩心眼多,瞧见程叶进来,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丢了牌扑到程叶身上去,“小师哥你回来啦!我们可想你了!”
  许俊杰手里一副好牌正是春风得意,冷不丁被双胞胎打乱了牌局,忙出声呵斥他们,“干什么、干什么!不带这么赖皮的啊,我这5个2准备冲锋了……”
  许小文一脸惊讶的看看大师哥又看看程叶,咬着指头问老夏,“师叔,我以为小师哥比打牌重要。”
  许小武没说话,只是冲大师哥扮了个鬼脸,拉着程叶的手笑嘻嘻的问好。
  老夏嗯了一声,趁机把手里的牌也搁下了,他这把手气也不怎么好。许俊杰瞧着老夏发话了,只能委委屈屈的收拾那一桌子残局,可惜了他那一手好牌,难得抽了4个王。
  双胞胎跟程叶挺亲热,许小文去倒茶的功夫,许小武就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说一天好玩的事儿。“小师哥你不知道,今天那个胡杨又来了,他带了好些橄榄核雕的手串呐!你看你看,我和小文手上的就是他送的,师傅和大师哥也有,哦,对啦!他也给小师哥留了,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许小武拔腿往楼上跑,不一会就抱回来一个精致的小木头盒子,闻着有淡淡的木香。许小文也倒茶回来了,他比双胞胎弟弟要文静一些,但也是歪着头等程叶打开,脸上的好奇一分不少。“小师哥你快打开瞧瞧,胡杨给每个人都包了盒子,我和小武之前都在猜,他给小师哥的这个准比我们的好!”
  程叶觉得旁边挨着自己的那条腿滚烫,那温度简直要烧到他的手心,小木盒都要握不住了。他颤颤巍巍的打开那小木盒,里头也是一串橄榄核雕的手串,不过瞧着明显比双胞胎那个颜色要润一些。每粒小小的橄榄核上雕了楼台阁宇,十八粒各不相同。
  下面还有一张字条,字体俊秀,话也挺温馨:程叶,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李瑞眉毛挑了下,他紧挨着程叶,自然也看见了这些哄人的破烂玩意儿。胡杨,这个名字他很熟悉,以前他们还在农场的时候,这戴眼镜的臭小子就常去老夏家里送玉料。李瑞还记得,程叶小时候还收过这人一个破玉佛。
  程叶前段时间过生日,李瑞也送了礼物,不过可没这么文雅。李瑞心没这么细,送的都是些实用的东西,杂七杂八捡着程叶平时看中舍不得买的弄回来一堆,顺便还帮程叶再次行了“成年礼”。他如今瞧见这么个小木盒,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或者说他一听胡杨这名字就开始不舒服。
  “这东西有什么讲究?”李瑞勾着那串小玩意儿,生怕自己不小心捏碎了,这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雕在上头,实在太精巧。猛一瞧上去,还挺适合程叶。
  程叶坐在那不敢吭声,他觉得自己没做什么错事,但是听见李瑞微微扬起的语调就习惯性想道歉。肯定是哪里惹瑞哥生气了,程小叶在一边惴惴不安的想着。
  偏偏老夏也坐过来了,瞧见这场面还笑,“哟,胡杨这孩子是挺有心,程叶说过一次的话他都记得!这是串苏南核雕,用了上好的橄榄核做出来的,瞧瞧!人这手工就是细腻啊,啧啧。”
  双胞胎的是相同的佛首小核雕,都是开口就笑的弥勒佛,听见老夏夸奖也举起来让他看看。“师叔,你看我们的!”
  老夏挺喜欢双胞胎,但是昨儿夸奖过的东西他实在是找不出词再夸一遍,只好出声喊许俊杰,“俊杰啊!来来来,你来说说吧!”
  大师哥心怀不轨,坐在那跟半仙儿似的挨个摸了一遍,嗯了一声,“不错,东西挺好,你们不知道吧?带着这个打牌一抓就是一手儿好牌!”
  双胞胎阅历太浅,眼睛一下就亮了,“真的啊,大师哥咱们再玩一把!”
  许俊杰咧着嘴笑,“不成不成,打牌不如你小师哥重要啊……”
  他还没得意完,老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本来就比打牌重要,越大越不规矩了!你看看你,还有个大师哥的样没,成天的不教点好儿!”
  李瑞对那边的热闹毫不关心,把玩了一会那橄榄核手串,又放回盒子里递还程叶。“胡杨生意也做到省城了?”
  “恩。不过他好像不做玉雕生意了,改卖核雕微雕的一些小东西。”程叶对此知道的也不太多,不过李瑞对胡杨这个人没好感,他还是知道的。还在农场的时候,李瑞一听见这个人就会皱眉头。
  果然那边立刻哼了一声,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快,“不做玉雕生意来这儿干什么,有意思吗。”
  程叶僵在一边不敢开口。胡杨这个人算是夏叔的朋友,和做玉雕的一样,倒腾玉的人虽然不少,但是业内出名的就那么几家,胡家还是很有声望的。上次夏叔收不到好玉料,也是对亏了胡杨帮忙给弄来了些才渡过难关。
  老夏瞧着自己徒弟闷头一句话不说,有些纳闷,“程叶,这么晚过来有事儿吗?”
  “哎,有点。瑞哥后天要去D市,可能要在那边常住,我想搬到师傅这跟大伙一起,也有个照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叶觉得说完之后旁边的人气息收敛了些,好像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老夏看向李瑞,他多少也知道了点李瑞如今的状况,虽然不太满意李瑞跟那些混混凑在一起,但也没有多阻拦。“程叶就住这吧,回头让小文小武他们收拾下隔间,东西也不用多拿,这边都齐着呢。”
  双胞胎竖着耳朵,听到最会做菜的小师哥留下的消息,一起欢呼出声,“万岁!红烧肉!大蹄髈!”
  “乌拉!炸肉串!烤小鱼!”
  老夏原本一张严肃的脸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俩馋猫儿!”
  大概是因为这串橄榄核雕的手串,李瑞回去的路上有些不痛快,尤其是瞧见程叶把那东西往手腕上戴的时候,脸色尤其的差。“你不是不习惯在手腕上戴东西吗,上回我给你买的表你也没戴,怎么戴上这个了?”
  “这是核雕,得靠人养着,长时间不戴水分不足就容易干裂……”程叶瞧着李瑞那张脸,默默的把手串退下来放回小木盒里。他爱惜东西,更爱惜这些雕刻的带了灵气的小珠串,既然自己带不了……程叶小心看了眼李瑞的手腕,那里空空的,只有一个牙印儿,但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给李瑞套上去。
  太浪费东西了,程叶拿着盒子叹了口气。
  李瑞一脚刹车踩下去,颠的副驾驶上坐着的人都差点脑门儿撞玻璃,没等那人坐稳,李瑞就按住了他凑了唇上去一阵猛烈的攻击。与其说接吻,不如说想一口吃了程叶,不给任何人瞧见。
  “你等我回来,给你带个十条八条的……”最后一句几乎是哼着说出来的,话很轻,但是贴在耳朵上也能听见。
  程叶差不多明白这人为什么生气了,笑着跟他重复了那最后一句,“哎,我不戴他给的。”
  李瑞临走的那晚,像只大型动物一般把程叶彻彻底底啃了一遍,顽固地留下了自己的气味和痕迹。那身斑斑红痕,比程叶咬在他手腕上的可狠多了,七天以内绝对消不掉。
  80、兄弟齐心
  程叶在老夏这儿住了没几天,南边就来了消息。老夏有个师弟,姓云,当初他们师傅走后门里都散了,云师弟就带了全家去了南边谋出路。老夏每年都会抽空去几个师兄弟那儿瞧瞧,有消息,他们也都爱跟老夏言语一声。
  这次来的消息很突然,但是也让老夏有些兴奋。
  云师弟来信儿说,今年要评定一个和玉雕有关的称号,跟往年不同,这不是只给一个虚名,按知情人的说法,评上了,国家是有一定奖励政策的。
  玉雕这行,以往的名头都是民间组织给评的,名头大了,以后出的玉雕件价位也水涨船高。这是头一回国家给颁发证书,算是有个技术职务的名头,官方认可的身份了。最重要的是给的奖励政策,听说评上的不但全厂跟着有荣誉,还能让门下弟子进入知名大学的传承班,专门做玉雕。
  老夏对后一条动心了,他知道程叶读书努力,是想考大学的,而他私心里又盼着程叶一心一意的做玉雕。如果程叶能上这个传承班,那简直是太好了。老夏想着这事儿,眼睛都乐得眯起来,再瞧程叶更是一百个满意。
  老夏亲自去找云师弟,他决定了,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把这个名头拿回来!
