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红颜何时老

_35 佚名(当代)
  粤然低头,靠向爱人的心口,边哭边笑:“很好!那就为我坚持一次,不要去管你心里的傻念头!”她是一个幸运的赌徒,面对苏航,她从来都是。
  觉得自己酝酿了很久的意志在土崩瓦解,苏航摇着头挣扎:“不要这样对我,粤然!放了我,放我走!你说过,在你这里,我什么都可以。我现在只求你放我走!”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们都很擅长。这一场进退之战,谁能赢?
  不是为了赢,她只是不能输,不能输掉她们共同的爱和人生。“为什么非要逼我放你走?说服我,告诉我理由!”粤然再次逼近苏航的双眼,和她额头相抵。
  “因为我……怕了,没有能力继续。”苏航回答,这是她的真心话,说出来,全身都发抖。
  “怕什么?说!”粤然逼问眼前假装铁石心肠的爱人,她不相信,有什么理由能够真正否定吓退她们的爱。
  “我们不能公开,永远也不能,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独身女子,不会给我们的爱情以尊重和空间。”
  “是,可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应付?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你在,只有我知道。可是外面一有风吹草动,我就很害怕。怕你被发现,怕你被伤害,怕他们歧视我们小心翼翼维护的爱情。一边依赖你,一边掩盖你的存在。我怕,怕那种想靠近却要拼命远离的感觉!”
  “那就交给我,以后都交给我!谁让你自作主张,谁让你一力承担?”
  “但是那些时候,我没有办法作别的选择!余佩文死了,有我和你的蛛丝马迹,他们审问我,一次一次几乎揭开我们的关系,粤然,那个时候我不能依靠你,否则,我们会成为圈子里最香艳离奇的桃色新闻主角,成为人们眼中最畸形的情杀嫌疑人。如果我靠近你,即使事情结束,我们也不会再有平和美好的人生。我没有办法,除了自作主张把你藏起来,想不到别的办法。对不起,对不起!”苏航哭得无法喘气,再一次的回忆令她更痛,所有的细节都令她害怕。
  粤然的逼近变为温柔的拥抱,那是一段她无法回头参与的险途。“不要对不起,我明白,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做得很好。我们好好的,不是吗?以后,告诉我,和我商量,我们有默契,一样会做得很好,不是吗?”
  “不是,我们不好!余佩文死了,我救不了她,也没有能力帮她找到真凶!我没有能力放掉这件事情。我愧疚,难过,害怕,然后把所有这些通通都推给你!我没有能力责怪别人,只会责怪你,没有能力伤害别人,只会伤害你!我没有资格爱你!”
  是心疼我吗?心疼我,为什么还要离开我?
  “我爱你,你有资格。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对我说的。”粤然轻吻爱人哭泣的双眼,“我对你,一样。”和永远地失去她的爱相比,那些瞬间的伤害和恨,又算什么呢?
  “可是我怕,粤然,我怕!一切比我想像得要复杂,一直会有人觊觎你,觊觎我,我不知道以后还会欠什么人,还会遇到什么事情,我怕!万一,我害你更伤更痛……我怕!放掉我,粤然,放我走!”
  “不可能!”粤然紧紧地拥住爱人:“你以为,我什么时候最伤,什么时候最痛?”她恨,恨极了她的不明白,“现在,你要离开我的时候,才是最伤,最痛!”
  她知道,可是……“对不起,我真的怕,我没有能力过这种生活……”
  “这种什么生活!”粤然的双臂在对爱人懦弱的恼恨中再度强硬地钳制,“哪里有一帆风顺的生活?哪种爱情有?你不过独自走了一段路,就要退缩放弃?你根本是……毫无担待没有丝毫承受能力的温室小花!”恨极了口不择言,她知道她不是,她知道她为了爱情承受了许多,做了足够多。
  “对!我是温室小花!”对待爱情的态度突然被否定,她受伤了,真正地愤怒,“那你就放我走,让我回到温室里去!”她挣脱她的怀抱,猛地推开她怒目而视,但一瞬间又被强硬地控制。
  粤然这一次真的火了,为了爱人推开自己的狠劲。她捏住苏航的下巴,狠决地注视:“谁给你胆量推开我?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她更用力地压制她的身体,眼里凶光闪现,沉声喝问,“如果你再推开我,我就让你死!记不记得!”
  她记得,那是另一次,自己令她痛苦难过。她害怕自己伤害她,也害怕那些难以应付的将来,她只想离开。她看着她,沉默流泪,为她的伤心,为自己的怯懦。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死在她手里,成全自己对她的爱,到底。
  粤然的眼泪在怒火炙烤中慢慢干掉,面对爱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分手理由,她已经束手无策,只是深深地明白,她不能放手。“记得,是不是?”她看向在自己的压制下连点头也不能的爱人,威胁地注视,“所以,不要妄想推开我!你是温室小花,但你这几年在跟谁过?离开我,还有什么更好的温室能收容你?我又能再收容谁?不许再推开我!”她看见她的难受,放掉了她的下巴。
  她立刻哀求:“放我走,求你。”
  顷刻间,她累了,为这个放弃和抓住一样执拗的爱人累了。“放你走,是什么意思,你说得出来,我就放你走!”
  她确信她说不出来,这是她最后的信心。
  即使她肯说出来,她也不会放。如果说分手就分手,又何必相爱?也许这是许多“不如不要”的失败经验,给她的馈赠之一。
  苏航,你说得出来吗,分手两个字?粤然带着“不可能输”的心情,微笑等待答案。
  她说不出来,于是流露恨意,为眼前的人对自己身体和灵魂的完整掌控。“放我走,不然,我会恨你!”
  “恨我?不爱我你才能恨我。苏航,你能恨我吗?如果能,告诉我,你不爱我。说,说你不爱我!”她把宝全押下去了,要不一局扳回,要不满盘皆输。
  她有一点担心,但有更多的确信,自己不会输。
  她才发现,自己爱上的根本是一个魔鬼,一个知道怎么把自己变成提线木偶的魔鬼!说不出不爱,忘不掉害怕,她只能沉默。
  我赢了,是吗?粤然问自己。“说不出来,是吗?所以,什么放你走,我也听不懂,做不到。”她忐忑的靠向爱人,温柔地拥抱。
  可她忘不了自己为什么要走。“那些路,我是自己走过来的,粤然。以后还会有,还会有一样艰险的路。我不想是因为你而走,不想再因为所有这些责怪伤害你,求你,放我走,放我一个人走。求你!”