  西平是一个小镇,但是全国的玉雕件十之七八都是在这里出的。这儿挨着矿源近,又不缺世代做玉雕的人家,算得上玉雕重镇。整个镇子地处偏远,没有分毫城市的喧嚣,倒是有几分江南水乡的俊雅。
  往年都是云师弟来车站接老夏,这次老夏来的突然,云师弟措不及防也没赶过去。老夏下了火车又转汽车,到镇郊的时候有些晚,天黑了实在没车,等了好半天才瞧见一个老乡经过。夏老头爬上老乡家的三轮车,屁股底下突突的冒着黑烟一路开到了云师弟家门口。
  云师弟正手把手的教几个徒弟做活儿,满手的水和石粉,忙冲干净手过去接着老夏。“师哥,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呀。”
  老夏摆摆手,把带来的东西递给他,“没事儿,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用不着接。这是给小飞他们带来的特产,他上回不说想吃杏仁酥糖吗?这次来带了好些呢。”
  老夏口里的小飞是云师弟的独生子,叫云翼飞,也是打小儿跟着云师弟学习玉雕手艺,是一把好手儿。云师弟接过东西呵呵笑了,“难为您还惦记着那小子,回头等他放学,我让他来给师哥道个谢。”
  老夏哎了一声,“成,我也挺久没见着他了。小飞也上高中了吧,学习忙不忙啊?”
  云师弟一路扶着老夏去屋里坐,嘴上接了话,“马上升高三啦,这孩子学习倒是挺让我们省心的,就是一忙起功课,这玉雕手艺难免落下……”
  这句话说到老夏心窝子里去,他那宝贝徒弟程叶不也这样么!一天只有24小时,这孩子也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总不能让他连轴转吧?老夏叹了口气,他跟几个师兄弟感情好,也不跟云师弟卖关子,直接说明白了。
  “我也不瞒你,前几年我不是收了个小徒弟吗?如今带了七八年,他手上有有些功夫了。现在一边念高中一边跟我学手艺,一宿只睡几个钟头,我瞅着都挺心疼……可就这样,也忙不过来啊。”
  云师弟脸上也有些发苦,“可不是么,我家的翼飞也是两头忙活。那孩子心高气傲,我让他歇歇都不肯,每天熬夜哪受得了啊。”
  老夏想了想,又开口劝他,“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个评称号的事儿,我觉得有些意思。我觉得那个传承班,好像还不错。先别说学校里老师教的好不好,只要孩子一门心思做这个,咱们在后头帮衬一把,还有成不了的?”
  云师弟点了点头,“师哥我也是为了这个才知会您的,我觉得这个看着是全国评的一个事儿,但是说白了,能够得着边儿的就那么几家。咱们这一门,还有胡家,古家,金家……听说分三次评完,从初选百十个人里挑出三十个复选,最后就五、六个名额。”
  老夏屈指算了下,现在老一辈里还做这行的其实没剩下几个,年轻小辈手还嫩,撑不起台面。虽说只有五、六个人,真要算下来,他们机会也是有的。
  “那几大家,胡家现在已经转做玉料生意了,其他那几家底细也都清楚,要我说咱们去评肯定能进去一个。我看那奖励一栏里写着,可以一人推荐多名弟子,只要是一个门的就成。”云师弟迟疑了下,微微皱起眉头。“只要小师弟那边别下绊子……”
  老夏冷哼一声,脸皮抖了下,“他能下什么绊子?总不见得全世界都得听他的!”
  云师弟心思细腻,想的比老夏要多,“师哥,我记得他手里还有师傅和咱们的几件成品,那些当年也是上过国宴的……他要是真撕开脸皮,把那些拿出来让他厂里的师傅认下,咱们可就没什么胜算了。”
  他们师兄弟几个最敬佩的就是自个儿师傅,老爷子当年真算得上玉雕界的泰山北斗,最红火的那会儿,跺一跺脚,胡家都得瞧着他们的脸色。只可惜老爷子走的早,留下的唯一子息不争气,把个偌大家业折腾成现在这副模样。小师弟出国几年,回来后把老厂子弄得洋不洋土不土的,原本玉器厂里的老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他们师兄弟几个只剩下老大许师哥还坚持在那留守。
  老夏听着他说,难免也想起那些往事,他心里憋得不痛快,脸色也有些难看,“他敢!要是做出这种让师傅蒙羞的事儿,我豁出去不弄这个称号,也要让他去师傅灵位前头跪三天!”
  云师弟瞧着自家师哥还是这般犟脾气倒是笑了,他拍了拍老夏的肩膀,让他放松些,“师哥别气,我也只是猜测。小师弟虽然乱来了些,但是对师傅还是尊敬的。”
  老夏脸色还没缓过来,他当年跟小师弟顶得最厉害,也是最看不管小师弟做事的。他知道师傅一片心血尽毁在这个人手里,偏偏又责怪不得,实在是憋闷的难受。
  老夏在云师弟这儿住了些日子,一门心思的去准备这件事儿。老夏这些年眼睛不太好,出的玉雕件也少,但是有得也有失,他眼睛不好之后,心境却是跟着提升了一大截。玉雕这东西,并不是讲究你做的有多逼真,有多像,往往要的是一种韵味。
  老夏这些年从未停下雕琢玉件,手上功夫倒是比当年还成熟几分。他有云师弟当左右手,师兄弟一条心做事,打定主意要拔得头筹,将孩子们送进学府深造。
  十天之后,云师弟收到一个包裹,沉甸甸的像是塞了石头。打开瞧了,也确实是块好大的石头——是上好的和田玉青花籽料。
  包裹箱上署名只写了个张三,来的地方也蹊跷。云师弟一瞧见就笑了,“师哥,我猜是许师哥!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他最在行,哈哈,这回咱们可不缺好石头了!他该不会把小师弟那玉料仓库给翻了吧?这么大的一件,做个玉链香薰炉都够了!”
  老夏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打量玉料,对这大家伙也是十分满意,“你许师哥总算做了件人事儿!来来,开工!就做带玉链儿的,咱们今天也奢侈一把!”老夏挥着手,豪情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的师兄弟五人组:(从上至下)
  大师哥:人家师傅都努力去了,我家师傅给人家送玉料……也不知道大学收不收已婚人士,我也想去读书,嘤嘤嘤
  程叶(心无杂念的睡觉中):……
  双胞胎(全心全意的睡觉中):…………
  还未正式出现的云翼飞童鞋(扭头):………………
  这种傲娇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81、不吃亏
  老夏用了整整三个月把手里的玉雕件做完,评选作品取名为《黛玉戏鹦》,整个作品构思巧妙,美人背依一片山石兰草,拿着卷书,似笑非笑的逗弄着自己养的鹦哥儿。最绝的地方在于那单腿立在笼里的鹦鹉,身上羽毛雕刻的惟妙惟肖,风一吹,还能瞧见系在连环玉扣儿上的笼子随风起伏,连那笼鸟儿也活了一般。
  整个玉雕件美的动人,取得巧色精彩,维系人物和鸟笼的连环扣儿也着实奢侈。要知道这种样式取好料特别难,尤其是一环扣一环的,不止精巧,更注重色与料的统一和谐。别的不说,老夏这一手儿雕工绝对排在前一二位上。
  云师弟在一边仔细打量,感慨万分,“师哥,要是师傅还在就好了。我记得这样式的连环扣是在学翡翠的时候师傅教咱们的吧?那时候我没见过世面,瞧见师傅对着那么贵那么大一块翡翠料下手,喝,心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老夏眯起眼睛,他一只眼睛受损,三个月对着这件玉雕实在有些吃力。他听到云师弟说话,也想起当年和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人,“可不是,别说你,我当时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许师哥那句话怎么说的,哦,‘师傅那刀不是切在翡翠上,是生生切在我心上哟’!”
  云师弟跟着一起笑起来,他年纪比几个师哥要小,当年抽身的也早,回想起过去总是记起当年的种种温馨。“可惜了,许师哥不在,他要是瞧见这块玉料被琢磨成这样,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
  老夏哼了一声,“他?他才不吃亏呢,咱们费心费力的雕琢好了,还不是摆在他铺子里卖钱?这人才真是名利双收啊。”话虽如此,语气里却带了一股说不出的轻松,对于许老头的及时帮助,老夏心里还是感谢的。只是十多年顶撞习惯了,这会儿磨嘴皮子倒成了习惯。
  云师弟也知道两位师兄素来爱拌嘴,只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老夏对手里的这玉雕件十分重视,他这一身的传承可就全托付在它身上。请了熟识的老辈儿人帮忙找了抛光的师傅,细细的打磨照亮,连磨细工具都是师傅自制的,表层纹路丝毫未损。
  到清洗打蜡的时候,也是十二万分的小心。这玉畏酸,只能碱洗,冲洗的水也有冷热讲究,老夏在旁边一直盯着,生怕哪里出了岔子。到了打蜡也不肯离开,幸而这是一位老手艺的师傅,用的是保险养玉的土法子,直接架了大锅来蒸烤融蜡。
  蜡屑从大师傅手里一点点剥落,洒在玉器表面积了一层,另一人立刻戴着手套拿了小毛刷子去及时刷均匀。这里头有讲究,蜡要趁热擦,凉了才更容易剔除。
  这都是费工夫的活计,老夏也不嫌累,站在那里如同监工一般瞧着人家干完。大师傅忙完手里的活儿过来跟老夏搭话,他们都是多年前熟识的了,说起玩笑话也挺放的开,“怎么,夏师傅你还怕我黑了你的东西不成?你站在这儿弄的我浑身紧张,像是又做了一遍你师傅当年参加国宴的白玉宫灯呐!”
  老夏嘴角咧开一点,像是在笑,但是僵着的时间太长笑起来不太自然,“我对您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它对我实在重要,我不在一边看着心里不踏实啊。”
  大师傅在一把砸吧砸吧嘴,他以前伺候过不少玉雕大师,眼光还是有一些的。“那倒是,你这次送来的比前几年的要好很多,这么好的玉雕件连我都动心了。不过咱们就算拐带着跑了,也舍不得弄伤它一丝一毫呢。”
  老夏听着大师傅说笑,眼里透了笑意,他对东西的评价十分中肯,不管是谁的,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所以张口就接了话,“可不是,我敢说就算古家和金家做了一模一样的图样,也比不得我这雕工!”
  正在刷蜡的学徒听着老夏颇为自豪的语气,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他在这儿跟了师傅这许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夸自己家东西的呢。只这一眼,也立刻被自己师傅教训了一句,“四处看什么!还不赶快忙你手里的,手下力道拿稳点儿!”
  评选是在八月中旬举行,云师弟提前托人打听了,这次几大家族倒是很默契,都没舍得往里扔最宝贝的玩意儿。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风声,似乎比赛最后,所有玉雕件都要拍卖,还有传所有玉雕件都要捐给国家博物馆的。捐给博物馆的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评选的地点倒是真的在一家省博物馆。
  胡家、古家、金家难得观点一致,只拿了上等的玉料赶了新工,没舍得动家底儿。老夏他们是光棍汉一条,哪里有什么家底,倒是实打实的拿出了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
  胡家财大气粗,用的是极好的新疆和田青玉。他们跟老夏之前的想法一样,也用了连环扣。胡家做的是白玉瓶儿,上头敦实的三连环,让人一瞧见就忍不住替他肉痛。但是这工就要比其他家逊色上几分,单靠玉料却也撑不起来。
  古家做的也是瓶子,但明显精致几分。古家的白玉瓶儿是痕都斯坦风格,玉质温泽,瓶体浑圆。瓶体上头绕了花、果、叶形状的饰物,宽叶串花,看上去逼真,摸上去却似无物一般,这般遮掩痕迹的浅浮雕实在精彩绝伦。且这白玉雕琢精致,薄胎几乎近半透明,灯光下瞧起来到似水晶样剔透,实在引人眼球。
  金家选的也是白玉,只是做工更要精妙,一个玉壶两只玉杯。有趣的是整个玉壶为整片圆润荷叶托着含苞待放的娇嫩荷花,玉杯则是形同风格的荷叶弯折而成的形状。玉壶和玉杯外壁均以双阴线刻画出叶脉,叶梗从底部蔓延至上,曲线玩绕,顺势上扬至杯侧,成了天然的足与把。整套茶具极有南宋风格,雕工成熟细腻,实在是难得的佳品。
  老夏扫了一圈儿,这送来的近千件玉雕作品里,能与他们相提并论的也只有这三大家族,这么一瞧,倒是放心了。他这次和云师弟带来的东西,无论从料从工,哪点儿都算拔了头筹,这从那三大家族围拢来评论的言语里就能听出来。老夏也不是刚入门的新人,这里头跟他熟识的都是些老家伙,这还没公布结果,便有来道贺的。
  第一个来的是古家的老爷子,他跟老夏的师傅熟悉,也算是瞧着老夏师兄弟几个发展起来的,对今天这师兄弟二人带来的《黛玉戏鹦》大为赞赏。“不错,不错,很有你们师傅当年的样子嘛!小夏啊,你这次比之前更见功夫了!”
  老夏谦让了几句,还没等多说什么,就听见周围的人呼啦啦冲一个地方围过去。
  “快去瞧瞧!是宫灯!”
  “付家的宫灯!”
  老夏心里咯噔一下,付家,那不就是他的师门么?自从师傅走后,门内人散了大半也不再提师门的名字,只用了小师弟的付姓为称呼。难道是小师弟带人来了?
  那几大家族老头的脸色也有几分古怪,他们听说过付家的内斗,可没想到这种场合也要争上一争,互看了一眼,也跟了人群上去瞧个究竟。
  付家的宫灯高高挂在那里,并没有像这些人一般小心放在托盘上。付家祖上曾做过宫廷玉雕,这宫灯一拿出来,便是气派万分。
  但也仅仅是气派,瞧着是上好白玉质地,但上头几团不明色彩似阴影般并没处理清楚,底下有眼尖的,难免嘀嘀咕咕。
  站在宫灯底下的中年人微弓着腰,脸色的表情却是笑眯眯的,正是好久不见的许师哥。许师哥瞧见众人议论,却也不辩解,只是把这宫灯用料型号报了一遍。“白玉‘节节高’宫灯一盏,高24.6公分,宽17.5公分,彩色填绘,嵌有珍珠、松石……”,
  底下的人伸直了耳朵听着,听到报出一项便安静一分。
  许师哥眼睛里满是得意之色,这脚尖都恨不得飘起来了,“大家看好了,我给点上咱们仔细瞧瞧!”
  宫灯内早有放着燃料的凹槽,许师哥伸了香进去点燃,一丝火光从里头亮起,不比蜡烛亮多少。但就这么一分光,便让整个宫灯活生生“动”起来。原先瞧着像是脏污的地方,在内部光照下,像是飘起了烟雾,又像是一片云海。
  云海深处,似乎还有几分看不真切的人影在读书,一个两个,人渐渐多了起来……
  “双套!双套夹层宫灯!”有人低喊出声,眼神瞧着那高高在上的宫灯更是痴迷。
  老夏僵着一张脸,他如何认不得这是师父的成名作!这不但是双套夹层,更难得的是取自一整块白玉,连上头的玉痕都没做变动,不但是料绝了,工更是绝了!宫灯内层壁薄如纸,偏偏两层在内部光照下纹理图形相互辉映,让上头人物像是在走动一般。
  若不是因为这样,当年怎能选进国宴?
  “咳咳!各位,我们师门……啊,不,我是说付家的灯如何啊?”许师哥展示够了,把里头的灯吹灭。“我们对待这次比赛可是极为重视,把老家底儿都鼓捣出来了!哎,古老,金老,您说几句?”
  古家和金家的老头子都不说话,他们当年就败在人家师傅手上,如今再拿出来,一样是败了。古家老爷子还算和气,沉思一会接了话,“我们自然比不过付老先师。”他绕了个弯儿,却是没承让自己如今比付家差。
  许师哥权当没听出其中内涵,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说起话来丝毫不见脸红。“承让,承让!”
  金家老爷子不服气,他性子烈,直接点了出来,“你没听见,我们说的是比不过付老先生,又没说如今的付家!你们拿付老先生的东西出来争名头,不觉得有愧么!”
  许师哥摸了摸鼻子,依旧是笑着的,“这灯当年我也是帮先师打过下手,做过几分,如今我拿出来也是可以的吧?”
  金老爷子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气的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去,不在这里再看下去。
  老夏也有些不安,他拿不准许师哥这次来到底是什么意图。
  直到最后排名揭晓,老夏才有些明白。
  入围前五名有付家白玉“步步高”宫灯,老夏的黛玉戏鹦哥儿,古家、金家、胡家自然也在列。主办方很聪明,并没有像往常一般排名次,只是给前五名入选者都颁发了玉雕大师资格证书,又选了十几个玉雕工艺师,倒是也算得上圆满。
  许师哥抱着证书找到老夏,又是恭喜又是道贺,“瞧瞧,夏师弟我说什么来着?只要师弟一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呵呵,要是师傅还在就好了,他老人家瞧见咱们能多拿个奖,肯定高兴的直夸……”许师哥看了眼不远处被管事和保镖团团围住的宫灯,神色有些黯然。“可惜,这次的玉雕件不让捐给博物馆,不然留下也是好的,省的师傅一生的心血被人贱卖了。”
  老夏有些不敢相信,“他,他要把师傅这件宫灯也卖了?!”