  “不要再求我!”粤然累到了极点,“再求我,我真的会答应让你走。”明明心里都是爱,却决绝地要走,只因为那些曾经艰险的路?苏航,你莫名其妙起来实在是让人愤怒!她趴在这个头脑混沌的爱人身上憩息。
  苏航流着眼泪,却无法再说什么。她发现自己早就投降了,不知不觉中。可是执拗地,她仍然害怕,仍然想离开。
  粤然在爱人的沉默里渐渐恢复。她知道她走不了的,可是很可能将来什么时候再想不开,又会要走。万一哪天自己犯糊涂了,这个笨蛋就会无家可归。都是因为那些过往,那些自己不曾跟她共同经历的过往,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让我陪你走一次。”粤然直起身体,温柔地凝视爱人,看见她眼里仍然游离的神光,无奈地叹息,“告诉我所有的故事,那些让你害怕的路,你带我再走一次,让我知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你都经历过什么,就当是对我最后的公平,给我最后的完整。如果之后你还想走,我就放开你。”
  她说着,很忧伤,但会放开她之类的话,鬼才相信!
  但糊涂的苏航连鬼都不如,觉得粤然终于就要放弃自己,她无助地哭泣。
  害怕了吧?笨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闹分手!
  粤然忍着心疼拥抱爱人,叹息着说:“现在你还是我的,听我的话,吃饭洗澡,然后把一切告诉我,好不好?”
  除了乖乖点头,这个笨蛋还能做什么?
  ……
  那个死去的人很可怜,那些跟死亡有关的细节很可怕,但她的感受与她不同。
  “所以说,余佩文死之前,你们的关系已经转好?”粤然问。苏航一向有化敌为友的耐性和能力,她丝毫不怀疑。
  “是,我以为一切都会很好。”苏航噙着眼泪回忆死亡来临前她和死者宁静平和的对话,伤感之外,更多惋惜。
  粤然伸手抚摩爱人的脸颊,在沙发上,像她们过往每一个平静相守的夜晚。面对爱人躲避自己的忸怩,她温柔地笑:“别躲,你现在还是我的女人。”不止现在,永远都是。
  苏航低头发呆。
  “所以,余佩文死之前,在她心里,我们感情的纠葛已经了结了,是不是?我们对她,始终抱着对一个朋友的同情和怜悯,好不好?”粤然轻叹,佩文,对不起,感情我没有办法给你,但我会和她一起记得你,也谢谢你,给她最后的微笑。
  “可是,如果不是我让她……”苏航仍旧无法忘怀。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宝贝。”粤然抱住即将哭泣的爱人,柔声说:“她是人,不是你的木偶。整件事情,有你的选择,也有她的选择,更有起杀心的人的选择。你只是太傻,太善良,太自作主张多此一举,但都是为了我,为了你爱我,我知道。”粤然缓缓地解开爱人心里的结,默默地想着:佩文,如果真的有错,让我来背,让我替你原谅她。
  她也只需要她的原谅。苏航在粤然怀里尽情地哭,那些心里的鬼魅渐渐随着眼泪流走。
  “之后呢?告诉我之后的事情。”粤然继续问。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离开的真正原因,她想。
  她艰难地叙说,那些路途的灯光和黑暗,那些审讯中屈辱
第六十六章 醇——归途(二) ...
  的问题,那些你来我往的较量,那些战战兢兢的部署,那些如履薄冰的试探和行动,那些反反复复的猜疑调查,那些各怀鬼胎的人们,那些患难之中难得的真情默契……所有的一切,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渴望她的了解,她从来都是自己情感的宿主,从来没有变过。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她轻轻地请求:“带我走一次,好不好?那些你一个人走过的路?医院,明敏家,刑警队……”她要完整地拥有她的回忆。
  她们在夜幕中同行,要去体会的是曾经的艰难,也是现在的温情。
  走夜路的出租车司机警惕地从后视镜看两个沉默的女人,却发现她们眼里根本只有对方。
  苏航看着粤然,一刻也不愿移动眼神,因为这段路走完,她就要被她放开。
  粤然看着苏航,每时每刻地怜惜疼爱,因为这段路走完,她要她不再放弃。
  “还害怕吗?”站在明敏家楼下,没有路灯黑暗的老式小区,粤然轻声问爱人。
  苏航轻轻摇头。
  “为什么?”粤然问。
  “都过去了,而且,你在。”苏航回答,继而对自己的心意懊恼。
  粤然知道她在后悔,笑着装作不知道。“如果那天于安娜先来,你会怎么做?”听了这许多,她也不得不佩服爱人的周密,对她的全盘部署更加好奇。
  苏航边回答,边带着爱人前往刑警队,远远地看见,陈之力和许蕊在大门口说笑。粤然也看见了,欣喜地发现潜在情敌又少了一个。
  她又跟她讨论审讯中言辞交锋之间的得失战术,禁不住相视而笑。
  其实她们都有一样坚强理智的内心,只是在面对爱的时候,特别地敏感脆弱。
  天蒙蒙亮了,她们往家里慢慢地走,苏航开始忐忑不安。
  “我都告诉你了,你会放我走吗?”她怯怯地问。
  粤然笑:“我可以放你走。但是,”她站定,转头威胁地注视爱人,“如果你真的走,我就会把你告诉我的关于薛晴枫李作霖于安娜梁听以及与案件有关的所有事情捅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泄密,你会在这一行身败名裂永不翻身。走还是不走,你自己选择。”她冷笑着,等待她的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爱是在她内心的密室挣扎,惟有她懂,惟有她能,走进,走近,拯救,挽留。
因为发完昨天的一章之后,以为大家都会骂小苏的,所以怕伤心,所以今早写完了这一章才敢去看昨天的留言,结果……我太意外了……很想要笑,我一直以为分手会让你们难以接受,却原来……好吧,其实我要讲的就是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就是对爱的坚持。
声明一下,以上不是解释,是对所有“分手呼声”的留言的回复……鞠躬道歉,是我的断章误导了大家,我错了!
但昨天是写得真的心痛,无法继续,所以才……总之心痛是真的,爱也是真的,爱会包容心痛,我是真的这样以为。(好吧,这一段是解释,我默默地承认。)
爱你们:)
128
第六十七章 醇——怀里醉 ...
  这是一个她处心积虑布置的陷阱吗?还是根本就是自己亲手挖的?掉进去……大概只是会变成“宠物”,不会真的变成“食物”?
  真奇怪,自己能算得别人要死要活,为什么对她,就这么棋差一着?