  许师哥点了点头,一脸的感慨,“我这次能带来,也不过是打个好名儿给他多卖几分价钱罢了,厂子里能留下的已经没有几件了。”
  这下连云师弟也有些难过。他们毕竟是亲眼瞧着师傅雕琢出这些,又亲眼见证了它们的辉煌,如今听到,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也罢,今儿就让它再立一回功,也算师傅多疼我一回。我刚问了那些评委,听说一个人能推三个名额,唔,正好让俊杰和小文、小武兄弟一起去……”许师哥摸着下巴说了几句,又冲老夏他们眨眨眼,“你们推荐哪几个啊,想好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许师哥霸气外露:哼哼,我告诉你们,还没有能从我手里夺过食儿的!这三名额,都姓许了!
  82、小别
  评选活动为期5天,除了颁奖的那一上午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演讲。老夏他们也被邀请去做发言,他们没准备,上去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也紧张,手心里都攥出了一把汗。干这行的大部分是闷头做事儿的人,哪里被这么拖出来亮相过?老夏下来之后,愣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上头说了啥。
  许师哥拔了头筹,自然也上去发表了下经验之谈,在座的大部分是本地玉雕大师,交流起来也有共同话题。许师哥讲到最后,还弄了个即兴小讨论,一时气氛很热烈。
  老夏最关心的就是学校的事儿,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程叶,等到临走了主办方才说了,这得等到十月份才能给确切通知。
  老夏心里挺着急,在这里也呆不住,收拾了东西就回去了。他来前只告诉程叶他们是来参加个评选,没说学校的事儿,说白了,老夏也担心办不成让孩子白高兴一场。从十月初老夏就开始盼着,瞧见有送报纸信件的人都拦住问几句,弄的人家都认识他了。等到十月中旬,老夏手里终于拿到了通知的信函。
  就一张薄薄的纸,几句简单的通知,让程叶十一月初去Z大附中培训。老夏拿着看了又看,瞧着白纸黑字印着程叶的名字,脸上终于露了笑模样。忙打电话去通知程叶,倒是打通了,只是响了半天没人接。老夏琢磨着这是李瑞回来了,俩孩子准是出去没听见。
  等了半天,程叶回了电话,“师傅,瑞哥回来了,我们出去吃饭来着,没听见……您找我?”
  老夏看了下屋里的挂钟,皱起眉来,“这都晚上九点了,怎么才吃饭啊?”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一时也说不清楚,倒是先跟老夏说了对不起,“师傅我错了,下回一定先吃饭。”
  老夏对这个好脾气的徒弟发不出火来,听见他这么说也舍不得难为孩子,“算了算了,师傅就是怕你吃晚了饭胃疼。对了,程叶你明天过来一下吧,我有点事儿找你。”
  程叶应了一声,又有点奇怪,“师傅,明天是礼拜一得去上课,我中午过去吧?”
  老夏心里得意,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不用,你明天甭早起了,多睡会儿等中午直接过来。学校那边师傅去给你请假。”
  程叶被老夏几句话说的稀里糊涂,但还是答应下来。等到挂了电话还在琢磨,忍不住问了旁边的人,“瑞哥,你说师傅明天要跟我说什么?他可是头一回帮我去学校请假。”
  李瑞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一起腻在沙发上,“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我可是听见了,你师傅说你明天可以多睡会儿。”李瑞挨着程叶,在他脖颈处亲了一口,忍不住又去贴上那里泛红的印子,“还疼?”
  程叶没躲,缩在李瑞怀里老实回答,“不疼了。”
  李瑞最喜欢他这样,除非在床上戏弄的厉害了,程叶一般不躲他,问什么也说什么,“吃饱了,咱们一会继续。”
  缩在怀里的人耳朵红了下,但还是轻轻的点了头,伸手环抱回去,“好。”他也想李瑞了,这种事儿从最开始的不懂与害羞,慢慢就变成两人之间表达亲密的方式。
  李瑞被他的小声勾得心跳加快,按住了亲了两口,把那张惹人的小嘴亲得发红才放开。“真听话,等会你自己来……”他贴着程叶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顿时就让怀里的人面红耳赤,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程叶,这事儿你得学,知道么。”李瑞握着他的手放在嘴边,笑着咬住其中一根手指头。“我不在你身边,你总不能一直憋着吧?刚才不是教过你吗,等会自己来一遍,我瞧瞧你学会没有。”
  程叶身体抖了下,他之所以吃饭吃晚了,就是因为李瑞“教”的太细致,拖延了时间。刚才的运动太过激烈,身上的红痕还未来得及消下去,听见李瑞耳语的几句,忍不住又回想起那种酥麻颤栗的感觉……
  “走吧。”李瑞一把抱起他往卧室走去,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他拿鼻子蹭了蹭程叶的,说出的话也难得的甜腻。“我想瞧瞧你,在外边这么多天,一直惦记着。”
  程叶瞧着李瑞那张越发成熟帅气的脸,看着他嘴角挑起的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里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不疼,就是一阵发慌,心跳的越来越乱,像是要被什么整个握住才能安静下来。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程叶伸手拽住了李瑞的胳膊,粗壮有力的胳膊跟他的不同,透过皮肤传来的热度也让他有些紧张。“我……”
  “怎么了?”凑近了询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透着关心,像一直小心呵护疼爱他的兄长,又像充满温情的恋人。
  “我一个人……不行。”程叶握着他的胳膊往里拽了拽,垂下了眼睛,“瑞哥,别走。”
  长长的睫毛在发抖,手上的力量单薄的几乎可以忽略,但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李瑞心里像是有什么要满到溢出来。“算了算了,我就辛苦点,以后来回多跑几次吧。”
  耳边是恋人有些调笑意味的话语,但是亲吻上来的动作却是强势而霸道,从眉毛到脸颊,接着像是要吃了他一般纠缠在一起。刚穿好不久的衣物被尽数脱下,柔嫩的欲望被握在粗糙的掌心来回抚弄,挑起一丝丝快感。
  程叶有些恍惚,好像之前也是这样,他被照顾的太好,从未自己触碰过……
  李瑞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手指探进那尚还湿润的私密处,感受那里的紧致与湿软。不出所料的,被紧紧包裹住,那里像是害怕又像是邀请,细细蠕动吞吐。“笨东西,放松点。”
  程叶听到的是李瑞的声音,闻到的是李瑞的气味,全身像是被李瑞笼罩住,脸颊上火热,心跳也越来越快。手指在下面作恶,隐约都听见了水声,程叶眼睛里也湿润了,小声喊李瑞的名字。
  再接下来,就不是程叶能控制的了,他只记得刚开始自己想要配合,但是慢慢的被李瑞逗弄得忘了动作,脑袋里一片浆糊,只能随本能去做。再后来,他就记不得了,似乎昏昏沉沉睡去的时候,压在他身上的人还未满足,深深浅浅的刺探不止,身下那里被摩擦得滚烫……
  程叶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饿,这种饿醒了的感觉很少出现在他身上,不由躺在床上愣了一会。身后的人紧抱着他,手臂环绕过来,沉甸甸的压在胸口,程叶忽然想起来了。是了,昨天李瑞回来,难怪会饿。
  李瑞在外打拼,身体比前几年又长高了几分,隐隐瞧着还有长高的趋势。大概是经常在外跑的关系,肤色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蓬勃的生机。程叶握着他的胳膊塞进薄被里,十月的天气可不暖和。
  刚塞进去,就被那只手偷袭了,背后的家伙目的不纯,手掌在程叶胸前来回抚摸,“几点了?”
  程叶按着那只手,探过头去看床边小柜子上的闹钟,“八点半,瑞哥再睡会儿吧,今天不用早起……”
  李瑞在后边笑了声,挨着程叶蹭了蹭,“不睡了,一早就听见你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饿了吧?咱们起来去吃点东西。”
  程叶脸红了下,“哎。”
  作者有话要说:
  瑞哥最爱吃棒棒糖什么的了篇:
  程叶:咿,瑞哥你也喜欢吃甜食吗?
  李瑞:是啊。
  程叶(做笔记):最喜欢吃什么甜的呢?
  李瑞(扑倒,舔~):棒棒糖。
  83、愿意去
  程叶和李瑞去小饭馆简单的吃了顿早饭,李瑞在外地忙,这小饭馆也有时候没来了。掌勺的杜师傅瞧见老板过来,忙给端上新泡的酱花生米,脆嫩着正好吃。杜师傅瞧着又富态了不少,脸上一丝褶儿也没有,小日子过的相当舒心,“老板,咱们这段时间生意相当好,黄毛他们又给雇了两个人帮忙,他跟您说了吧?”
  李瑞嗯了一声,拿了个豆沙包换了程叶手里的馒头,“说了,杜师傅你胳膊上有旧伤,别太累着,让年轻人去张罗吧。”他喝了口小米粥,像是刚想起来,又补充了几句。“哦,杜师傅这两年也跟着受累了,我听说您侄子来信,要接您回去养老?呵呵,这是好事,就是得劳烦您给找个手艺靠得住的掌勺师傅。这馆子挣多挣少不打紧,我就是挺舍不得关了它。”
  杜师傅在旁边有些过意不去,忙点头答应,他笑得有几分自豪,“哎,这是应该的,应该的!我侄子非得让我回去养老,呵呵,三催四催的我也不好再拖……其实人老了,就图个团圆,家里人有这份孝心我就知足了。”
  李瑞嘴角微微挑了下,一抹极淡的笑到了嘴边却有些发苦。他何曾不想尽自己那份孝心?父亲在监狱里日子一定不好过,他除了每年的几次探望,其他的也帮不上什么。“母亲”这个称呼,他很久没称呼过,也不准备再称呼了。值得他喊“母亲”的人,早就不在了。
  这几年李父已经很少再问关于李瑞他妈妈的事儿了,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慢慢察觉什么。李瑞每次去瞧他爸,都不愿提起那个女人,李父也躲避着关于“她”的话题,这像是两个人之间默认的禁忌。他们一个人记恨,借着这股恨意在外拼命打拼,以证明自己能活的更好;一个人不愿去想,不愿让自己沉浸在那种阴暗的过去里,他想要出来,再次堂堂正正做个男人。
  手里的碗被拿走,李瑞愣了下,就看见旁边的人起身去帮他盛了一碗热乎的粥,重新放在他手里。“瑞哥,粥凉了,加点热的喝吧。”
  李瑞手里被那个白瓷小碗暖着,眼睛里也跟着慢慢恢复了温度,“好。”
  时间还充裕,李瑞顺路去公司处理了点事儿,黄毛他们早就等在那里,瞧见李瑞一溜小跑的过来。黄毛瞧见程叶在车里,忙贴在李瑞耳朵边上说了几句,李瑞交代过,乌七八糟的可不能让程叶听见。
  李瑞听完,脸色有些不太好,下了车让黄毛带路,“三哥这事儿做的也太不仗义了,我过去瞧瞧。”
  黄毛几个人忙跟在后头,有脾气暴的,闷声闷气的嘟囔了几句,“就是,就是!瘸子老三这次是过分了,咱们就算是暂时跟着他,那也不能白白替他背黑锅啊……”
  李瑞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拿钥匙把车锁了,隔着老远叮嘱程叶,“别下车,就在里面等着知道吗!”
  程叶隔着玻璃冲李瑞点头,瞧着他们气势汹汹的走了,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实在不安。他坐在车里,这是李瑞进公司之后换的第二辆车,明显比之前的好,闻着有一股好闻的新车的皮子味儿。车里很暖和,之前的空调开的足,只穿薄毛衣也不冷……这些,都是李瑞打拼来的。李瑞从不跟他说外头的事,也不让黄毛他们多嘴,可是程叶知道他有多不容易。程叶盯着自己的那双手,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
  程叶闷在车里,呆呆的想了好一会,直到车门咔哒响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李瑞一个人上了车,后头也没瞧见黄毛他们。程叶小心的瞧着李瑞,确定没看到有受伤的痕迹,好像脖子上有些红……
  “看什么呢?”李瑞挑眉,顺着程叶的视线摸了下脖子,啧了一声。“程叶我说你这小爪子也够狠的,昨天晚上抓的痛快?”
  程叶脸上有些发烫,“我、我不记得了……”
  李瑞笑了下,也不再继续戏弄他,瞧着心情还不错。
  程叶有些奇怪,“瑞哥,你不生气了?我瞧着你跟黄毛他们走的时候,像是要揍人。”
  李瑞哼了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莽撞的人?笨东西。我在别人面前,得做出个应有的样子,这样才能迷惑对方你懂不懂啊。”
  程叶被他几没头脑的话说的云里雾里,“迷惑谁啊?”
  李瑞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瞧着程叶捂脑门的样子心情更好了,“你别管那么多,记住了,从今儿起除了黄毛,凡是有人打着我的名号找你,都甭出去。知道吗?”
  程叶捂着脑袋答应一声,眼睛里都含了泪花,瑞哥这手劲儿比从前更大了,整个手掌像是铁疙瘩,弹在脑门上生疼。
  老夏一早就拿着通知书去学校帮程叶请了假,学校对这事儿也比较重视,Z大是重点大学,程叶能考进去对学校的升学率也有好处。他们认真询问了老夏事情的经过,得知这是内定的传承班名额,态度也相当配合起来。没一会就帮着程叶转去了特长班,让他以美术生的名义去考试,正好对他学的专业这口儿,两不耽误。
  班主任老师瞧着还有些舍不得,程叶在他们班成绩不差,这么去了美术班,别说有内定的名额,就是没有也一准儿能考上好大学的。他瞧着美术班老师笑成一朵花似的模样,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老夏可不管他们这些,喜滋滋地跟着校领导给程叶转了班级,反正程叶去Z大附中培训,在这里也就挂个名,等来年春天回来学几天文化课罢了。他原本不懂学校里的事儿,他们那会学手艺都是师傅带徒弟,也没进过学校,在得知特长班考生成绩极低还不算数学成绩的时候,老夏乐了。
  不过保险起见,老夏还是小心询问了特长班的老师,“这个特长,对大学没影响吧?”
  老师忙告诉他,“没有,没有,学特长是好事儿,能帮助有艺术功底和爱好的学生更好的考大学。当然了,对于程叶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以更好的选择一个重点大学。”
  老夏想了半天,又问,“那这个将来能当老师吗?”他可是还记得,程叶当初是想考师范学校当老师哪。
  特长班的老师笑了,“您看我,我不就是老师吗?我当初也是跟着家里从小教国画,考了美术呢!”
  老夏放心了,笑呵呵的办完手续,从学校出来。他回到玉器铺子的时候,程叶他们刚到,在门口碰上了。老夏笑的开心,带着墨镜也掩盖不住那深深的笑纹,“程叶啊,来了?快进来坐吧。”
  屋里的三个人也都是咧着嘴在笑,大师哥许俊杰甚至都笑出了声儿。李瑞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屋子人怎么都跟中了邪似的啊?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还在农场的时候,老夏也这么乐过一次。那次好像是因为分场里有人去新疆,给老夏捎带了几块石头……老夏那次说过,想带程叶去新疆瞧瞧。李瑞忍不住提高警惕,这一屋子的老少可都是玉痴,能高兴的事儿也都跟玉有关,特意叫程叶来,没准儿真是带程叶去新疆?这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他才不准!
  “程叶啊,师傅这次叫你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你想不想去外面读书啊?”老夏笑眯眯的开了口,说出的话,直戳在李瑞心窝上。
  “师傅,去哪里读书?”偏偏坐在旁边的笨东西还当真接了话。李瑞瞪了他一眼,这次起了点作用,程叶吞吞吐吐的又开了口。“要转学吗?我在这边也能学好……”
  老夏摆摆手,让程叶听他说,“上次师傅去南边,也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那个评选有个奖励,可以让徒弟去大学上传承班。哦,我问了,这个传承班啊,就是有老师教关于玉雕的文化课,也有老师专门教琢玉,两不耽误。毕业了呢,也能当老师……程叶,你愿意去吗?”最后一句,带上了点紧张的语气。
  李瑞在一边出声询问,“夏叔,那学校在哪儿?直接去,还是得先考试?”
  “下个月先去培训,然后正规考试才能进去,不过这都是内定下来的名额,一准能进。就是地方有点远,在S市,那边的Z大附中……”老夏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隔着墨镜瞧不见他是什么样急迫的眼神,但是那种隐隐的期待是错不了的。
  李瑞微微皱起眉头,S市可不近,到时候要瞧一眼程叶,得跑六七个钟头的车才行。不过这也是一个机遇,他知道程叶喜欢玉雕,早几年就觉得程叶又学文化课又兼顾这手艺实在辛苦,如今能二合一,也是好的。李瑞沉默不语,抬头瞧着程叶。
  程叶眼睛里亮晶晶的,他几乎是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老夏,“师傅,我愿意去!”
  他愿意去学习,等到他有本事了,就可以照顾李瑞,让李瑞有一个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他想长大,想凭自己的本事照顾这些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人们。
  84、云翼飞
  培训班那边开课挺早,程叶从老夏那里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李瑞打电话给龙哥说了一声,要多留下几天,他不放心程叶,想要亲自给送过去。
  程叶有点过意不去,“瑞哥,要不你回去上班吧?请假不太好……”
  李瑞把新买的行李箱打开,一件件的帮程叶往里装衣服,“那边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晚几天也不要紧。对了,你给你小姑打电话了没有?”