  苏航瞠目结舌:“你……威胁我?”她以前怎么从来不觉得,自己爱的是一个恶魔?“你真可怕!”她感叹。
  粤然在心里大笑。如果苏航心里没有爱,她也许可以用这样恶魔的招数留下她,但未必屑于这样做。可确信苏航心里有对自己抹不掉的爱,她其实不必这样做,露出这恶魔的一面,不过是为了给她一个威慑,也给她一个台阶。
  “天使要从地狱逃走,恶魔当然要现形。”她脸上微笑着说,“还走吗?”
  我又不是真的笨!苏航在心里叫唤。
  “如果我不走呢?恶魔会表现为什么?”她问,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又有些赧然。
  “百依百顺的爱人。”粤然笑。
  苏航沉默。沉默就够了,她知道。
  “选好了么?要恶魔还是要爱人?”粤然轻轻牵起爱人的手。开始有三两个晨跑的人施施然路过,她忍着没有拥抱。
  “我困了。”苏航说着往前走。“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她噘嘴嘀咕。
  粤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地勾住,于是整个人也被勾着往前走。“嘟嘟囔囔说什么?”她看着前路,安稳笃定地问。
  “我说,我终于知道了两件事情。”苏航看着脚尖,一边走着一边读着自己心里的节奏。不需要看前路,不需要操心步调,她在身边,连脑子都可以不转,也许是因为自己懒,但更多的是自己的幸运。无论她怎样威胁算计,也必定不会伤害自己,这个世界上,能这样信任的人,除了至亲,也许只有爱人。
  只要不是动分手的念头,她脑子里转什么她也觉得有意思。“哪两件事情?”她握紧她的手,留意着清晨喜好冲红灯的各路人马,小心翼翼地照料着前行的方向。
  “第一件,终于知道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含义;第二件,见识了最高明的缓兵之计,不仅留住了人,还抓住了把柄。”她说着说着竟然得意地笑。
  有一个聪明伶俐百折不挠不会放弃你的爱人,你也会得意吧?而且,她爱的不是别人,恰好就是你,一直都是你,就算你退缩放弃也还是你。——但这份得意,她死也不会说出来,以免有人太明白自己的价值,又肆无忌惮地为非作歹……
  可是她多聪明,即使她不说,也能知道几分。“谁是道谁是魔?”粤然笑问,半搂着走神的爱人站稳在安全岛上等行人灯转绿。“应该反过来吧,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这样?”她为了给她铺个台阶,还真就要做恶魔?哑巴亏吃多了也会反胃的,坚决不能认这个账。“你领悟的第二件事情也不对,确认一下,我是留住了人,还是留住了魂?”
  “魔和道能是一家人吗?”苏航眨巴着眼睛看爱人,一边被拽着过了马路。
  “你果然变坏了!”粤然继续笑,为爱人企图转移话题的小聪明,“只要我喜欢,就能是一家人。”她说完,心里自嘲,鬼吧,前几天可没见你这么自信,如果不是她爱你……“快回答我的问题。”她抛出一个祈使句,阻止机灵的孩子深想自己的话。
  “有个魂让我转告你,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是吗?那个魂叫什么名字?宿主是谁?”
  “不清楚哦~大概,姓苏吧,宿主……不知道,或者,姓粤?要不你给她介绍一个!”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一向的特权。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自找的无奈。
  ……
  “哎!两位小姐原来认识?”面包店的快嘴老板娘填满福气的脸上写满惊诧。
  “我们是一家人。”粤然笑着对外人点头,轻轻拉一拉爱人的手问:“要什么?”
  苏航看了新鲜出炉的红豆夹心包一眼,就无辜地看着粤然,意思就是:“还用问吗?”她真的困了,连说话也觉得吃力,只是呼吸着面包的香气又觉得更懒怠一些。
  “要几个?”连面包店老板娘都觉得粤然问得有些多余。这两个人一加一算起来,在她的店里就没买过别的东西,专一得不像话。
  “一个……两个吧。”粤然说,她觉得苏航吃完一个,睡醒一觉,万一忘了已经吃过,可能还会想吃。她为自己的想法乐不可支,自顾自傻笑。
  对爱人的想法,苏航不知道确切也知道个大概,但此时精力不济,她决定不计较,只是白了爱人一眼,继续沉默着。
  “你们俩都爱吃啊,怪不得。平日里也一起来多好,一大早的,也有个伴儿啊,对不对?我说怎么见着漂亮的就见不着娇俏的。”面包店的老板娘又开始快嘴。
  “因为有人特别懒。”粤然搭嘴解释。她觉得自己可能乐过头了,居然跟三姑六婆搭起嘴来。
  “啊?哦!呵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明白了,老板娘边找钱边说,“你们俩,一家人,是姐妹吗?看着也不像啊!”她有着平常人家的思维。
  苏航最讨厌人家这样试探打听,转身就走。粤然接过东西和零钱安然跟在她身后离开,转身之前留给老板娘一个深沉的思考题:
  “我们是一家人,不像姐妹就对了,您想想?”
  苏航对着门外微凉的空气抿嘴微笑,等到粤然的体温靠近才向家的方向迈步。
  清晨,浅白的日光里透着粉红色的旖旎美好。
  ……
  睡觉是人生的一大享受,虽然上午连着中午一起睡有些怪异。苏航看着满屋子暖黄色的日光投射琢磨。别人都在上班呢,她和爱人在家里睡觉,薄薄的嫩黄色窗帘挡住了屋外此刻必定猛烈的阳光,又透进一些光明温暖来——恰到好处不太彻底的与世隔绝,一个刚刚好的小世界。
  “转着眼珠子在想什么?”粤然觉得自己全身懒懒的,软软的,连声音也是。“靠过来一些。”她喜欢让自己的手臂成为她的枕头,这样即使睡着了也可以勾着她。
  苏航知道爱人的手臂八成是被自己枕得酸麻了,干脆直接枕上粤然的胸口,姿势像一只蜷缩的小虾。“对不起。”她对着她的心脏说。
  “什么对不起?”她觉得自己还没睡醒,不想做智力测验。
  “任何事。”她真诚地说。
  “抄袭我的对白?”粤然温柔地揶揄爱人。
  苏航噘嘴,解开粤然睡衣的纽扣,开始唇舌的蛇行缠绕,缓慢又细致地挑动爱人的神经末梢。她不知道这是回报还是求索,只觉得这是表达爱最彻底的方式。
  心底的软弱被爱人的热吻催生,粤然沉默地迎合着苏航的节奏。
  她懦弱的时候,需要她支撑,可是谁又能说,她不会累?她的勇敢,她的温柔,即使偶尔退缩,她也记着,累也值得……因为只有她,会在占有的时候也小心谨慎,柔若无物,怜惜着索要,温暖着蜿蜒,从来不肯让她疼,不舍得她受伤……每一次联动的呼吸,都是极致的爱。
  为着内疚,她更加轻柔的抚慰,为着对她疼痛中坚持的感动,她更加热烈地取悦……她要把自己镶嵌进她的身体里,融合在一起,让她放不开,让自己逃不掉……她竭力地释放她身体积聚的哀伤,全心地表达自己的依恋。
  这一刻,没有你来我往,只有她的全力以赴,她的虔诚接受。
  ……
  “我做得好吗?”苏航把脸歪进粤然颈间,羞怯地问。她所知晓的一切都是她教给的,所以总是忐忑她的感觉。
  “当然好。”粤然轻吻爱人的耳蜗,那里曲折却明晰的线条,像极了她的孩子婉约却简单的心。自己教给她一切,但也不得不臣服于她的润物细无声,那种体贴的轻柔,不是自己能教给的,纯为她对自己的爱而衍生创造。“你这几天……疼吗?”想起自己前几日的野蛮,她惶恐而愧疚。
  苏航沉默,只是向爱人怀里靠了靠。
  这是一种不忍的默认,叫粤然慌了神。“受伤了,疼了,是吗?”她追寻着孩子眼中隐忍的表情,害怕起来,有些纵情造成的伤……非同小可。“有没有出血,或者……什么异样?”她轻轻地扳住孩子逃避的脸孔,担忧地问。
  “只是有一点点痛,没事的。”苏航只觉得万分尴尬。
  “你怎么知道?”粤然也在担心中尴尬,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苏航索性背转身,不去管爱人探究的目光。“真的没事,可能只是有些过度了。”她小声说着,不想她无谓地担心。
  “真的?”她从背后圈住她。
  她在她的怀抱里轻轻点头。
  “既然自己都觉得过度了,为什么还要求我尽我所能地要你,不要我停下来?”粤然柔声问。那些时刻,她是真的害怕,因为感应到她内心逃跑的意念,所以才用淋漓尽致的占有来宣告自己的立场。但是此刻,她是多么后悔,为自己对她的不爱惜。
  “因为我想,给你一些……补偿,和日后的怀念。”苏航幽幽地回答。她为自己逃跑的念头内疚挣扎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想离开,又怕她忘了自己,所以才毫无保留地供养她的欲望。或者,在心底,根本也是在渴望留下,渴望她给自己一个留下的理由。
  补偿?怀念?粤然轻笑着亲吻孩子的脊背:“好啊,原来你这几天都在计划着那些没用的傻事?可才几天,你觉得够补偿我多久?保守估计,我也应该还有几十年寿命。”
  “哼!”苏航动了动,不再吭声。
  粤然有些奇怪,把孩子的身体掰过来辖制住问:“好好的你‘哼’什么?”
  “没什么。”苏航皱了皱眉头,愁容不展。
  小破孩儿臭毛病又犯了?粤然板起脸孔质问:“在想什么?告诉我。”
  “我在想,我笨死了,亏大了!”苏航说着懊恼地把脸偏向枕头另一边,不让粤然看。
  粤然莫名其妙地想了一会儿,大笑着点头:“不错,你确实亏大了。”笑也不过瘾,她轻轻地咬孩子绵软的脸颊。谋划了一个星期要逃跑,为了所谓“补偿”天天牺牲色相,最后还没跑成,这孩子可不是亏大了么?
  “不许笑!”苏航躲避着爱人带笑啃咬的牙齿,掐着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出气。
  “我不揍你就算开恩了,你还打我?嗯?”粤然停下啃咬的动作,假装不屑。
  听见这话,苏航停下来,想了想,回头凝视粤然。“粤然,你有恨我,对不对?我用你从前的伤心往事讽刺你的时候,我指责你的处事为人把所有责任推给你的时候,我否定你的爱的时候,你恨我,对不对?前几天你放纵自己的欲望,也是因为恨我,直到现在,也还恨我,对不对?”
  粤然亲了亲爱人的额头,轻轻点头:“当然恨,你说那些话,我很难不恨。”
  如果爱里有了恨,是不是就不能继续?
  苏航跌进恐惧的深渊:“你真的……恨我?”
129
第六十八章 醇——奈君何 ...
  我们在交错复杂的世界里相爱,于是乎,我们的思想和情绪也难免交错复杂。
  “真的恨,十分恨。”粤然看进爱人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恨也只是一瞬间。那些事情不容易度过,你需要有人听你说,我就是那个人。你需要有人分担,我就是那个人。你不可能有别的选择,我也不希望你有。你哪些话是心声,哪些话是气话,我听得懂,会体谅。”
  她停下来,亲吻她闪现惶恐的双眼,“要是连这点都不懂,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要去怪你恨你,我就白做这二十几年的人了,也白让你爱一场。”看见孩子露出宽心的表情,她又忍不住要逗她:“不过,你胡搅蛮缠起来,可还真的有点离谱!”
  苏航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果然又紧绷起来:“你讨厌我吗?看见我胡搅蛮缠的样子?会不会……不再喜欢我?”她有点千年道行一朝毁的自责恼恨。
  挑逗的目的达到了,粤然不想爱人无止境地陷入另一种自我折磨。她温柔地说:“不讨厌,人本来就有很多面,对我不胡搅蛮缠,你还对谁胡搅蛮缠?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人。”看见孩子仍然一脸疑惑,她继续认真地表白:“只喜欢爱人甜美可人,却不能接受爱人小小的刁难,自己毛病一堆,还硬要求爱人完美,我不是那种白痴混人。再说了,撒泼耍赖的女人我见多了,你那点胡搅蛮缠,算不得什么。”
  苏航听着,也想着,对啊,要是她恨得不爱自己了,也不用处心积虑把自己带回家,可是……“撒泼耍赖的女人我见多了”,她刚才是这样说的吗?所以,难道……
  粤然发现孩子又走神了:“喂,你在哪个国家旅游呢?”真郁闷,她可是正在给她甜言蜜语啊,她却在神游四方?
  “请教你一个问题。”苏航认真地说。
  “什么?”
  “以前……”噢!苏航心里惨叫,她不想提以前,可是又不行。“你的每个女朋友要分手,你都想这样迂回的缓兵之计,这么处心积虑地挽留?”是的,我又在吃醋——她对天地神佛承认。
  很好,又神游到我的“以前”去吃飞醋了。粤然无奈地笑:“当然不是,管她们爱走不走。只不过你好像不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的老婆?”