  程叶点了点头,“打了,小姑说不让咱们晚上过去了,她下午休班过来。”
  李瑞把那一整个箱子塞满,可还是觉得不够用的,以往他出门的时候没觉出什么,如今轮到程叶就有些不安心了。他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伸手把程叶抱住,“要不,咱们别去了?”
  程叶掰了两下他的手指头,“我答应师傅了,而且瑞哥,我自己也想去。”他当初想的很简单,要是考不上学,就去做玉雕学徒,多少有碗饭吃。即便是上大学,程叶也只想到了师范大学。读师范学校一来不用交学费,二来毕业后当老师,还有寒暑假能抽空去帮老夏做玉雕。他从小跟着老夏学习,对这些都有感情了,舍不开。
  “你将来考大学,也是Z大吧?离着家可不近。”
  程叶想了一会,他只听大师哥他们说了个大概,对距离不是很确定,“好像是。”
  “大学要上四年,我到时候可不能天天去看你。我托人问了下,D市也有大学,除了没有玉雕这个专业其他的也不错……”李瑞在后边抱着他,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程叶笑了一声。
  李瑞有些不满,“玉雕和我哪个重要?”
  “都重要。”程叶抓着李瑞的手,握紧了。“不做玉雕吧,总觉得缺了什么,每天都挺不习惯的。可是没瑞哥,做那些也没意思了。”
  李瑞在后边咳了一声,把声音故意压低了,“我,咳,我就是问问,也不是说非得去我那……”
  “嗯,我知道瑞哥是担心我。不过我挺喜欢做玉雕的,觉得师傅也是真心为我好,能上大学,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多好啊。做别的事儿我没什么把握,这个毕竟是从小学的,应该能行……将来瑞哥累了,不愿意出去了,我就在家里一边做玉雕,一边陪着你。”
  这话就像一杯蜜水儿灌进李瑞心里去,原本的一丝不乐意也被冲没了边儿。李瑞照着程叶脑门亲了好几口,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去哪儿都成。”
  他们俩对老夏一直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老夏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不止一次,这些他们永远忘不了。老夏有多想让自己的手艺传承下去,李瑞也是知道的,单凭程叶小时候老夏那么照顾这一点,就该让老头高兴。更何况老夏也是一直顾虑着程叶,没大学这回事儿的时候,人家憋在心里,从没敢开口直接留下程叶。
  小姑姑许盈下午赶过来,她刚听说了这事儿,还有几分不敢相信,“程叶,真的是直接保送去大学吗?你师傅亲口跟你说的?”瞧见程叶点头,脸上笑开了花。“哎哎,这真是大喜事!程叶现在是大学生了,你奶奶要是还在,一定高兴得不得了……我们家程叶终于长大了,出息了!”
  许盈笑了没一会,又开始流泪,想是记起程奶奶心里难受。程叶拿毛巾给她,在一边小心陪着,“小姑姑……”
  许盈捂着脸答应了一声,“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我就是太高兴了。”
  她平缓了一会心情,又问了些学校的情况,在得知是特长生的时候倒是还帮着程叶分析了下,“我听你小姑夫说了,如今美术老师倒是挺吃香,他们学校刚来了一个教美术的小老师,刚毕业,好几个学校抢着要呢!”
  大学选师范这条路是许盈帮着程叶参谋的,听到许盈也这么说,程叶心里也高兴。除了李瑞,对他最好的就是老夏师傅和小姑姑许盈,他们说的话他都愿意听。
  许盈瞧着满屋里乱糟糟的,地上摆着那么大一个行李箱,也不好意思多打扰他们,只嘱咐程叶临走前一定去她那里一趟。“哎,你这孩子,成天说学习忙也不来家吃顿饭,这回可千万别忘了啊!”
  程叶答应了一声,“知道,一定去!”之前许盈也常喊他去吃饭,程叶嘴里答应却没去,他知道许盈的一片好意,可是那毕竟是许盈的婆家,总去打扰也不好。程叶需要亲情,可也不愿因为自己想要一份亲情,就去打乱别人的生活。
  许盈临走那顿饭做的极为丰盛,一家人凑在一起算是为程叶庆祝了一番。李瑞在楼下找停车位,上来的晚了,许盈的公公还多问了句,“怎么没瞧见李瑞?碗筷都给他摆上了呢。”
  “他停车去了,一会儿就上来!”程叶瞧了餐桌边一眼,可不是老位置挨着他一起摆了一副碗筷,比别人的碗都大些,一瞧就是给李瑞的。
  吃过了饭,许盈代表全家送了程叶一个大红包。程叶没想到还有这个,吓了一跳,“小姑姑,这个我不能要!”
  许盈给他塞到衣兜里,她喝了一点葡萄酒,脸上微微泛着红,看样子高兴的很。“傻孩子,快拿着吧。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提前给你的奖学金呢!去了外地一定好好学习,有什么事儿给家里说,知道吗?”
  程叶看了看李瑞,又瞧了瞧许盈,只好收下。“哎,谢谢小姑姑。”
  小妞妞也送了自己的一份小礼物,她给了程叶一副自己画的卡通画,一排小人做广播体操,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题目:我的一家。里头画了七个人,不单有大表哥程叶,连李瑞都算上了。
  李瑞在一边瞧着那画,心里还挺美,不过小妞妞眨巴着眼睛想跟他说话的时候,李瑞还是把视线躲开了,他挺怕这孩子提问题,那么多“为什么”他可没那份耐心挨个回答。
  大师哥许俊杰他们收到的通知单要晚,但是架不住收拾东西早,许老头那边更是给了大把的票子,缺什么就买什么,敞开了花。老夏瞧见这几个败家孩子一身儿簇新,心里瞧不上之余,还是偷偷也给程叶准备了一身行头。他身边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可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等到这帮人出发的那天,程叶的背包明显比其他几个人沉许多。这回是老夏带队,李瑞陪同,程叶师兄弟四个一块儿挤上火车向北行。
  这是过路火车,上车下车跟打仗似的,身边没几个壮小伙儿还真挤不上去。老夏倒腾了几张硬卧的车票,上了火车就直奔卧铺车厢,他让师兄弟几个先放行李,自己往旁边的几个小包厢里走去。
  李瑞把大伙带来的行李放到架子上,许俊杰去跟旁边的人换票去了,他们这六个人,只有四张票是一个包厢的,最好再对换两张。没等他换好,老夏就回来了,身后边还跟着一个小伙子,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高个儿长腿,模样俊俏,笑起来也很阳光。
  “来,来!都过来认识一下,这是扬州你们云师叔家来的那位,云翼飞!”
  作者有话要说:
  师门七兄弟之集体照:
  双胞胎、程叶、云翼飞、李瑞、许俊杰:我——槽——!!血槽吐空了好吗!!!
  李瑞:别把我算进去啊,混蛋!!
  85、同行
  云翼飞出发前就跟老夏约好在车上碰头,不过冷不丁瞧见这么一屋人也吓了一跳。他听他爸说过这边的人员情况,挨个跟大家打招呼。
  双胞胎最好确认,趴在上铺喊云翼飞师哥,小脸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云翼飞挺喜欢这俩不认生的小家伙,一人给塞了两块糖,“小文、小武,你们要是不出声儿,我还真认不出来谁是谁呢!”
  紧接着瞧见了程叶,这也好认,云翼飞听老夏说过,长得最“老实”的那个就是程叶,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原来一个人听话还能表现在脸上,这回瞧见程叶,忽然明白什么叫乖巧了。
  “程叶对吧?夏师叔在我家的时候常说起你,也挺巧,我上学晚,咱们倒是正好同年。”云翼飞伸出手跟程叶握了一下,照例是给了几颗糖果。程叶比他矮了一头,瞧着人也显小,云翼飞直接拿他当了弟弟看待。“夏师叔说你是腊月的生日,你是几号的?”
  程叶接着糖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跟许小文、许小武一个待遇,听见云翼飞问忙答了,“腊月十七。”
  云翼飞眯着眼笑,“这样啊,那你得喊我一声师哥,我是腊月初七呢!”
  程叶也笑了,老实喊了一声,“云师哥!”
  先前许俊杰去隔壁包厢调换火车票了,云翼飞不知道,看了一圈,也就李瑞最像大师哥的派头,还过去跟李瑞问了声好。
  李瑞瞧了他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语气明显不太好,“找错了。”
  老夏在一边打圆场,“这是程叶的一个哥哥,叫李瑞,这次是专门来送程叶的!呵呵,年轻人多认识下,熟悉了就好了!”