  “老婆……你以前还不是也这么叫她们?不是一样走了一个又找一个?”苏航追问着,又不安着。
  呵!还要刨根问底?“现在年纪大了,懒得甩了一个再去找另一个回来调教。”粤然忍俊不禁,她知道,孩子是想求证在自己心里的独一无二,可她就是不肯轻易满足她。
  “那你大可以,找一个不用调教的……”没有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苏航没有办法刹车。
  “还是懒得,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不如不要’?”粤然无所谓地笑着,心里仍然忐忑——如果连苏航都成了过去,还有什么能成为将来的永远?“你问这么多?是不是还想跑?我告诉你,休想!你跟了我五年,这时候才跑,天涯海角我也把你抓回来!”她严正地警告。
  苏航满足了,钻进爱人怀里甜甜地笑。“天涯海角有多远?不就是海南嘛,坐飞机很快就能到。”她继续小声地捣乱。
  “你再跑一下试试,别说要坐飞机,就是只到楼下我也打得你屁股开花!”她对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的孩子恶声恐吓。
  “哎呀,我好怕呀,老公大人饶命……”
  “想我饶命就快起来收拾好,一会儿陪我去买菜!”
  ……
  她十分地后悔带她去买菜。
  因为想不到要吃什么菜,她们一直闲散地瞎晃。
  大型肉菜市场的一角有围观争抢的人群,人群中央的小贩在大声地叫卖,人声鼎沸,听不清楚,苏航拉着粤然走近凑热闹,想看看能否为晚餐桌上的菜式带来些许启发。
  粤然只能帮她拨开人群,凑近看小贩到底在叫卖什么。
  苏航却在看清的一刹那僵在当场。
  “新鲜活鸡咯!现杀现卖咯!”
  小贩叫嚷着抓起一只羽毛艳丽的活鸡,割颈放血,开水烫毛,然后大卸八块掏心挖肺……整个过程迅速流畅,近在眼前,一清二楚。
  苏航定定地看着,整个人呆住。
  直到看见鸡内脏被掏空,粤然才猛然醒觉,拉着爱人挤出人群。找到一处偏僻给她完整的怀抱。
  她们在闹市之中沉默相拥,她的眼泪渗进她的心里。
  “想哭就哭,我在这里。”她在她耳边柔声说。自己真该死,竟然没有想到……她心疼地自责。
  她真的不可自抑地哭,为脑海中忽然而至的许多回忆和感触,为爱人温暖的怀抱和慷慨的容纳。
  这个世界有它生死存亡的轨迹规律,人有自己的命运选择,真的,不应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不应该对自己和爱人冀望过于完美。
  人和万物一样,生命和能量有限,承担我们所能承担的人和事,就已经很好。
  “粤然,答应我。”她抬起头,痴迷仰赖地注视。
  她认真而专注地迎向她的目光:“好,都答应你。”任何事情。
  “一直在一起,时刻在一起,只要我们能够。”
  “当然。”
  不能在闹市接吻,但仍旧可以眼神缠绕。
  ……
  “你放心,我不会从此天天要求吃素。”
  厨房里,苏航抱着爱人,贴在她背上听心跳的声音。
  粤然整理着刚买回来的豆腐豆干面筋腐竹莴笋青菜,在想如果天气再冷一些,打个火锅多省事。可现在夏末秋初,只能一样一样地做成家常小炒。
  “我无所谓,你喜欢,觉得舒服就行。”她回答。“我也请教你一个问题。”不想她无限制地思维滑落,她开始一个新的话题。
  “好啊,你问。”她深呼吸,最喜欢爱人身上的香气。
  “你前几天说,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她洗干净手,转身和她相对。厨房窗户西向,投射进傍晚的阳光,一种炽热的温暖艳黄,映照她线条柔和的小圆脸,像一个可口的奶油蛋糕。她忍不住轻舔她嫩红的唇。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看我一眼就知道的我,是什么样子?”对她气恼中脱口而出的断言,她不恨,但无法不在意。
  她柔柔地笑,心里的爱满得就要溢出来。“会夺走人灵魂的人,值得爱的人,只要被你爱上,就永远不用害怕孤单的人。只要看你一眼,就会好奇,想要接近,想得到。”那些爱令她想流泪。
  她意外地感动,“我还以为,会被形容成花心大萝卜?可是你看我第一眼之后,好像并没有想接近我?”六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似乎很遥远又很贴近。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爱你。”她的眼神渐渐迷蒙,“可是她们知道,还好,我比她们幸运。”
  “幸运的是我。”她没有办法不吻她。
  ……
  “还回家么?”粤然把折好的衣服放进衣柜,看向窝在沙发里翻阅杂志的爱人。
  “你陪我就回。”苏航抬头微笑。
  “如果我不想陪呢?”粤然戏谑地笑着,走到爱人身边坐下。
  “那我就自己回,”苏航自觉地歪进爱人怀里,“你远远地跟着。”她憋着笑,一本正经地模仿爱人几日前夜幕下寂寥的语气。
  “何必?”粤然也憋着笑,咬一下调皮的孩子小小的唇。
  “我们再买一个柜子吧,用来摆你买给我的这些?”苏航拿起边桌上的水晶小苹果,举到粤然面前晃呀晃。
  粤然眯着眼睛不回答。她知道,她突然转移话题指向是有原因的。
  苏航只好唱独角戏:“小苹果得安安稳稳地,不然,她走了,小虫子呆哪儿去呀?是不是?”她用冰凉的水晶去贴爱人完美无暇的脸蛋。
  果然是歪理一堆,粤然决定投降,所以懒得接招。“那要赶紧订票了,买几号的?”
  “你想几号就几号。”苏航满意地看着自己“百依百顺的爱人”,得意地笑。
  手机铃声打破了她的得意,粤然伸出长手拿过来看一眼,不满地交给怀里的孩子,“不知死活的追求者。”她冷冷地说。
  是苏豪。苏航笑着接起来,一路说着“恭喜”,“好,没问题。”好半天才挂了,看住粤然倾泻醋意的双眼笑:“你的情敌要结婚了,高兴吧?”自信满满的感觉像在颁发大奖。
  粤然毫不掩饰惊喜轻松:“太好了,有人肯消耗他。谁?”
  “崔小捷,近水楼台。”苏航感慨,“看来看去,才知道天成的缘分就在身边,人真有意思。国庆不回家了,他们一号在所里办一个仪式,三号要摆酒,我要做伴娘。”
  粤然正想问小孩儿她的天成缘分在哪里,却听见“伴娘”二字,不禁皱眉:“又做伴娘?怎么谁都愿意找你?”想起她要穿着礼服裙帮新娘子挡酒她就心烦。
  “因为我们算感情不错的同事吧。”苏航说。其实苏豪是为了她最近的名气,还有她的酒量酒品在业内的名声,这些她懒得说了,免得粤然担心。
  但是粤然猜到了:“是因为你酒量好吧?我看你干脆就借机在他们婚礼上装醉吐一次,让别人传一传你不过徒有虚名,免得日后没完没了!”自家的女人醉态动人,被别人见了,她怎么也没法子舒服。
  苏航点头同意,为她家养的恶魔想出来的邪恶办法暗自赞赏。“好,我按你说的做。”她顺从地回答。
  粤然略有些宽心,可还是不乐意:“我也有工作,为什么我身边没有这些麻烦?”她借用她的疑问句表达内心不满。
  可她的麻烦很快就来了,手机忽然闪动着罗小丽的名字奏乐。
  苏航温柔地笑笑,低头继续翻阅杂志。
  粤然略想了想,接起电话,听着对方俏皮的声音微笑,然后回答:“好,见一面吧,时间地点你等我通知。”
  苏航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爱人挂掉电话,脸上笑容犹在。
130
第六十九章 醇——醇(一) ...
  “我答应和罗小丽见面,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老婆。”
  “我不想去求证她的想法。”
  “那就顾左右而言他。问东答西,你不是最擅长?”她宠溺地拥抱她。
  “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去?”她在她怀里噘嘴。
  “我其实不知道。只是想着,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再拒绝她,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反正我也不在乎。”她随意地说着。她在乎的只有她。
  “原配出马收拾第三者,这种粤语残片里面的戏码,终于轮到我身上了。”她深深地叹气,“老婆老婆,真是名副其实……”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种爱情尘埃落定的踏实,又有种换了旅程的怅然。
  她听出她话语里对岁月失落的感叹,不禁温柔微笑:“不喜欢的话,我们都不去。如果你想去,时间地点你选。”她是真的大方,也是真的懒,懒得为跟别的女人会面动脑子。
  她想都不用想,地点现成。“时间你定,不过,这两天我只想安静地和你呆在一起。地点,叫她在你们所附近等,到时会合一起去。”她决定做一个气势凌人的原配,反正老公给的机会,为什么不表现得像个最佳女主角?
  “好。”她笑着答应,已经感应到孩子的小宇宙在膨胀升腾。
  ……
  是不是女人都会觉得夜晚比白日浪漫?那些灯影的摇曳、暗夜的深沉……令一切疲累也显出慵懒的情调,把轻佻换成魅惑的样貌?所以,对于女人来说,私人的认真约会都选在晚上?
  罗小丽在宾馆房间里挑选着衣服,自己跟自己琢磨。
  粤然是一团表面披着冷纱的火,内在的燃烧太消耗她的能量,所以,那些表面薄薄的冷,不过是她的保护色,冻不死人。挨近了,受住了,你会发现,那一层冷纱下面有多么瑰丽的色彩,每分每秒都在跃动。
  可那是为谁?
  她那些沉郁的、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神,提起另一个女人时骤然升温却竭力掩饰的情感涌动,面对试探时的应激性抗拒,那一副冷傲的遐想面容,说着“独一无二”时不自觉的温情笑意……都是为了她吗?
  那个连走路也迷恋地注视粤然的“苏姐姐”?
  虽然乍一看会觉得根本还是个小女孩,可是她眼睛里的婉约深沉,也显示她并不小了——在这一个对人和消费品一样快速消耗的年代,25岁以上的女人,算不得“年轻”了吧?价值在逐年减退……
  粤然也不年轻了,可作为被依靠的一方,她的价值会逐年递增。
  她们在一起多久?已经多久,还有多久?出色的人总会为人所向往,她们怎么在这个情感摇摆多于稳定的年月一直携手?
  罗小丽决定还是穿黑色的连身裙——漂亮的脸蛋够明亮,就不要让别的色彩抢了注视。上海滩大都会,像她这样懂得装扮的年轻精英不少,但能得到符合期望值的爱情,仍然要碰运气。想要遇见一个合适的女人,似乎更有些难……即使只是无害却令人有所期望的暧昧,也难有合适对象。
  所以,她更好奇她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相爱,怎么相守,怎么相互坚持,是的,她只是好奇。
  又或者,粤然给了机会,可以与她交往得更深入些?女人和女人之间,只要感情始终有所保留,付出的代价,始终是有限,对不对?
  能赚得原本属于别人的感情,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是赚,因为,不需要什么成本。
  罗小丽踩上十一寸的香槟色高跟鞋,快活地赴约。
  一走进夜幕下的凉风之中,感受着身上裙袂摇摆时的翩然多姿,她对自己轻轻地微笑,下了一个决定——今晚,不提第三个人,只谈自己和她。
  要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夜晚,无论是什么层次的情感交流。
  ……
  “不如我们爽约吧?到别的地方去二人世界?”粤然牵着爱人的手,看着她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罩在文化衫牛仔裤外面的格子长衫下摆随着走动的节奏摇摆出隐约腰线,只觉得熟悉之中有些陌生,一种让她想重新认识她的陌生。
  “别的地方不是一样有许多人?你就是这样,任性起来随心所欲,女人最讨厌被人耍,会想要报复的,知道吗?”苏航柔柔地笑着,看进爱人隔着镜片也亮得不像话的双眼,轻轻地嗔怪。
  粤然是一贯的休闲派职业装,变化款挺括白衬衫加西裤,不管多严肃的衣服在她身上,总也透出一股随意的洒脱,加上她淡淡的冷峻,叫人不敢太靠近,却又十分好奇,只除了她带笑温柔注视一个女人的时刻。
  “我不想用心的时候就随心所欲,对不起。”她轻声向爱人道歉,虽然也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错哪儿了。“可是,你似乎很了解女人要报复纠缠的心态,为什么?”
  “因为我直接面对过,细心去体谅过。”苏航脸上的笑意冲淡,替上了些许感慨,继而是丁点儿狡黠:“亲爱的,如果你哪天对我也开始不想用心,你要小心,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最高段数的报复,什么是无法摆脱的胡搅蛮缠。”
  她哑然,真不知这莫名的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从来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她说,“而且,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过,要是无法对你用心,告诉你就可以了吗?”那是静园里的对话,她们第一次约会。
  “那是五年前,对于现代爱情来说,五年等于一个世纪,你能按照一个世纪以前的格式撰写文书吗?”苏航笑,她不会说什么五年青春之类的俗话,但有更迂回却无法反驳的表达令她明白,她不会愿意离开她。
  正中下怀,她觉得夜色美好,认真地戏谑:“不能,回去列个表吧,哪些你从前的行政许可事项撤消了,我得背下来。”她伸手轻搂一下她的腰又放开。
  她才懒得跟她笑,远远地向一个年轻俏丽的黑色窈窕身影挥手。
  ……
  “苏姐姐?”罗小丽瓜子脸上的一双大眼睛圆睁,眼头的白色泪眼点缀像极了真的泪滴。
  “你好。”苏航微笑轻轻点头,看向身边的粤然,看见一个礼貌的笑脸。
  “等了很久吗?”粤然问,声音是有距离感的清亮。她自己听见了,在心里笑问:是因为老婆在身边吗?