  正说着话,许俊杰回来了,他是个自来熟,云翼飞又为人和气,没几句话就聊到一块称兄道弟去了。许俊杰火车票没兑换完,听说云翼飞在另一个包厢,忙拉着他一起去继续换票。“走走,我过去帮你把东西搬过来,咱们把铺位调近点,等会儿一起打牌啊!我们包里带了新买的牌,打起来啪啪响可带劲了,哈哈!”
  云翼飞也觉得几个人近了方便,便跟着许俊杰去了。
  程叶站在过道上,把自己手里的糖递给双胞胎吃,又让两个小家伙欢呼了一阵,“小师哥最好了!”
  许小武下手快,抢了两块,许小文慢了一点儿,只捞着了一颗,趴在上铺上正委屈,“小师哥偏心,每次给小武的都比我的好,比我的多。上次吃排骨也是,先给小武捞的……”
  许小武把两块糖都塞进嘴巴里,冲自己双胞胎哥哥扮了个鬼脸,“谁说的,上次吃炸丸子,明明是你先挑的!”两个人吵架的内容万年不变,由食物转向争宠,又继续转回食物。
  老夏在一边听着都想笑,尤其是瞧着两一模一样的小脸做鬼脸的时候,就像看见一个人自己照镜子似的,挺逗。“行了啊,你们也别吵了,都是大孩子了,等到了培训班可不许再这么闹。”
  睡在下铺的一个阿姨倒是挺喜欢双胞胎的这份活泼劲儿,端着茶杯来跟老夏他们打招呼,“这是您家的孩子吗?长得可真漂亮,。”
  老夏忙说不是,可面上还是流露出那么几分得意,“这几个都是我的小徒弟,这回是去S市学习。”
  “哟,那您是老师吧?我听说Z大那边有学生比赛,您是带队去参加什么……奥林匹克竞赛吗?”阿姨说的也不太清楚,她只听人提起过高中奥林匹克竞赛这样的时髦词儿,也就是搭个话,凑个新鲜。
  老夏忙说不是,“我们可不参加那么高深的比赛,呵呵,不过我们也去Z大。”
  程叶照顾了双胞胎一会,又去帮着李瑞一起收拾东西。李瑞没让他沾手,按着程叶让他坐下休息一会,“昨天晚上你也没睡好,坐那别动,我自己来就行。”
  程叶趴在面前的小桌上,歪着头看李瑞收拾东西,瞧见他把一大兜吃的交给双胞胎保管忍不住笑了。其实李瑞也挺会哄小孩,就是不乐意下功夫,这不,双胞胎一口一个“大哥”的喊他了。
  车票倒腾半天,竟然还真让许俊杰他们换成了,七张票,都是相邻的。其中有两张在隔壁包厢里,让李瑞拿去了,说是跟程叶过去。可能师兄弟几个长得都不错,跟他们换票的小姑娘还热情的加入了他们的牌局。老夏年纪大了,就没再掺和进去,端着茶水坐在一边瞧他们年轻人乐和。他跟这几个小辈在一起时间久了,心态也年轻了不少,这感觉不坏。
  程叶头一次坐火车,刚开始觉得挺新鲜,可慢车要坐十几个小时,这就不怎么是滋味儿了。晚上火车上关了灯,呼噜声是此起彼伏,还有人磨牙吧嗒嘴的。他睡的浅,被吵醒好几回,迷迷糊糊的爬下来上厕所。洗手间窗户半开,被小风吹了下人倒是清醒不少。
  再摸黑爬回上铺的时候,就听见李瑞压低了的声音,“小心点,别磕着。”
  程叶应了一声,车上的梯子不太好用,又黑漆漆的一片,哪儿能看的清楚。程叶一脚踩偏了,正好踩到人家中铺那位的腿上。那人哼了一声,翻身又睡了,倒是没太大反应。程叶吓得不轻,实在不好意思再试探着踩一脚,悄悄摸摸的爬到李瑞那下铺上去。
  “瑞哥,我跟你挤挤吧……”
  李瑞笑了一声,他刚才没瞧见,但是也能猜到怎么回事,侧身让出一点地方来让程叶躺下。“踩着人家了?”
  程叶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回头抱住李瑞小声说了句,“我也想瑞哥了,白天大家打牌,一直也没能和你说话……”
  李瑞把那个小脑袋按回自己胸膛,搂着他紧了紧,“快睡吧,明早上就能到了。”
  86、大师哥哭了
  程叶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包厢里的窗帘拉着,似乎还没人起来。李瑞坐在床铺边上正在系鞋带,瞧见程叶翻身,凑过去小声问他,“醒了?”
  程叶应了一声,他有早起的习惯,这会儿躺下也睡不着了,干脆跟李瑞一起去洗漱。火车上供水紧张,早起来倒是还富裕点。俩人洗脸刷牙完毕,站在过道上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去了餐车那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边等早餐边聊。大部分时候是李瑞在说话,程叶认真听着,不过也有忍不住插话的时候。
  “瑞哥,你不是还要赶回D市吗?那边挺忙的,你不用再特意留下来,师傅他们都在,我能照顾好自己。”
  李瑞没答应,“先去看看再说,总不能我刚下火车,转身就去买票走啊!程叶你心也忒狠了,送到了地儿,就让我走是不是?”
  “没没没,我怕你忙,耽误了正事儿……”程叶偷偷看了李瑞,语气格外小心。“他们说,好像最近有点特殊情况,还得盯着什么。”
  李瑞挑眉看着他,没回答程叶的问题,反倒是先哼了一声,“他们?我看是黄毛跟你说的吧?回去我再收拾他。”
  程叶缩了缩脖子,盯着餐桌上的广告纸看,像是要把那几行字背下来,看的很是投入。
  李瑞在D市确实是有事情要处理,但都是些急不得的事儿。D市有人偷偷从外面倒换东西,打着龙哥的名号搞的有点大,偏偏抓不到人,也抓不到把柄。龙哥心里有数,只让李瑞在D市盯着,引蛇出洞。可惜那人太精了,一有点风吹草动立刻缩回去了,弄得李瑞也是无从下手。
  李瑞这次出来,龙哥也是默许了的,他们想的一样,对付这些人,不能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你别瞎担心,我来这边也算是出差,等两天有人过来接我。”李瑞揉了程叶脑袋一把,把他睡翘起来的那一撮儿头发压下去。“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从D市过来还近点,我当天就能过来。”
  程叶应了一声,笑的眼角都弯起来,“知道。”
  培训班是在Z大附中,条件还不错,六人间的标准学生宿舍,程叶他们加起来正好凑了一间,闲着的一张床就摆了行李箱。老夏是前辈,培训班还专门给提供了宾馆,让他多留几天,顺便帮着指导一下。这点老夏倒是没料到,不过他原先也准备住下陪同程叶他们集训完,也就乐得享受回免费招待。
  学校不能住外来人员,李瑞自己去了宾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买了些东西给程叶带过去,嘱咐他安心上课。公司事情实在是多,李瑞当天下午就回去了,他瞧着学校环境安全,老夏又全程跟着,也就放心了。
  培训班上课的内容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专业课,一部分是文化课。刚开始因为人没到齐,那边的负责人就先请了Z大的教授来给大家讲了几堂文化课,大多是Z大的校史之类,倒是也有趣。
  不过大师哥许俊杰和双胞胎听起来,有几分吃力。他们一个是年纪大了,很久没接触课堂内容感觉很生疏,剩下那俩是跟高三脱节太大,再聪明也不能在少上五年学的情况下一听就懂啊!
  程叶和云翼飞一边一个给他们辅导,程叶带着大师哥许俊杰,云翼飞手把手的教双胞胎,好歹能跟上进度。给他们上课的教授对坐在前排的这几位很感兴趣,尤其是中间的双胞胎,一看就是年龄不够啊。老头趁着课间休息,凑过去跟他们说话,“小朋友,你们多大啦,怎么也来参加这个培训班啊?”
  双胞胎人不傻,眨巴着眼睛跟老教授绕圈子,“老师,我们可聪明了,跳级上来的。今年上高二,能考试的对吧?”这是许老头教给他们的话,许老头不知道从哪里给他们俩弄了套学生证明,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俩孩子跳级读到高二了,推荐提前考大学。
  老教授信以为真,夸奖了双胞胎几句,又去瞧那边的许俊杰,这位瞧着年纪可是有点大。
  许俊杰一肚子坏水都是他师傅教的,见老教授看他,立刻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老师,我是复课生,我年纪不大,就是面相老成。”
  老教授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奇怪,心想这个复课生多上了几年学,怎么还让别人教啊。许俊杰先他一步,指着程叶和云翼飞说道,“这是我的两个师弟,我们一块来的。咳,他们也复课来着,比我学的好……”
  老教授乐了,好嘛,这五个师兄弟,两个跳级的三个复课的,还真是热闹!