  罗小丽有些失望,又有些尴尬,按着一般社交礼节摇头:“一小会儿。”可是看向苏航的目光,仍是露出了一点……不喜欢。
  苏航捕捉到了小女孩的不乐意,温和地解释:“我们刚巧碰见了。”她发现自己还是缺少一上来就吓退情敌的凌人气势,无奈地接受现实。
  “呵!”罗小丽冲口而笑,这什么烂理由?分明是盯梢,还解释说刚巧碰见?太拙劣了,她转而看粤然有什么表情。
  粤然饶有深味地看爱人,她知道,自家孩子的段数不会这么低,她等待着。
  苏航也等待着,如果罗小丽不追问,她准备就这么算了。
  但聪明人总是不喜欢被人误解为笨蛋。罗小丽娇俏地笑说:“真难得的刚巧,真难得的碰见,真难得的缘分,对吧,苏姐姐?”她不喜欢被人当成傻姑娘糊弄。
  苏航没有把她当傻姑娘,她发现,自己又自以为是地善良了,于是把潜台词说尽:“对,我和粤然总有难得的缘分,天天刚巧,时时碰见。我们有比任何人都难得的缘分。”她看着小女孩眼中亮起又黯淡的神光住嘴。
  粤然笑着揽上爱人的肩膀,低头看脚尖。这确是她家孩子的风格,借着对方的问题回答,没有一个字直接明白,听的人却无法不明白,连假装不懂都不行,又不敢求证真实意思,否则,会显得很蠢。
  罗小丽讶然,她总不能像社交场合的破铜烂铁王老五一样说:“哈!苏小姐真幽默!”她还有自己的身价和架势,不愿意俗成那个样子。无奈地,她发现,自己脑海里能想到的合适对白只有一句:“为你们难得的缘分干杯。”可是手边并没有杯,她也不想那么说,只好讪笑着盯着苏航的脸沉默。
  “走吧,附近有很不错的餐厅,别致,也舒适。”苏航脸上换了更加温和的浅笑。既然在场三个人都是明白人,她也不必掩饰,挽着粤然的手臂,轻轻说:“走吧。”
  这个地方她和梁听来过几次,离本所远,环境别致,能时时提醒自己,职业和人生“如履薄冰”。
  “呵!好通透晶莹的地方!”罗小丽轻呼。
  粤然眯起眼睛看苏航,猜测着她怎么知道这里,跟谁来过。
  “苏姐姐,这里叫什么?怎么没有大字招牌?”罗小丽是聪明人,走过来一小段路,她已经对这个夜晚的三人行认命,同时也发现,苏航跟粤然相比,是另一种有趣。
  苏航牵着粤然带路往里走,边走边卖着关子解释:“也许老板很固执,所以餐厅的名字有些孤傲,但又怕吓着了客人,于是不顶招牌,静等有缘人。这里客流不多,但来过的人,大多希望再来,因为环境和名目都有趣,菜色也不错。”
  罗小丽的好奇心被勾起,不等苏航带路,急步走到里面,看见两个透明的玻璃大字嵌在透明的玻璃幕墙上,日光灯照着,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无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无缘”餐厅的环境,请见本卷第28章(总第89章)。
131
第七十章 醇——醇(二) ...
  无缘。
  这是太明显的暗示拒绝,罗小丽杏眼圆睁,微有愠色,冷冷地扫视苏粤二人。
  “名目很有意思。”粤然淡淡地在苏航身边说,双眼注视着罗小丽,慢慢地携苏航走近。她知道,一个女人恼羞成怒,场面会很难看。
  罗小丽带着一脸寒霜坐在一张玻璃桌旁,冷冷地打量周围。
  这是一个概念奇怪的所在,一切看起来都脆弱易碎,只椅子是黑色实木的,于是坐着的人明明很踏实,眼里心里却不踏实。周围的客人似乎都很理解并配合老板的概念,纷纷穿着浅色衣着,就连苏航和粤然,也是一个粉蓝杏白,一个亮白浅灰,素面朝天。只有她罗小丽,一袭黑裙,妆容精致,亮眼,却也突兀。
  她忽然觉得周围晶光刺眼,十分不适,简直想要立刻道别。
  看向苏航的眼光有了年轻的肆意骄纵。
  “小罗,喜欢坐在这里吗?”苏航没有坐下,站着温和地问。于是粤然也陪她站着,等着看自家女人有多大的葫芦。
  “不太喜欢,光线太晃眼,觉得讨厌!”罗小丽直直地看着苏航说。
  粤然的脸霜冻起来。
  “好,等一下。”苏航招手叫过侍者,递给他一张名片说:“请转告卢经理,苏律师想要‘亦缘’厅,如果方便的话。”
  侍者看着眼前穿着随意态度温和客气的女人点了点头,无声地朝里间走去。
  连侍者也是冷的,但面部表情自信松弛,不像打了肉毒杆菌般僵硬。
  “你的名片?”粤然发现,家里的孩子还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不是,梁听的。”苏航回答。她也有名片,只不过名头还太小。
  罗小丽捕捉到了另一层有效信息:“苏姐姐也是律师?”她听见了苏航对侍者的话,有些不肯相信。她开始觉得需要重新评估这个女人的价值走向。
  苏航微笑点头。
  一个客气又尚算儒雅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穿着毫无修饰的黑色西服,衬衫领子挺括地树立,没有领结。“苏律师,这边请。”他毕恭毕敬却不卑不亢地邀请。
  “谢谢,卢经理。”她淡淡地道谢。
  没有任何多余的对白和询问,她们被带进一个玻璃小房,仍是玻璃圆桌黑实木椅子,只是地板也换了黑色实木,周围的玻璃幕墙间或挂了浅棕色布幔,光线整个沉实温暖下来。
  这里备有四个位子,餐巾上俱有四个字——“无缘亦缘”。
  所谓的没有缘分,其实也是一种缘分,不然,你又怎么会去和某些人某些事,而不是另一些人另一些事,讨论有缘无缘呢?