  挺过了文化课,几个人等来了最期待的专业课,讲起玉雕,他们几个可都算个中好手儿。许俊杰和双胞胎腰背挺得笔直,就等着在专业课上扬眉吐气一把。程叶和云翼飞也挺期待,他们都是自小跟师傅手把手学的,除了自己师傅以外,还没接触过别的玉雕师。
  来上课的老师头发挺长,可惜是个男的,五大三粗矮墩墩站在那儿,拿着粉笔开始讲课。“同学们,我们今天系统的学习一下关于玉石的知识……”
  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可讲出来的专业课内容让哥儿几个傻了眼。
  “玉石分软玉和硬玉,硬度分为10个等级,其中金刚石的硬度最高,摩氏硬度计量为10度……一般市面上出现的人造玉石,是用玉粉、水晶和盐水造的合成玉,鉴定方法很简单,天然玉石的比重为3.3——3.4,人造玉石比重在2.8左右,我们把他们放到比重液里……”
  前排的五个人都听呆了。他们这是一代代亲口传承下来的,鉴别玉石是用自己的眼睛,用手掌去评定,关键时候甚至还用鼻子闻、用舌头舔,唯独没用过什么比重液……比重液?这是啥啊?摩氏硬度计量数?!这他娘的又是啥啊?!!
  底下大多数都跟许俊杰他们情况差不多,一个个听傻了眼,小半堂课就让他们备受摧残。尤其是最后老师临走,还给布置了一道玉石计算题,一长串的像英文又不像英文的符号,让许俊杰抄的手都抖了。“程叶啊,你、你会不会啊?师哥的这条命,可是交在你手上了……”
  程叶把题目记下来,顺便安慰了他一下,“没事,师哥你别担心。这算是一个数学题目,老师就是把数字换成了几个符号代替进去,挺简单的。”
  后边的一个小胖子正急的抓耳挠腮,听见程叶这么说,立刻探了半个身子过来求程叶,“哥,那啥,你也带我一个呗?写完让我抄抄……”他瞧着程叶不吭声,真着急了,连着喊了好几声哥,“我就抄这一次,真的!哥,要不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校门口一个馆子可好吃了,昨儿我哥刚带我去了……”
  程叶有点为难,不过看他那么急,还是点头答应了,“抄这么几个数字你也学不会啊,最好还是听课,学会了才是自己的。”
  小胖子乐了,“哥,你人真好!那你给这个哥哥上课的时候,我就听着!”
  程叶哭笑不得,“你别听我的呀,老师讲的比我好多了,你得听老师的……”
  “我一瞅见男人留长头发吧,我就浑身难受。”小胖子皱了一张脸,“我哥说现在艺术家都这样,可我爷爷也说了,我们家将来谁要敢留长发,就拿拐棍抽死他。我瞧见咱们老师那又长又卷又油乎乎的头发,就想起我爷爷的拐棍,实在有阴影啊……”
  许俊杰笑喷了,偷偷冲小胖子竖起大拇指,“老爷子威武,我刚才也这么想来着。如今艺术家都怎么了,以前兴中分,如今改披肩了。”
  云翼飞在一边也是浑身不自在,他以前就读的学校虽说不是顶好的,但是老师教的也不错,行为作风特老派。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随意的老师,穿着随意,讲的课也挺随意,围绕着玉石东拉西扯,天南海北,国内国外的都提到了。不过,也确实讲了不少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总的来说,还是学到了很多知识。
  用那老师最后总结的话来说,这就算是跟国际接上轨了,以后得走国际范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哥苦逼中:
  大师哥:我擦,这是外星语没错吧……身为一个艺人,我有拒绝庸俗学习的权利。
  双胞胎:师哥,你是艺人?什么艺人啊?
  大师哥(苦逼正经脸):……手艺人么。
  87、探望
  程叶的成绩在原来学校里算不上拔尖的,但是到了培训班,他文化课成绩愣是考了第一名。云翼飞跟他差了两分,紧跟在后头,师兄弟俩可算是大出风头。
  大师哥许俊杰的成绩有点吊车尾,头一次考试分数还没人家双胞胎的高,不过好歹没垫底儿,这让大师兄略微宽慰了些。专业课的内容学了那么些,最主要的还是实践为主。他们是传承班,考的内容跟普通珠宝专业的学生考的还不一样,考试项里除了设计绘画和笔试,还多加了一个现场雕刻。
  玉雕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一般考这个的人只要学会基本的国画,再考一点色彩和设计方面的内容,就过了。但是他们这帮人都是跟着师傅学了好些年,有些打小儿就泡在玉石堆里,幼时的玩具就是各式玉石摆件,单让他们去考试绘画,实在太简单了。
  而且能进培训班的人,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在他们家族拿到奖项的时候,就已经是进Z大内定人选。与其说是让他们来学习专业内容,不如说是让他们来学会如何应试。大师哥许俊杰是头一个明白过来的人,这些教他们的老师画的重点都大同小异,考试的题目也是换汤不换药,这简直就是在明白的告诉他们:小子们,这就是大学专业笔试的题目啊!你们看好了啊!
  大师哥脑筋灵活,记忆力又不差,这么几道题目翻来覆去的,没几天就适应了,成绩自然有了起色。双胞胎年纪小,学东西快,懂了几个公式之后就开始逐渐入门。许小文最喜欢做试卷,几乎把这当成了新游戏,玩着学,比大师哥死记硬背效果更明显。
  师兄弟五个一条心,同进同出的场面还挺壮观,毕竟这么十几号人里能凑成一股的很少。他们这个小团体,就占了全班人数的三分之一。
  到了玉雕实际操作课程的时候,几家派来的人都站在自家孩子后头瞅着,他们这些老家伙都是跺一跺脚能让玉雕界震三震的人物,这么盯着人家老师,倒是让老师有些拘束起来。来上课的老师是典型的学院派,一直呆在学校里做研究,理论很精通,说的也不错,但是一上手就瞧出来还是嫩了些。
  几家来的大人难得没吭声,细心听着老师的一字一句,时不时掏出本子记下些来,十足十像给孩子开家长会的家长。这个时候他们哪里还有平时的傲气,在孩子们和老师面前,他们就是普通人。
  小老师面对着这些人有些紧张,他可是常从报纸上瞧见这些人的名字,其中还有一位,当年他考学的题目里还有这位的作品评价,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位都算是他的老师了。小老师坐立不安,脑门上滴着汗讲完了自己的课,动手的部分手腕子都颤了。
  老夏对这个年轻老师的实践操作不是很满意,但是这个老师讲的内容倒是不错,引经典据的,倒是向外扩展了很多。毕竟跟他们这种闷头干活的不一样啊,他们会的精,但是也偏,往往一家只继承了自己门派的几分本事,并没有这么完整系统的体系。
  老夏等着程叶他们师兄弟几个下课,临回去的路上还在嘱咐他们,“你们老师虽然手上功夫欠了点,但是讲的还是挺有道理。俊杰啊,你是大师哥,要带头好好学,多听、多想,知道吗?”
  许俊杰忙点头,“知道!师叔你放心,我不但自己认真,还要把咱们这个队伍带好,那必须是高标准严要求!”
  双胞胎在一边一齐向老夏敬礼,“师叔请放心!”
  老夏瞧着这三个活宝抽了抽嘴角,扭头去跟剩下那俩比较正常的说话,“翼飞啊,你上课的时候向老师提问是好,但是你问的那些多是山子雕件的问题,有几个还偏难,我觉得你们老师应该还不太熟悉那方面……咳,下回私下里问吧,上课多少得给老师几分面子。”
  云翼飞点头称是,他刚开始没觉出来,还是按照在普通高中的学习模式来的,哪里有疑问,哪里跟以前学的不一样张口就问出来,倒是没想到老师可能对山子不精通的事儿。玉雕原本就是在学院里刚兴起的一个新门类,很多都处于正在研究的状态,再加上国内各个派系手法不同,选择玉石的情况也都有出入,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大师也有说不全的时候,更何况是一直呆在学校的老师了。
  老夏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大意是让他们不要骄傲,不可以欺负老师手艺不精。几个孩子老老实实在一边点头,连声说知道。云翼飞摸了摸鼻子,他觉得夏叔这么说,倒是更骄傲一点,不过他们也有这个本钱就是了。除非是玉雕世家的人,哪儿有耗在玉雕十年光阴的?他们这些人,都是吃苦过来的,对玉石,对玉雕的喜爱,可是骨子里的。
  老夏带着他们几个出去吃饭,他怕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堂里吃不饱,一般都是带他们吃馆子。程叶跟着走到校门口就停下了,跟老夏请假,“师傅,瑞哥今天说过来,我想先不去吃饭了,在这儿等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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