  世界是一张回环往复的网,人生是一场回环往复的遇见错失。
  “请坐吧!这里还好吗?我也是第一次进来,以前都是和同事坐外面大厅,只听见别人谈论过里面的小厅。”苏航问着罗小丽,后半截话是解释给粤然听的。
  粤然沉默,注意着罗小丽的情绪,直到确定无害,才向苏航招呼:“你也坐吧。”
  罗小丽随意地坐下,打量四周,不禁点头称赞:“不错,比外面温情多了,无缘亦缘,很有意思。苏姐姐,这里还有别的小厅吗?你怎么知道这里?”她问了许多问题,也有信心苏航会回答,事实上,她不得不承认,对自己,苏航比粤然温和亲切许多,也认真许多。
  粤然也转向苏航,等待答案。
  “前辈同事带我来的,为的是提携我之前忠告:做人做事必须小心翼翼。只不过这里菜式很好,西餐中餐都有,实在有意思,后来又一起来了几次,我才慢慢地知道有三个里间小厅,分别叫无缘亦缘,缘生不失,失亦是缘。”苏航说着,侍者走进来,呈上菜谱。
  “苏律师,卢经理请问,能否留下您的名片?”侍者有礼地说。
  苏航略微有些诧异,但还是递上了自己印刷简单的名片。侍者接过,安静地退出。
  罗小丽沉吟了几遍“无缘亦缘,缘生不失,失亦是缘”,只觉得里面禅机太深,弄不清楚苏航想暗示些什么,于是看向粤然。
  她忽然觉得,如果苏航拉开架势说大道理,那自己和粤然,似乎就有种“一丘之貉”的“同甘共苦”了,禁不住好笑。
  粤然也在沉吟那十二个字,很容易地,她明白了爱人的意思。“这次出差,是做翻译还是什么?”她看向注视自己的罗小丽问。
  苏航正把菜单递给小女孩,罗小丽先对苏航说“谢谢”,又对粤然说“是,翻译”,不慌不忙,两面玲珑。
  苏航轻轻一笑,对粤然说:“我帮你点?”
  粤然微笑点头,继续跟客人攀谈:“出差半个月了,翻译工作很繁重?”
  “是,一些文件,为了节省人力资源,我需要利用法科背景顺便审核。”其实远不止如此,但事涉商业机密,她也不得不谨言慎行。
  “任务延伸到国庆之后?”
  “大概不会,这两天就结束了。”她之前还有些兴奋,因为走之前能见到粤然,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是将走的过客,而粤然身边的女人会一直在这儿。她开始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这么说,如果今天我不答应赴约,就不能实现债权了?”粤然轻笑。这是今天的正题,她终于引上来了。
  转过头,粤然发现自家孩子在专心研究菜谱,也不知是真是假。“其实转帐就很方便,不一定要见面,是不是?”她挑明某些看法。
  “是,不过相识一场,难得出差来这里,想请一请你而已。”罗小丽也发现了苏航心无旁骛地研究菜谱,好像不关心爱侣跟自己的互动,毫无心机的样子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她试探着玩文字游戏,光说“你”,不说“你们”,明明是打算“被请”,却表述成“请”。她等着粤然说“该我来请你”,这样,苏航的存在会显得小小多余吧?就当是对“无缘”的报复。她有些得意地笑了。
  “今天我请你吧,不过你欠她的钱还是得还。”苏航忽然慢悠悠地说,仍是低头看着菜谱,不着痕迹地“物权公示”。
  罗小丽不服气地接招:“苏姐姐,你请我,不请小粤姐?我还不还她钱,你还能做主?”她想看看,能不能激得苏航表明和粤然的关系。
  粤然不说话,只关注着爱人情绪的变化。
  苏航抬头,这次没有笑容,她感觉到了自己最不能容忍的挑衅。静静地看了罗小丽几秒,转头看粤然:“我点什么你吃什么,是不是?”声音冷而硬。
  粤然知道爱人在按捺着不爆发,口中问句的真实意思是“我做什么都没问题,是不是?”她微点了一下头,笑着沉默。
  苏航的气消了大半,重新对罗小丽微笑:“我们常一起吃饭,没有什么请不请之说,我请你,我们自己自然也要吃。你得还她钱,因为她欠着我许多,你不还她,我怕她还不起给我。”粤然给她打了事关一辈子的白条,不是得要慢慢兑现?这算是不太完美的一语双关吧,她看向粤然自嘲地笑。
  “对,她说的没错。”粤然适时地追认苏航代理权限的有效性。
  句句“我们”,但还是没有提到她们的关系,罗小丽一时也无法说什么了,她已经开始相信,就算顺着苏航的话头问下去,对面的两个女人还是会有办法把自己绕走。
  “想好吃什么了吗?”苏航问看起来有些气臌的罗小丽。
  罗小丽笑:“既然苏姐姐请,就苏姐姐点吧。你总不能只帮小粤姐点,这样很偏心。”她是在开玩笑,但方向确实是挑衅,玩上瘾了。
  苏航淡淡地笑:“我偏心她很正常,只见过你一面,总不可能偏心你,也不可能同等对待。不过,帮你点,没问题。”她有些生气了,为小女孩的肆无忌惮试探。
  总之碰到跟粤然有关的事情,她内心的火就会像炮仗引线一样,很容易点着。
  粤然用力忍着没有笑出来,在桌底握了握爱人的手。
  侍者估摸着时间进来下单,苏航说:“我和这位要黄和绿,对面那位小姐要紫。”
  罗小丽好奇,低头查看菜谱,才发现这里的套餐有七种,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真有意思!”她感叹,又问:“小苏姐姐,为什么点黄绿紫?”
  “我们俩最近倾向吃素,所以点比较以水果蔬菜为主的黄绿,至于紫,我来过这许多次,还没有试过,所以为你点了,劳烦你品尝体验。”苏航笑眯眯地说。
  “啊,‘紫’套餐排名最后,所以苏姐姐点菜也很讲求先来后到,排在前面的先尝试?”罗小丽调皮地笑。“一切有先来后到,包括感情,这是你对事情的认知?并且认为别人也应该遵循这个规则?先来有缘,后到无缘,或者要等前者缘尽?”
  小丫头,你真不知死活……粤然在心里哀叹,笑着摇头。
  “其实不是,主要原因是,”苏航犹豫了一下,待看到罗小丽得意洋洋,她也就放心了,“西方有人认为紫色是寡妇的颜色,我想着自己有爱人,寡妇这个字眼有点儿可怕,所以就有些忌讳。你年轻,大概不会计较在乎吧?”
  罗小丽僵住。
  粤然忍笑忍得肚子疼,“洗手间在哪儿?”她问苏航。
  “你到门外问侍应生吧。”苏航白她一眼:你自己惹回来的麻烦,还笑!
  粤然拍拍爱人的手背,起身出门,不忘对爱人回眸一笑:我老婆够厉害,没问题。
  
返回书籍页